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秘书的同学是这里的财务总监,不是我刻意支走他的,你别偷偷地在心里乐!”

“…目前这套系统的技术已经成熟,可以放心…”

“你的头发剪得太短了,有几根总朝天翘着,真难看!”

来茴按在图册上的手指颤抖了几下,极力隐忍了才没伸到头上去抚几下头发。“这是研发部人员花费了许多心血,反复测试后…”

“你别装了,也别想着在我面前表现,你刚进来的时候我就看出你专业,行了吧?”

她暗暗咬了咬牙,脸红了红,硬撑着道:“除非是您本人,或是您事先录入的指纹外,任何人也进入不了系统…”

“唔,跟你的心一样,智能倒是智能,就是不懂变通!”

“周董事长!!!”来茴把茶杯塞到他手上,瞪大眼睛道:“喝你的茶!”

“脸那么红,被我说中了?”周于谦笑得开心,然后又道:“这会儿别生气,你的同事可看着呢!”他说完朝窗外呶呶嘴,趁来茴往窗外看的时候,他抓了她的手藏在桌下,不顾她羞得粉红的脸,接着低声道:“这个月我要回美国一趟,月底我会来接你去一个地方,具体是哪天你自己猜!”

说完,他放开了她,谢家逸这时也急匆匆地进来了,来茴知道三人处一个房间里一定是很尴尬的,忙整理了桌上的图册,便出去了。

来茴回到家,张琳已经做好了晚餐,她洗了个澡坐到餐桌前,看着低头往嘴里刨饭的张琳,羡慕她有那么好的胃口,而自己却食不知味,勉强夹了块牛肉要喂进嘴里,却突然想到早上在办公室里被于谦抓住手的情景,手背立刻感到麻酥酥的,筷子一松,牛肉掉到桌上。

张琳抬头问道:“姐,我做的菜不合胃口?”

来茴摇摇头:“不,不是,今天没胃口!”

张琳见她脸红红的,又道:“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你每天工作到好晚,别那么拼命,容易衰老。”

“本来就老了,哪像你,还不满20!”她说着,突然问道:“你以前有没有交过男朋友?”

张琳想了想,点头道:“交过,上高中的时候,他学习成绩好,总骂我笨,但每次骂我都是因为逗我,也是关心我。”她吃了口饭,咽下去了又道:“他从没对我说过喜欢我,其实,那时候我也生气,现在想想,那就是他喜欢我的方式,没准儿,他就是喜欢我笨呢。”

张琳放下筷子,手拖着腮,眉头蹙起来,伤感地道:“后来他一个人去别的城市上了大学,也听说我跟那帮人混在一起,就跟我分手了!”

来茴低头沉默,这世上是有那么一种男人,傲慢得不可一世,他的爱都是不经意的流露,不然,就是遮遮掩掩一番,让你捉摸不透。他的爱,似是而非,任你想破了头,也分辩不出他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又是随口说说。

她和于谦,像是在捉迷藏,她躲,他便追;她追,他便躲了;当他放弃的时候,她当真以为他是放弃了,等到自己一个人好好地生活时,他又突然冒出来,丢了句让人想入非非的话,又走了,还走得那么远!

一个月后的那天是什么日子,她当然知道,是他们的合约签订日,那天,他到底要干什么?

来茴觉得自己就是个笨蛋,凭什么就该她一个人食不下咽的苦恼,今天非跟他问个清楚不可。想着,她满怀期望地拿起手机拨给周于谦,然而,手机却关机了。

重复拨了多少遍,仍是关机,她颓然地放下电话

看吧,永远都是这样!

勉强吃了几口饭,来茴便进卧室拿了些文件看。这几日受寒流侵袭,入夜温度便降到了四五度,A城四季温暖,是不兴装冷暖空调的,寒流一来,除了窝在被子里,再无其它御寒的方法。来茴露在被子外翻文件的手冻得僵了,恨不得有双绒绒的厚手套可以笼上。事实上,这么冷,她也看不进什么,脑子里还在胡思乱想着,一会儿是琢磨周于谦话里的意思;一会儿又跳到一个月后,想像他要做什么;一会儿又骂自己,不该想那么多的

她觉得自己中邪了。

八点左右,她正在为自己不受控制的大脑疯狂时,谢家逸打电话来了,约她出去走走。她说天太冷了,不想出去。家逸说,就因为天冷才该出来走走,忘了吗?家里不是更冷!

