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袁熙身份改变,璎珞出门也有人称一声小姐,她就分外注意起自己的装扮和言行,总是暗中观察水柔的服饰装扮模仿一番,苗春花看见就骂她:“为什么非学她?她有那么好吗?你忘了乐笙跟她眉来眼去的?”

璎珞就不耐烦:“我仔细想过了,嫂子心里眼里只有哥哥,她那日只是和乐笙多说了几句,要不是你在边上挑拨,我也不至于出丑。”

苗春花气极,女儿也不跟自己一条心,这还了得?气咻咻说道:“是不是她给你灌迷魂汤了?”

璎珞也气道:“我看娘才是被人灌了迷魂汤,日日和嫂子过不去,她到底哪里不好了?你总要挑她的错。”

苗春花因长期憋着的气没有发出来,对水柔莫名其妙的厌烦,此刻倒也说不上她那儿不好,可她哪能轻易认为是自己的错呢,白了璎珞一眼:“那你倒是找她去呀?这些日子怎么不去找她教你梳头了?”

璎珞看着母亲发福的腰身,嫂子进门后她还真是胖了很多,身在福中不知福,扭头往水柔房门走去,去就去,我就不信她能把我赶出来。

袁熙正和水柔说着璎珞的事,这几个月张媒婆过来跑了几趟,都是不错的人家,如今袁熙有了身份,对方都乐意与袁家结亲,可水柔却总是摇头,袁熙说:“我看前日来说的崔家不错,就崔家吧,就这么定了。”

看水柔摇头,袁熙笑问:“怎么说那个你都摇头?你总不会和母亲一样,觉得我们家有了身份,就要仔细为璎珞挑选吧?”

水柔拍他一下,想起鸿儿那日对着程同周说,县太爷?好大的官啊......扑哧笑道:“袁老爷一人得道,我们家鸡犬升天,不过就是中举了,七品县令才叫芝麻官,你这才到那儿啊,不过世人总是往高了看,如果明春落第,你看看他人又会如何对你。”

袁熙斜睨着她笑问:“明春落第,我倒不在乎他人如何对我,我只在乎柔儿如何看我。”

水柔噘嘴道:“我当然是伤心失望,数落你低看你呗。”

璎珞在门外听见撇撇嘴,她竟逼着哥哥,落第难道就得上吊撞墙吗?袁熙手捏着水柔腮帮往两边轻扯,凑到她唇上轻吻一下:“我知道高中与否,在柔儿眼里我依然是我,对不对?”

水柔低头一笑,一颗心就汪在他双眸的柔情里,环住他腰:“如今你倒是知我了。”

两人腻在一处,璎珞听得脸红心跳,水柔低笑着:“子昭别闹了,说璎珞的事要紧。”

唇舌好似被什么堵住,半天才又接着说:“璎珞心里装着乐笙呢,刚回来时想跟你说,又怕她只是小孩心性一时起意,就观察一阵子,看来是真喜欢乐笙,一看见他就羞涩忸怩,变了一个人似的,看来是真动心了。”

袁熙诧异得啊了一声,璎珞的心突突跳着,生怕水柔把那日哭闹上吊的事说出来,听见袁熙叹口气:“可是乐笙都回绝了我们。”

璎珞此时方明白人家为何迟迟不来提亲,闭上眼睛倚在墙边,心里想着不如死了算了,水柔在屋里说:“乐笙是因为那日看见璎珞和程同周在一处,心里有了芥蒂,可璎珞如今也明白了,性子收敛不少,比我们刚成亲那会儿懂事很多,装扮起来也漂亮,我觉得他们两个的脾气是极合适的,假以时日......”

袁熙刚想说男子对女子头一眼至关重要,头一眼没看上日后想变过来很难,我对你不就是一眼就喜欢了吗?话未说出口,璎珞已经含泪冲进来叫着嫂子,水柔笑应着,袁熙笑看着她:“又在门外偷听了不是?今日明白了?你嫂子一心为你的,日后还同母亲一起胡闹吗?”

水柔挽住璎珞惊讶看着袁熙,他竟知道吗?他如何知道的?袁熙站起来伸个懒腰:“读书去了,你们两个说话吧,本来能做个伴,经常说说心里话,偏要生出是非,璎珞日后该懂事些了。”

璎珞冲他的背影伸伸舌头:“嫂子,他如今还真有些官老爷的威风了。”

水柔也笑,他中举后,原来收敛着的锋芒就露出些尖来,挨太近了真有些扎人呢,他的斯文只是在外表上,这骨子里......

璎珞真心信赖着水柔问她如何才能得到乐笙的心,水柔摇着头:“我也不知道,这个要问问你哥哥,璎珞既对乐笙有心,日后总得会为他缝制衣帽,做些可口的饭菜,先跟着我学些女红,在厨房呢多用心。”

璎珞答应下来,水柔让璎珞学女红是为了磨她暴躁的性子,让她学做饭菜自是为了去她的懒惰,可谓用心良苦。

夜里水柔就问袁熙男子最在意女子什么,怎样才能心动,袁熙打着呵欠说:“头一眼自然是看容貌身段。”

水柔盘算着为璎珞做件新衣,找日子装扮好了让她与乐笙见见,乐笙说不定就动心了,盘算着就觉得心里不自在,突然就瞅着袁熙:“那次在张媒婆家见我,就是看的这些?”

