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亲手葬了父亲的时候,我便信,人是需要一个支撑的。那个时候,我觉得天都塌了,这世上绝无疼惜我之人了,我活着,也只是撑起父亲的遗愿而已,即使那个遗愿重的我无力托起,我还是来到了夜园。

现在更是如此,我又一次目睹另一个老人的逝去。

而这次,何止是天塌了。

我不知道自己站立的这片土地,还能够属于我多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遗愿都要我去背负,去完成。

我很累,我筋疲力尽。

夜玄,你的父亲,为什么要让我一个人送终。

你的孩子,你的妻子,为什么要我一个人去保护。

夜玄,你把发带遗失了对吗?只是遗失了对吗?那血迹不是你的对吗?

你答应过我什么?你答应过我要回来,可现在呢?我在夜园所承担的恐惧,我要你在今后还给我,用你今后的每一时每一刻来还我!

可你到底在哪里…我不要红眠,不要夜园,不要什么琉国的传国玺。

我只要你活着。

仅此而已。

番外:槿姨篇

当晚,就在老爷的房间里,我为他守灵。

没有条件,也没有时间再做寿衣,我只给老爷换上他平时最喜欢的一件衣服,虽然旧了些,可是很干净,老爷穿着也会舒服。楼下厅里那个木槿屏风被我拆了,剪下大朵的绣木槿垫在老爷的身下。

我这一生也没与老爷这么亲近过,就如了我的心愿吧。

我知道有丫头在偷偷议论说不合礼数,倒是小眠那姑娘把多嘴的丫头给轰出去了,她其实并没说什么,只是眼睛瞧着,那丫头就收了声,低着头出了门。

小眠的确有当家主母的风范,比当年的小姐更有。玄少爷的眼光果然是不错的。

大少奶奶上官未月露了个面,说是避晦气,就带着丫头走了。我还以为她去休息,没想到她竟跑到五层的平台之上喊话,她在喊夜白少爷,也相当于通知了外面所有的琉匪:夜家的主心骨去世了。她还求夜白放过自己,看在她毕竟是嫂子的份儿上,放过自己。

有丫环跑来通知我和小眠,可小眠没理会,我也没。

懒理。

插上白烛,映得小眠头上插的白花多了份跳动,可是她眼睛里的光泽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是学绣的,一双眼神早练得极伶俐漂亮,我仍然记得她初进夜园的那个晚上,眸子里的淡然让我惊讶于超乎她年龄数倍的从容。

也许,最早吸引玄少爷的,就是她的眼睛吧。

可现在看着她,我只想到三个字:活死人。

实际上,她看到那条带血的发带的时候,就已经像个活死人。

我不知道现在她靠什么活着,如同我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老爷是极聪明的,琉国的传国玺没交给我,而交给了小眠。

我想老爷明白,我果然是担不起这担子的。

“小姐她很美。”我忽然开口说着,像是对小眠,更多的像是自言自语。

小眠应该知道,我口中的小姐是玄少爷的母亲,谭氏明慧,老爷一生挚爱。

“这世上,没人比小姐更美了。我伺候在她身边,有的时候都会奇怪,老天怎么会生出这么精致的可人。”我继续说着。

小眠看了看我,又垂下头,并不接话。

“你也很美。”我朝小眠笑了笑,又看向平躺着的老爷,顺手抚整了下他的袖口。

“槿姨,你怨吗?”小眠忽然问着。

我知道她的意思,想了想,才回答:“说从来没怨,那是假的。可是转念一想,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怨?老爷对小姐一心一意,连怨的资格都没有给过我。说实话,我很羡慕你的兰姑姑,至少…她还有个夜白。”

“可是老爷临去的时候都不记得兰姑姑的名字。”小眠苦笑着:“槿姨,毕竟是你陪着老爷走完最后一程。”

不管她是不是在安慰我,我都在心里觉得高兴了下,即使在这样的时候,我仍旧高兴了下。没错,毕竟是我陪着老爷走完最后一程。

老爷就躺在我的面前,而这就是我一生的梦想。我忍不住握住老爷的手,虽然冰冷僵硬,可这手,现在只属于我一个人。

小姐还活着的时候的性子急,经常和老爷吵架。一吵起来就是个天翻地覆。可是对玄少爷却是百般的疼爱。至于对夜白少爷…是近乎可怕的。有的时候我真的奇怪,小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为什么她会惨忍的对待一个毫无过错的孩子,就因为这孩子的母亲吗?

