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娜,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啊。”我想了想,算了,有什么好瞒的:“我认识的一个人,他可能有点麻烦。”

“对你很重要的人?”苏澈顿了两秒,问。

“嗯。我想是的。”

“什么样的麻烦?”

很简单,商界激流中,某人遇上浪头了。

价格战让涵宇资金周转出现问题,原本已经谈拢大半的原材料公司被对手高价收购。

原来陈裕丰在这一步上等着他呢,和涵宇争相降价不过是幌子,拿来竞争的本来都是公司积压产品,折旧早提的差不多了。

可怜涵宇栽这一跟头,被报纸称为,赔了夫人又折兵。

近日有评论写道,采购部门负责人越俎代庖,谁为企业的家族化管理买单?

好吧我承认一直在关注这件事的进展,这评论中用词的刻薄犀利,字里行间的冷嘲热讽,看的我简直想往那撰稿人脸上跺几脚,可同时也不得认同,他说的其实有道理。

只是不知道作为当事人的周明宇,看到这个有什么想法?

“说不清楚。”我回答苏澈:“他自己也有很大责任。”

“不过不会因为他的错误多一分,你对他的担心就少一分,是不是?”

“是。”

“那你与其这样,为什么不去找他?”

“不可能。”

“别说这种连你自个儿也骗不住的话,要真是不可能,你这一天失魂落魄的在考虑什么?”

“苏澈,你又不明白。”

正说话间有悠扬的音乐声响起来,是我的手机。

“娜娜吗?我是你周伯母。他有没有跟你在一起?”几乎没有停顿,可见是真急了。

“没有,他…”

“一天一夜没见人了,找遍所有他可能去的地方,手机也不接。”

“伯母您别急,他不是小孩子了…”

“他怎么不是小孩子?哪有这样的事,出了问题就跑的人影不见让家里人担心,你说他不是小孩是什么?娜娜我拜托你,看见他帮我狠狠扇他两巴掌。”她那边恨声说道,似乎是被焦灼熬到了失态——这种事搁到哪个母亲身上也要失态。

“好的,我知道,我马上去找。”这些天压抑的情绪也逐渐在我心里烧腾上来,就是,周明宇,哪有你这样的?折磨这么多爱你的人,我自己就想扇你。

合上电话,苏澈问我:“要不要我帮忙?”

“暂时不用。”我一边说一边摁下一串数字,周明宇的号码,我还是一直没存。

他的手机没人听,明明开着机,却只有长长的等待音。

一遍又一遍,这个音听的我两眼发直,直到再也不报任何指望。

我们坐出租车,沿他常去的酒吧,会馆一间间找过去。有的地方太偏,出租车也开不进去。

那就用走的,我脱下高跟鞋拎在手里,夜晚的马路仍有凉意透上来,不知怎么回事我就想起来几个月前,我生日那天,也这么赤着脚,跟周明宇在雪地里一路狂奔,眼睛就酸起来。

“苏澈,你先走吧,我一个人就可以。”

“第几遍了?”小青年拧着眉头看我:“你是真想看我翻脸是不是?”

“不是,我自己的事,连累你这么晚。”

“没关系的,我加班也经常加到这个点。”

“不一样。”

“小姐,你不是中国公民啊?我有这个义务知不知道?”

好吧,辩论几句,提神。

走路的同时我还在不停拨着手机,老样子。

“对了对了对了。”我突然想起来:“尤思南,尤思南。”

好在存了他的号码,拨过去,没几声就通了。

“尤思南,我是关娜…”

“别问我,我真不知道小周去哪了。”他截断我的话头,说。

“你们…”

“实话告诉你吧,今天五点之前我是跟他一起喝酒来着,他妈打电话来我都给推了,后来他就走了,我以为他是回家,结果他妈又一通电话…我也正找他呢!真的!”

