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了,我真的错了,正事还没做完,便开始享乐,这是不对的。”

“……”

“哎,可是相公热情,娘子不回应又说不过去。”

“……”

“明日若是腰酸腿疼,爬不了山怎么办。所以说这件事还是怨你,我知相公你现在正是生龙活虎的年纪,对这方面——”

“够了!”

“哈。”冬菇一解心结,心中愉悦,她抱着罗侯,手指勾画他的轮廓。

“罗侯,我想起一件事。不,该说是想起一个人。”

“谁?”

“你还记得我们前几天见到的那个小男孩么,我看他的眼神,同你十分相像。”

“是么。”

“恩。”冬菇一身慵懒,靠在罗侯的怀里,静静道:“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能在那样的山里活下来,实属不易。只可惜我们事情太多,不然帮他一帮也是好的。”

“他还在。”

“恩?”

“他还在,还在跟着我们。”

“什么?!”冬菇刷地一下坐了起来,“你说什么?”

罗侯道:“那个男孩,他还跟着我们。”

冬菇皱紧眉头,一瞬间脑中思绪翻飞。

“他一直跟着我们,为何跟着我们,他是吕丘年派来的?可他这样小的年纪又能——”

“他是要吃的。”

罗侯又一句话让冬菇愣住。

“要吃的?”

“对。”罗侯躺在床上,“从你给他吃的那天起,他便一直跟着我们。”

冬菇一头雾水,“他跟在哪里,这些天谁给他吃的,你?”

“恩。”罗侯点头,“他应是雪境人,对雪地藏身与追寻都很熟悉。从我们走后他便跟在后面,有半里的距离。”

冬菇道:“你一直都知道?”

“恩。”

冬菇奇道:“你怎么不说?”

“……”罗侯看向冬菇,“我觉得他并无恶意,只是一个饿肚子的孩子而已,所以没有同你说。”

“呵。”冬菇笑道,“这些天你一直给他吃的?”

罗侯顿了顿,道:“无事的时候,晚上会给他。”

冬菇道:“你夜晚离开我怎都不知道。”

“……”

冬菇又乐了,“好吧好吧,我知道你不好意思说我意识差。”

“我无此意……”

冬菇又想起一事。

“我不会武功,倒也罢了。难道连廖文介都没有发觉?”

“她知道。”

“吼。”冬菇一手搭在罗侯的肩膀上,“这么说,就只有我不知道了。走,你带我去见见这个孩子。”

“……现在?”

“对。”

罗侯也不多话,起身穿衣。

他带着冬菇来到村子外,四周漆黑一片,阴冷无比。

冬菇裹着棉袄,跟在罗侯的后面。

“这般天气住在外面,连大人都不易,更别说是个孩子。”

罗侯撑着拐杖,在黑暗的夜路中小心行走。

“该是习惯了。”

冬菇搀扶着罗侯,看着地上。

“习惯,呵,好无奈的习惯。”

他们一路前行,来到山崖边的一个小小雪洞。天山里有很多这样的雪洞,是附近猎户留下,为打猎留宿山中准备的。像这样的山洞,保暖是肯定谈不上的,最多也就是挡挡风雪。

山洞前有个雪坡,罗侯想上去很困难,冬菇本想让他呆在这里,自己爬上去看看,谁知罗侯自己也没有想上去的意思,他站在雪坡前,双手随意拍了两下。

冬菇挑眉,唷,你还跟人家对上暗号了。

罗侯刚刚拍完手,里面便传来动静。

冬菇抬头,看见一团黑影从雪洞里钻出来,趴在雪坡边往下看。黑黝黝的一团,什么都看不清楚。

冬菇与那小小的一团影子互相对望,谁也没有开口。

一旁的罗侯从怀里取出一块面饼,扔到上面。黑影反应很快,一下子便接住了。

他双手拿着饼,捧在怀里,脚下动了动却没有离开。

罗侯看冬菇,后者一句话也没有说,就只是单单看着那个小男孩。罗侯犹豫一下,想对那个男孩说点什么,可毕竟萍水相逢,他也不知如何开口。

男孩看出了罗侯的意思,他抱着饼,从雪坡上一跳而下。

“你——”罗侯似是吓了一跳,木拐向前一探,一把将男孩捞了起来。

小男孩站在地上,刚刚才及罗侯的腰身,他仰着头看着罗侯。

天色依旧昏暗,男孩脸上也脏得很,唯一可见的便是那一双锃亮的眼睛,他抱着饼,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罗侯转向冬菇,“他……”

冬菇站在一边,道:“他同你倒是亲近。”

罗侯低头,看着比自己矮了一半的男孩。他本以为冬菇要来见这孩子,是要有些看法,可是等了半天冬菇也不说话,只安静地站在一边,浅笑着看着他们。

罗侯对男孩道:“吃的给你,我们走了。”

男孩也不点头,也不说话,转身手脚并用爬上雪坡,在坡上往下望。

罗侯转向冬菇,“我们离开吧。”

“好。”

冬菇上前,扶着罗侯手臂,往来时路走。一路上,他们谁都没有再回头。

“冬菇,你……”

“怎么?”

