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文介道:“自然是有事要做。”

罗侯想了想,道:“可以。”

“好,那就这样决——”

“不过。”廖文介刚要拍板,罗侯又道,“我答应你可以,但你要需告诉我刚刚发生了何事。”

廖文介道:“呵,你这么想知道那我便告诉你,有人上门寻仇了。”

罗侯道:“寻仇?寻什么仇?”

廖文介道:“我杀了风滞。”

“什么?”

罗侯凝眉道:“你杀了风滞?是何时的事?”

廖文介打了个哈欠,“几天前。”

罗侯道:“为何我不知道,是哪一天?”

罗侯这一问,让廖文介顿住了。

哪一天,是哪一天。

便是我杀了你妹妹的那一天。

廖文介心中涩然,再看罗侯时,心境里不可避免地带着愧疚。

“我不想你同冬菇担心,有一次我偶遇她,便动手杀了她。”

这理由漏洞百出,连廖文介自己听着都不信。罗侯也有些奇怪,这样敏感的时刻,怎会有这般偶遇。

可他并未多问,也未多说,他相信了她。

“你杀了风滞,那来寻仇的人难道是——”

“恩。”廖文介点头,“是她的弟弟,风止。”

罗侯皱眉道:“你我之前同他们姐弟交过手,从那次看来,风滞的身手诡异,花样繁多,可内息却显不足。而风止招数虽大开大合,变化不多,但招招踏实,像是正统武学出身。”

廖文介毫不在意,“也许吧。”

罗侯道:“他是如何同你说的?”

廖文介道:“具体的你不用知道,我只需要你拖住冬菇一天,我们后天上山。”

廖文介一副懒样,似是下定决心不开口。

罗侯道:“你想单人赴会。”

“对,难得有人给我光明正大地下战帖,我自然要有所回应才行。”

“我与你同去。”

“呿。”廖文介黑暗之中白了罗侯一眼,“怎么,与齐冬菇生活的久了,她婆妈的毛病你也染上了?还是你对我这般没有信心,觉得我会输给他?”

罗侯不管她说什么,依旧语气平稳。

“你必须让我同去,不然我就将此事告诉冬菇。”

“……”

廖文介坐直身子,语重心长地对罗侯道:“天地良心啊罗侯,你中毒之时,不想让冬菇知道,我替你隐瞒。如今我有事想让你瞒她,你居然还威胁我,情理何在啊。”

“这……”罗侯微微低头,似是有些犹豫,可一想到曾经交手的人,他又不能踏实下心来。

“你便当是我不守信义,不管如何,我必须要去。”

“你!”

廖文介气急,又拿他毫无办法。

唉声叹气后,廖文介终是妥协。

“好好好,明夜子时,你与我一起去。不过记住,躲在暗处不要插手,我要亲手了结他。”

罗侯点头,“好。”

“你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罗侯撑起拐杖,回到房间。

冬菇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睡得正熟。罗侯放轻动作,小心回到她身边。

身子躺下了,可眼睛却闭不上。

罗侯睁着眼睛,思索着廖文介所说之事。

他只与风止交过一次手,可那一次却让他毕生难忘。也许是因为同是男子的关系,罗侯对他的印象更深一层。他与他的姐姐不同,他的招式很扎实,进攻之时雷霆之势,防守起来又密不透风。如果单打独斗的话,很难说廖文介与他谁的胜算大。

几番思索,罗侯在心中暗暗自嘲。

从前,他们拿命做营生,任务做了便是做了,人杀了便是杀了,如果当真技不如人,遭人反杀也是正常,谁会瞻前顾后想这许多。

可是现在,穿插一丝变数的争斗,都会让他心悸。

人便是这样,当自己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他便什么都不会怕。而当他拥有一些东西时,也就同时有了牵挂。

罗侯不想得到什么,他只是不想再失去。

然而凭他的脑子,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应对策略,想不出什么百无一漏的方法。犹豫再三,他内心同廖文介道了声抱歉,而后终是将手放在身旁人的肩膀上,轻轻摇动她。

冬菇迷迷糊糊间,睁开眼睛。

“嗯……”

罗侯轻道:“冬菇……冬菇,你醒一醒,我有事同你说。”

冬菇动了动身子,将罗侯抱在怀里,嘟囔道:“好相公……娘子很累,我们睡觉,睡觉……”

“……”罗侯被她一揽,整个人倒回床上。冬菇手脚并用,将罗侯缠得紧紧的。

“冬菇……”

“嗯。”

她埋着头,哼哼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罗侯扶着她的手臂,转过头看着她道:“廖文介出事了。”

“嗯……嗯————?!”

冬菇一个激灵,瞬间就精神了。

她一下子支起脑袋,瞪着罗侯,“你说什么?”

罗侯言简意赅,道:“风止来了。”

“风止?”

听闻熟悉的名字,冬菇皱紧眉头,料想事情不简单,她整理了一下衣服,坐了起来。

“说清楚。”

罗侯点头,“刚刚入睡的时候,我听见外面有动静,我本想出去看看,结果刚要出屋便听见廖文介从屋子里走出来。”

冬菇道:“她去了哪里?”

