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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理会她一下。

一个风华绝代的佳人就这样被埋葬在荒山野岭,连一块墓碑都没有。

丹砂就是被张公公抱出去的小皇子,流落在民间。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身上会有龙气,我们会被吸进九龙池的原因。

而张公公一定是之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丹砂,所以他的心魔便是根据他所知道的事情凝聚演化而成,借由着幽冥的火海把往事一一铺成在他眼前。

此时此刻,丹砂再也坚持不住,一口鲜血从嘴里喷涌而出,哭着大喊:“娘——!”

他的双目赤红,像是入了魔一般,我心里大叫不好,唯有赶紧上前一把抱着他的头,轻声呵慰道:“丹砂,丹砂,你不是什么狗屁皇子,你是我的小师弟,丹砂,你还认得我吗?”

他完全没有反应,我于是拉起他的手来咬他的手臂,再这样下去,他会被火海逼得自断筋脉而死,然而无论我如何咬他他都没有反应。

逼不得已之下,我只好一口咬住他的嘴巴,然后狠狠地咬住他的舌头,不是说要咬舌自尽嘛?!人在濒死的时候意识是最清醒的。

果然,当血腥味弥漫在我的唇齿间的时候,我感觉到丹砂本来十分难以遏制的强硬的四肢开始松懈下来,他用双手环着我的肩膀,轻轻的吮吸了一口。

我于是松开他,拍了拍他的脸道:“丹砂,认得我了吗?”

他端得一脸淡漠:“不认得。”

我笑道:“很好,你已经能正确回答问题了。”

丹砂无语。

火海便是在这一刻全部褪去,同一时间,空中传来师父他老人家的声音,道:“我现在让你们两个出来。”

我生气了,非常的生气:“不出来,不出来,老娘不出来了,我喊你喊了这么久你连个反应都没有,现在我把师弟给就救了你才出来做顺水人情,哼!”

师父没说话,倒是丹砂一本正经道:“算了,师姐,我累了,出去吧。”

谁知就在我们准备让师父接我们出去的时候,突然有一簇最后的火苗朝丹砂扑过去,我‘啊’的一声,丹砂也闪避不及,结果那团火堪堪就打在了他的头颈上,我急忙扑上去用袖子一个劲的拍打,好在火苗一下子就熄灭了,似乎并没有烧着他,只是他在触碰到火的那瞬间,突然失去了意识,仰天向后一倒。

我蹲下来喊:“丹砂,丹砂,你醒醒!”

丹砂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冲出万花楼从外面的月洞门池子里碰了一掬水洒到他脸上,他也还是没反应,我只有对师父道:“如今想出去也出不成了。”

“怎么?”师父问。

“丹砂他不知怎么回事莫名其妙的昏过去了。”我道,“师父,他受了重伤,我想在这里等他醒过来再出去。”

“好。”师父言简意赅道。

作者有话要说:

☆、雏鸟情节

我想起方才有一团火冲向了丹砂,他正是由于受到了这团火的袭击才昏倒的,因此特地解开他衣裳的领口仔细查看,发现被火烧到的地方果真是烫掉了一块皮,但好在他一直有戴玉佩的习惯,所以那块玉替他挡掉了一些,他只是皮外伤,照理说不要紧,然而他昏过去又是事实,因此我一时也弄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眼巴巴的干等着。

期间我拿起他头颈间的玉佩把玩,发现竟是一块通透的白玉,丁点儿的杂质都没有,一看就是上好的物件,然而玉佩有形状,非狮非虎,神气活现,我琢磨着是麒麟。

突然想起以前在幽冥鬼蜮的时候,时常听命格提起,说凡间有麒麟胎,为一白玉,并非是人工雕刻而成,而是天然麒麟的样子,这玉有一个好处,便是可以养魂。

我依稀记得方才火海的幻境中,皇帝在之前是十分宠爱贤妃的,这块玉出自皇帝之手并不稀奇,为的大约就是给新出生的小皇子或者小公主养魂,而在此之前佩戴在贤妃身上,肯定也是起了安胎的作用。

而最后贤妃把玉佩交给张公公带走肯定是图将来有朝一日能与亲儿子相认,哪里晓得皇后如此狠毒,连后路也给贤妃堵上了,最后贤妃落得一个香消玉殒的下场不算,还是活埋的。也难怪张公公告诉丹砂以后,这孩子受不了,搁谁身上谁都受不了。

我看他昏迷的时候一直也蹙着眉心,心里总归也有些不忍,当即便用手去替他捻开,结果捻了半晌没反应,倒是被他一把扣住了手腕道:“娘,娘,你别丢下我,娘——!”