她被说服了,想着出去灌点冷风也好,应了家逸后,又听见他补了句:还是别忘了穿厚实点儿。

她从衣柜底层翻了棉衣出来,有两个可以揣手的口袋,然后系了围巾才出门的。

街上的行人少,家逸把车开到公园的停车场,抓过来茴的手,从后面的座椅上拿了副绒线手套,拆了包装,细心地给她戴上后,才笑着道:“以前上学时,你一到冬天就要戴上手套,经过店铺时,我就想着你肯定没有,便买了一副。”

来茴感动了半晌,才怔怔地吐出句:“谢谢!”

两人走到山下,沿途的木棉花开了,被冷风刮到了道路上,水泥路铺满了嫣红。家逸指着登山的石梯说道:“爬上去,好么?”

来茴想着爬上去身体定是能暖和的,点头道:“好!”

石梯两旁的草丛中埋了路灯,幽幽的蓝光照着路,茂密的树叶子“哗啦啦”地响,他们一开始倒是爬得起劲,到了半山腰,来茴的寻到个石凳坐下来,摆着手跟家逸道:“嗳,不爬了,不爬了,累死人了。”

家逸弯腰笑道:“这才半山腰,哪有不爬的道理,让你歇会儿,再接着爬!”

“你说得轻巧,多少年没爬过这样高的山,一会儿上去指不定下不来了,我是不爬了!”来茴坚持道。

“还真是退化了,以前在家里爬山没见你这样娇气过。”家逸到她身边坐下,把水递给她又道:“人越大越容易健忘,许多事情都不会了,这几天我总在想,小学时的手工课,初高时骑的自行车,现在都忘得干净。你更好,连自己最喜欢爬山都忘了。不过,我现在会赚钱,会开车,也记得许多刚发生的事儿,那来茴,你现在记得的是什么?”他借着幽幽的光看了眼来茴,补充道:“也许是,你现在有更在意的,所以才会忘了以前,就跟我说说你现在在意什么吧?”

来茴拧开了矿泉水盖子,把瓶口送到嘴边,听到家逸的话却没喝,又放下来,凝思片刻才说道:“我在意的恰好是别人不在意的!说了又有什么意义?”

家逸掉开脸,望着葱笼的树林,缓缓道:“我也是!”

“什么?”

他苦笑一下,道:“我说,我也是,我在意的恰好是别人不在意的!”他伛下身体,手肘支在膝盖上,手托着脸,仰望来茴道:“但我会说,不管有没有意义,我还是会说,来茴,我---”

石梯上走来一行人,穿着单薄的休闲装,步履生风,笑语不绝,打断了他的话,等这些人走过后,来茴晃了晃矿泉水瓶子,跟他道:“你说得对,不能半途而废,我们继续爬吧!”

她不是没听见家逸的话,也知道他会说什么,但她不选择听下去,自私是一定的,周于谦她是爱的,但和家逸的过去,也是忘不掉的,尤其是周于谦不在她身边,给不了她任何安全感;而家逸的自负,随时会弃她而去。糊里糊涂的,她只想顺从自己的心,如同世上很多自私的人一样,拖吧,拖到必须要面对的那天,拖到必须得抉择的那天。

因为她清楚,家逸和于谦,一旦她开口选择了其中一个,另一个会毫不犹豫放弃她。

程兰嫉妒她迷倒了两个男人,而事实上,这两个男人,又有哪一个是能完完全全属于她的?

山顶的风刮得很猛,蓬蓬的风穿过身体,吹到身后的林子里,观景台上只有她和家逸两人,A城的万家灯火尽被踩在脚下,马路像是长长的灯河在城市里蜿蜒交错,高楼顶上探射灯的绿光斜指天际,繁华绚烂的夜景,只有费了力爬上山顶才能拥有。

没多一会儿,爬山热起来的身体被风吹凉了,来茴把解下的围巾重新系上,家逸帮她扯了几扯,直到围巾遮住了大半脸儿才问道:“很冷么?”

来茴摇摇头,把围巾往下拉,露出冻得发紫的唇,说道:“不算很冷,还可以待会儿!”

