所以她把醋意发泄到了夏微眠的身上。

她偷偷的派丫环把夏微眠约到园子里,我是知道的,毕竟我才是夜家的人,而畹华刚来,并没什么权威。

我没有阻止丫环,倒真是有几分好奇夏微眠会不会让畹华也无计可施。畹华虽是歌妓出身,学了些如何讨好男人的伎俩,可是很明显,对付她的同性却直接又简单。也许是因为她从前是红牌,习惯于别人的膜拜。

夏微眠呢?她会是什么样的?

估计着时间差不多了,正想着该如何打断她们的交锋,槿姨便刚好过来问我可否看见父亲。我便说父亲在园子里,槿姨有些疑惑,却也去找了。

槿姨是何等精明之人,回了慧庐便似是而非的问我。

我并不需要向她交待什么,我做事从不需向任何人交待。

丫头过来问槿姨明天什么时辰安排马车给夏微眠去绣庄。

她要去绣庄吗?

“槿姨,明天我去绣庄。”我直截了当的说。

槿姨犹豫了下:“大少爷,你…”

“只要我留在夜园,父亲不会介意我做什么,对吗?”

槿姨不语,默默的走了。

清早,在马车旁果然见到了夏微眠。她见到我也有些意外,极不情愿的施了礼。

看来昨晚与畹华的谈话让她不高兴了,小丫头!

我和她的马车一前一后到了绣庄。

我看着她从车上跳下来,很轻盈,并不似她平时走路的恍惚。

可是我却有几分恍惚了,没错,我捧过戏子、去过青楼、歌寨,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会对一个女人关注如斯了?

进了绣庄,陆展腾迎了出来。

我称他一声“陆叔”,却也知道这绣里乾坤,便是他故弄的乾坤。父亲却不知为什么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

五年前我没心情查他,五年后的今天,要看我有没有心情留在夜园。

绣庄还是老样子,以夜氏在天印响亮的名号,绣里乾坤却五年都没有一点扩大的意思,陆展腾,你未免贪得无厌了些。

很明显,夏微眠关注的却不是绣庄,而是绣娘们。看来她的心情恢复了,竟傻笑了一声。我惊讶的回过头看她,她躲开了我的视线。

父亲并没有骗我,东南一带的海匪果然是越发的猖厥,却不知本地的府衙为什么如此无能。听着陆展腾的话,我开始盘算着带回的火绳枪恐怕是不够的,要托一些朋友再运些更精巧些的火器来,若是有机会,我倒是想去海上会会那些海匪。

说着,陆展腾却停了下来,看了看我,又奇怪的看了看夏微眠。

我下意识的看向夏微眠,她的嘴唇半张着,身子几乎挤进了我和陆展腾中间,极认真的听着我们的谈话,讲到海匪的时候,她的眼睛便瞪成了一个杏核。

真是个傻丫头!我在心里哑然失笑。

她总算意味到了自己的失态,立即站好了,片刻便恢复了面无表情的表情。

我提醒自己不要再去注意她的举动,依旧听陆展腾继续讲下去。

可我的思路却一直开着小差,因为她的小动作实在是很多!

她一会儿听听我和陆展腾的话,觉得无聊便转移视线,拿了茶杯却不喝,再放下。左顾右盼,盯着树叶盯了一会儿,轻叹了气。扶了扶腰,似乎嫌坐得久了。

最后,还是个小绣娘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我也好奇的瞧了那小绣娘几眼,想看看她到底在看什么。

刚好看到那个什么桃姑拿着针在刺小绣娘。

这个女人和从前一样,一样的欺软怕硬。

夏微眠轻讶了一声,眼睛看向我。

不知道为什么,她瞧我这一眼我竟觉得忽然被信任的感觉,她这样看我…是代表她在潜意识里相信我会主持公道吗?

我是不是想太多了?苦笑。

不过,这个桃姑的确让人讨厌。

我放下茶杯进了绣楼,陆展腾和她紧随在后。

桃姑知道了她是华绣的夏微眠之后,脸色变了变。

夏微眠很有名吗?我倒小瞧她了。

她的注意力集中在绣品上,若有所思,眉头轻皱,似有话说。

“如何?”我凑近了问。

她吓了一跳,我有些满意,就是喜欢看她吓一跳的样子。

“还…还可以。这里是绣里乾坤,是夜家最得意的绣庄,我可不敢妄议。”她的回答并不真心。

“你不敢?你敢和我打赌、你还敢独自赴畹华的约,你还有什么不敢的?”我笑问。

“你知道?”她更吓了一跳,脱口而出。

我笑了笑,不再为难她,便只对着桃姑发问了。果然,她一问三不知,真不知陆展腾为什么就让她做绣娘的执事,难道果真是一丘之貉。

对着桃姑发难就等于为难陆展腾,他果然意味到了这点,态度开始变了。吃了午饭便跟着伙计去点丝绸。

我并没留他,看帐的时候他留下也没用。

虽然帐很重要,可我却静不下心,因为夏微眠在旁边,一直盯着我看。

“你研究够了?”我忽然发问。

她的脸变得粉红。

真是个爱红脸的女人,不似畹华的风情,也不同于上官未月的木然。

她拐弯抹角的想知道我怎么会清楚昨晚她与畹华之间的事,我却故意逗着她,与她逗起嘴来。她生气的时候眼睛瞪得格外圆,明明有气,脸上却还要刻意保持平静,可她毕竟只有十七岁啊。