我重重叹了口气,想抽开手却发现他力气大的很,我无论如何都抽不动,便干脆在他旁边打起瞌睡来,此时外面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恐怕多半是师父在化解这壶中天地里锁魂八卦阵的戾气,好方便我们出去。

一想到此,我觉得挺安心,渐渐也有了点困意,岂料丹砂他居然醒了,朦朦胧胧间,他沙哑的声音开口问我:“师姐。”

“嗯。”

“……坦白说,你……你是不是和师父有什么?”

我抽了口气:“你这问的什么问题啊,该不会是刚才被大火烧糊涂了吧?”

“师姐。”他怒其不争似的喊了我一声,道:“我可不是小孩子了,我还比你大一些呢,不要瞒我。”

我道:“哦,看来你是真的醒了,那既然你醒了,就麻烦你把我的手放开。”

他还是捉着不放:“就让我拉一晚上吧,行吗?”

“理由呢?”

“唉,我心里疼,师姐,心里憋屈,你体谅一下我,安抚一下我行吗?我好歹也是你师弟。”说着,他顿了顿,继续道:“嗳!怎么又被你给岔开了,我说师姐,你要是不想回答一个问题,你就拼命的岔开话题。”

“不是的。”我仰躺下来,一时间觉得身心俱疲,懒懒道,“不是岔开话题,是如果可以的话,我懒得思考这个问题。”

“为什么呢?”丹砂不依不饶的问。

“因为不去想,很多事情就不那么复杂,好像你问我是不是和师父有什么,我可以理解成有什么,但实际上又没什么,这样不是很好嘛!”

丹砂道:“我听不懂。”

我‘嗤’的一笑,隐隐的,连自己也听出一些苦涩的味道来,不知为何,大约是长期以来都憋着没有探讨过这个问题,今夜倒是很想讲给他听,找个人倾诉一下,便开口道:“其实吧,事情的真相就是我对师父有什么,但是师父对我没什么,你懂了吗?”

丹砂沉默了很久,我估计他是在积极的消化我这句话的内容,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道:“哦,我明白了,你想说的是,其实是你想跟师父有什么,但你一直拒绝去搞清楚这件事,这样你就可以蒙骗自己,麻痹自己,告诉自己你们是有什么的,只要不去戳破,活在自欺欺人里你就觉得快乐。”

我愠怒道:“他奶奶的,你有必要这么直接嘛!”

“历来心药都须猛药医嘛!”丹砂的话音里含了笑意。

“滚,你懂个屁,小孩儿。”我是真不好意思告诉他,即使他在凡间的年龄比我大,老子的年龄搁在天上那也是属于连天后娘娘见了都犯愁的剩女。

他却不依不饶,特别谄媚的说:“那啥,师姐,说来听听嘛!你看我的心事你都看见了,我却不知道你的心事,趁着今夜月亮也圆,星星也亮,我们探讨一下和交流一下情感的问题。”

我解释道:“我对师父的感情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了?你真当我傻呢!我上次推门进去的时候你们俩明明抱一块儿呢!”丹砂嚷嚷道。

我啧了一声:“什么叫抱一块儿!我们真没有抱一块儿!你难道没发现是我压在师父身上嘛!是我强迫他的呀!”

丹砂的嘴张得老大:“啊——?”愣了会儿又吞了吞口水道,“师姐,真看不出来你胆子挺大的呀!”

“唉!”我深深的长叹一口,“所以我不是说了吗,是我想和师父有什么,但是实际上师父和我是没什么的。”

“我明白了。”丹砂点头道,“就是你单相思嘛!咳,那啥,但是你还没说你到底喜欢师父什么,你这么跟我绕来绕去的有意思嘛师姐!”

我无力道:“好吧好吧,我告诉你还不成嘛!话说懂雏鸟情节你懂吗?”

丹砂先是懵懂的摇头,跟着又怔怔的点头,继而又歪着头。

我看他那样子就是很迷惑,便干脆直接道:“我对师父的感情吧,归纳起来那就是一个‘雏鸟情节’呀。就说我以前吧,和一帮黑道上的朋友成天混日子,也没什么事干,到处打家劫舍杀人放火来着,有时候抢到了东西就大家分了,有时候碰到比我们厉害的,打不过还要反过头来被对方打,那个时候就看谁运气好了,有时候我先溜,但大部分的时候都是他们几个混蛋溜了把我留在那里做人质,据说女的没那么容易被弄死,对方会手下留情,但我每次都被打得脸像猪头一样肿,然后才扔回去给他们。”

丹砂义愤填膺道:“擦,你的这帮兄弟哪里还叫兄弟,很没有义气啊!怎么能让你一个女孩子殿后呢!”

