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意思说,回来这么多天,都没跟我说一声,今天到医院才知道我们新来的心脏外科医生就是你。”

他抱歉地笑笑:“对不起,一回来就有很多应酬,正准备找你呢,你在妇产科?”有些不确定。

“是啊,对了,给你介绍,我同事,顾依波。”她想起站在后面的依波,帮他们引荐。

“你好。”他伸出手来,郑重地跟她握了握手,手心干燥温暖。

“你好。”依波朝他笑了笑,他的眼神很纯净。

难得遇上,找位子一起坐了下来。

周思妍问:“你一个人?”

“不是,跟我未婚妻一起。”他说道,一边回头张望。

“你订婚了?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周思妍几乎跳了起来。

“在国外订的婚,沈滟初,你也认识。”

“小时候成天跟在席向晚后面的那个?我印象中,她可是喜欢向晚比较多哦。”周思妍说得并不客气,席向阳微微红了脸,有点尴尬。

周思妍也觉得有点过分了,咳了一声,“不过,她好像上初中就出国了,这几年没见,变化大吗?”

“你看了就知道了,她也在…”席向阳说道一半,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起身去接,匆匆讲了几句又折回来,说有事要先走。

“这么快就要走了啊,还想见见沈滟初呢?”周思妍遗憾地说道。

“抱歉了,思妍姐,下次我们正式一点,请你吃饭。”他说完又朝依波点了点头,迅速地走掉了。

远远地有个女孩子过来,挽着他的胳膊,两个人并肩亲密地走掉。光线太暗,只看得到轮廓,但仅仅是背影,就觉得很登对。

依波回过头去,看到周思妍轻轻地叹了口气,问道:“怎么了?”

周思妍很惭愧地看了她一眼:“没戏了,原本还想帮你介绍的…”

依波笑了声:“还有候补的吗?一次介绍完算了。”

“你这么一说,倒是有,不过…”周思妍坐直了身子,有些犹豫。

“不过什么?”

“向阳还有个哥哥,席向晚,你听说过吧,条件不错,不过我觉得他不适合你…”

依波不在意地笑笑:“我知道。”

她从见他第一面的时候就知道,席向晚,不适合她。

四校联合辩论赛的最后一场,他们学校打入了决赛。她刚入队就赶上这样的好机会,正好杨冉带着她,一起去了现场。晚上的报告厅灯火通明,黑压压地一片人,几乎座无虚席。她们挪了半天,没找到自己队的位置。

正茫然时,人群中突然有人站起来,朝他们挥手:“杨冉,这边。”干净地没有一丝杂质的声音,从一片嘈杂中突围而出,清晰地传到耳边。她抬头望去,只见西服衬衫,一双狭长通透的眼。

杨冉低呼了声,兴奋地拉着她过去,一边悄悄在她耳边说:“那是席向晚。”

她已经不记得当时自己的感受,是喜悦还是胆怯,血管中隐隐奔腾的快意,肆意流放,轻飘飘地站不稳脚跟。她坐在杨冉左边,杨冉坐在席向晚左边,他们低头轻轻地交谈,杨冉伸手整理他的领带,他脸上有些迫不及待地神情,从依波的眼角,45°线切过去,只瞥到他唇角的一抹笑,带着一弯弧度,仿佛悬在了她心上。

他侧头看到她,陌生的脸,问杨冉:“新入队的?”

“嗯,对,”杨冉回头看她:“顾依波,临床医学院大二的孩子…”

“打几辩?”却是问的她。

依波回过神来:“一辩。”

“打一辩的话跟你学姐好好学学,她可是我们辩论队历史上最出色的一辩哦。”他笑着说道。

“谢谢学长。”她有些紧张,不知道说什么好。

席向晚一手架在椅背上,一手拿着上场用的材料,侧着身子,细细地打量她,唇角笑意未敛,却没再说什么,低了头继续跟杨冉说话。

依波转过脸,暗暗松了口气,手心凉凉的,竟然有汗。他一直是笑着的,她却无端端地觉得有压力。一个众人眼中的神,出其不意地从天而降,呼吸近在咫尺,正常的人都会觉得有压力。

上场的时候,他擦着她经过,跨出去前,低头望了她一眼,眉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转瞬又有一种凌然之势,居高临下,仿佛睥睨众生。她看不懂,思忖之间,他已在台上。

