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味撩人欲弦，姿态妖异至极。
地狱之花，彼岸之花。
脚步渐渐的停滞在花丛之中，玉清绫的手慢慢的抚向那艳红的花瓣，只是，变得有些透明的手轻轻的停在了花瓣上，没有接触到，却已经停下。
黑无常一直静静的站在玉清绫背后，没有说话，看着玉清绫的神思慢慢的处于回忆之中，看着她停滞下脚步，看着她抚向了曼珠沙华。
黑无常记得上回带着玄夜回来的时候，玄夜走过这条小道之时，也是做了同样的动作，那个时候的玄夜脱去了以往的桀骜，脸上沉淀的是满满的回忆与忧伤，还有点点的甜蜜。
黑无常从来都没有看到过玄夜如此的模样，相守千年的爱恋，走到了这步，两人依然如此，黑无常的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滋味。只是，这段不被祝福的爱情，到了最终，终究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惋惜，还是心痛？
“走吧。”不知道什么时候，玉清绫已经直起了身子，脸上原本陷入回忆的深思已经收回，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黑无常点了点头，将玉清绫带到了阎王殿门口，黑无常并没有走进去，对玉清绫点了一下头，玉清绫独自一人推开了半掩盖的大门，慢慢的走了进去。
阎王殿十分的宏伟空旷，玉清绫走在其间，仿佛是处于沧海中的一颗米黍，渺小而轻鄙。
慢慢的前行着，脚无意识的悬浮在地面上，玉清绫的目光直视着处在那张大大的案台后面忙碌处理公务的阎王。
玉清绫不知道为什么，面对阎王之时，自己的气势会忍不住消失，自己会忍不住卑微，这个或许就是上位者带来的一种感觉，但是玉清绫却又敏感的感觉到不是这个原因。
所以她一来就要让自己不再怯弱，在失去玄夜后，在接受了这些惩罚后，她也不许或者是更加不愿意让自己以卑微的姿态来面对。也许是执拗，但对于玉清绫来说却更是一种坚持。
阎王感受到了动静，其实在玉清绫进来的开始就已经发觉了，只是他没有马上抬起头来，等到玉清绫走近之时，方放下笔，抬起头直视着玉清绫。
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虽然没有直达眼底，却是让人觉得和蔼可亲。
“你来了。”低低的温和问候声。
玉清绫点了点头，只是神色依旧是戒备，如同小兽一般竖起保护自己的铠甲。
一直以来，阎王对待玉清绫的态度并没有疾声厉色过，甚至是温和有礼的有些过分。
阎王的长相也不像是人间描绘的那般凶神恶煞，如果除去那身官服，就像是一个温文英俊的读书人，而且那双黑的深不见底的眼睛，时常会给玉清绫带来一种熟悉的感觉，她仿佛在另一个人身上也见到过。
只是，本身的畏惧，却是难以克服。玉清绫永远都记得，就是这个温和的男人，将她和玄夜拆开，将玄夜软禁在永世城之中，然后无情的将自己永远的隔离玄夜的世界。
“玄夜找过你。”平淡的陈述，没有任何的疑问，是十分的肯定。
玉清绫惊诧的抬起头，目光有些慌张和惊恐。
阎王如何知道，她知道黑无常是绝对不可能泄露秘密，而地府里的其他人，既然黑无常说已经解决好了，就不会有任何问题的，可是阎王却知道了。
她不知道这次玄夜的出逃会给他带来多大的惩罚，她害怕了。
阎王看着玉清绫一脸的如临大敌。
那张英俊的脸上表情不变，依旧是温和亲切。
“玄夜出逃的事情，黑无常尽力瞒下了，但是在地府里的事情，什么可以瞒的过我。”
“一切都是我的错。”玉清绫没有下跪求饶，同时脸上原先惊慌的表情已经收敛了，目光沉淀，静静的看着阎王。