“你冷了就说,我们马上下山,别撑着冻感冒了。”

来茴应了,走到栏杆前,倚着柱子问家逸:“你当初为什么会来A城?”

“公司派过来的,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家逸说道。“如果可以,我是不情愿来的,你不知道,那时候提起A城心里就痛。”他走到来茴身前,弓下身,眼睛定定地看住她,半晌后道:“也幸好来了,否则我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过去发生的那些误会!”

来茴不习惯他专注地看,眨了眨眼睛,问道:“如果你不来A城,也遇不到我,也许你就娶妻生子,忘了我这个人了,这样不是更好!”

家逸缓缓地摇了摇头:“如果最终得不到你,我或许会这样想,但现在不会,现在我还可以努力,我想我还是有希望的!”他的手撑在柱子上,脸离来茴很近很近,近到来茴都能看清灯光落在他的睫毛上,五彩颜色的光芒在密密的睫毛上跳跃。“努力过后总不会后悔,我是这样想的,来茴,记得你答应过我,契约结束后首先考虑我,可我现在不想逼你,只要你在想着他的时候,也抽空想下我就行!这样,你才能看到我为你做的;你才会发现,我一直在陪着你,等着你!”

来茴听他一字一句地说出这些话,声音是很平静的,但她听出了被刻意压抑的痛楚。她蓦的转过身,额头抵在冰冷的柱子上,轻颤道:“你还说你不逼我,你说出这些不是逼我是什么?家逸,我们明明只有回忆的,可你偏偏又做了那么多,你叫我怎么办?我总不能连自己都弄不清楚心意的情况下接纳你,我是自私,可你想想,如果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了,会幸福吗?”

“所以,我要你偶尔也想起我,慢慢的,你会想他越来越少,我在你心里的位置才会越来越重要。”他扳过她的身体,凝视着她的眼睛,大声了些道:“你连试都不试,当然是忘不了他的,你想没想过,就算是你想嫁给他,他也会娶你,你们还有多少阻碍,你一直是理智的,而今真的是被爱情冲昏头了吗?”

他的话字字敲在她心上,那般沉重的痛,压得她呼吸不过来,渐渐地,又好似被那痛给打醒了。她只纠结着他们爱与不爱,却没想过能不能爱;她只纠结自己的心理包袱,却没有想过他的包袱---那显赫的身份背景,比起自己,更是难逾越的。除非,她仍是默默无闻地当他见不得光的情妇,否则,一旦有了婚姻,那势必是遭人耻笑的事儿,一天两天,周于谦爱着她的时候能忍受,若时间长了呢?爱情没了,只剩平淡的生活时,那时候他还愿意忍受吗?

而家逸,他又有何差别,与他有了婚姻,指指点点的人更不会少。哪个男人能接受妻子曾是别人的情妇?更遑论还常常被人当成茶余饭后的笑话---拾了别人的破鞋。

她用力按住跳得生疼的太阳穴,眼前黑了一瞬,什么都看不见了,就像她往后的日子---是不是,五年的情妇生活,注定了,她不会是幸福吉祥的?

两个男人呵,哪一个人是她的?哪一个又能给她带来幸福?

这一个月很是难熬,来茴工作上力不从心,同样的事情总要花上多一倍的时间。而她的脑子一得空,便琢磨起了周于谦的话,她觉得自己的大脑是分两个区域的,理智和感情泾渭分明,但让她无奈的是,感情那个区域总是活跃了许多;而理智,则是在家逸的殷勤之下,才稍稍占了些上风。

夜深人静时,她常有个疯狂的念头,便是只要回到于谦身边就好,哪怕继续当个见不得光的情妇,她想,我不管他回来会跟我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只要他每夜还能抱着自己就满足了。

