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耀不喜明熙,成亲时自然不会给她下帖,谁曾想明熙人虽识趣的没来,却将翠微山腰那座庄园地契,当做贺礼送去了韩家。那座庄园本是当年□□赐给赵王的冠礼,赵王幼年极为受宠,得的封地当是几个兄弟当中最富饶的,在皇室里也当算的上极富的。

庄园地理位置特别好,不但紧邻着翠微山行宫,占地也是极为广阔的,又被修建的极为奢华。三王之乱后,庄园被当今陛下赐给了贺明熙,当时不知有多少人眼红,可谁曾想这样的烫手山芋,居然被贺明熙扔给了韩家。

御赐之物,贺明熙拿来送礼,本就极为不妥。但若韩家将此物退回去,那不光只是韩耀和贺明熙的事了,这相当于对陛下御赐之物的不满。韩奕拿着这地契差点一夜白了头,亲自捧着这御赐之物带着韩耀入了宫,询问了陛下之意。

陛下得知明熙将此物送给了韩耀,很是吃惊,但却不曾发怒反而大笑了起来,让韩家将庄园物尽其用。戏言道:若非韩耀已是大婚,这庄园说不得是贺明熙提前送去韩家的嫁妆了。

此时此刻,韩耀听到明熙的话,脸色变得铁青一片,几乎咬碎了满嘴牙:“若贺娘子想要收回所送之物,耀愿双手奉还!”

明熙见韩耀气得脸色都变了,也知当初自己所做作为极为不妥,心虚道:“送你的就是你的了!哪有还要回来之说,我可不是那么小气的人!”话毕,头也不回的朝外走去。

皇甫策见明熙如此,讶然失笑,看向柳南:“将披肩给娘子送过去。”

柳南垂眸应了声,看了看天色道:“殿下和韩大人一起用膳吗?”

韩耀面无表情道:“不用,我一会便走。”

皇甫策侧了侧眼眸,讶然道:“何事如此着急?”

韩耀抿唇不语,直至目送柳南离去,这才回眸望向大病初愈的皇甫策。脸色虽比前段时日苍白些,但常年紧蹙的眉头却已松开了,面上一派疏朗,看起来再无往日的阴郁,整个人仿佛一夕之间恢复了精气神,当真有种说不出的风光霁月。

韩耀行云流水般给皇甫策斟了杯茶,垂眸道:“殿下好不惬意,虽是大病初愈,精神却也是极好的。”

皇甫策笑道:“方才她还说咱们几个的茶艺,孤学得最好,阿耀这一套走下来,当真让孤自惭形秽。”

韩耀道:“殿下是要做大事之人,本就不必将时间浪费在此处。臣虽做的好,但也不见得是真的喜欢。”

皇甫策的笑意敛了敛,温声劝道:“阿耀不必想那么多,如今韩家到了你这一代也算新贵,不会这些,谁也不会小看了你。”

韩耀轻笑了一声:“殿下也说,算是新贵了。现在虽看起来不错,也不过是外强中干罢了,唯有依仗殿下,韩家才能再说以后。”

“你与孤又何必说依仗,不管如何,总也不能亏待了你们。”皇甫策温声道,“半年前,阿耀成亲,孤出不去,等过些时日,会将贺礼补给你。”

“臣先谢过殿下厚爱。”韩耀却不看皇甫策,侧目看向梅林,“此处景色极好,处处迎合殿下心思,建此园的人为了殿下,煞费苦心可见一斑。”

“她自小好奢侈,又有母后的纵容,自不会委屈自己。”皇甫策见韩耀岔开话题,以为他在羞怯,继续打趣道,“早听闻慕容家出美人,皇婶的样貌也是当年帝京数一数二的,想来阿耀的新妇,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韩耀缓缓垂眸,细细煮茶:“娶妻当娶贤,慕容家的美人再多,若不贤不善,也不过红粉骷髅。”