空气之中泛滥着宿命的流光，玉清绫那透明的灵魂之处，一双墨玉般的眼眸熠熠生辉，带着不顾一切的勇气：“玄夜曾经犯下的罪，现在犯下的罪，都是我的原因，如果我消失了，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三十四
阎王静静的看着玉清绫那双墨玉一般的眼神，眼中有他曾经熟悉的眸光，曾经也有人为了他如此不顾一切，只是属于自己的那一人早就已经消失了。
黑的仿佛见不到底的眼中闪过一丝沉痛，心中似乎是勾起了万千情绪。总究是叹了一口气。
玉清绫看着阎王陷入沉思的神色，不知道对方心中在想什么，却是忐忑不安。
阎王殿内静静的，玉清绫无知无觉得悬浮在地上，看着阎王。
终于，阎王恢复了神思，眸光落在了玉清绫是身上，看着玉清绫，脸上的表情温和：“玄夜此次出逃的事情，既然没有闹出太大的后果，我可以不做追究。”
不知道阎王为什么会突然如此轻松地放过玄夜，玉清绫脸上几乎是有几分欣喜若狂。
阎王看着玉清绫的样子，道：
“你为了玄夜倒是肯牺牲一切。”说的有几分恍惚，温和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玉清绫摇了摇头，道：“不是牺牲，当年玄夜既然肯为了我做那些事情，我如今不过是在做着同样的事情，对于我们而言，这个并不是牺牲，而是相互之间的义务。”
“义务。”阎王有些轻蔑的笑了笑，同时似乎是有些自嘲的成分在。
不过总究是没有再说话。
伸手握过玉清绫的手，闭上眼睛，将自己身上的灵力慢慢的送到了她的身上。
有了灵力的滋补，玉清绫透明的灵魂慢慢的开始充实起来，不再那么飘渺，透明也慢慢的变为实体。
终于，最后一丝灵力送进，阎王收回了手，玉清绫感受着充沛的灵力在灵魂周处运转，灵魂之处虽然有种被修补充实后的舒畅，但是心中却是更加的难受。
慢慢的朝着阎王殿的大门外走去，玉清绫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看着那张大大案台后的背影，道：“我知道，我的灵魂已经支撑不到下一世了。千年之前的约定，请您在我的灵魂消失之时兑现。”
说完这些话，似乎心中有了信念，玉清绫的步伐开始变得坚定，她知道阎王对于玄夜应该是十分的器重，不然凭着当年玄夜的作为，早就应该遭受魂飞魄散之苦。
而现在，自己的消失，只不过是给众人一个交代，给阎王将玄夜放出来的一个借口。
案几身后的那个身躯猛然抬起，眸光之中带着黯晦难懂。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慢慢的消失，手掌不觉慢慢的握紧。
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
门外黑无常静静的等候，玉清绫看到了那道高大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心中闪过一道温暖，是的，是一种亲情带给自己的温暖，千年以后，虽然知道并非对方所愿，但是黑无常总究是在这千年的时光中，陪伴着自己。
再次道谢，引来对方身影的一怔。
半饷，黑无常突然对玉清绫道：“你不必太担心，阎王对于玄夜最是器重，不会为难他。”
玉清绫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慢慢的走在了前方，旁边是一条岔路，玉清绫知道朝着这个方向走去，就是永世城的所在。
步履踌躇，慢慢的停了下来，看着那条一望无边的暗色小道，心中无限的感想。
情感驱使着自己想要往前走，就算不能走入，能够让她在这里停留，感受着自己与玄夜的咫尺距离，也是好的。可是理智却告诉自己，自己不应该再有任何的念想，不该再浪费时间了。
黑无常看着玉清绫，没有催促。在一边停着。
两人没有看到的是，在他们身后的阎王殿前，两道身影静静的站立。
阎王看着一脸眷恋的玉清绫，叹了一口气，对身边的判官道：“我，是不是太狠心了。”
