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风大如狂,一长排石凳,一条石板铺成的路,空无一人。

我下了车,让司机等着,一路往前走,没走多远,就看到昏暗的路灯下,一个人蜷缩在地上,半个身形被旁边的石凳挡住,怪不得刚才一眼望过去,一个人影也没有。

夏云逸啊,夏云逸,你给我演琼瑶苦情剧是不是?

一个空了的啤酒罐顺着风滚到我脚边,我抬脚踩扁,眼看了夏云逸许久,终于裹紧身上的风衣往回走。

走到车边,从包里抽出好几张钱,塞给司机。

“把那边那个人背上车。”我头也没回,只是用手指了指夏云逸的所在,直接坐进车里。

喝醉酒的人很沉,也很难对付,但钱字当头,司机总算将他背回来,扶他进车时,他头撞在车门上,应该是很痛,眼睛忽然睁开,看到我,“嘿嘿”的笑,又叫了一声:“魔鬼。”

我睨了他一眼,直接从手边的车门下车,对还在奋力扶夏云逸上车的司机道:“车我开,你扶着他,别让他乱动。”

司机点点头,把夏云逸推进车,自己也跟着坐进车里,我启动车子。

车里迅速充满酒气,那是经过人体过滤过的酒精味道,十分难闻,不一会儿,夏云逸又吐,司机忙不跌的找塑料袋。

我从反光镜里看夏云逸,极颓废,平时那副不慌不忙的样子荡然无存。

他的从容呢?他的洁癖呢?难道只为了可笑的爱情?

忽然觉得烦闷,我用力踩下油门。

又拿了些钱给司机,车停在一家旅馆门口,让他替夏云逸办入住。

坐在车里,眼看着司机摇摇晃晃地扶着夏云逸进去,心里的烦闷还未散去。

他这样会多久?明天是不是继续喝酒买醉?真的很讨厌这样的人,世人皆受苦,唯独他还有空演这场奢侈而荒唐的爱情游戏。

如果打碎你爱情的结果只是让你继续沉醉,那夏云逸我是不是该将你毁得更彻底些?

我终于又勾起唇角轻轻的笑。

“司机,我带他进去吧,你可以回去了。”我下了车。

引诱,是我的拿手好戏,引诱夏云逸这样的男人,更是不废吹灰之力,何况是醉了的失恋中的夏无逸。

不可否认,不穿衣服的夏云逸算是极品,床上的夏云逸更是让我有些吃惊,卓晓羽真是弃了一块宝。

情欲混着酒气伴着他的冲刺,一下又一下,我有一段时间被情欲占了神志,迷醉在他诱人的性感中,他始终闭着眼,应该想着与卓晓羽做爱的样子,直到他叫出卓晓羽的名字,我才扬起嘴角,从混沌从清醒过来,手伸到下面在他臀上用力抓了他一下,同时收紧子宫,他果然受不住刺激,抽动几下,不由分说的泄了。

他直接趴在我身上睡着,嘴里还叫着卓晓羽,我吃力的推开他,坐起身点了根烟。

窗帘未拉,我猛吸了几口,烟雾迷漫中透过玻璃看着沉睡的城市。

我刚才做了什么?

只是容不下别人为一件我蔑视的事快乐或悲伤,然后亲手毁了他?

我转头看夏云逸,他沉睡的样子像个孩子,文雅睡着会皱起眉,而他却是无忧无虑的样子,所以他本身就是一个让我讨厌的事物。

我要让你变得与我一样,夏云逸,你真正长大的一天,就是我将你毁到面目全非的时候。

我有些残忍的笑,一口一口的抽烟。

天快亮时,夏云逸醒了,我一直未睡,睁眼看着天花板。

看到我,夏云逸直接从床上跌下来,瞪大眼睛看着我。

“我不会让你负责的。”我下床,当着他面不慌不忙的穿衣服。

“怎么会是你?”好一会儿,我衣服全穿完,夏云逸才终于可以说出第一句话。

“不然呢?卓晓羽吗?”我回头,凑近他,“不过昨晚你到是把我当成她了。”

“我把你当成她?”他捧住头,努力回想的样子,好一会儿才道,“可为什么你会在?”

“你打电话叫我的,”我拿起放在床头柜上他的手机,“看看你的通话记录。”

没错,我在他眼里只是条毒蛇,随时会咬他一口,但这次,我要让他相信,是他将我呑下腹。

“你可以拒绝我?”他并不去看手机,只是有些后悔莫急的瞪着我,“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笑:“是你酒后乱性还是我饥不择食,现在也无据可循,但夏云逸,我虽然是个让你瞧不起的老鸨,但也不是任你欺负的。”说到后面笑容尽敛。

他呆了呆,似被我的样子震住,想了想,叹了口气道:“那你要怎样?”