身体是最诚实的,疲惫过后,但凡想起于谦,她便想起从前,他紧紧抱着自己的感觉,他抱得很紧很紧,紧到分手这么久,她还恍惚地感觉到有双手无形地箍着她。

越是这样,她便越觉得自己是疯了,妈妈去逝的内疚虽淡了些,但她离开时说的话,却如同耳边放了个录音机,时不时地给回放一遍,字字若箭矢,将她和于谦的过去刺得千疮百孔。

可那样的时候毕竟是少的,大部份时间,她还是想念着于谦。

疯了的人做决定是很容易的,她想等于谦回来的时候,跟他诚心地谈上一次,她就明说她爱他了,即便往后有闲言碎语影响到他,使他不耐烦了,她那时会离开。

她是有几分自暴自弃的,自己再小心谨慎又如何,反正幸福也轮不到她,还不如赌上一次,输了,便失去了家逸,也失去了自己;赢了,却能在好几年内都能名正言顺地拥有于谦。

可她怎么想得到,在她好不容易地下了决心,要坚定不移的时候,命运又跟她开起了玩笑。

于年初出国的许诺听从老公的决定,移民到海外,这月她回来办理相关手续时,周末顺道找了来茴,或许是因为往后的日子,两人再见面的机率等于零,这回碰面,使得两个人都忧伤起来。

在来茴的公寓里,许诺嚼着口香糖,望了眼窗台上的薄荷,嘴里回味的也是那淡淡的清凉。“你跟谢家逸处得不错啊!”她想了好半天,说了这样一句。

“嗯,还算好的。”来茴在沙发边上坐下,手托着侧脸,又道:“也幸好是有他,不然我是做不来那些事儿的,真羡慕你啊,有那么丰富的工作经验!”

“别急着羡慕,我到国外就不会工作了。”许诺说道。“我是三个月的准妈妈了,往后就等着老公养我呢!”

来茴蓦地坐直,怀疑地往她小腹上扫了几眼,才摸着下巴说道:“我就说你什么时候戒烟了呢!先恭喜你!”她说着手伸到许诺的肚子上,轻轻地拍了两下,末了,又觉得自己唐突了些,干笑道:“呵,也恭喜我自己,晋级当干妈了!”

“你倒是能拐,孩子还没出世就给强认了,我看你不如加把劲,等我孩子出世时,看能不能见到干爹!”许诺笑着说,眼里却含了几分伤感,她和来茴都很确定,说是当孩子的干妈,或许也就这个时候能讲讲了,等她出国后,还指不定孩子的干妈是谁呢。她眨了下眼睛,努力使自己正经些。“跟家逸好了吧,他等你也不容易,其实我次回来找你还有个目的---”

她欲言又止,看着来茴水盈盈的大眼睛,把视线调开了,盯着自己的脚上的卡通拖鞋低声道:“我想看你幸福,家逸待你很好!而那个周于谦,我在美国的报纸上看到他与另一个女孩儿出双入对的照片。”她说完从包里拿出一份英文报纸,递给来茴。

许诺细心地把原文翻译过了,来茴望着那些扭曲的字母便头皮发麻,底下的那排墨蓝色钢笔小楷虽是清晰,却也是她不愿看的,不管如何,她还是读进了心里,连同他淡笑着的低首看着那个年轻女孩儿的照片。

许诺离开很久了,她捏着那张报纸一动不动,像是刚从冰窖里拖出来一般,全身都凝了霜,手臂也是僵僵地弯曲着。张琳去厨房做饭时经过客厅,尽量地轻手轻脚,仿佛稍大声些,便会震碎了她。

来茴怀疑过这新闻的真实性,但是他的笑是骗不了人的,那分明是含着宠溺和包容的笑。在后来他们相处的日子里,每当他这样笑时,下一刻便会把她揽入怀中,免不了要逗弄她一番。她很爱他那样,时常让她觉得自己是被爱着的,被宠着的,尽管他嘴里总是说不出好听的话。就连他跟她说要离开的前一天,他也是这样笑着跟她说---具体是哪天你自己猜。

斜阳西沉时,张琳将饭菜端上桌,自个儿坐在餐桌前,没动筷子,也没叫来茴。客厅里灰蓝灰蓝的,忧郁的色调,并愈加暗沉了,报纸上的字模糊在暮色当中,她掉了滴眼泪在蓝色的钢笔字上,随后起身坐到餐桌前,跟张琳说:“吃饭吧!”