慕容家武将出身,百年来历经几家皇朝,一直手掌兵权,到如今经过先帝的刻意压制,看似不如当初鼎盛,但因慕容家子嗣颇丰,又有姻亲无数,在朝廷上却也不可小窥。慕容绮当年嫁给身为诚王的陛下,却一直未曾开枝散叶,当算得上慕容家一大憾事。

慕容绮与陛下婚后两年,因无子,不得不连纳了几房侧妃妾室,虽有几个怀孕,但孩子竟没有一个活着生下来的,直至陛下中年,膝下竟未曾有个一儿半女。如今陛下的后宫虽不曾再进新人,但也着实住着不少年轻貌美的美人。登基近三年的时间里,竟也没有一人生下子嗣,想来陛下不曾将原配封后,也有这般的缘故。

皇甫策轻声道:“我们虽看似势弱,但好歹还等得起。阿耀当初不该如此委屈,娶妻虽有门户之见,但还是要娶自己心仪的。那时孤若知阿耀是为此娶妻,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

韩耀轻笑了一声:“从小到大,臣不喜的事特别多,但哪一样没有做到最好?同样的,臣喜欢的也有,可有些也不得不忍痛放弃。殿下也说当初,婚事是一年多前定下的,成婚也已有半年了。殿下可还记得一年多前,咱们是什么光景?半年前,又好了多少?”

陛下虽无子嗣,但正值盛年,那些筹谋着的大事,每走一步是何其艰难,每次谋划起来,只敢说两年后,或五年后。谁曾想过泰宁帝会得一场急病,竟是三个多月不能早朝。最后为稳住朝廷,从而改变了态度,再次恢复了皇甫策的太子之位。

若知天都在帮忙,当初韩耀也不必早早定下了慕容芙,这女孩自幼与王雅懿交好,其性情皇甫策也是知道些许。

慕容芙家世出众,有美貌才名,兄弟众多,可却是慕容家嫡支的嫡长女,上面有五个嫡兄,还有一个嫡妹。她自幼极为得宠,被荣贵妃接到封地教养多年,在慕容家可谓是众星捧月。直至十九依然云英未嫁,自然也是因为脾气和品性在帝京也是有名的差。

慕容氏虽为新贵,但此时慕容绮身为贵妃,手掌整个后宫。慕容芙的五位兄长,虽品级不高,但也可谓身居要职位,门当户对的人家,娶妻都愿娶个贤惠柔顺,若无所求,这般的脾性又这般硬的靠山,和娶个祖宗回去供奉着有何区别。何况,韩家寒门晋身,莫说底蕴了,此时也不过是看起来富贵罢了。

当初这场婚姻,在帝京中引起不少的震动,虽说士庶通婚已不像前几十年那般少见,但像两家这般大的差距做姻亲,当真是开天辟地第一次。虽说慕容家多有为难韩家,根本不愿同意亲事,但架不住慕容芙喜欢,最后不得不妥协。

皇甫策近日心态也平和了许多,怔愣了片刻,轻声道:“当初是孤魔障了,不该急功近利。阿耀更不该为了孤的事,委屈自己……这一生的大事,将来若是你过得不好,孤的心底也不会好过。”

韩耀眉宇间划过一抹情绪,闭了闭眼笑了笑,片刻后,睁开眼眸:“殿下不要多想了,娶慕容芙非是为了殿下。我韩家如何的境遇,殿下心里最是清楚,慕容芙所带来的一切,是我迫切需要的。”

韩耀虽比皇甫策还大上一些,但自幼矮小,长得像个娘子,但所学一切,是所有人当中最优秀的,也是所有人当中最刻苦的一个,他自幼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皇甫策听闻此言,勉强露出一抹笑意:“怎么不说臣下了?方才不是还气咻咻称臣下吗?”