判官有些惊恐，看了一眼陷入回忆之中的阎王，不知道该如何说，当年，阎王也是这样过来的，所以看到如今这对恋人的离合，心中的感触更加的深，只是，他却是知道阎王如此做的目的。
只能捡重避轻道：“大人这样做也是为了小主子好。”
“是啊，是为了他好，可是等到真正成功的那一天，他面对我给他留下的一切，怕是会恨我。”
语气之中似乎带了无限的凄凉之意，他明白那种痛失挚爱的感受，深入骨髓，即使是为了自己好又怎么样，即使是能够获得至高的权利，生命的永世又如何，相伴自己的还有无限的孤寂与凄凉。
“大人，你…”判官感受到阎王身上凄凉的气息，有些大惊失色，连忙却说道：“当年，大人能够这样过来，小主子也一定可以的。”
见到阎王的眸光之中似乎沉浸着痛苦，判官只能继续道：“倘若成全了他们，他们之间本就是不可以在一起的，反而是害了他们，到时候，上天给予的惩罚才是最痛苦的，大人，您千万别心软。”
“是啊，这才是对待他们最好的结果，而且，事情既然已经到了最后一步，也由不得我们反悔。”阎王苦笑道。
“其实，最近我一直都在想，倘若，当初我答应了玄夜的要求，是不是最好的决定，我甚至在想，当初，若是在下达玄夜的惩罚，让他们两人同时魂飞魄散，怕是他们最渴望的结局。”
当年的他，也曾经这样的苦苦哀求过。
无果！
他曾经无限的渴望，能够和自己所爱的人一道魂飞魄散，可是，他不能，他身上有责任，有自己应尽的责任，还是她留给自己的责任。
看着她给自己留下的孩子一步一步长大，看着他那张他和她结合后相似的面容渐渐的明晰，看着他聪慧的学会了一样又一样的法术，慢慢的成为可以独当一面的人，心中才会有片刻的温暖，在这个世间，他是他唯一能够感受到温暖的存在。即使他不知道他和他的关系，即使他不能够将自己当成是他的父亲一样崇拜，眼中有的只是下属对于主子的尊重，但是至少，他深深地感受到了这个孩子对于自己还是有感情的。
可是千年前，自己所做的决定，他怕是恨死自己了。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阎王问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判官有些一愣，半饷方回过神来，明白阎王所问之人。
“大人放心，小主子那回逃跑时鬼吏并没有打伤过他，在凡间，也没有和轩辕隶正式交锋过，现在一切都好好地。”
只除了那份情绪。
这些判官自己是不会再继续说。
阎王点了点头，突然从身上拿出一本书，交给了判官：“你将这个交给他，别的不用多说。”
判官看了一眼那本书，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的复杂，看着阎王慢慢走远的身影，总究是不忍吧。
若是让玄夜得了这本书，依着他的资质，很快，就可修炼成功，到时候，别说是地府，连天上估计都能让他闹一闹。
可是阎王确却让自己将这本书交给玄夜。
难道是在默许让两人在一起。
三十五
判官走到了永世城门前，将令牌举起，守候在城门至上的鬼吏连忙殷勤的将大门打开。
亲自走下城楼迎接。
看了一眼身边殷勤小心的鬼吏，问道：“玄夜大人在这里怎么样？”
鬼吏连忙答道：“大人放心，属下遵照大人的指示小心的侍候着，绝对不敢怠慢。”
成仙成鬼又如何，仙人鬼怪之间也是有等级的，如今他不过是一名小小的鬼吏，自然要小心的侍候着两尊大佛。
判官在鬼吏的带领下慢慢的来到了关着玄夜的那间房间。
鬼吏将大门打开，判官慢慢的走了进去，示意鬼吏离开。
房间里很暗，只有幽暗的一抹烛光在燃烧，虽然简陋，但也许是经常有人打扫的关系的关系，所以牢房里还是十分的干净整洁。
玄夜衣服半敞开着，两手交叉置于脑后，躺在床上，一双幽潭一般的眼睛闭着，仿佛睡着了，又仿佛是在闭目养神之中，十分的休闲自在，若是忽略了这个阴暗的环境和此人的处境，还真当他在渡假晒太阳。