吃饭时没有说话,她大口大口的往嘴里扒饭,桌上的卤牛肉,炒肉丝不停地往嘴里送,夺眶而出的眼泪全给逼了回去,而张琳,却是慢慢嚼,慢慢咽,不敢发出点声音来。

吃完饭后,她疯狂地拨那串熟得不能再熟的号码,秘书的,亲近下属的,她能拨的都拨了,那个号码永远是关机,而林秘书和他下属的,拨通后吱唔两句便挂断了。

她倔强地不哭,许是所有的痛都下坠再下坠,沉到了一处。夜间时,她的胃剧烈地痛起来,抱着肚子从床上滚到地上,虚汗淋漓,短发全湿了,好不容易地爬回床上,没一会儿又以为蹲到地上更舒服些,费了力跌落下去,鼻子撞到了地板。她蹲在地上,一手死按着肚子,一手揉着似断了的鼻梁,她感到无助极了,也狠狈极了,终于万念俱灰地哭喊出来:于谦,你在哪里,我痛死了,你在哪里?在哪里呀?

抱她去医院的却是家逸,她虚弱地睁开眼,看到他的那一刻,她好受了些。

医生诊断是急性胃炎,打了止痛针后,下半夜她才安心地睡过去了。第二天早上,她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家逸仰躺在沙发上睡得正熟,沙发很短,他的两只脚伸到外面悬着的,双手抱在胸前,西装裤有些皱了,头发也是乱糟糟的,可来茴却因为他这副样子而感到安心---以前她发高烧时,他也是这样陪着她。

家逸在沙发上睡得本来就不怎么安稳,听到响动便醒了,他见来茴坐在床上,连忙起身走到床前,揉揉她的头发,弓身问道:“还难受吗?”

来茴摇头。“不难受,就是口渴,想喝水!”

“那你等等!”他倒了杯热水,吹凉了些递给她,又从衣架子上拿了外套说道:“我下去买点粥,少喝点儿水,知道吗?”

来茴听话地点头,把水杯递给他后,又睡下了。

不到十分钟,家逸买了粥进来,盒子烫得很,他执意要喂她,来茴也不再固执,任他一勺勺地把粥吹凉了喂到自己嘴边,尔后张口吞下。

“张琳呢?”

“昨晚我要她回去了,这里地方小,她待着也没处坐。”家逸用纸巾给她擦了嘴,低头把碗底剩的粥全舀作一勺,喂给她吃。

“昨天我样子很狼狈吧,是不是很丢脸?”来茴小声的问。

家逸拿勺子的手滞了滞,想起昨晚抱着她的时候,听到她不停地唤着“于谦!于谦!”,心里便揪疼得难受,忙侧过身把粥碗搁到桌上,才笑着再揉揉她的头发,说道:“傻瓜,你以前生病的时候,什么狼狈的样子我没见过,还介意这些?”

“也是,可你以前喝醉酒的时候不也难看,有时候在大街上就吐了,别人都看着,连我都觉得丢脸。”来茴笑着说。

“那时候酒量差,我现在可不会丢脸了。”家逸用手给她理了理头发,尔后手按在她的肩上,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道:“我给你请假了,好好休息,别再生病了,昨晚我看你那样子心疼!”

来茴闻言低下头,鼻子不知怎的发酸,泪花聚在眼眶里,随后被家逸扯进怀里,眼泪便簌簌地落到被子上。

家逸的下巴搁在她的头顶,拈住她耳侧的一缕发丝缠在指尖把玩,片刻后低声说道:“记得你从前肠胃就不好,以后我来照顾你,好不好?”他没听到回答,只是怀里的抽泣声好似大了些,于是拍拍她的背又道:“我不会让你生病了,即使生病,我也是要第一个发现,及时送你到医院,让你少痛些时候。”

他叹了口气,知道暂时是不会有回应的,只是一下下的拍着她的背,而哽在喉咙里的那句话始终没说出来

痛的时候,难过的时候,为什么不是第一个想到我?

这两天新闻又热闹了,彼岸的热闻跨山过海地新鲜送达,国内有关他的头条铺天盖地,然而当事人却在此时销声匿迹,媒体只来得及抓住最后一个似真似假的信息---他也许在今年内会订婚。

有人指责媒体的胡乱捏造,竞争对手借此大做文章,挟怨借前段婚姻来抨击周于谦的为人,而平民对于此类的新闻向来反感,管它是是非非,骂了再说。周于谦的名声算是臭了,可不管怎么臭,几天后,这次热潮如一阵季风狂过,了无痕迹,报纸媒体,有关此新闻封杀得干干净净,留了个悬念让众人去猜测。

