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菇连忙问她道:“麻烦?是何种麻烦?”

女子没有回答她。

“你觉得他为何瞒你?”

冬菇道:“我想,或许是此事有一定危险,他不想我涉险。”

“呵,说对了。”女子转身,向外走去,“既然知道他的用心,你领情就好。那些事同你没有关系,你不必掺进来。”

“可是——”

“没有可是,后会有期。”

女子去的坚决,冬菇知道,若再不有所行动,她肯定要离开了。

“姑娘留步,我有事告诉你!”

“嗯?”女子顿步,“有事告诉我?”

“对。”

“何事?”

冬菇看着她,“一件你绝对需要的事。”

女子笑了,看起来并不信冬菇的话。“呵,有何绝对需要的事是我不知而你却知的。莫要再白费心思,不该你知道的,你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知道。”

“你曾经答允过罗侯?”

“这倒没有,他以为你全然不知情,我又不可能主动找你道出此事,所以他并未要求我保守什么。”

“这便好了。”冬菇道,“现下我们抛开罗侯,全然是我与你的交易。”

女子口气略疑,“交易?”

“没错,我用我知道的事,换你知道的事。”冬菇道,“想来你多少知道一些我的情况,也应当了解我不是胡口乱说的人。我既放话留下姑娘,自然是有事关姑娘的情报。”

女子转身。

“你到底知道什么?”

“姑娘怎么称呼?”

女子思索一下,终于道出名字。“……我名为廖文介。”

“廖姑娘,我们交易之前,请先允许我问几个问题。或者说是猜几个问题。”

廖文介皱眉,“莫要故弄玄虚,有话就讲。”

“廖姑娘别急,我只有两个问题。第一,姑娘来到临城是否为了探查安南王府;第二,此事是否只有你一人知晓?”

廖文介看着冬菇,心里猜不到她的想法。沉声道:“是又如何?”

冬菇心里一松,心想应该是猜对了。

“廖姑娘,如果我告诉你,除你我之外,还有其他人知道你的行踪,你信么?”

“什么?”

一语既出,周围气氛立马一变。廖文介英目一眯,杀气顿现。她盯着冬菇,一字一句,“你再说一遍。”

冬菇强忍惧怕,“我说,如果还有其他人知道你的行踪,你会相信么?”

廖文介五指成爪,抓住冬菇领口,“你将此事告诉安南王府的人了?你活腻了是不是?”她面上其实没有太多表情,可是看起来却狰狞无比,“如果你觉得我会因为罗侯的原因不杀你,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不,我什么都没说。”冬菇手覆在廖文介的手上,后者手指坚实有力,“廖姑娘,你冷静一下。”

“话说清楚!”

“好好,我说,你的行踪不是来到安南王府被发现的,而是早就被人知晓了。”

“嗯?”

“姑娘可否先将我放开,这样我也不好讲话。”

廖文介冷哼一声,松开手。“今日你若不将话说清,别想活着离开。”

真是沟通有障碍,冬菇心想。翻脸比翻书还快,说的就是这种人吧。

她整理思绪,将白天发生的事情,对廖文介一一道出。

“哦?”廖文介听完,对冬菇道:“你说你在最后没有跟踪我,反而去跟踪另外两个人。”

“是。”

“为何,你不是想知道罗侯的事情么,为何不直接跟着我?”

冬菇叹气,“如果跟着你,你会告诉我么?”

廖文介聪明绝顶,冬菇话一出,她便知道她的想法。这回她是彻彻底底地重新看待冬菇,缓道:“看来我要收回刚刚的话了,你参与此事,未必是不自量力……“

冬菇道:“罗侯身处其中,我无法置身事外,希望姑娘成全。如果你愿意,我可用那两人的住处,换罗侯的过往。”

夜色之下,一时无声。

“我若用武,有得是让你开口的办法。”

冬菇轻声道:“在下话已至此,若姑娘觉得没有再谈的必要,大可用强。齐冬菇虽没半点本事,却甘为罗侯一试姑娘手段。”

“哈哈哈。”廖文介大笑,“你没半点本事?真是笑人。”她看着冬菇,“真是奇了,你这样的女人居然会同罗侯在一起。”

“怎么就不能在一起。”