回到房间,冬菇帮罗侯脱下棉袄,躺回床上。

“你对那孩子如何看?”

冬菇道:“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还甩了人家两刀。如今喂了几天食,还喂出感情了?”

“我……”

罗侯哑然,冬菇倒不在意,她又问道:“你为何要给那孩子东西吃?”

“……”

冬菇躺下,将罗侯的手拉到怀里,闭上眼睛道:“说说自己的感觉便好。”

罗侯缓道:“我只是觉得他生存不易。”

冬菇道:“的确。”

罗侯又道:“起初他贸然出现,我以为他是有所图谋,后来发现不过是一个无家的孩童,所以……”

冬菇接下去,“所以你生出恻隐之心,想帮他一帮。”

“恩。”

冬菇轻轻一笑,道:“他与我们相遇,也算缘分。不过此时我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不宜分心。”

罗侯道:“我知道。”

“睡吧。”冬菇把罗侯抱得紧了些,“莫要多想,若缘分未尽,自然还会有结交的一日。”

“恩。”

夜凉如水,在另一间屋子里,廖文介闭目躺在床上,气息均匀,似是睡熟。

忽然,窗外一声细细声响,本是毫无声息的廖文介霎那间睁开双眼,身子敏捷一翻,一手取来靠在床边的长锋。

不过窗外却没再出声音,廖文介谨慎地站起身,双眼精光直露。她缓步来到桌前,夜色中,一张薄薄的纸张被一根铁针钉在木桌上。

廖文介拾起纸张,看了一眼。

她看着纸上字,嘴角带着冷笑。

“真是奇了……”

莫名道出一句,廖文介转身,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她走出屋,眼神先一步看向冬菇的房间,里面漆黑一片,毫无动静。随后,她放轻脚步,向村口方向走去。

还离了很远,廖文介便看到村口的小路旁,站着一个人。那人静静**,纹丝不动,如钉在地上一般。

廖文介走近,在那人三丈外驻足。

一袭青衫,峰眉冷眼,这人的面容如同天山常年不化的冰雪,没有丝毫温度。

他抬眸,那一瞬间,夜风停了。

他缓缓抬起手臂,一根手指指向廖文介。

开口,不带任何感情。

“风止云散,我允你最后一次抬首看天……”

68第六十八章

“风止云散,我允你最后一次抬首看天……”

一句话说出,四周为之一冷。

“呵,我当是谁,原来是风公子。怎么,这么快便知道消息了?”

廖文介随意站着,语气轻松又阴狠,“关于令姐的事,还请节哀啊。”

她看了看四周,又道:“哎,没有埋伏,还真是约我单独出来见面。风公子,你这番举动,真是让廖某受宠若惊。”

风止面色不变,“你不欲耽搁行程,我也不欲更改计划。只需一天的时间,明夜,村北一里外。”

“相杀,我喜欢。只是——”

廖文介臂膀一转,银枪翻动,横空化出一道风响。“为何不是现在,这样更省时间。”

“做事,我杀你最弱之刻,报仇,我诛你最强之时。明夜子时,风止将向你讨回家姊血仇,告辞。”

话语一落,青衫摆动,风止转身离去。

廖文介长枪收回,摸了摸下巴。

“从前交手,却不知风止原来是这样一个人。呵,战前还知下帖,竟比我还磊落。真是讽刺。”

廖文介回到房间,思忖着如何才能找到正当理由,拖延一天的时间上山。她不能让冬菇和罗侯两人上去,前方危险丛生,未知的因素太多,而今日风止出现更是验证了吕丘年还有后招,放冬菇与罗侯两人她实在不放心。

而且,关于风止,她也必须提醒冬菇提高警惕。

夜色已深,廖文介躺回床上,睁着眼睛思考。忽然,门外传来脚步声。

廖文介心中一惊,而后又放下。对于她这样习武的人来说,这脚步声太重了,很明显是让她放心,表明自己不是偷袭之人。

而且,这声音是脚步与木棍混杂一起,一听便知是谁。

门口传来轻微叩门声。

廖文介起身开门,罗侯站在门外。

“好吧,我也知刚刚的动静瞒不了你,进来吧。”

罗侯进入屋子,廖文介反手将门关好。

“冬菇呢?”

“她睡熟了。”

“哦。”廖文介也不点灯,就那么黑漆漆地坐在凳子上。罗侯将木拐靠在桌子上,坐到另一边。

“你刚刚出去了。”

“恩。”

罗侯抬眼,“有人来过,是谁?”

“哈。”廖文介轻松一笑,“我原以为你沉溺冬菇的温柔乡,警觉会有所下降,结果却还是这般敏锐。罗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刀锋没有钝。”

罗侯不与她多言。

“是谁?”

廖文介道:“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有事要你帮忙。”

“何事?”

廖文介道:“按原定的计划,我们明日要上山。”

“没错。”罗侯道,“你要干什么?”

廖文介道:“我想让你拖住冬菇一日,我们后天再上山。”

“恩?”罗侯皱眉,“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