他临近毕业,已经不当主力,却依然主导了整场比赛的进程,盘论和自由辩论,吐字清晰,应对自如,游刃有余,把对手击得节节溃败,面红耳赤。难得的是仪态优雅,举手投足浑然天成,一起身,掀动了又一波的高潮。

舞台上,他肆意的黑发,思考时半开半合的眼,自信无羁的笑容,明媚的灯光打上来,整个人流光溢彩,辉煌地让人不敢逼视。依波在台下望着,只想起韦庄的那首《思帝乡》,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她心有所动,不由低声念了出来。

杨冉侧过头望她,暗暗叹了声,仰头低吟:“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她一惊,回过头去,只见她凝望着席向晚的侧脸,久久地注视,似是醉了一般。那样肆意奔放毫无保留的情感,回首却是一语成谶。

杨冉的生产很顺利,6磅多的男孩子,包在襁褓里,脸皱巴巴的,像只小猴子。“母凭子贵”,这句话再次得到了印证。她婆婆鞍前马后,嘘寒问暖,唯恐出一点差错。

她下了班,想到反正回去也没事,就顺便上去看看小宝宝,隔了几天,婴儿应该长得好看一些了。她喜欢这些新生的生命,仿佛每天升起的太阳,预示着启程和轮回,给予温暖和希望。

病房在走廊底,她一路走过去,远远看见病房门口的长椅上,坐着个人。她一开始以为是林知远,看身形又高大了些,不太像,走近了才发现是席向晚。她在离他两三步的地方停了下来,有些疑惑:“师兄?”

席向晚本来低着头,正在拨弄着什么,抬头看见是她,笑了笑,站起身。

“过来看孩子?”

“嗯,师兄,你…怎么不进去?”

“前几天听朋友说的,今天正好过来,想着进去看看,不过她丈夫和婆婆都在…”他看了她一眼,笑得有些勉强。

依波没见过这么局促的席向晚,一时有些怔忪,顿了顿,淡淡地说道:“师兄不敢见的,大概是杨冉学姐吧。”

席向晚听得出她语气里的嘲讽和不满,反倒笑了:“依波,你在怨我?”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她下意识地辩解。

席向晚笑意渐深:“那你是什么意思?”

依波微微一愣,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她表现的是有些过激了,他们的事情,她本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管,当事人都已经忘了,她又何必耿耿于怀?

席向晚见她不吭声了,笑了声:“还进去吗?不进去的话,我们走吧。”

“好。”她也没了进去的兴致,两个人并肩往回走。

到了电梯口,他们站了一会,数字显示还在一楼。

“你赶时间吗?”席向晚侧过头,问道。

“不赶,已经下班了。”

“要不我们走楼梯?”

“好。”

楼梯间就在电梯旁边,他们推开门下去。

“我记得你体力很好。”席向晚想起他们辩论队一起去爬庐山的那次,她是唯一跟的上他的女孩子。

“做医生的,需要有比较好的体力。”她从高中开始,就有晨跑的习惯,只是现在昼夜颠倒,很难再坚持下去。

“你工作压力大,定期健身吗?”

“没有,只是放假的时候偶尔会跑跑步。”

“我有个朋友开了健身房,可以帮你办张卡,就是那个常睦,还记得吗?”他随口说起。

“哦,常睦师兄,经济学院的那个…”她记得那个人,当年经常跟席向晚一起,“不过不用了,我办了也很少去,太浪费了。”她微微拒绝。

席向晚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来看她,那么认真,仿佛不曾见过她一样。她听见他半开玩笑地说:“依波,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曾经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你,所以你对我,总是这样不冷不淡的样子?”