韩耀不置可否,看了眼皇甫策:“殿下美人在侧,想来近日的心情不错。“

皇甫策轻笑道:“莫要胡乱猜测。”

“我方才说了,有些人看起来好看,不过是红粉骷髅。贺明熙的底细,殿下不是不知道,怎可如此亲近。”韩耀见皇甫策垂眸,不禁气道,“家父深受先帝隆恩,自知殿下遇难后,日夜寝食难安,后得柳南传信,可谓欣喜若狂。这些年扎在了朝堂上,用尽了心思,才占得微末之席。”

皇甫策垂眸道:“阿耀放心,你与韩大人的功劳,孤自是不会忘。”

韩耀道:“我今日并非为表功而来。”

皇甫策道:“你与孤之间有何不可说的,若阿耀也拐弯抹角,以后孤还可信谁?”

韩耀抿了抿唇,正色道:“殿下这几日见客,为何要让贺明熙置身左右?”

皇甫策怔愣了片刻:“阿耀怎知此事?”

韩耀道:“我如何知道?现在整个帝京谁人不知,殿下与贺明熙整日焦不离孟!那些大人又不是死人!”

这些时日的喜悦,着实让皇甫策冲昏了头脑,皇早已忘了这些琐事,与其说忘记,倒是不如说根本不曾在意过,只觉着算不得多大的事。

皇甫策若有所思道:“外面怎么说?”

☆、第二章:朱颜那有年年好(3)

皇甫策若有所思道:“外面怎么说?”

“说什么的都有,殿下也不想想贺明熙那样张扬的性格,本就惹眼……不说自小到大多少事,单说当初出宫自立门户之事……”韩耀见皇甫策变了脸色,到底不好再说,“王大人昨日‘偶遇’了家父,追问传言的前因后果,深感不安。殿下先不必管那些流言蜚语,总该先给王家一个交代。”

皇甫策的唇紧紧抿着,许久,轻声道:“你觉得孤该如何给王家交代,你们如何给王家解释?”

韩耀低声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哪有什么可解释的?”

皇甫策有些茫然:“那你说孤又该如何安抚。”

韩耀见皇甫策满脸的不舍:“殿下已经想到了,不是吗?”

皇甫策恍惚了片刻,回眸望向韩耀,轻声道:“你容孤再想想。”

韩耀道:“殿下心中的成算,我能明白几分,但王家与贺明熙孰重孰轻,还请殿下仔细斟酌。贺明熙再受宠又能如何,莫不成她一个人,还能左右陛下的心思不成?”

皇甫策辩驳道:“这些年了,皇叔待明熙极为不同……”

“太子妃之位只有一个!殿下只能给一个人!”韩耀坐正了身形,肃声道,“若无当初的三王之乱,殿下想要谁做正妻,尚不能随心所欲,何况此时此景!不说这些,单说王二娘子是殿下母家,贵妃娘娘的姻亲,她的脾性如何,殿下最清楚不过了。”

韩耀见皇甫策沉默不语,不禁又道:“王二娘子如今到了这般岁数,为何不肯对人许婚?殿下须知,王家之女百家求,这般的好娘子,等了殿下这些年,又是为何?”

皇甫策缩在袖中的手,下意识的握成了拳:“明熙自有明熙的好处,虽说如今的境遇看起来不错,可这一切都是皇叔给的。明熙深得皇叔心意,若就此交恶,只怕弊大于利。”

韩耀神色松快了不少,眼中闪过一丝光亮:“父亲非说殿下被色相所迷,我说殿下胸中另有成算,如此对待贺明熙,必然是有了筹谋。听殿下如是说,我也就放心了。王家才是重中之重,殿下想一箭双雕,也不为过错,但现在是关键之时,万不能因小失大。”

皇甫策半垂下眼眸:“你以为当今之计,咱们又该如何?”

韩耀抿唇一笑:“许婚。”

皇甫策模棱两可的笑了笑:“许婚不是张张嘴的事,孤许了,王家也得相信。”

韩耀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胸有成竹的笑道:“这些殿下不必担忧,自有我们替殿下安排好。”

皇甫策半垂着眼眸,遮掩了全部的心思:“孤许婚,不用自己出面吗?”