我又笑:“说过的,不要你负责,出了这门,你还是我的财务经理,我们什么事也没发生。”

他不答话,低头似在考虑。

“当然,”看着他的样子,我又道,“你想负责也是可以的,如果你实在过意不去。”

不过是上了次床,对他却有这般打击,我只是冷笑,无意再看他的反应,让他在那里发愣,自己拿着包出门去了。

第三课(一)

外人眼中,我是夏长青的情妇,最宠信,也最长情,三年不曾被抛弃。

其实我只是他的棋子,鞍前马后在他每一个用得着我的地方却不曾近他身,他可以挽着我的手亲热的参加舞会,也可以在深夜曲终人散时将我扔在无人的街头,在我看来,他只是一部裹着人类皮肤的机器,没有七情六欲。

夏长青今天给我了十五分钟谈他的儿子。

“云逸跟我说,他不想再待在你那边工作。”说的是肯定句,用平板的语气说出来,只是阐述一个事实,明显是想听我的想法或是解释。

“不做了?”我故作惊讶,不着痕迹的反问回去,“为什么?”那天的事情发生后,我一直没有再见到夏云逸,今天由他老子来提请辞的事情,看来是那记药下的太猛。

太猛了吗?

他轻皱了下眉:“我以为你知道原因。”又把问题抛了回来。

好吧,如果我再装蒜估计他要动怒,惹老板动怒并不是什么明智的事。

“可能是因为和女朋友分手了吧。”故意用不肯定的口气,我当然不会说是因为与夏云逸上了床,相信夏云逸自己更不可能提。

“只是因为这个?”夏长青显然并不相信。

“他似乎很喜欢这个女孩子,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他不该带他到我店里来长见识。”我说的委婉。

他没有接话,盯着我看了许久,才道:“是你安排的。”

“安排什么?”我冲他无辜的眨眨眼。

他完全无视,拿起咖啡杯晃了晃,没有喝又放下,并不说话,却给人一种压迫感,让我无辜的表情再也装不下去,只能正色道:“我说过我不会留情的,”说完又忽然媚笑,“在他眼中我已经是条毒蛇,他躲都唯恐不及,只是长青,你想让他躲吗?”我只有在外人面前才称他作“长青”,平常都称他“夏先生”,此时故作亲热的这样称呼他。

他果然皱了下眉头,抬眼看看我,并没有说什么,举手看了下表。

我知道他要说的话还没说完,看表只是掌握时间,所以不作反应,等他下文。

“范正生的范正集团你知道吗?”下文却是无关上文的内容。

“范正生?”我一怔:“那个地产大亨?”上次的舞会上见过一次。

“你那条街的东街就是他的。”

“我听你以前说过。”Crystal和一众夜店都在西街,东街以饭店居多,只是他为何提到范正生的西街?

“他最近财务上出了点状况,想出卖东街的所有权。”

“你想买下?”

“这样,整条街就都是我们夏氏的。”

真正成为夜店一条街吗?夏氏几年前买下了当时还是居民区的西街所有权,转眼将他改造成了灯红酒绿的“夜店西街”,现在东街也要如法炮制吗?西街的收益已是巨大,加入东街,那整个城市的娱乐业就是夏氏的天下。

“到时整条街我都交给你打理。”除了Crystal,夏氏并不参与夜店的经营,都以租赁方式操作西街的产业,而西街的门店租赁都是经由我手,所以一般人眼中夏氏是个正正经经地技术产业公司,如果夏氏拿下东街的所有权,夏长青仍是不会亲自走上台前,东西街都交给我,这是意料中的事,却未必是必然的事。

得到,总要付出的。

“你希望我做什么?”既然提到范正生,就绝可能只是提着玩玩。

“上次舞会,范正生对你印象不错,夸你长的漂亮。”夏长青语气平淡的说道。

我挑了下眉,心里已明白。

于是我又笑:“是吗?看来你帮我挑的裙子是挑对了。”就算已经明白,也要装作不明白,男人爱面子,夏长青一样,逼你做娼,又希望你是烈女,我如果自作聪明的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马上去找那范正生,我卓非然今天就不可能与他平起平坐的喝咖啡?

“那就这样吧。”该给的暗示已经给我,夏长青又抬手看了下表。

这回他不是想掌握时间,而是十五分钟到了,果然,他站起身。

“再见。”他说。

我仍是笑,看着他出去,直到他坐进车里

“再见。”笑容变作冷笑,我几乎轻嗤般的哼了一句。

夸我漂亮吗?我低头看着面前的咖啡,很久,才拿起手机。

“帮我查一下范正集团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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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正生是那种被扔进人群,你不会多看一眼的人,身材不高,看上去很老实。

但老实只是表像,生意人哪个会是老实人?