她迎上他的眼,不着痕迹:“师兄,你想太多了,待见你的人那么多,不差我这一个啊。”

席向晚淡淡笑了下,“我懂了…”说着继续往下走,依波愣了下,跟上去。

“上次说了,以后可以不叫我师兄,辩论队那一套,毕业了就不用管了。”

“好,席向晚。”她这一次竟没坚持,三个字,脆生生地就喊了出来。

席向晚愣了愣,他还是第一次听她喊他的名字,南方女孩子的口音,天生的一点软意,缺了字正腔圆,不带任何感情。

他从来都是临危不乱甚至是急中生智的人,可是面对她突如其来的一声,突然就失去了主意,心里木木的,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胡乱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一时间,空荡荡的楼梯间,只听得到鞋子上下的哒哒声,清晰可辨,那重一些的是席向晚的,轻一些的便是顾依波的。

十层的楼梯,不知不觉中就走完了。很多时候,我们都是被表面的艰难迷了眼,停留在原地,畏缩不前。

下了楼,推开门,热空气扑面而来,刚五月的天气,已经微微燥热。

席向晚在门口停下,掏出一个红色的锦盒给她:“帮我把这个给杨冉,他们结婚我没去,这个就当给她儿子庆生。”说完,转身离开。

依波打开盒子,竟是一对纯金手镯,做工很精细,边上有细致的纹理。因为是猪年,接合处坠了几只小金猪,比指甲片还小,却只只惟妙惟肖,憨态可掬,只看的人满心欢喜。

她抬眼往外望去,只见得他一闪而过的车尾,lexusgs300,那句广告词怎么说的,年轻,速度,与享受…

我无法企及的神(2)

依波以为那天健身的事情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也没放在心上,没想到隔天席向晚就把卡送了过来,顶级VIP,银色卡面,个性化的设计,一看就是有档次的东西。周思妍好奇地凑上来,“唐生什么时候也会这招了?”她印象里,唐宇深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有点死心眼,不懂得讨女人欢心。难怪追依波追了这么久,一点进展都没有,难道这回开窍了?

“不是,别乱猜。”她把卡收好,放进抽屉。这样的东西,对她来说,收了也是闲置的,改天得找个机会还给他。

“哦?不是唐生?难怪不用我介绍了,原来是另结新欢。”周思妍继续死皮赖脸地打探消息。依波突然想起那天她说到的席向晚,心里凉了凉,有点笑不出来。正想跟她解释一下,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陌生的号码,接了,一个很好听的女声。

“请问是顾依波小姐吗?”

“对,请问你是?”

“我是席律师的助理,他这两天出差了,我传达一下他的意思。他说健身卡如果您不需要的话,可以转赠或者扔掉,他不负责回收。还有祝您周末愉快。”说完,对方就挂了电话。

这通莫名其妙的电话弄得依波哭笑不得,他竟是早就猜到了她的心思,人家都做到这个份上了,她要是再还给他,岂不是显得自己太矫情了?

想通了,反倒松了口气,抬头敲敲对面周思妍的桌子,“周末有空去健身吗?”

到了周末到底是没去成,福利院的游院长打电话过来,说有个慈善义演让她过去帮下忙,顺便做点宣传活动。她当然是一口答应。她很早以前就开始关注残障儿童的社会保障问题,过程中结识了福利院的游院长,一起以福利院的名义发动成立残障儿童关爱基金,虽然目前数目并不多,也算小有成绩。她并不求很高的回报率,只要能帮到孩子,就已足够。

于是周日起了个大早,把隔夜泡好的糯米煮了饭,捏成小小的饭团,撒上不同的配料,装在饭盒里,带了过去。虽然是不起眼的小东西,可是孩子们喜欢。

义演分了三场,第一场是致辞和动员,第二场是文艺表演,第三场是合作跟捐助。她到了先布置会场,把气球和彩带挂起来;之后又去帮孩子们化妆,福利院人手不够,又都是上了年纪的人,这些只能由她来做。小朋友们挨个站到她面前,仰着小脸乖乖让她扑粉、画眉,兴奋地欢蹦乱跳。她抬了一上午的手臂,等到化完时,已经酸的抬不起来,天气又热,薄薄的T恤已经汗湿了,黏黏地贴在身上。她去浴室打了盆水,全身擦了一遍,又换了身衣服,才觉得舒服了很多。

等再出去时,文艺表演已经结束了,她站在台下,正要过去帮忙,却无意看到了坐在前排的席向晚,一身西服,穿得很正式,正低头和边上的人说着什么。他也看到她,微微惊讶,随即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她正疑惑着,游院长走过来,叫住她:“依波,辛苦你了。”

“没什么,游阿姨,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待会还有一场捐助吧?”