可不管小姐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仍旧是老爷的最爱。我想,与其说小姐恨那个叫沐兰的女人,倒不如说是恨自己还多些。

因为是她自己和老爷吵架,害得老爷喝闷气,才会发生了和沐兰之后的事情。

之后的事情就更像是一连串的报应,对老爷,对小姐,也是对夜家。

夜家的诅咒再一次的应验了,小姐果然并不长寿。

可是够了,真的够了,再大的诅咒也毕竟报应了夜家数代了,难道就没完了吗?老天保佑,让玄少爷这代开始就能够得到幸福吧!

还记得刚随小姐进夜家的时候,老爷比现在的玄少爷还要年轻。

他那个时候很喜欢笑的,也喜欢捉弄别人。他把我的胭脂里放了辣椒沫子,害得我的嘴唇肿了一天。他把我的梳子上涂了白漆,害我梳头的时候以为自己无端的多了那么多白头发。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小姐就是同谋。看到我出糗的样子,小姐会笑的直不起腰,而他便看着小姐笑,一脸的满足。

我也跟着笑,心里在酸酸的哭。

我又能怎么样,我只是小姐的陪嫁丫头。我曾经幻想过,也许小姐会大发慈悲,收了我做老爷的填房。

可我毕竟想错了,小姐永远是小姐,她绝不会允许另一个女人和自己共享一个丈夫。

我在夜园的身份,永远是管家,即使小姐过世了,我仍然只是管家。

很多时候,我很不想面对玄少爷,因为他的身上有小姐和老爷两个人共同的特质。我对他很严厉,我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样的严厉是为了他好。

同样的,我对夜白少爷也是敬而远之,因为我不喜欢他的母亲,那个叫沐兰的女人,因为她至少得到了老爷的一晚,甚至还有了孩子。

实际上,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样对待我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所生的孩子啊。

我只是个女人,一个从来没有得到过爱的女人。

后来,老爷续弦,娶了季樱桐。

这次我并没有吃醋,因为季樱桐只是个摆设,一个木偶,一个老爷用来装点门面的木偶。

于是,夜园里就有了另外一个故事。夜白少爷和美丽年轻的季樱桐。

他们相爱了,意外吗?

不。

在这样的夜园,两个同样寂寞,又同样不被喜欢的人遇上了,不爱也难。

房门忽然被敲响了,一个丫头直接冲了进来,一脸的焦急:“槿姨,眠姑娘,你们快下去瞧瞧吧,大少奶奶要领人往外冲,拦都拦不住啊…”

小眠一激灵,立刻站了起来。

我听着那丫头的话,却一点感觉都没有,忽然更加的谢谢老爷,他把最后的重担交给了小眠,而放过了我。

他对我,总算有了半点怜悯吧,我为夜家操劳了大半辈子,他总算不忍心了吗?