我随便找了个借口,说要买房子,让他帮忙推荐一下,就将他约出来,而他,对于我的约见显然有些受宠若惊。

形式性的在他推荐的那套住宅区看了一圈后,已是晚饭时间,他理所应当的请我共进晚餐,饭后又殷勤的请我到酒巴里坐坐。

这都在我意料之中,今天我本就是自己送上门的鸭子,他不上钩才怪。

衣服我特意选了一件低胸的连衣裙,刚才和他看房子时我外面套着外套,看上去大方得体,此时在酒巴,灯光暧昧,酒色迷离,我直接脱下来,露出傲人的半裸胸部,一刹那,我看到范正生的眼睛盯在上面,一时移不开了。

心里微微的冷笑,不动声色。

两人要了酒,坐在一起聊天,聊天内容无非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我不必提任何有关他那条东街的任何事,夏长青双手献上我这个三年未弃的情妇已是最大的诚意,多提反而让他反感。

我身体微微前倾,让范正生可以看到我性感的乳沟和随着我身形时而震动的乳波,我冲他媚笑,鲜红的指甲擦过酒杯一口口的喝着酒,让酒液停留在我的嘴唇上,然后伸出舌头慢慢的舔去。

他眼睛顿时直了。

煽风点火到这种程度已经够了,现在只需借用酒精的力量,完成最后一步。

于是我靠上他的肩,胸部整个贴在他身上,娇声道:“头好晕,范老板,我可能醉了,拜托你送我回去。”呼吸喷到他颈间,我感觉他的身体正轻轻的颤着,不知是兴奋还是紧张。

一路装醉,之后干脆假装睡着,这样一来他自然不会再傻到问我家住哪里,直接开到最近的宾馆。

由此,我已经是一只完全烤熟的鸭子,任他处置。

感觉他将我抱下车,抱进电梯,最后进了宾馆房间,他整个了一直在轻轻的颤抖着,似乎真的迫不及待,准备一到床上就将我生呑活剥了。

此时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应该是麻木,麻木到没有感觉,只是上床而已,像喝了一杯发苦的水,喝完漱漱口就可以了。

他终于将我抱上床,我假装微微不适的扭动了下身体,万般性感,以为他会就此扑上来,然而许久没有动静,我正想睁眼看他,身体却忽然被拉向床头方向,然后两只手臂被固定住,绳子般的东西同时往我手臂上缠。

我一下子觉得不对劲,睁开眼时,范正生手里拽着绳子,把我两只手绑在床架上,他面目有些狰狞,身体比刚才颤得更厉害。

大麻烦!我的心凉了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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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被拆开又重装的机器。

从宾馆里出来,已是深夜,宾馆前台的窃窃私语被我堵在大门内,我走出宾馆,看着霓虹点点,呆了许久。

脚步蹒跚,全身都痛,我在街上走了一会儿,才伸手叫了车,司机问我去哪儿,我想了会儿:“先随便开吧。”

抬头看到车上的反光镜里,司机正在看我,我冲他笑,扯动脸上的伤,却不以为意,伸手拍着司机的肩道:“100元一个晚上,我很便宜的,你要不要?”

司机被吓到的样子,马上收回眼,呑呑吐吐的又问了一次:“你要去哪里?”

我随便报了地址,然后仰躺着,眯着眼看车外的霓虹。

这个城市真是奇怪,从不睡觉,永远的灯光闪耀。

司机将我送到目的地,我下了车,发现竟是Crystal门口,回身再看,出租车已开走,也罢,就在这里坐会儿吧。

整条街只有几家店还在营业,Crystal应该刚打烊不久,灯火不在,一盏暗淡的路灯下,我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忽然很想抽烟。

找了半天找不出半根烟,可能落在宾馆里了,我有些郁闷的仰躺在台街上,不顾身上低胸连衣裙走光,看着昏沉的夜空。

然而,有一束光照过来,我眯着眼看过去,一个人站在我面前。

我看不清他脸,他却应该已看清楚我。

“你在这里干嘛。”他口气冷淡的问我。

听声音我已知道是谁,心里苦笑,这城市果然奇怪,多的是人不睡觉。

“这是我的店。”我答。

“已经打烊了。”

“打烊了我就不能在这里?”我轻笑着反问,又牵动嘴角的伤。

“哼。”他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调转身旁的自行车,准备走了。

看他要走,不知什么原因,我忍不住旧事重提:“不过上了次床,你就这么怕我?”

他像被针扎了一下,半晌才道:“不是怕,是觉得恶心,”

“恶心?”

“你是我爸的情妇,又和店里的牛郎有染,我不像你那样随便,上床像吃饭一样。”

我笑:“本来就是和吃饭一样。”

“你……!”他气极,脱口道:“简直不知羞耻!”

羞耻?我差点忘了有这个词存在。

“不知羞耻,”我重复他的话,笑笑,道:“说的好。”

他微愣,没想到我会承认,一时说不出话。

看他的样子,我有些夸张的哈哈大笑,指着他道:“夏云逸,我是开鸭店的,本来就是个妓女,不知羞耻是我的老本行,不必惊讶,不必惊讶。”似乎真的非常好笑,我竟然笑出泪来,伸手抹去,擦过伤口,生疼。

而夏云逸只是傻傻的看着我,忘了反应。

“有烟吗?”好一会儿,我停住笑,抚着脸上的伤道。

“我不抽烟。”他这才缓过神,跨上车。

“就这么走了?”

“我本来想拿走我的东西,今天看来不必了。”说着,脚一蹬,骑着车走了。

这个时候拿东西?

看来是故意要避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