“你怎么回事啊你,有你这么帮他的吗?”我都叫起来了。

“你怎么还好意思说我呢关娜?”对方口气也硬起来:“小周不是因为你?”

“…”我“啪”的把手机合上。

“没事吧?”

“没事,苏澈,送我回去吧。”

“嗯?”

“找不到。”我觉得整个人都要坍塌下来:“错过就是错过了,找也不是我能找到。”

“关娜…”

“回去吧,回去吧。”我虚弱地说:“不行就报警。”

楼道仍是暗的,苏澈说:

“你慢点儿,回去也别太担心,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我有气无力地点点头:“麻烦你了。”

“这话说的。”

我没接腔,我突然看见我家门口有一个人,他静默地坐在那儿,头埋在臂弯里,落寞得如同被封闭在琥珀里的水滴。

我只感觉有力道把我往上提,全身都绷起来,三两步奔过去:

“周明宇!”

他抬头看我一眼,目光迷茫:“娜娜。”

爱恨痴嗔全都迎头而来,悲哀却在背后拖拽,疼痛由心脏扩散开,我是四面八方合力的中心,如被锈蚀的发条玩具,僵成它们坏掉的姿态,一动也动不得。

寂静中有轻缓的声音单调重复,逐渐微弱至消失。

后来注意力回到身上,我才想起来,那是苏澈转身离开的脚步。

而当时我立在那里,有某种情感一点点占了上风,我听见自己开口,前几个字全支离破碎地哑在嗓子里:

“…你要不要进来?”

49

她带上门,周明宇正靠在旁边一面墙上,从神情上看似乎是恢复了一些理智。两个人的视线一相遇,他就不自然地别开脸。

“我喝多了。”他有些含混地说:“别介意,我自己会走。”

她站在门口,丝毫也没有让开的意思。

他看看她,再看看门,微笑刻意地轻佻起来:“不想让我走是吗…”

她突然伸手拧下高跟鞋,劈头盖脸向他扔去:

“周明宇,你混蛋你!”

同时眼泪滚下来,汹涌的,猝不及防的。

他心里一紧,意识一下几乎全清醒了——只听她冲他喊:“我找了你一晚上!你所有可能去的地方!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急,找不到你,怎么都找不到你…周明宇,你能不能有一丁点儿为别人考虑?从来就只能想到你自己…你这个混蛋!变态!自私鬼!”

好吧。她后来想,那一刻她的语言功能退化成儿童了,全无逻辑和章法,想到哪吼到哪。

直到周明宇怔了几秒后,上前一把把她揽进怀里。

“以后不会了。”他轻声说:“以后绝对不会了。”

她不信他,一张嘴还在含糊不清的指控,声势却逐渐微弱下去。

“…你去死。”

“好好好。”

“…你白痴。”

“对。”他无奈地笑:“对。”

“…我脚都肿了。”她呜呜咽咽地说:“都怪你。”

他轻缓地拍着她:“都怪我,对不起啊,娜娜,对不起。”

“妈…我是明宇,我没事…您别骂我了,我这不没事吗…我现在在哪…您别问了,总之我挺好的…我知道,我知道,我会解决的…您放心,不会了…哎,行,回见。”

他搁了电话,回头看她靠在床头,脸上仍是一时转不过来的僵硬和冷淡。

“你要什么?”他温柔地问。

她抬眼望他,一言不发。她是不知道说什么。

他耐心地等着,也保持沉默。

两个人面面相觑,气氛有点儿微妙。

“脚好点没有?”