我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连我自己都在吃惊。

“槿姨,你留在这里守灵,我去处理。”小眠不再耽搁,随着那丫头就出了门。

老爷看得没错,她果然有担当,有勇气,在这个时候,她仍旧站得稳。

现在的我,不如她。

她有希望,因为玄少爷有可能还活在人世。

可我没有了希望,我所牵挂的人都没了,一个都没了。

小姐过世的时候,老爷陪了她三天三夜,最后晕了,是我把他拖回房。

晕迷时候的老爷,也如现在这样的安静。

老爷,你知道吗?小姐爱荡秋千,我也爱啊,我不止一次的偷偷坐在秋千上,幻想着会有一双手从背后推我,让我也能高高的飞起,像小姐一样笑。

老爷,小姐其实一点不喜欢绣,是我喜欢,她送你的绣品,都是我亲手一针一线的完成啊。也许我这辈子做的最忤逆的一件事,就是绣了这木槿屏风放在了客厅。可你没怪我,你什么都没说,起先我以为你认可了我。可后来我明白了,不管我绣什么都无所谓,你真的视而不见。

老爷,小姐和你吵架的时候,我不止一次的在心里抱怨小姐,为什么她就不能多忍让你一些,为什么她非要和你较真。可我后来想通了,这样的小姐才是你所喜欢的,无论她怎样的行为,你都喜欢。

老爷,小姐过世以后,我多愿意听到你唤一声:阿槿。

阿槿,帮我拿那件绣品;阿槿,帮我沏茶;阿槿,这话不该你讲;阿槿,你只是一个管家。

没错,我只是你的管家。

老爷,你的手真冷,可只有你的手变冷了,我才有资格握住。

老爷,你知道我在做什么吗?你当然不知道,你的眼睛已经闭上了。我在用刀子割破自己的手腕。

老爷,我的血已经流了出来,可是不多,很快就凝固了。

是你吗?是你不许我死吗?

可你别拦我,这辈子就让我任性这一次吧。

我又割下一刀,这次更用了些力,伤口也更深,隐约可见白骨。

可是老爷,我竟然不痛。

我从来没有过任何时候能像现在这样的感到幸福,感到轻松。

我庆幸,庆幸你没有把琉国玺交给我。庆幸你没有把照顾二姨太和她腹中胎儿的重担交给我。

若你交待了,我又怎么能不去完成?可是我又哪里有心情去完成?

老爷,外面很吵,我又听到了火绳枪的声音,大概又有人死了吧?嗯,一定是的,还有人在尖叫,还有人在慧庐里奔跑。

老爷,你听不到这些了,多好。

很快,很快我也听不到了。

老爷,请等等我,黄泉路上,我继续给你和小姐当管家吧。

若是…若是小姐没有等你,小姐先去投了胎。可不可以请你回头再看我一眼,再拉我一把?

老爷,原来人在临死之前,看到的情景会这么美。

我看到了,我真的看到了,我看到我坐在秋千之上,我荡得很高,我听到你在唤我:阿槿…

作者有话要说:唉,一章写死一个,我容易嘛我。

第 75 章

“上官未月,你可不可以不要挑在今晚,不要挑在这个时候!”我冲下楼,全身的血都涌向脑海,多日来隐忍的愤怒和绝望化成声嘶力竭的喊叫。

挡在我面前的人一一分开,让出一条窄窄的通路,通路的尽头就是慧庐紧关着的三层门,而门旁边站着的正是上官未月。

她不但自己想跑,她还拉上了季樱桐。当然,她不是出于好心,我想她是想交换,和夜白做个交换。

“夏微眠,你以为你管得住我?现在老爷死了,我不需要和你们这些人死在一起!反正我也没打算入夜家的祖坟,我恨这里,我恨死这里!”上官未月也激动的不能控制,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我都能感觉到是从她心里挤出来的恨,恨不得能砍死这里所有的人。

“我不是以为,我是一定能管得住你!如果现在放你出去,铁门就再也关不上了,等于害死了这里所有的人。你以为你拉着季樱桐就有了活路吗?我告诉你,外面那些人是魔鬼,他们会吃人!吃了人,骨头都不吐出来!”我一步步的走了过去,直视着上官未月。