话又说回来,十七了,该找婆家了。

很有趣。

我在心里和自己说着,只是觉是有趣而已,绝无其他。

可知道她被人推下湖之后,我却只觉得气急败坏。

不止是因为她的缘故,更多的是对夜园的失望。

五年了,夜园一点没变,依旧会让人生厌的人,让人生畏的事。我忍不住还是在夜里去看她,不是故意要吓她。而是白天会有许多双眼睛盯着,也许我的确该离她远些,才是帮了她。

可是我不由自主的接近她,不论在哪里,她的身上永远有木棉花的味道。或许她应该叫微棉,而不是微眠。

她却说:大少爷,微眠与您并不熟识,您在我心目中暂时还没有形象。

没有形象,果然如此吗?

我不甘,所以临出门还是要吓吓她…

番外:夜玄篇四

我承认,当晚去看夏微眠还有其他的私心。

我怀疑袭击她的人就是我的两个女人其中之一,畹华或是上官未月。说来真是可笑,我讨厌夜园的阴暗,可我却也是造成这阴暗的原因之一。

可我终究还是心软了,她们两个毕竟都是我的女人。所以,我忍不住分别询问了她们,变相的通风报信。

畹华自然矢口否认,上官未月却从头到尾一声未吭,只是用那种怪异的眼神死命的盯着我,直到我厌恶的离开。

清早,槿姨便召集夜园的人上南坡。

坐在滑杆上,远远的就看见夏微眠了。赶上前和她说话,她情绪却并不好,我心里隐约的失落,被人拒绝的失落。

忽然体会到上官未月昨晚眼神的含义。

可我却不是上官未月,我凑近了夏微眠,没想到扰得她险些滑下坡,拉住她柔若无骨的手,竟舍不得再放开…

夜玄,你怎么了?

之后的事情更像是一场闹剧,一场家庭闹剧,却把夏微眠这个外人扯了进来。我本对她愧疚,却没想到仍旧是被她摆了一道,原来她说抓伤了袭击她的人是骗我的。

我并不生气,只是觉得有趣,很有趣。

我不知道她的本意是什么,可我却见惯了夜园里的女人互相倾轧,所以,当七巧和小枝手腕上都有了一道传说中的伤痕的时候,只有苦笑。

槿姨倒以为夏微眠懂事的隐忍,神色间对她颇为赞许。

我只有在心里轻笑,却不能揭穿。

难道让我对槿姨说,我夜入夏微眠的房间,然后和两位夫人通风报信?

我有什么理由怨恨父亲,他让他的女人疯狂。我又何尝不是,上官未月如此,仅来几日的畹华也开始如此,或一直如此。

夏微眠,你让我看清我本就清楚的事情,我是要谢你,还是怨你。

还是忍不住要去培庐找她,不完全是兴师问罪,准确的说,究竟是什么目的连我自己都不是很清楚。

安嫂在,见到我进来嘴张得足可塞进一个鸡蛋了。

“夏姑娘可在?”我问她。

“在…在。大少爷,我去请。”

“不必了,我自己上去。”我摇了摇手。

“大少爷,夏姑娘可能在休息…她…”

我停了脚步,扭过脸笑着问安嫂:“安嫂,我的名声有那么差吗?”

安嫂涨红了脸:“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就好。”我并不介意别人的看法。

轻手轻脚的上了楼,她果然还是那个坏习惯,这次还变本加厉了,不但没锁门,甚至都没关。

她站在铜镜前拿着一件衣服在自己身上比划着。

我并看不到她的脸,单看动作还是挺轻松。那件衣服很大,面料纯黑,看款式…应是做给我的。

她拿着我的衣服比划什么?我兴致更浓了。

她走到书案前,站着拿起支毛笔在纸上随便画着。她的画应该很好,这我知道。

极好奇,我便偷偷走到了她的身后,几乎是紧贴着她。可视线所及的,开始却并不是她的画,而是她的人。

似有若无的清香、雪白的纤细的脖颈、柔和的下巴轮廓、乌黑垂下腰际的秀发。看着她,我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表现就如同一个色鬼,汗颜。