罗侯道:“去了村口,我没有跟上去。”

“然后呢?”

罗侯道:“没过多久她便回来了,我去她的房间找她,问她出了什么事。”

冬菇道:“她告诉你风止来了?”

“对。”

冬菇凝眉,“怪了,他单独叫文介出去是何原因。”

罗侯道:“他想给他姐姐报仇。”

冬菇心里一惊,“你知道文介杀了他姐姐?”

“恩。”罗侯点头,“廖文介告诉我了。”

“那……”

“怎了?”

冬菇见罗侯一副寻常表情,知道他尚不知罗慈的事。她摇摇头,“无事。他要报仇,为何不动手,而是约出廖文介,难道还是想约战不成。”

罗侯点头,“是。”

“哦?”冬菇忽地一乐,“还有这等事,这个风止倒是让我惊讶了。”

罗侯道:“他今夜前来,只是约定时间,并未与廖文介动手。”

“呵。”冬菇挑眉,目光落在黑暗的一角,话语幽幽。

“行正途,下战帖。此人若不是暗中预备了埋伏,便是对自己抱有全然的自信了。”她看向罗侯,“你与他交过手,对此人看法如何。”

罗侯道:“沉稳,扎实,疏而不漏。”

冬菇道:“我虽不懂武学,却也知晓这几个词的意义。此人能得你如此评价,想来也是难得的高手。那你觉得,他与廖文介交手,谁的胜率大。”

“……”罗侯微微顿了一下,道,“说不准。”

“那就是不相上下了。”冬菇点点头,“我知道了,此事我会想办法。”

“还有……”罗侯又道,“这件事……”

“恩?”

罗侯踌躇道:“这件事,廖文介不让我同你说……”

“哈。”冬菇笑道,“就是说,你这是偷偷告诉我了?”

“……”

罗侯低着头,一副内疚的样子。冬菇瞧着好笑,心说你要是知道你中毒的事情廖文介转身就告诉我了,不知会作何感想。

“好了好了,你莫要困扰,我不让她知道便是。明日白天你看好她,不要让她出门。”

“好。”

冬菇想了想,又对他道:“她若问你我去哪了,你便说你找了自己身体没有完全恢复这个理由让我延缓一天上山,而我去给你寻些药材和食物。”

罗侯点头,“我知道了。”

冬菇拉着他,“来,躺下吧,这一晚也没怎么好好休息。天都快亮了,赶快睡一会。”

“恩。”

……

翌日,冬菇很早便出了门。

廖文介来到罗侯的房间,见冬菇不在,疑惑道:“人呢?”

罗侯道:“她出去了。”

廖文介皱眉,“出去了?”

“恩。”

罗侯将冬菇交代的话讲给廖文介听。

“原来如此。”廖文介点了点头,哼笑一声,“想不到关键时刻你这脑袋也能有些法子。想来也是冬菇关心则乱,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

廖文介又道:“我去弄吃的,你在这里等我。”

罗侯点点头。

不一会,廖文介拿了些肉干回来。

“真不知道这里的人是怎么活下去的,每天都是这些东西,吃也吃不烦。”

罗侯坐在凳子上,接过廖文介递过来的肉干。

“从前军营中,吃的没有这个好。”

“呿。”廖文介道,“军营是军营,那时我们位居人下,凡事都要听别人的,现如今你我皆是自由之身,自然要懂得享受生活才是。”

罗侯咬了一口肉干,不说话。

廖文介静静看了看他,缓道:“我最不爱看的,便是你这个样子。”她两步站到罗侯面前。

“你把头抬起来。”

罗侯抬眼。

“罗侯,以前你怎样我不管,但是现在,你必须要重新对待生活。”

罗侯面容平常,语气稳重,“为何?”

廖文介低头看着他,一双英眉轻凝,双眸似愧似悲,却又含着一份永不悔恨的绝然。

“廖某一生杀人无数,看的也大多是人世悲情,我曾认为我这一生都将在这种血腥之气中度过。而我也曾认为,同我一起跨过鬼门关的你,也会这样度过一生。甚至,你比我还要凄惨。”

罗侯垂眸。

“可是。”廖文介缓道,“我错了。”

罗侯道:“你想说什么?”

廖文介转过身,“罗侯,齐冬菇是老天对你的恩赐,她救了你。从她来到你身边的一刻起,她就已经救了你。”

“这世间有许多人,不想耽于黑暗,却又无从脱身。可你未争未求,老天却偏偏给了你希望。罗侯,你若继续沉沦,对不起的不仅是自己一个人。”

直白的话语,述清明了的恩情。

罗侯静坐,手里拿着干硬的肉干。他看向地面,道:“非是她自己来到,是我……”

“什么?”

罗侯眼前浮现他与冬菇初识的场景,语气眷顾又沉重。

“是我……是我贪心,厚颜相交。我不知会发生此事,是我将她带入这场纷乱……”

廖文介皱眉,“什么意思?”

罗侯摇摇头,却不再说话。

“嘁。”廖文介嗤笑一声,“罗侯啊罗侯,你当真是变了。依照我个人喜好,我还是喜欢从前你的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