“嗯,哪有那么严重,还麻烦你抱我到床上。”她干巴巴地回答。却在同时的,他和她一齐想到这话所可以引申的心猿意马,她的脸“哗”的红起来:

“…我…”

周明宇盯着她,一边想,嗨,谁说害羞不是她风格的,她这样真是动人极了。

“…我要去拿杯果汁,你让开。”她讲的又快又凶,急着要下床。

“我来,我来。”他拦住她,他也有一点慌张。

他打开她的冰箱,她不放心,跟过来:

“在那个盒子的后面,就是那个。”

他听着她的声音,甚至感受到她的体温,他的心跳的一下比一下快。

突然的,他停止翻找这些瓶瓶罐罐,回过身来。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把她抵在墙上,从她的额头吻下去,呼吸急促:

“娜娜,娜娜。”

他的皮肤很烫,她隔着衬衫也能感受到,他迫不及待地扯开,纽扣迸了一地。

周明宇在这件事上,热情和力度一向充足,只是态度永远都是悠然的,他从不会让你觉得,他非你不可。

可她看见,他现在,眼中就是有这样从未有过的热,仿佛,他渴望她的身体,不只因为她是个女人,也是因为,她是关娜,独一无二的关娜。

这让她有些疑惑,她微微抬起身:“周明宇…”

“别说话…娜娜,别再…”他低头,轻轻舐咬她裸露出的锁骨:“…不要我。”

这几个字说的非常模糊,可她听清了。

情绪翻腾汹涌,已是数秒之后,她失神,不止一瞬。

“周明宇,你胡说什么?一直是你不要我。”这整整一句,长不过一声叹息,她终于还是没说出来。

有炽热把她包裹,周明宇正在解她裙上装饰性的盘扣。他尽可以把它掀开了事,可他固执的要把她从衣物中一层层剥离,她身上任何非生物性的、不属于她自身那细腻温热的,再名贵都是累赘。

太心急,那小东西几乎被他扯脱,她笑着看他,不是恼怒也不是讥嘲,而是两个人合谋做了一件小坏事时,其中一个对同伴了然于心的偷笑。

“周明宇,我冷。”

他皱皱眉,把她从地上捞起来,几步就走到床前。

她被放在那里,转过头。只听见他皮带扣的声响,接着有熟悉的气息靠近,他滚烫的身体贴上来。

他在被窝里继续吻她,让她转身,分开她的长发,从颈后沿着她的脊椎骨一路吻到她的腰线,她痒的几乎要尖叫,然后,他从身后进入她。

这姿势并不是能让他最尽兴的,但他们彼此都可以感觉非常暖和及踏实。

他的动作逐渐由轻缓转而变快,一次次深入都温柔而有力。她仍和以前一样,敏感而隐忍,他听见她在枕头里轻微的喘息。

每一寸感官都与他相关,每一寸感官都与她相关。

50

他这次没再立刻睡去,他仍在她的上方,用胳膊支撑他自己的重量,头却低下来,贴着她的面颊,她甚至感觉他下巴上冒出来的小胡茬,偶尔蹭在她脖子一侧,那一块便有被刺激的麻痒。

头颈交缠,她想,她以前想到这个词是印象是属于两条蛇的缠绵。

现在的他们,应该也相去不远。他们年轻光滑的、缱绻缠绵的身体。

“你有没有,舒服?”他在她耳边轻声道。

她想抬手揉一揉被水气蒙昧的眼睛,才发现,他们正十指紧扣。

“不告诉你。”于是她只是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来,极细小的水珠便凝在她的睫毛上,他歪头看她,她真像密林晨雾里氤氲出来的精灵。

他笑笑,换了个问题:

“昨天找我找的很辛苦?”

“还行吧。”

“为什么?”他明知故问。

“好热。”她答非所问,轻微地挣了挣。

他压着她不让她动弹:“为什么?”

“因为我是白痴,吃饱了,撑着了,明知那个人耍小孩子脾气,也没办法真不管他。”

他沉默了几秒:“我不是耍小孩子脾气。”

她没想到他会这么认真的答她:“呃?那么…”

他亲她的发心:“随口说说,没什么。”

他也不能告诉她,他是对自己失望透顶,原本以为自己不过是不上心,否则他什么也都可以成,结果发现,他偶尔当真一回了,人家却根本没拿他当真。陈老头打电话来,声调是压的极好的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