判官犹豫了一下，慢慢的走到了床前，没有说话。看着床上人相似却又略显稚嫩的面容，叹了一口气。
“你来干嘛？”玄夜的眼睛依旧紧紧地闭着，没有睁开，语气有些不善的问道。
判官没有说话，找了一条椅子，在他身边坐下。
过了许久，玄夜有些不耐烦，睁开眼睛，放在脑后的手猛然收回，身体猛然坐直，幽黑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判官，眼神之中带着不耐烦的情绪。
“阎王大人…”
“他又有什么命令下来。”玄夜的语气之中带着不善。
判官从小看着玄夜长大，知道玄夜的性子，只能换一个话题道：“今天，玉小姐来了地府。”
“什么？”玄夜的眼睛猛然睁大，目光之中透露出了恶狠狠地凶光。
“你们又想干什么？为什么不能放过玉儿。”
越说越激动，手不觉之间抓起了判官的领子。
判官好不容易才将玄夜的手甩开，道：“玉小姐灵力经过上次的大伤已经完全失去，这次回来，阎王大人是将灵力输到玉小姐身上，并无恶意。”
“哼！”
玄夜不屑的哼了一声，不过情绪好歹是平静下来。
动作又恢复到了原先的姿态。
“这难道是所谓的好意，将灵力重新给了玉儿，不过是让她继续为你们卖命。”
判官复叹了一口气。
摸了摸袖中的书，不知道该如何将书给玄夜，两父子都是一样的性格，一个明明是好意，却一定要做恶人，另一个明明猜到了对方的好意，却是不敢去确认。
很多话由他这个外人说出总究是不合适，还是他们父子两人自己去化解比较好。
只是，如今事情的发展趋势，如果真的按照原先预计的轨道进行，依着玄夜对玉清绫的感情，两父子之间的矛盾，怕是永远都化解不开了。
“你还有什么事情。”玄夜不耐烦，睁开眼睛，倪视着判官。
知道了玄夜的赶人意思。
判官从袖子中拿出那本书，放在桌子上，然后转身离开。
玄夜看到了判官的动作，从床上起来，拿起那本书，看了一眼。
蓝色的书皮，泛黄的纸质，积淀了历史的痕迹。
“这是什么？”玄夜拿起那本书，并没有翻开，叫住判官，问道。
判官转过头，看了玄夜一眼，没有说话，继续朝着门口走去。
“喂…”玄夜恼怒的复叫了一声。
判官依旧没有停下，走出了房间，门再次被锁上。
玄夜将那本书握在手中，狠狠的攥成一团，突然，狠狠的扔到了门口的角落里。
从那条小道上出来，再次迈入了那片殷艳如火的花田。
熟悉的花香再次扑鼻而来。
玉清绫不再留恋，正要离去，突然，一阵娇脆的声音响起。
“清绫！”
玉清绫转过头，看着入口处一个红衣女子跑来。
玉清绫停下了脚步，看着红衣女子跑近。
“孟姐姐，你怎么来了？”玉清绫有些奇怪，孟婆不是不能离开奈何桥的。
孟婆跑的急了，气喘吁吁，白嫩的细颈上精致细小的锁骨随着呼吸若隐若现，十分的美丽。
有谁能够想到，传说中那个奈何桥上年逾古稀的孟婆竟然是个娇艳的年轻女子。
“没事，我说来花田采曼珠沙华，你好不容易来地府一次，我怎么能够不来看看你。”
和孟婆的相逢就是在千年前玉清绫冤死后魂灵来地府时的那段时光，玄夜带着自己在花田里，恰好碰上在采摘曼珠沙华的孟婆，算起来，在那段变成千古罪人的时光之中，唯一对自己还能够友情对待的只有她了。
“孟姐姐，你赶紧回去吧，如果让阎王大人知道就不好了。”
孟婆却是无所谓的一笑，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和黑无常那次给她的一模一样。
“我听说你在凡间被人打伤了，灵力尽失，特地给你炼制了一瓶药，可以帮你恢复身体。”
玉清绫接过药，眼眶有些泛红，这么久以后，孟婆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给自己炼制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