然而,又过了几天,商界中一位自称是“知情人”的站出来报料,说明与周于谦一起的女子真实身份是盛世集团的千金,因鲜少在媒体露脸,故而只有圈内少数人才知其身份,刚平静的媒体又沸腾起来,曾经挟怨抨击的人此次却隐匿了,盛世与周氏家族企业若是联姻,周于谦在国内的产业非但动不得分毫,更可能得罪的周氏与盛世两大世家,为求自保,甚至已经有人开始为之前的言论澄清。

于是,这条八卦新闻因盛世的背景开始为人所津津乐道,商报,财经报开始分析两家联姻后发展的前景。

关注这条新闻的,只有一个人伤心痛苦着。来茴彻底地没了复合希望,就算她愿意当他见不得光的情妇,他也不屑了。从此,他高居于他的世界;而她,当一个小员工,还得提防着不要被熟知她过去的人认出来。

这几日里,她耳边总响起她离开南岭那天他的怒吼:即使我他妈的说我爱上你了,说我要娶你,你还是要离开是吗?

真的只有一次机会,错过就没了。她不禁想,他那天是否只是气极了说说的,或者是自己听错了。然后,她又翻出锁在日记本里的字条,明明就是他的字迹,明明他就说他会在南岭,一直在!

可他现在要娶别人了,她连过问的勇气也没有,对方的背景是世家名流;而她的根,却在一个小县城,唯一的亲人,是农民。

这样的差异,她若去问,不过是自取其辱而已。

所以,她只能堵了耳朵,闭了眼睛,或者假装自己死了,但,心还是痛着的。

当有关他的新闻彻底冷下来时,一个月就快到了,她强装无事地上下班,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虽然偶尔会出错,但也被谢家逸顺利的掩盖了。这段时间,家逸几乎是天天陪着她的。她不说话,家逸也保持沉默不去吵她;她心里难过,脸色一苍白,他便及时握了她的手;遇到她情绪正常时,他便开车载她去海边,去山上。

这次,他带她去了湖边的新楼。

来茴心系在周于谦身上,早忘了曾在这里接过家逸的钥匙,而这栋房子,她也忘了,更谈不上装修。所以,再被家逸带到这里,她心里很是愧疚,想着自己太自私了,这次无论无何也要将钥匙还了他,别再拖着他了。

一进院门,她怔立在原处,小楼焕然一新,镶了咖啡色的墙砖,尖尖的三角形屋顶,小阳台突了出来,典型的欧式风格,前院的草皮也植上了,围墙旁种了高大的棕榈树,小径是石板砌的,短短的一条直通大门的阶梯。

屋里的装修与北方的小别墅有几分近似,玄关处有道红木格子屏风,红色的实木地板,沙发是红褐色的,暖暖的色调,很温馨。落地窗外是后院,让她惊讶的是,用作了菜地,丝瓜苗边上插了竹竿,嫩绿的藤攀绕而上;墙角边种了翠竹,还没有拔高,叶子也是鹅黄色的,有块空出来的地方搭了木棚子,看地里的青苗应该是葡萄。

“你什么时弄的?”她回过头问家逸。

“就这个月,我想你也不会来装。”家逸站她身后笑着道,尔后看着她的目光如炬。“对不起,原本说好是由你来装的,但我不想等了!”

来茴避开他的视线,转个身走到沙发跟前坐下,说道:“家逸,别这样说,这房子本来就是你买的!---”

“说错了,是我买给你的,也是我们以后要住的!”他打断她的话,走到沙发跟前蹲下,又道:“来茴,记得你那天在这里说的话么?---如果我愿意等你这几个月,你后半生每天都会等我回家。”

来茴讶然,她记得,可也是刚刚他说起后才记得,妈妈病逝,和于谦分手,她全然看不见家逸为她付出的。于谦要娶别人了,不要她了,难道她就要利用家逸的爱,让他把自己捡回去么?这对他太不公平了,虽然她曾经也这么打算过。

此刻,她只觉得自己恶心,跟本配不上家逸,她两只手互捏了几下,才脸红耳赤地说道:“家逸,你适合更好的,我当过别人的情妇,以后你会被人说闲话的,况且,你也会在意以前的事情---”

“谁都会在意,如果你爱我,你也会在意我跟前女友的事情,但是来茴,我不是二十出头的我了,现在我知道什么对我最重要,只要你在我身边,比什么都好,真的!”他分开她的双手,放到掌心里包住,又说道:“我已经想好了,来茴,嫁给我吧,我跟公司申请了调派海外,我们去陌生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等到这里的人都忘记你了,我们再回来,好不好?”