廖文介点头,“也对,也只有你这样的女人,才能与罗侯在一起。”她嘴角一勾,又补充一句,“也才配与罗侯在一起。”

“姑娘说了诸多,到底愿不愿意同冬菇交易。”

廖文介道:“说出她们住处,我前去一探,若是真的,自然可以交易。”

冬菇皱眉,“你这是让我做赔本买卖么,你若一去不回,我上哪找你去。”

“哈,做与不做,全看你。我既已知有人跟踪,今后注意便是,又不是第一次刀口上行走,没什么可怕的。”廖文介戏谑地看向冬菇,“你却不同,没了我,你再也问不出罗侯的秘密。”

真是强盗交易!冬菇心里愤愤。

“蓬莱客栈。”

“好,爽快!”廖文介纵身而去,几个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人影。

“哎!”冬菇话都没来得及说,只能干望着廖文介远去的方向。这人怎么能这样!话都不让人说完!

事已至此,再留也无用,冬菇默默回到王府。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廖文介的人品了。

32第三十二章

后两天,冬菇一直没有等到廖文介。而另一边,安南王府老夫人的生辰却到了。

原本按冬菇的设想,这么大的一个王府,这么尊贵的身份。庆祝生辰还不得全民顶礼,万人祝寿。谁知一直到当日,到泰还通知冬菇今日是老夫人寿辰,冬菇才恍然发觉已经是初五了。

没有访客,没有来宾,甚至王府内都没有过多的进行装点。

冬菇疑惑。

“泰还,老夫人寿辰,怎么府中……”

泰还笑笑,对冬菇道:“老夫人一向喜静不喜动,如果铺张庆祝弄得门庭若市,老夫人反而会生气的。”

“原来如此。”冬菇点点头,“那小王爷今日不能过来了吧。”

“是,一整日,小王爷都要随从安南王以及众家眷贺老夫人寿辰,小王爷事前嘱咐我照顾好姑娘,若姑娘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我。”

冬菇想了想,道:“在下已叨扰多日,之前我同小王爷说好,留到老夫人寿辰这天,现下也到了。我想,我该告辞了。”

泰还吓了一跳,“姑娘,这怎可以,你若是走了,小王爷回来会骂死我的。”

“哈。”冬菇笑了,“你莫要唬我,安勍若会骂人,我倒是要留下来等着看看了。”

“这……”泰还低头,“姑娘,总之你不能走。”

“为何,寿礼已送,我再留也无意义。”

“小王爷还要来见你呢。”

“这几天,我们日日相见。我深感小王爷友谊,冬菇受宠若惊。日后如果得空,我会再来拜访的。”

泰还见冬菇执意要走,心里着急。“不行,齐姑娘,小王爷待你不薄,你这样不告而别岂非没有将他情意放在眼里。”

“这……”

“你若想走,也要等小王爷来了,当面告别再走。”

他的话也有道理,冬菇心想。安勍确实待她很好,这几日礼数周到,完全没有将她当成一介平民。他日日来此,与冬菇饮茶作画,冬菇惜他才华,将自己绘画上的理念与技巧毫无保留地教给安勍,安勍乖巧懂事,聪慧非凡,每每都能让冬菇惊喜。

虽然心中对罗侯思念异常,可是想到要同安勍分别,而且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冬菇也有些遗憾。她待他亦师亦友,也算得上是全心全意。

“好吧,那等他来了,我当面同他道别。”

“多谢姑娘。”泰还见她答应,高兴道。

“哪里,是冬菇礼数不周。这原是应该的。”

泰还退下,冬菇将打点好的包裹放在床边,自己躺着养神。养着养着心火就上来了。这个廖文介,出尔反尔言而无信,自己在这傻子一样干等了两天,她那边一点反应都没有。恐怕早就料理好事物离开了吧。

没能问出罗侯的事情,冬菇心里算不得有多失望,只是有些遗憾。廖文介说的对,她是自己唯一的希望,如果她不说,那她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知道罗侯的秘密。

廖文介说,这事有风险。到底有多大的风险……

冬菇躺在床上,反正没事做,便在心里一点点推断。

罗侯身体残疾,一看便知曾经遭过重创,是在战场上弄的,还是在其他什么地方。

六年前,雪境蛮民来犯,朝廷大举征兵抗敌,罗侯就是那时当的兵。战争进行了两年,战场上活下来的人大多都是战争结束后马上回到家乡。那时罗侯没有回来,所以很多人认为他已经死了。