“夜白不会。”季樱桐站在上官未月的旁边,悠悠的说了句。她的表情甚至有了几分喜悦,她以为夜白还是从前的那个人,那个她生命里唯一的男人。

“带人逼死自己亲生父亲的人,还有什么是不可以出卖的?”我冷笑,对季樱桐,只有可怜:“他已经没了底限,没了底限的人,谁都不爱。”

“你们听着。”我环视了四周,慧庐收留的灾民,还有夜园的丫头、仆人们,现在差不多都在大厅了。夜玄训练的火绳枪队的几个队员也在,好在有他们,好在他们仍旧可以战斗,最主要的是,他们的意志还没有垮。

“我们只需要再挺几日,等朝廷的援军一到就可以解围了。琉匪不敢硬闯,因为他们要的两样东西都在我们手里,他们怕这两样东西会被我们毁掉。可是如果你们出去了,下场必定和小香是一样的。我不想多说什么,总之,看住那个女人。”我厉声说着,手指向季樱桐。

我承认我很卑鄙,我把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季樱桐身上。可如果不这样,如果和大家讲什么道义、尊严,会有几个人会响应我?我们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等待,等待援军的到来。

“你们这里,上次跟着大少爷出海的有多少个。”我问着手持火绳枪的队员们。

零零星星从角落里站出四五个人,大概占了队员的一半人数。

“如果大少爷站在这里,他的号令,你们听不听。”我一字一字的问着。

“大少爷让我们去死,我们不会活着。”带头模样的一个队员沉声答着,语气里已有了赴死的悲壮,目前,他们是夜家最可以依赖的人,也是可以跟着夜玄出生入死的人。

“好,你们都看到了大少爷对我是怎么样的,说句不知羞的话,他说了会回来娶我,他说了我是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即使你们心里有可能对我不屑,可是现在请你们听我的号令,我的号令,就等同于大少爷的号令。”我慢慢的说着,每说一个字,夜玄的微笑都如同就在我的面前,他在鼓励我,他在支撑着我把身子站直了。

“我才是这家的大少奶奶,你们要听也是听我的!”上官未月声嘶力竭的想扳倒局面,腊黄的脸由于激动终于泛出一抹红。

“她是有少奶奶的名份,可她做的却是出卖夜家的事实!老爷刚过世,她就想拐了老爷的二夫人去逃走,她置夜家灵祠于不顾、置慧庐所有人生命于不顾、置天印子民的骨气不顾,这样的夜家少奶奶,你们认吗?”我高声打断了上官未月,不给她再说话的机会,随即指向一直站在人群后的方氏畹华:“她也是夜家的人,老爷临死的时候把她托付给了我,让我无论如何护住她,护住她肚子里少爷的血脉。若你们听老爷的,听少爷的,那么现在就听我的!”

“不要听这个妖女…”上官未月终于控制不住自己,愤怒的朝我扑了过来,张牙舞爪的样子,让我毫不怀疑她只想撕吃了我的决心。

可她根本不能靠近我,我抬手,黑洞洞的火绳枪口正抵住她的额头,她惊愕的呆住了。我甚至能顺着枪口感受到她朝前冲的巨大冲力。

可没用,她的是头骨,我的是枪弹。

“想死就再往前一步,我已经杀了小香,我不介意再杀第二个人。”这声音,还是我自己的吗?一定是魔鬼代替我发出的,来自地府的声音。

慧庐里真正静了下来,我环视着所有的人,我现在还有什么?我没有夜玄给我的名份、没有老爷的当众遗命,我还有什么?我只有手里的这把枪,还有我自己的眼睛。

“你们,要不要听我的。”我看着火绳枪带头的队长。

那是一个年近四十左右的硬汉,一脸海边渔民特有的刚毅和沧桑,他朝我这边走了过来,直视着我,他对我说出的话,是我今晚唯一所能感受到的安慰。

他说:“夏姑娘,你才是大少爷的女人。”

“大伙儿听着。”他转身对十余个火绳枪队员们命令着:“大少爷不在,我们听夏姑娘的。”

