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得我头疼。”

“婆婆,可儿知错了。”梨可儿心里头知道,她这老祖宗可不比龙爷那么好性子,说翻脸就翻脸,都说魔窟的女人们厉害,她看十个魔窟的女人也不敌这老祖宗一个人难搞。

这不,前一秒还是板着脸揉着头呢,下一秒她自顾自的就乐上了,扇子敲在石桌上啪啪地响,好不容易走出的棋局被胡乱拍成一团。

“哈哈哈哈——这龙老头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了,一边要杀,一边要救,有趣有趣,有趣得紧。”

“可儿真是不明白,这冷楚寒哪里得罪了魔窟,魔窟非要杀了他——杀了也就杀了,为何先要抢来成婚?还有那武林盟主吧,就不管管么?自己的大弟子被抢去逼婚,传出来也不怕人笑话——”

姚婆婆笑而不语。可儿虽然继承了她的武功,在人世修为上还差的很远。毕竟是个黄毛丫头,凭她这脑袋瓜子怎么可能明白其中的奥妙?

自古功高盖主,冷楚寒入门不过三年,在南宫派上下却已深受爱戴。他要貌有貌,要才有才,武功也远超南宫仁,那心胸狭窄的盟主大人,怎么能容得下他?

前年派他去追恶人党,明摆着就是要他送死,可是冷楚寒逃过一劫。

去年又送他去大漠,一路上设了多少关卡,硬是没能弄死他。

每次不死,他的威望都上升了许多,看着这般的弄巧成拙,今年,盟主终于下了狠心动用魔窟的力量了——

所谓逼婚,不过是个幌子。

借他人之手除掉心头大患,这样的龌龊事那南宫楚做的还少么?

只可惜了那圣女,好端端差点又成了杀人的刀,名声早已比臭水沟的死鱼儿还腥,而她自己仿佛还浑然不知,活的相当心安理得。

有些事一色确实是浑然不知的,譬如自己差点害得冷楚寒就这么翘辫子。可是她也并非活的心安理得。

如若心安理得,当她听到真相时,也不会一时冲动在那男人脸上刮了几十下。

看着那满目苍夷的男人哀嚎着求一个速死,一色什么表情都没有。

前方夜色茫茫,身后无星无月,彻底掩去了她的恶行,亦或是善念。

反正世人早已这样看她了,反正怎样做最后还不过是个杀人工具,正邪善恶,还有何意义?

一色狠狠踢了他一脚,毒箭狠狠扎在他脑袋瓜子上方一寸的地方。那人吓晕了过去,八成是去跟随他的主人了吧——

一色不禁想,真是太便宜了那南宫仁。早知道被他们父子这样摆了一道,刚才就该先赏给他些苦头尝尝。就这么一把火烤了他,真是太不值当。

冷风吹面,眼睛干的狠,想起当初那冷楚寒静坐在她面前的样子,淡淡的,似笑非笑,仿佛早已悟出其中的道理。

冷楚寒,你也早就看出我是被人利用了,可你偏不说。你厌恶我,你要报复我,所以你打算让我懊恼这一辈子么?

真是个顶顶讨厌的男人!

可是那皮囊,生的还真好。

一色无奈地笑了,果然,还是忍不住想原谅了他。

如今,无骨鞭也没了,若是回去魔窟理论,怕是打起来也占不了上风。还是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么?也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了吧。

默默叹了口气,再一仰头,倒退三步。

菜刀在手,宽衣解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半夜出动的大色魔。那衣服上一股子烤焦的味道,这会儿才突然浓烈起来——

靠,阴魂不散,诈尸还魂啊!

你丫的是来寻仇还是托梦的!

一色面上没个表情,拳头却攥得紧紧的。

海天低头看着满地横七竖八的死人,又看看一色。“叫你杀猪你不敢,杀人倒是不手软。”

一色瞟了他一眼。“我天生爱杀人,你天生爱杀猪,我们根本就不是一路,跟你说也是白说。”

“父母大人说过,这世上没人是生来爱杀人的。被杀的一刀死了,可那一刀永远留在杀人者的心里了。”海天一本正经地盯着一色,“我估摸着你的心早就被砍得碎碎的了吧。”

砍得碎碎的?

一色心一紧。

“关你屁事。”

“当然关我的事。你不让我杀猪,就一把火把我的海天楼烧得干干净净,那我也不叫你杀人了,这算公平吧?”

“我看最公平的就是我直接杀了你!”一色眼睛窜上了血丝,明知道打不过,还是横起一脚踹向他胸口,就跟踹上一口大钟般,那脚踝被他一手捉住,竟是尴尬地单脚立在那里,踹也踹不动,挣也挣不开。弓起膝盖,飞身直冲他的头,恨绝得招招毙命,那双手朝着天庭盖敲下去的时候,烫伤药膏就是这么不巧地从衣袖滑了出来,海天躲过了那两掌,却是被那烫伤药膏砸了个正着。

一色的脸从黑变成红,药膏在俩张脸之中缓缓落了地,露出了海天那张大脸,憨厚地笑了:

“看吧,其实,你是个好人。”

一色一巴掌抡了过去,海天没有躲开,结结实实接了这一巴掌。

“你傻的啊,不躲开?”