他说话时已经单腿跪在地板上,脸贴在她的手心。来茴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她没想到家逸考虑得如此周详了,这样一来,她怎么不动心,去一个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也可以忘了于谦。

“来茴,我知道你心里还有他,但我不介意你利用我忘了他,人生的路还长,你以前爱过我,以后有一天,你仍然会再爱上我的!”家逸如是说,他眼角的泪滑落到她的手心里,滚烫的,尔后慢慢地变凉了。“我爱你,来茴,我能记得你的一切,我要在年轻时好好爱你,等到老了时再回味,答应我,嫁给我!”

她也无声地哭了,这番话任谁听了也会动容,更何况是自己曾经爱过的人?她想着总有那么一天,忆起于谦时,只是模糊的轮廓,而伴在她身边的,却是家逸和他们的孩子。那时,是会幸福的吧!

若不答应家逸,若不去尝试,她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于谦的样子还那么清晰地刻在大脑里,不能一笔抹去,更要孤独地面对他与别人幸福地双宿双栖,那她该有多凄凉?如果有天被人认出了她的情妇身份,周于谦会不会为了妻子把她驱离这个城市?

她想得头痛了,身体滑下了沙发,家逸及时抱住她,抱得很紧,来茴在他怀里痛哭着,仿佛是在以泪水为逝去的爱情祭奠。

很久很久,她才平静下来,跟家逸点点头。“我们离开吧,一起离开!”

德国卡塞尔分公司正缺人手,家逸已经提出了申请,等着总公司的批准。来茴为了避嫌辞了工作,家逸替她联系了卡塞尔大学,想还给她一段单纯的学生生活。那个有古堡,骑士,乡村小镇的城市,到处充满了梦幻的城市,也是会给他们幸福的地方。

生活一旦有了希望,伤痛便复原得快了,来茴忙着学习语言,忙着查找学校的资料,忙着帮家逸办理出国的手续。于谦暂时被抛在脑后,偶尔想起他时,看一眼戴在无名指上、刻了她名字的钻戒,她立刻甩甩头,把他从大脑里强制性地驱离。

家逸也很忙,但无论怎么忙,到了吃饭时间一定会接了来茴,陪她一起吃;吃完饭后搂着她逛商场,采购些出国后买不到的东西;周末,他们带了张琳一起去爬山,或是郊游。现在正是踏青的时候,张琳和来茴准备了午餐和零食,家逸便开车带她们去郊外的山间赏桃花。

仿佛时光倒流,家逸和来茴又回到了五年前,上大学时分隔城市两头,仍是形影不离。家逸的快乐是不言而喻的,来茴

也应该是的。

车在楼下停稳,来茴和张琳下了车,张琳识趣地拎了野餐篮子,跟他俩道:“姐姐,姐夫,我先上楼了,姐,你晚点上来没关系的,我给你留门儿!”

来茴一把掌拍了她的头,嗔骂道:“小孩子家的尽乱说,还不快滚上去!”

家逸在一旁笑弯了腰,也跟张琳道:“你那嘴呀,被你姐打多少次也记不住。行了,快上去吧!”

张琳吐了吐舌头,拎着篮子一溜烟儿窜进楼里。家逸这才绕过车头,站到来茴身前,疼爱地摸摸她的脸道:“今天累坏了吧!”

来茴摇摇头。“不怎么累,那里真漂亮,我玩得很开心!”

“开心就好!”家逸把手按在她肩上,又道:“总公司已经批准了,调令迟些时间会下来,大概下个月就可成行!”

“是嘛!这么快?”来茴笑着说。“我还以为要很久呢,我看了些图片,卡塞尔真漂亮,有些迫不及待了!”她语速很快地说着,仿佛是恨不得立刻就能离开。

“不用很久的,以后回来一趟也不容易,趁这几天好好玩玩吧。”家逸说着拉过她,接着道:“行了,你今天走了那么多路,一定累坏了,早点上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