韩耀瞥了眼皇甫策的腰间:“信物还是要给的。”

皇甫策道:“这几日孤收到不少财物,你可亲去库房自行挑选。”

韩耀道:“用别人给殿下的贺礼做信物,到底算不上体面事。若殿下舍得腰间的玉佩……最好不过了。”

皇甫策骤然抬眸,皱眉道:“这是孤出生时父皇赐下的,从小带到大的物件,岂能说给就给!”

韩耀正色道:“正是如此,才让殿下拿出来。如今外面流言蜚语,王二娘子惶恐不安,这物件众人都知是殿下自小戴到今日的,最有诚意不过了,方能安王氏之心。”

皇甫策侧开了眼眸:“不可,这玉佩是父皇亲自挂在孤身上的,母妃尚在时,都从不许取下一日。”

韩耀蹙眉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殿下从不是执拗之人,此事干系有多大,比我不明白吗?”

皇甫策却不肯与韩耀对视:“换一样。”

韩耀抿了抿唇,极轻声道:“当年那场大火,殿下除了自身,还剩下什么?”

“阿耀非要如此逼迫孤?”皇甫策骤然抬眸,一双凤眸宛如箭矢般射向韩耀。

两人对视,良久许久,韩耀轻声道:“殿下!不是臣迫你,是形势逼人。若殿下当真不愿,臣……臣可另寻他物。但王二娘子待殿下一片赤诚……太极殿传来消息,陛下的身体已一日好过一日……”

一阵窒息的沉默。

皇甫策在袖中的双手几次握紧松开,不知过了多久,他闭目拽下了腰间的玉佩,扔到了韩耀的怀中:“你又何必如此,拿去便是。”

韩耀接了玉佩,脸上并未露出半分喜色,极为珍重的放在怀中:“殿下之意,我能明白几分,一箭双雕固然好,但时机不对,贺明熙的性格,绝非是能被您左右的。如今陛下那里不知是个什么状况,他既宠爱贺明熙,自不会喜欢你的利用。”

皇甫策轻点了点头:“孤知道了。”

韩耀轻声劝道:“殿下不必沮丧,父亲与诸位大人,定会好好筹谋殿下的婚事。耀还请殿下顾全大局,最近这段时日远离贺明熙才好。失了王家,也会失了大多数人对殿下的信心。”

皇甫策不明所以的笑了一声,长出了一口气:“想是如此。”

韩耀见皇甫策笑得比哭还难看,到底有从小到大的情谊在,极不忍心:“这段时日虽不能轻举妄动,可也是一时。贺家虽不如王家,贺明熙却还有贺明熙的价值的,殿下虽无太子妃之位给予,但只要贺明熙本人愿意的话,侧妃之位,也不算委屈贺家。”

皇甫策闭了闭眼眸:“孤乏了,不留你了。”

韩耀见皇甫策神色颇为抗拒,不禁正色道:“若无意外,五日后,殿下要代替陛下去翠微山行宫冬猎,到时殿下这处,当真不能再出半分差池。”

皇甫策睁开眼眸,幽幽道:“此事当真?”

韩耀慎重的点了点头:“八九不离十了,非我等逼迫殿下,实在是……实在是许多事已失了掌控,我们只有走一步看一步。”

皇甫策紧紧的蹙起了眉头:“皇叔又是何意?”