“唉,出来混谁还管你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丹砂不懂妖怪界的生存法则,有这样的想法很正常。

“但是后来我遇到师父就不一样了。”我双手捧着下巴,自己也觉得现在自己的样子可能是有一点花痴。

丹砂道:“你说来我听听。”

我望着雕花的漏窗,思绪又回到第一次在山门口的相见。

我道:“唔,我的那些兄弟让我去陷害师父来着,但我下不了手,于是我的兄弟就又在我的身边找了个奸细来监视我,必要的时候也可以取而代之干掉我,结果那个监视我的发现我对师父下不了手以后,就做了一番坏事,然后赖到了我的头上。”

“卧槽,真的啊?”丹砂再一次义愤填膺的跳起来。

“嗯。”我点头道,“真的啊。”

“但是师父也没有责罚我,我虽然没问过师父,但当时师父好像确实以为我是奸细来着,他也没有把我怎么样。”

“还有啊,我在他门下那么丁点儿的时间,把他园子里种的千年雪莲煮了吃了他也不跟我计较,还说养颜美容,适合女孩子挺好的,鼓励我以后多吃吃。”

丹砂沉默了。

我接着道,“除了雪莲,我还把师父的古琴给劈成柴火烧了,然后招呼大家一起吃烤肉,师父知道了以后痛心疾首,但也只说了一句‘煮鹤焚琴’,到底还是没把我怎么样,还说只要我吃的开心,吃的香,不拉肚子就好。”

“还有呢?”丹砂问。

“还有很多啊,没法一一细说。”我耷拉着脑袋,“就说打架吧,他从来不让我打架,但凡是碰着要打架的时候师父总是第一个冲出来,他说女孩子的脸很重要,让我千万要担待着。有一次练习的时候不小心被自己的兵器给伤到了,在脸上划了一道口子,师父亲自去药庐给我配药来着,说绝对不能留下疤痕。”说着,我满怀愁绪的一叹,“真的,自我生下来为止到现在,还没有谁对我那么好过,我对师父的那种感情吧,确切的说就叫做‘孺慕之情’,你懂吧?就是那种仰视着得,明知道得不到但就是……很渴望的那种感情。”

“我自己也知道不可能,因为师父除了对我好,对几个师兄师弟都很好,比如说他之前就代替师兄去承受….”我险些把天火给说出来,好在及时打住,道,“替师兄去承受刑罚,回来的时候就开始吐血了,连续吐了好几天,养了好久都还有内伤,师兄内疚的要死,所以我们大家都很爱师父。”

丹砂说:“好了,打住!你别说了,我知道了。再说我不理你了。”

“干嘛!”我愤怒的单手握拳,“是你勾起了我的倾诉欲,现在又不让我说。”

“我那是为你好。”丹砂闭起眼道,“你看你刚才把‘爱’字都说出口了,师姐啊,我是不忍心看你在单相思这条道上越走越黑,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啊!”

我:“……”

过了半会儿,我道:“嗳,手可以放开了吧?”

丹砂道:“我睡着了。”

“这回轮到你当我傻是吧?”我奋力的抽回手,却被丹砂制止住。

他幽幽道:“师姐,我今夜心里很难受,想到有些事儿吧,我心里难受的紧,你就让我握一下又不会死。”

“是不会死。”我扭捏道。

“那又不会怀孕。”

“……我……”我扭捏道,“终归男女有别嘛!”

他不理我,还是牢牢地握着我的手,我想了想这孩子也怪可怜的,再加上夜已深了架不住眼皮子打架,就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师父的师父

翌日,天蒙蒙亮,外面的雨停了,我从丹砂的怀里抽开我的手推门走出去,只见眼前一团迷雾,适逢身后的丹砂也醒了,我道:“走吧,是时候了。”

丹砂点头,那边厢传来师父的声音,清晰道:“跟着雾走,便能走出来了。”

我和丹砂当即便一头钻进雾里,我们似乎并不在老地方了,因为走出去我并没能感觉到两颗银杏树的气息,但想必他们能在那么恶劣的环境中生存下去,接下去肯定也没有问题。

我们按照师父的说法,一直跟着雾走,这一团雾有淡淡的檀香,像极了师父身上的味道,很好分辨,我们走了一阵,突然脚下一个踩空,感觉‘噗通’又掉进了水里,只不过我们马上就挣扎出来了,抬头一看,是又回到了卷雨楼,身上的衣服也没有湿。安然无恙。

我抱怨道:“师父,烦您老以后要是有什么踩空啊之类的请先提一声,我们这两天被搞得有点神经衰弱,禁不住吓呀。”

师父道:“哦,我不知道里面会发生什么,那么……就辛苦了。”

我无语,拍了拍身上的灰站起来,同时丹砂却伏地道:“谢师父救命之恩。”

师父眉头也不抬:“没什么,起来吧,本来你们俩掉进去也有为师一半的责任。”

我瞄了他一眼,只见桌子上的桂圆,莲子,花生,还有酒杯,当即便忍不桩啧’了一声道:“的确是无妨,我们在里面拼死拼活的时候师父他老人家正吃好喝好的呢,有什么可谢的?!”