海天眨眨眼,仿佛很认真。“不致死。”

“你别再跟着我了!”

在赶路的第三天,一色终于忍不住在路边的茶馆里面对海天大呼小叫起来。

人们纷纷抬起头,就看见一憨厚的小哥儿温柔地笑着,那张扬跋扈的女人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底气,明明身子只有那么小——

“哟,小夫妻俩吵架啦,小哥你哄哄你娘子就好了——”

“哦。”

“谁是你他娘的他娘的他娘的——娘子啊——”

一色终于全线爆发了,震得海天嘴巴一圈的死皮都掉了。

海天歪着脑袋瓜子不解的掰着手指头:“他娘的他娘的他娘的——还娘子,这关系够复杂的。”

“哈哈哈,这小哥有趣!”

“小娘子就认栽吧!”

一色脸阴沉得可怕。

想她堂堂圣女,鞭子被砍成发带了,在南宫仁那厮面前丢了脸,还被血魔姬和武林盟主联手摆了一道——这些也就算了,如今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小茶馆,被这么个杀猪的占了便宜,还被这么一群贱民嘲笑!

不杀个生灵涂炭,她白当了一遭的大恶人了!

一色眼神一变,海天腾的站了起来。“赶路赶路,舒展筋骨。”

说罢,自己也并不知道方向,拉起一色就走,他那雄厚的内力,一下子就把一色拉的脱臼了,煞白着一张脸跟在后面。

“哎?你怎么这么听话了——”

“杀猪的,你把我的胳膊拉脱臼了。”一色已经说得面无表情。

“罪过了罪过了,猪猪,不,魔女姑娘,不不,圣女姑娘,哎,你这名字真多。”海天看着一色那张小脸灰白灰白的,舔着脸笑了,“我没想到你这么脆弱——”

没想到我这么脆弱?

我他娘的就应该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是吧!

一色不顾肩膀的疼痛,用力甩开了他。“我警告你,虽然我打不过你,不代表我弄不死你,你现在立马给我滚蛋,别让我再看见你!”

一色说完,开始朝另一条岔路口走去。左边原是回魔窟的方向,右边这条是去龙门镖局。

原本是想回魔窟去的,现在一想,回去也只能佯装不知,一旦进去说不准就逃不出来了,不如直接去龙门找冷楚寒。

只是,这跟屁虫跟在身后,着实令人厌烦。

一回头,他果然还在。

一色眼珠子一转悠,放软了语气:“这样好了,我去找我男人,你也去找你媳妇儿去,你朝左边这条大路走,到了繁华点的地方,就一路打听断情崖谷,谷下有个大林子,林子里面就是魔窟,现在你媳妇儿人就在魔窟。”

“奇怪了,你不是说无筝把你男人劫走了么?”

“对啊,我男人是逃了,你女人还在我们手里。”一色说罢解开头上的无骨神鞭残骸,“萍水相逢,也算有缘,你拿着我的这无骨神鞭去,她们一定放你进去。”

海天看看手中软塌塌的一段,突然天真无邪地笑了,笑得一色几乎要摔倒,“谢谢,我这就去接无筝了,你也要保重——替我给你家男人带个好——还有,你真是个好人!”

“不谢不谢,走吧走吧。”一色巴不得赶紧脱身,几乎要挥泪送别了,连脱臼的胳膊都顾不得了。

那海天是愉悦无比地上路了,身无分文,只一把菜刀防身,一色看着他的背影,几次想开口喊住他,却都忍住了。

手捂上自己的肩膀,突然感觉就和这脱臼的胳膊似的,总感觉什么还连在一起,只是感觉不到了。正这般领悟时,那杀猪的又杀了回来,依旧是没个声响的,吓了她一跳。

“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想了想,我还是先送你到你男人那里,再回头找无筝去。她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的,这点我心里有数。”

一色一听这话,一个头俩个大。

苍天,为何叫我碰上这么个怪胎,还是个我搞不死的怪胎!

“不不不,这多不好,影响了你和嫂子的感情,我可担待不起。你也知道我们都是群喊打喊杀、无恶不作的,你老婆总在我们家混着,不死也残废,我如何对得起你呢?”一色从未这般说过话,只觉得这张嘴都不是自己的了。

“猪猪,你又忘了么?我说过,你们打不过无筝的。”海天无比真诚,一色一拳头揍上去,“杀猪的,你又忘了么?我说过,不许喊我猪猪!”

海天揉着鼻子坐在地上,一色皱紧了眉头,“快他娘的给我往左边滚!”