她到底在画什么?瞧着她几笔勾勒出的人形,以及胸口上面的大狗熊。

不言而喻,这狗熊一定是指我了。

我的手环过去,极力克致着自己只是按在书案上,而不是搂住她的纤腰。可这已经惊到了她。她像个狡猾的狐狸一样钻出我的包围。

我收了那所谓的画,故意躺在她的床榻上。

现阶段,我的恶趣味便是惹她脸红,或者生气。

果不其然,她紧张的跑到门口,想关门,又觉得不妥,开门?还是不妥,左右为难。

我瞧着她,忍俊不禁。她还是不够泼辣,不敢干脆下楼去。

我脱口而出对她的称呼:小东西。竟发现我开始愈发的迷恋这个称呼。

她的确是很小,小到我的衣服足可以装下两个她了。

可是这个小东西,却说我和她可以毫无瓜葛。甚至暗指我对上官未月的残忍。

我并不气,也不想解释什么。

她说的对,无论夜园是什么样的,无论上官的家族是什么样的。上官未月也都只是个牺牲品。

我并不伟大,我没有办法因为同情而去爱上一个牺牲品。

可我不得不承认,我是促使未月成为牺牲品的元凶之一。

我承认我有情,可我实在不知道什么叫爱。

我不敢去学习,不敢去尝试。

在夜园,谁先爱了,谁先沉入海底。

她说的并不对,我和她怎么可能毫无瓜葛?

她像颗珍珠似的站在初升太阳的前端的时候,我们就开始了瓜葛。

虽然她并不知情…

夜氏的生意遍布天印,包括钱庄、采矿、丝绸、瓷器、盐业、绣庄。

最先被推到风口浪尖的,果然是绣庄。

琉国本是天印的附属国而已,近几年翅膀硬了,便伙同东南海匪几次犯我天印海境,愈发的嚣张。

皇帝年老体弱昏庸不堪,却迟迟不肯立储退位,得到手的权力,即使烫手,仍旧会让人舍不得放弃吧。

夜氏的绣庄历来是朝廷供奉,最大的特点便是自己并无绣派,反而聘请天印各绣派优秀绣师为夜氏所用,并集各派所长,所出绣品均打着夜氏招牌,名声在外。

在我回到夜园不久,朝廷便派人通知夜氏,琉国使者会在礼部尚书宗卿的亲自陪同下来海平,因为海平是天印离琉国最近的地方,同时也是海上交通要道。

而来海平的第一站,便是夜氏的绣里乾坤。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琉国觊觎天印的地大物博时来已久,恐怕,并不甘心于附属岛国的地位。那么此次来海平,名为走访,实则是什么,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了。

宗卿尚书我倒有过几面之缘,是在我游历大支国的时候。平心而论,他是个好官,位列天印朝从一品。可有朝中传闻因为他与二皇子交往甚密,所以并不得皇上的喜欢。皇上的习惯是,谁与皇子们走得近,谁就休想被重用。

无论如何,即然指名要来绣里乾坤,那便是夜氏的责任,自从五年前发生的事情之后,父亲也很少出夜园了,所以,我责无旁贷。

可就在琉国使者即将到达海平之际,夜园却收到一封书信,上面扬言:要让绣里乾坤吃些苦头。

署名:白隐。

白隐,听说是这两年出没在东南一带的海匪头目,我还没放在眼里。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这是番外的最后一章,叹^^^小玄子米人爱^^^才四章就要被掐了^^^^再叹^^^^

第 21 章

最近这两天,夜家上上下下都很忙。甚至连以南都出了夜园,到海平城里夜家的产业去帮忙。说是琉国的使者要来,还有礼部尚书及海平市舶提举司的提举陪同。

夜玄也没再来找我的麻烦,听安嫂说,大少爷整日奔波着,除了安排琉国使者的事情之外,还要防备那封海匪的信。

我倒乐得清静,安心的绣着夜园,只在每天黄昏的时候到园子里去走走。夜园很大,真的很大,我每天走,每天都有新的发现。

若是没有狭窄的楼梯、没有三层的门窗、没有午夜的锁链,这里倒真是很美的一个庄园。

可是再美也终究有走腻的一天,比如现在,我从南坡走上去便觉百无聊赖。

坡上很静,静得连我自己的脚步声都听不到,我低着头上着台阶,一步一步的,瞧着绣裙下的绣鞋隐约露出来,绣着兰草。

后面却忽然有脚步声音传上来,我下意识的回头,夜玄正自下而上。看到我也微怔了一下。

“大少爷。”我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遇到他,忙施了礼。

他只笑了笑,神色间有些疲惫。

“我,我是要回培庐…”我不自然的说着,看来也不必再往上走了。

他却快步走了上来拦住我:“如果没事,就陪我走走吧。”

“可是我还…啊…”不容我拒绝,他便拉了我的手臂快步上了台阶。

“去哪里?”我忙不迭的问。

“去个好地方!”他并不回头,上了一段台阶之后便又拉着我朝南坡旁边的树林走去。

“我自己走…”我用力挣着。

“你保证不逃跑。”他看着我。

“我为什么要保证!”我咬牙切齿的说着,此时我很希望自己是个身强力壮的武功高手。

“反正你也跑不掉。”夜玄笑了笑,干脆就不再和我说话,只是拉着我的手臂钻进那树林。

“你再不说去哪里我要喊人了!”我气不过,拖着不肯再往前走。

夜玄怔了片刻,回身低声说着:“夏微眠,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不信,就是不信你!我就是不跟你走…”我咬牙切齿的说着。

半柱香后,我和他走在了树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