“是的,办这个义演,主要还是要拉一些社会的资助,政府的补助太有限了,只能保证孩子们的温饱,福利院里的设备,因为没有资金,一直没法添置,孩子们的教育也成问题。”游院长说着,微微叹气。

“那个人是谁?”她指着席向晚问道。

“这个是副院长联系的,最近有开发商看上这块地,要我们拆迁,碰上了一点麻烦,他愿意免费帮我们辩护。”游院长解释道,“是个很不错的人。”

依波听着,不由地又看了席向晚一眼。还是第一次听人说他很不错,以前听得最多的,不过是很帅啊,很出色,很花心,很不可思议,很多情又很无情…就是没听说过他人很不错。所谓横看成岭侧成峰,每个人都是一叶障目,无法客观和全面地去看待别人,她因着自己的价值观,先入为主地去评价席向晚,未免有失偏颇,可是很多年后,想起来,依然觉得那样的席向晚是她年少狷介的心境所无法容忍和谅解的。

她还记得席向晚23岁生日的那个晚上,辩论队的成员在KTV包夜帮他庆祝,她借口第二天有解剖学的实验,没打算去,却硬是被杨冉拉了过去。

队里都是些老面孔,混得熟了,什么玩笑都开得出。吃完蛋糕后,场面开始失控,在场的人里面,只有席向晚和杨冉一对是辩论队情侣,于是大家逮着机会拿他们开玩笑,他俩也是见过场面的人,再加上辩论队的人哪个不能侃,一场隐私的挖掘,最后竟演变成如何选择女朋友的大探讨。

到最后,席向晚有点喝多了,搂着杨冉,笑着向众人宣告:“最后再次感谢我亲爱的杨姐姐,只有她,能包容我的她她她,各位小朋友们,记住了,找女朋友就要找这样的…”一片哄笑声中,依波看着笑得轻浮又无辜的席向晚,以及惨白着脸苦笑的杨冉,突然觉得有些不可理喻。彼时,她不止一次在图书馆撞见席向晚跟不同年级的漂亮女生接吻,也不止一次撞见他跟杨冉吵架,甩了手就走,之后又折回来抱着她软语和好…他们的世界太复杂,是她所不能理解的,是她能力范围以外的事。

包厢里吵得头痛,她出去走廊里站了会,看见杨冉出来,往卫生间走去,低着头没看见她。她有些担心,却不敢进去,每个人脆弱和卑微的一面,也许并不想被别人看到。再出来时,俨然有哭过的痕迹,只是在KTV昏暗的室内,这些泪痕,被掩饰地没有一点蛛丝马迹。他们要粉饰太平,她又何必多此一举。

她头痛地厉害,只想着早点回去,又不知进去要怎么说,所以在走廊上磨蹭了好一会,KTV的走廊里,服务生来来去去,偶尔会奇怪地瞥她一眼,大多数却视而不见。她靠着墙站了一会,终于打定主意,转过身想要进去,却一眼看见站在她背后的席向晚,闲闲地抱着手臂,笑盈盈地望着她。

“师兄…”她吓了一跳。

“怎么不进去?”他喝了酒,声音变得慵懒,有些沙哑,不复平日的干净利落。

“师兄,我正想跟你说一声,我先回去了。”她跟他说话,总觉得有压力,忍不住低下了头。

“是吗,我生日你也这么不给面子?”他笑了起来,挡在她面前,并没有让她走的意思。

“不是,明天早上还有个实验课,我得回去准备一下。”她努力地想要解释。

他却没有当回事,只是俯身过来,在她耳边低低地说道:“知道我今天许了什么愿吗?”声音轻软,飘飘忽忽的,如立体声环绕一般,在耳边回荡。声音迷离,眼神却是清亮的,望进去,乌幽幽的一片,捉摸不定。

“什么?”她下意识地抬起脸,却不妨被他的一手擒住了下巴,他的手顺势抚了上去,沿着面部线条,直到耳际,最后停在了耳垂上,细细摩挲,意图不明。依波轻颤,抬手想要阻止他,却被他一手制住,一时间无法动弹,只有彼此急促的呼吸,因为靠的近,清晰可辨。