韩耀道:“父亲、王大人、诸位大人揣测许久,都没有半点头绪。此番前来,父亲特地嘱咐我,一定要让殿下收敛言行,想必你与贺明熙焦不离孟的事,太极殿定知之甚清。”

贺明熙将皇甫策带到此处养伤,宫中本就知道,又怎会不留下探子。当初围住东苑的那些暗探与暗卫虽是撤掉了,但暗线是绝对不会撤去的,那这几日的一切,太极殿又怎会一点都不知……

皇甫策如遭雷击:“皇叔若知此事,可为何迟迟不曾表态……”

韩耀轻声道:“父亲乃先帝心腹之臣,今上虽用了父亲,也不见得有多信任。具体事宜,父亲并不能知之甚详,许多事都是王大人告诉父亲的。前日王大人收到了这消息,昨日告知了父亲,今日我前来此地,都瞒不过陛下。”

直至此时,皇甫策终是明白韩耀为何如此急迫,这般的秘事也只有王家能早一步得知。韩耀说得对,王家不能丢,若是丢了王家,那么跟随身侧的那些人,也会对这个手无半分兵权的太子丧失全部的信心。

皇甫策闭上了眼眸,许久许久,轻点了点头:“孤知道了,不多留你了。”

“那我便先行一步。”韩耀见此,知道皇甫策想明白了轻重,也达到了那些话的目的,不便多待。韩耀转身出了青纱帐,接过柳南递过来的大氅。

柳南侧目看去,只见皇甫策仿佛整个人宛若疲惫至极,单手扶额趴在了小桌上:“殿下?……”

皇甫策蹙眉闭目道:“将郎君送走后,去西苑告诉娘子,今日便不一起用膳了。”

这浅浅的话语中,仿佛带着无尽的寂寥。

阑珊居在帝京的西城地段,位置不错,宅院不大。

西苑比东苑小了一倍,虽有个小花园,因明熙不喜花花草草,一样的花匠,西苑与东苑的环境,却也相差甚远。

韩耀踱步而来,站在院中片刻,斜着眼眸,将院落打量个来回,嘴角溢出一抹讽刺的浅笑。

正堂当中,乱七八糟的摆放着几个箱笼。

明熙听到有脚步声,不禁满含喜悦的抬眸望去。当看到是韩耀时,面上不禁露出了失望之色。

韩耀双手拉着大氅站在门口,居高临下道:“在等殿下吗?”

宫中的四个皇子,年岁相当,皇甫策与二皇子相差半年,三皇子、四皇子比皇甫策小上一岁多,三皇子、四皇子差了两个月,年幼时四皇子最为受宠,光他一个人就有四个伴读,其他两位皇子有三个,唯有大皇子皇甫策只有两个伴读。

在宫中,奴婢历来见人下菜,何况伴读们。韩耀比明熙大了三岁,但个头比明熙高不了多少,长相秀气,又是众人中家世最差的一个,自然备受欺凌。

韩耀极为自负又睚眦必报,读书识字也好,君子六艺也好,所有的课业都是头一份,自然也得了除皇甫策外,所有人的孤立。韩耀得不到别人的善意,自然也不会善待别人,因个头矮小,早早学会了声势夺人,养成了用下巴看人的毛病。

明熙习惯了韩耀的德行,早不觉得刺眼了:“怎么?你要留下用膳吗?”

韩耀嗤笑了一声:“笑的可真难看,何事值得你那么开心?”

明熙倒也不好继续查看箱笼,冷瞥了眼韩耀,皮笑肉不笑道:“耀娘子自小柔弱,如今外面那么冷,不进来说话吗?”

韩耀挑眉道:“一别经年,贺女郎的眼疾已无药可医了!”

作者有话要说:起来晚了!久等了大家!!!

么么哒!

☆、第二章:朱颜那有年年好(4)

明熙不想和爱记仇又小心眼的韩耀一般见识,但这样的性格,当真让善待不得。虽说此时韩耀的身形修长,仪表堂堂。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明熙记忆中的依然是那个矮矮小小,瘦瘦弱弱像个团子般的小郎君。