又过了两年,罗侯才回来。回来时身体已经残疾了。

冬菇猜想,如果是在战场上受伤残疾,那战后他一定会回乡,因为身体不便,留在军营也是无用。所以,她觉得罗侯的身体应该在后两年出的事。

那时战争已经结束,他是如何受到这么大的创伤,是私下里有什么仇人么。

冬菇想到当日廖文介同她讲的话——

“他若不是傻子,事情早已解决干净,哪还有今日这诸多麻烦。”

当时她大骂罗侯是个傻子,他是不是做过什么错事……听起来好像他们当时是一伙的,因为某一件事情罗侯犯了傻,没有处理好,所以现在留下了祸根。

究竟是什么祸根,严不严重,涉及范围有多广……

冬菇一时头大。

想来想去,唯一的突破口还是这个廖文介。

冬菇心头火起,真是无耻啊无耻,人情归人情,生意归生意。既然约定好了,那就要遵守不是,拿了便宜就走人,哪有这么做生意的。

我要投诉!冬菇心里大骂。

深呼一口气,该发泄的也已经发泄完,该不知道的还是不知道。

冬菇浑身无力,瘫软在床上,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天棚。

“好想见罗侯啊……”她喃喃自语。快五天没见过他了,他有没有想我。

……

入夜,安南王府灯火通明。

虽不是大操大办,可是毕竟一年只有一次,安南王是有名的孝子,为母办寿自然不含糊。

安南王共有四房夫君,共有六女三子,安勍是正房所出,是全家最受宠爱的幺子。老夫人也最为疼爱他,每年寿辰,全家聚会,她最常同安勍讲话。

清凉月色,深宅华灯。

一处老屋外,安南王神色恭敬肃然。

“老夫人,诸事已毕,可以开宴了。”

那老屋外墙破旧,墙体上长满了攀爬而上的枯枝苔藓,同安南王府格格不入。

“知道了。”屋里传来一声,苍老缓慢,却又浑厚悠长。

府中众家眷在老屋门口,静静等待。安勍立于安南王身后,柔美而顺从。

房门吱嘎一声,众人屏息。

屋里缓缓走出一人。

带发修行,发是苍白,人却丝毫不显老。老妇身着灰色僧袍,手持念珠,头戴木钗,朴素的外表隐藏不了的是高贵的内在,低垂的眼眸隐藏不了的是雍容的气度。

她非慈目菩萨,而是庄严罗汉。

安惟松。

当年的北地战神,迁王府于战场最前线,在位二十三年,亲征战场一十二次,无一败绩,斩敌无数。曾一退雪境蛮族至极域天山,多年不敢再犯。

可她四十岁时,正值壮年,却将安南王府移交自己的女儿,也就是安勍的母亲安戚芳。自己遁入空门,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一呆便是三十年。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她在鼎盛时期选择急流勇退,她没有一句解释,也没有任何人敢询问她。

安惟松微微抬眸。

往昔梦影,再忆经年。

她目光无喜无悲,无笑无泪,仿佛透过众生,看向曾经的雪山战场,看向曾经的刀光剑影。

“恭迎老夫人。”

安惟松轻轻点头,未开一语。清风迈步,直过庭院。

安戚芳紧跟老夫人,众人随在她身后。

宴席精美绝伦,却不见一丝荤腥,全是素斋。安惟松端坐正座。

“开席吧。”

安戚芳恭敬道:“是。”

没有秦筝丝竹,没有歌姬伴舞,整个庭院静悄悄。家眷们按身份尊卑从安惟松两手边向下排。

孙儿一辈中,安勍坐在最前面。

平日里他喜欢简单装束,可今天日子特殊,他不敢怠慢。今日安勍可谓盛装在身,却仍是纯白衣裳,广袖翩翩,灵丝玉带,长发高束,插以金珠步摇。他端庄而坐,动作温文尔雅,精致得像一件珍贵瓷器。

“老夫人,戚芳同家人准备了一些寿礼,请老夫人过目。”

席过大半,安戚芳开口。

这是历年的惯例,安惟松也未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