简单的一句命令,尘埃落定。

我甚至不再看上官未月,也不看任何人,只是挺直了腰杆,一步一步的上楼,声音很轻,仿佛我的身体已经没有了重量。

背对着所有的人,我仍旧是没有眼泪,虽然我以为我撑不下去了,我以为我会哭,可竟没有。怀里,有夜玄的发带,上面还有夜玄的血,贴着我的胸口,很温暖。

一层、二层、三层,我回到四层,仍旧到老爷的房间,推开房门,老爷的尸首仍旧躺在床榻之上,槿姨一身素白跪坐与他的旁边,蜿蜓的红,顺着床榻滴滴答答的流到地面上。

原来一个人的血流干了会有这么多,满目的红。

我扶着门,呆呆的看着这一幕。

槿姨,我知道你会走,可没想到会是这么快,你甚至没有交待过一句半句。

可你又能交待什么?

你所有生命都给了老爷,老爷走了,你什么都不需要再牵挂了。

槿姨,真羡慕你,你可以陪着你所爱的人最后一程,然后追随他而去。

可我呢?我连赴死的权利都没有。

再累,也得活着。

我一直站在门口,站了许久。直到有丫头上楼来看到房里的样子再尖叫的跑下去,随后,有人上来,有人哭、有人帮槿姨整理…

上五楼,打开夜氏灵祠的门,里面多日未曾打扫,有了些许呛人的烟尘味道。我燃起慧庐里仅剩的几根红烛,映的这凄惨的宗祠里竟有了几分喜气。

跪于蒲团之上,把夜玄的发带搁在旁边。

“夜家祖先在上,小女夏微眠,要嫁夜家第三十二代宗孙夜玄为妻。我和夜玄一无媒灼之言,二无父母主婚。甚至,甚至夜玄也不在,微眠只有他的贴身之物。今夜,微眠就和这发带成亲,望祖先成全。”

一拜天地,我执手发带,拜天拜地。

二拜高堂,我执手发带,朝着灵桌方向跪下叩头。

夫妻对拜,我把发带缠到了自己的手腕之上。

没有洞房,这诺大的慧庐都是我和夜玄的天地。

我相信,若夜玄活着,他会回来慧庐找我。

若他死了,他的灵魂会缠绕在这发带之上,陪着我,永生永世。

从那晚起,这发带就再也没有被解开。

第 76 章

接受了日子的难过,日子好像就变得没那么难过。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过多少日子。

虽说天气不热,可老爷和槿姨的尸首毕竟不能总是停在房里,我和大家商量了,在慧庐底层地下室里挖了墓坑,没有棺木,只以层层白绢裹尸下葬。

我很想哭,可不能,因为慧庐里的眼泪已经太多了。

父亲恨了一辈子的夜醉山,到死,连薄棺都没有。

连以南和夜白果然很历害,他们送来夜玄的发带让老爷一命呜呼,让槿姨跟着殉情。夜家的主心骨一夜之间没了两个,我知道他们还会有下一步动作,下一个轮到谁?

天亮之后,琉匪开始对慧庐进行了新一轮的攻击,仍旧是火绳枪和火药猛攻,而不用红衣大炮。夜家火绳枪队的队长就是那个四十几岁的汉子,叫罗刚,他说我们储存的弹药不多了,若是这样打下去…

他没往下说,我知道结果。

夜玄送我的火绳枪里,我只留了一颗子弹,以备不时之需。

整整一天,慧庐被外边的枪弹攻击的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起初,还有灾民惊惶失措的哭声、喊声,渐渐的也没了,外面的枪声好像已经和里面没了关系,我抱着一个小姑娘坐在木梯之上,她竟睡着了,睡得极安稳,只在发放粮食的时时候醒过来一次,瞧着我递给她的半个馒头,费力的接了,慢慢的咀嚼。

除了方畹华,每人每餐只有半个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