“你来帮我实现,好不好?”他话音刚落,唇就覆了上去。热热的,软软的,唇齿之间还有浓重的酒意,熏得她晕晕乎乎,一时竟忘了反抗。直到眼前浮现出杨冉惨白哀伤的脸,还有他亲吻那些女孩子的模样,才清醒过来,用尽全力推开他,又往后退了几步,整个人缩在角落里,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兽,浑身都在颤抖。

席向晚冷不防被她推开,有些猝不及防,站稳了,看着她,隔了一些距离,走廊红晕般的光线下,他整个人像是笼在了迟暮的霞光里,有种不明的悲伤,恍惚间,往后仰去,靠在墙上,唇角的笑意若隐若现。

两人各占一个角落,面对着面,谁也没有动,谁也没说话,沉默拉开对抗的张力,无声地扩大,收收放放,如同彼此的呼吸。

醉了,一定是醉了…依波冷静下来,大脑自动过滤掉这个吻的意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离开。她低头整理了下衣服,站直身子,也没看席向晚一眼,直直地从他面前走过。正欲离去,又想起他戏谑一般的眼神,突然觉得不解气,又折回去,站到他面前。

席向晚见她突然折回来,不明白她的目的,保持着靠墙的姿势,好笑地看着她,期待她下一步的举动,是扇他一巴掌,是让他对她负责,还是主动跟他示好?他脑中闪过几个念头,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却不妨她狠狠地踢了他一脚,是用了真力气的,又带了几分怒气,一脚踢在胫骨上,他瞬间吃痛,竟然有点站不稳。忍着痛回头找她,却不料楼梯间的门一闪,早已经没了人影…

那晚的席向晚虽然醉得有点不清醒,那点痛却让他多少长了点记性,他记不住自己吻过的那些面孔,却记得那样下了狠意的一脚,踢在左脚踝上面十公分,偶尔摸到了,有一点点的凹陷,仿佛深已刻骨。

表演结束后,依波带孩子们去后院梳洗。妆早就弄花了,一张张邋遢的小脸像花猫一样,在她身边窜来窜去,溅得她一身的水。有熟悉的几个凑上来,亲她的脸颊,倚在她怀里撒娇。她打着手语,示意他们不要动,拿毛巾细细地帮他们擦脸,直到弄干净了才放他们去玩。

席向晚散了场没有直接走,却寻她不着,问了游院长,才在后院看到她。正坐在一群孩子中间,打着手语,耐心地跟他们交谈。院子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时老槐树轻微的沙沙声,没有一丝人语,他却分明感觉到他们快乐的氛围,空气里有淡淡的甜蜜。她似乎正在讲着故事,脸上不断变换着神色。从来没看到她脸上有那么丰富的表情,他站在走廊上看着,一时竟有点移不开视线。

依波讲完故事,一看快到吃饭的时间,拍了拍手,让孩子们去吃饭。她站起身,却看到正向她走来的席向晚,原来他还没走。

席向晚站在她面前,问:“没想到你还会手语?”

她不以为然地笑了下:“很早以前学的,因为我弟弟有这方面的缺陷。”

席向晚愣了下,一时倒有些惭愧,低声说对不起。

她淡淡笑了下,没有介意,抬头却看到他举起手,伸向她的脸。

她眉头微微皱了皱,刚想避开,却见他又放下了手,说,“你的脸…”

“怎么了?”她下意识地往脸上摸去。

他笑了起来,却没有嘲笑的意思,“有口红…”

依波才想起刚才有孩子蹭过她的脸,现在肯定不成样,脸上一热,转过身,往水池边走去。

她擦了好几遍,估计差不多了,才关了水龙头,闭着眼睛翻口袋里的纸巾。正摸索着,旁边有人递过来。道了谢,顺手接过来,擦干净脸上的水,才敢睁开眼。

她小心地问道:“还有吗?”

他说:“这儿…”,于是伸了手抹掉她下巴上的一点红,散开的胭脂,手指揉过的皮肤,肌理细致,微微泛红,少了一份清妍,多了一些明媚,俏丽的短发,湿湿的刘海贴在额头上,带了一点孩童的天真。席向晚瞧着,只觉得她这些年,又没怎么变。依然简单澄澈,爱憎分明的可爱,一眼望得到底。

她被他看得有些尴尬,找了话题,开口:“谢谢你帮我办的卡。”

“看来我助理的办事效率不错。”

“你不是出差了,怎么会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