师父眯晞着眼看了我一阵道:“好,既然你们都出来了,那这酒壶留着也没什么用了。”说着,便当着我们的面用手紧紧握住酒壶,然后就听‘啪’的一声,酒壶在他手中爆开,他五指一抖,落了一地的碎片。

我心一惊,丹砂也‘呀’的一声叫起来:“师父!您——您的手流血了!”

我垂下眼去,装作没看见。

丹砂从身上扯下一截布片道:“师父,让徒儿先给您包扎一下吧。”

师父蹙着眉挥了挥手道:“不必了。反正过一会儿它自己会结起来。”

我想起我们在壶中天地里曾下的那一场雨,心知师父与我在凡间是不能动用法术的,想必他当时肯定是割了自己的手把血滴进了壶里,所以才能把壶中天地里的戾气彻底消弭,否则恐怕我们在里面呆久了也会有伤害。

丹砂觉察出师父今天似乎脾气不好,当即摸了摸鼻子道:“那好吧,唔,那啥……要不然我先去前面惜穗堂看看那些受困的妇女?顺便把事情跟她们交待一下,让他们早点各自散了,别再留在这里,省的那妖怪还要回来害人。”

“他不会再回来害人了。”师父道。

“不会?”丹砂挠了挠头望向我。

我道:“要不然师父捏碎那只酒壶干什么,我们都出来了,那黄鼠狼也不知道到底灭了没有,反正不管灭没灭,师父都捏碎了,他无处藏身,总归是要交待在里头了。”

丹砂看了一眼师父流血的手道:“呃,这个……师父的大恩大德…….”

“好了,不必说了,你去吧。”师父挥手道,“我有点事情要和你师姐谈。”

“哦。”丹砂弱弱的应了一声,随即孤身下了石冢。

我看着他那一直滴血的手到底是没忍住,蹲下身来托起他的手仔细瞧了瞧,跟着拿起丹砂留下的那块布仔细的替他把伤口包扎好。

期间师父没怎么说话,只是闷哼了一声道:“呵,雏鸟情节?嗯?孺慕之情?”

我:“……”

我说:“你怎么能随便偷听人讲话呢?师父!就算你是师父,您也不能听两个小徒弟的璧角吧。”

“我也不想听啊。”师父一甩袖子,“你们说的这么响,不管不顾的,听不见才怪!”

“那你难道就不能捂住耳朵吗?君子都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的。这道理连我都懂。”

师父抿着唇不说话,脸色阴沉沉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替他包扎好,看到地上一片的狼藉终究是没忍住想要把周遭也弄干净,岂料才用手翻了一块酒壶的碎片,便看到那上面刻了一个字:岚。

——是酒壶的底。

想必当年烧制这酒壶的人所留。

我笑了一下:“难怪不用什么术法便能轻易将我和丹砂从里面解救出来,我还不知道师父的血原来这么好用?”

师父抬眉道:“什么意思?”

我把那块碎片丢到他跟前,他仅仅是瞥了一眼道:“哦,所以此事为师方才也说了,你们掉进去也有为师一半的责任。这个酒壶……呃,乃是当年为师的师父过生日的时候,为师亲手为她烧制的礼物,后来神魔大战一打就是几万年,也就不知道这玩意究竟给放到哪里去了,不承想竟是到了凡世,被一些妖魔给拿了去做歹用,既然如此,我还不如亲手毁了它。想来这也是我和它的因缘。”

“是嚒?!”我嗫嚅道,“那师父的师父很厉害?”

师父突然笑的很温柔,是我从没有见过的样子,就像阳光照见了冰雪,春暖花开,万物融化,可见他和师父的感情一定很深,果然,不出我所料,我还没继续问呢,他的眼神已经缓缓移向远方,望见了回忆一般似的喃喃自语道:“是呢,是很厉害的,也很…呵!”

他轻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有那么厉害?”我试探的问,“难怪神魔大战中,九重天上的神仙一族能赢得那么光彩!原来是因为我有个很厉害的师公的关系!!!”

师父愣了一下,随即道:“呃……你师父的师父,她是个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