“我只是不想你再杀人了。”

半天,海天终于说出了这句话,一色彼时还叉着腰吼着,滚字的圆润尾音还飞舞在空中,一时没有明白海天这句话。

等明白了,却是什么都说不出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眸子很认真,手中那把菜刀亦举得很认真,让一色有种马上就要被他砍死的错觉。

这一次一色的眸色毕竟不同了,和那晚的火光之中的无色不同了,闪过了一丝犹豫、疑惑和不安。海天看着这眸色,心中稍稍舒了口气,爬了起来,与她平视。

“百日之内,你若不杀人,我就请你吃一碗海天楼出品的正宗的十全大补汤面。”海天笑着说,一色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百日不杀。哼,可笑。

更可笑的是你那什么十全大补汤面。

一色一回头,一抬脚,决意绝不回身再去看了。

海天在她身后憋足劲喊着:“喂——我可当你答应了——”

“啰嗦。”一色恨恨地嘀咕着,心里已经在盘算着:

一百天,那该是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推文时间:

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

在小说里,失忆的多半是主角,失忆之前多半有段很值得失忆的经历。

余33大神古言复出,势不可挡,速来速来。

6

6、宛如空门初见时 ...

海天向左,一色向右,便这般分道扬镳了。

一色料想那男人是个心无城府、胸无大志的,想来这一路上也是没心没肺,说不准直接就命丧魔窟,也算安乐死,走的倒是无牵无挂的。

可怜是她,这一路前行,心中总是不安稳。

见到冷楚寒该如何开口呢?自己蠢笨,被人利用,几乎要害死了他。

见了那无筝,又该如何开口呢?虽说是情敌,好歹也是救了冷楚寒一命。

一声“对不起”,当说,一声“谢谢”,也当说。

当说归当说,她死活是不会说的。反正,活到这么大,那些当说没说的话已经数不清了,也不差这一遭——

大不了,一起杀了倒是省事。

只是可惜了那冷楚寒的花容月貌。

正被远方妖女惦念“花容月貌”的冷楚寒,一连打了三个喷嚏,窝在榻上,裹紧了袄子,依旧从骨头里往外渗着寒气。

可恶,这次寒病发作,久久不能痊愈,似是比以往更厉害了。

若不是正赶上他这顽疾发作,也不会被那妖女趁火打劫。

他这边心事重重,嘴巴咬得紧紧,无筝端着勺子在他嘴边候了半天,实在端不住了,才轻轻咳嗽两声,冷楚寒方才回过神来。

哦,对了,那叫做“无筝”的女子还在屋中,算来,她已经这样照顾他有一个月了。

只是,他对她的了解,也只限于“无筝”二字而已。

她是个话很少的女子,仿佛谪仙一般,飘来飘去,冷冷淡淡,经常就被忽略了。可是她那直来直去的言辞和那不加修饰的眼神,却是难得的简单纯真。

冷楚寒素来习惯了女人们向他投来的扑朔迷离的目光,可是敢这般明目张胆的,怕只有二人。一是妖女一色,二便是眼前这身世成迷的女子无筝。

只不过,一色的明目张胆总是透着一股恣意妄为的意思,而无筝的明目张胆,便只是心无杂质、不知躲闪罢了。

冷楚寒刚想说话,勺子已经不由分说的捅到嘴巴里,苦涩的药汤,即便喝了这么久还是难以下咽。眉毛揪在一处,感觉骨子里的寒气在往外拱,入口的苦涩在向里探,你来我往的,在身子里交战一般。

“良药苦口。”无筝见他又蹙眉,冷冷地说着,也不知再多说些什么好了,只是固执地举着勺子,他不张大口,她就强行突入。

冷楚寒身子抖得厉害,脑门上细密的汗珠几乎是瞬间就渗了出来,连他这般修为,也要死死揪住被单才不至于晕厥过去,只逼得自己坐的端正。

无筝收回勺子,在鼻下一过,淡淡的一扫。“今日的会更苦些么?”

说罢,也不避讳那勺子刚刚入了冷楚寒的口,就那么张嘴倒了进去,一张脸素淡地没什么变化,相当淡定地说:“味道正对,还是趁热喝。”

说完,还是同一根勺子,舀起一口苦汤药,抵到他嘴边,见他那下巴优美的曲线,无筝心中不免荡漾,眼神也起了一阵波澜,可还是还句话,“吃药。”

正这个时候,从窗外飞入一枚石子,不偏不倚打落了无筝手中的汤勺。

“谁?!”无筝手里还端着药碗,起身就去开门,门外却空无一人。

“怕是走掉了?”冷楚寒裹着被子,瞧了瞧那石子,“以防万一,劳无筝姑娘去看看。”

无筝也没多想,就那么冲了出去,见她走远了,屋顶上那人才翻身下来,大摇大摆进了屋子,原是龙爷。

冷楚寒对他可没什么好印象,他可是押他去魔窟的罪魁祸首。真是没想到那块从小就跟在身边的令牌竟是他的,这世间的事,理不清个恩恩怨怨来。

“龙爷怎么专程来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