幼年的韩耀长得极可爱的,长长如羽扇般的睫毛,圆溜溜的大眼,殷红的樱唇,胸口还缀着一个很大的红玉金项圈,远看近看都是个可爱至极的小娘子。

明熙在御花园里,瞅了一圈,挤到了韩耀的身边,一时手贱,摸了摸他的脸,问了一声:你是谁家的小娘子。

——自此,被他记恨多年。

两日虽因明熙的退让着实好了几日,可惜明熙在不自知时将人得罪个彻底。不管后来明熙如何示好,到了韩耀眼里都是□□裸的恶意与炫耀,再不肯多理明熙。

若换成别人,明熙早就一鞭子抽过去了,但韩耀就是长得好,根本不像个郎君,明熙几次拿起鞭子,对着那张圆圆的脸颊,怎么也下不去手,最多咬牙切齿的撂句狠话,转身跑了。不跑也没办法,吵架辩论什么的,谁会是一个牙尖嘴利的辩才的对手。

明熙见韩耀仰着下巴站在门口,还是那副唯我独尊的臭德行,再也忍不下去了:“虽知您近期颇得陛下青眼,可也不过是个入不了朝堂的从五品,说起来还不如高钺呢。”

韩耀脸色铁青,怒视着明熙:“贺明熙!凭你也妄想太子妃之位!”

明熙很是不以为然:“我就想了,怎么地?”

韩耀冷笑了一声:“贺女郎自小千万宠爱于一身,如今想问鼎太子妃之位,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明熙不明所以的笑了一声:“干卿何事?莫不是你也肖想太子妃之位?虽说皇甫策自小与你关系最好,但我好歹还有几分机会,你——”明熙将韩耀从头到尾打量了几个来回,“可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韩耀不怒反笑:“有几分机会?你以为自己有几分机会?殿下自幼心仪王二娘子,乃人尽皆知之事,你这是要夺人所爱吗?”

明熙大怒:“什么叫夺人所爱!我不能心仪他,喜欢他了吗?”

韩耀缓缓垂眸,嗤笑了一声:“你心仪谁?当初这一宫的郎君,谁入过贺女郎的眼?贺女郎是心仪太子妃之位,还是心仪权势呢?”

明熙瞥了眼韩耀,冷哼:“我和你总也无话可说,”

韩耀抚着腰间的禁步,低声道:“我也不是特地找你叙旧,你也该知道,太子妃的人选,从来不是殿下一个人说得算的,你若有此肖想,我第一个就不答应。”

明熙看了韩耀许久,撇嘴道:“大门在东边,你可以走了,以后若有事,直接去东苑,我也不想再看见你了。”

韩耀抬眸深深的看了眼明熙,嗤之以鼻的笑了笑:“过几日殿下就会离开,谁还会来此!”

韩耀话毕踱步离开,明熙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的,重重拍了一下箱笼却毫无办法。

不知过了多久,明熙垂着眼眸,深吸了一口气:“殿下用膳了吗?”

裴达轻声道:“柳南方才来说,殿下累了,要休歇一会。娘子的这几箱东西还要送到东苑去吗?”

明熙有气无力道:“让柳南给收入东苑的库房吧,这几日总免不了打赏。”

明熙做了片刻后,越发的生气了,咬牙切齿道,“不知道那韩耀又给皇甫策出了什么主意了!他俩只要凑在一起,准没好事!韩耀自来心思叵测诡计多端!早知道当年一鞭子抽死他算了!”

裴达安抚道:“娘子又不是真的怪了阿耀郎君,又何必这样说他?阿耀郎君是个极不容易的孩子,出身受限,这两年也没少为殿下奔波。”

明熙怒道:“他历来就是最不知好歹!他不容易,在宫中谁又容易,我要不是惜他不易,作甚每次都要让着他,他今日实在是太过分了!自己娇妻在怀,还不想让别人好过!皇甫策娶谁,与他何干,平白无故的跑来,说了一堆废话!”

裴达想了想才道:“当初先帝有意给陛下做脸,对慕容家的几个孩子宠爱的紧。慕容芙七岁时入宫觐见惠宣皇后,因一件琐事,将个小宫女鞭挞致死,至今让宫中的老人记忆犹新,阿耀郎君娶了慕容芙,如何算得上娇妻在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