水柔看袁熙点头,心里有些不舒坦,他只看这些吗?有朝一日容颜老去心里还能有我吗?两人睡下后,袁熙抱住她在她耳边说:“也不全看容貌身段,一眼看见你温柔的笑容就觉舒畅,我说家里穷,你却说不碍的,你的声音如甘泉一般,自那日看见你就放在心里了,还有那一针一线缝的精致的礼服。”

水柔钻在他怀里满足得笑,袁熙又说:“其实柔儿并不象我以为的那般温柔和顺,柔儿倔着呢......”

水柔的心就突突跳,袁熙抱紧她:“不过这样的柔儿我更喜欢。”

水柔安下心来,下了心头又上了眉头,轻蹙着眉,自己一向万事看得清淡,只想找一个看着顺眼的夫君,过安生日子,不曾想他一个眼神一个笑容一句话,都能让自己陷进去,刚刚竟有些怕,怕他说出不喜欢,何时开始心思多起来失了平淡?

袁熙抱着她,这个鬼灵精满腹心思不知想些什么,能实话实说吗?经过那个人之后,再不想交出心去,一开始只想她看上去温柔和顺,定是贤妻良母,只盼着能平稳度日,她能孝顺父母关爱璎珞,自己如果走上仕途外放做官,也不用挂心家里,那句话只是试探,家里虽穷但没到揭不开锅的地步,她轻笑着说声不碍的,不知怎么心里就暖着,从那以后就担心着她,那么柔弱的双肩,一个人孤苦伶仃如何度日,是不是很苦,大雪天去她家里却没见着,回来后只盼她能安好。

为了亲事忙得焦头烂额,银子大半买了凤冠,不想让她受委屈是真,不想太寒酸要出风头的心思也是有的,她却让张媒婆捎来礼服,一针一线均匀细密,肥瘦长短竟象量身定做,衣襟上翩飞的彩蝶活的一般,袁熙的心真想象那蝶儿一般插上翅膀,飞到她身边。

新婚之夜离头一次见面隔了大半年,她比记忆中更美上十分,红衣衬着花冠下的俏脸,袁熙没有喝酒心就醉了。

燕尔新婚,她柔软的身体带着馨香,她在床榻间羞涩无措,她忽颦忽嗔忽笑,她言语虽少却充满体贴关心,璎珞跟她争金钗,父母无理回护,她却不在意,只珍惜自己送的,自己许诺科举高中,她总是信赖着开心,如果是那个人,定会嗤之以鼻得嘲笑。

很多日子没有再想过兰漪了,初时总以为会一生一世,却原来这般容易忘却,心中只有眼前的这个人儿,因为凤冠误会了她,让她受了委屈,她日日操劳从不叫苦,变着花样做每顿饭菜,家人吃饭时一个笑容都能让她双眸生出光彩,连街坊邻居都喜欢她,母亲,母亲虽糊涂却善良,为何就容不下柔儿?要怎么做她才能意识到柔儿的好?

袁熙想着身子覆住水柔,水柔看着灯下他无比温柔的神情,心就醉了,他的动作也是从未有过的轻柔和小心,包含了十二分在意,进入时低低得问:“好柔儿,疼吗?可有不舒服?”

柔儿闭上眼睛摇头,他就停下:“可是不舒服了吗?”

柔儿晕红了脸颊:“笨蛋,摇头就是没有不舒服。”

袁熙看着灯光想笑,想到什么又忙止住轻缓得动着,听着她细碎的呻吟,看着她迷乱中娟丽的脸,抱着怀中馨香的身子,只觉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水柔睡意朦胧中听见他在偷笑,睁开眼睛警惕看着他:“笑什么?是不是什么坏主意得逞了?”

袁熙再忍不住笑声大起来:“刚刚......刚刚柔儿没让我熄灯,我在灯下将柔儿看得清清楚楚,那样的柔儿真的是能要了人命......”

水柔又羞又窘闭着眼睛钻在他怀中捶打着他:“你坏......坏死了你......不理你了......”

袁熙把她揉在怀中忍笑哄着,这个鬼灵精,还是如此害羞,让人不知如何去疼她才好......

苗春花听见儿子的笑声传来心中又不痛快,这眼看天冷了,盼着过年,过了年然后二月二龙抬头,熙儿就该去国都会试,这些日子,街坊里几个老太太因熙儿中举,都有些巴结着她,将自身辖制儿媳的手段倾囊传授,这一兜子主意就等着熙儿离家好使出来,熙儿高中回来,家中就是一个贤妻等着,而不是今日这样夜里不让人安生的妖精。

冬日来临前,水柔就为家中每个人做好新的棉袍棉鞋,首场雪下来时,全家都换上新衣,身子暖和着心里也暖和着,袁守用笑着不住点头:“袁家得此儿媳,真是祖辈积德啊。”

璎珞一早跑过来转着圈说:“太合身了,娘,好看吗?呆会儿嫂子过来让她看看我穿上了。”

苗春花却依然穿着旧的,往些年夏日里就把棉袍拆洗干净晒好备着过冬,今年却忘得一干二净,身上的放了一夏,有些发潮发粘,穿着又冷又硬,嘴上却说:“都有棉袍的,旧的洗洗就是了,这又做了新的,不是浪费吗?”

袁守用看她脸冻得青白,瑟缩着犹不忘挑水柔的毛病,终于忍无可忍:“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窍,水柔过门后,除了坐小月子那三个月,你都做什么了?日日闲逛,棉袍都忘了拆洗,等着你全家都得冻死。”

苗春花有点理亏嘟囔道:“水柔不会拿出来拆洗吗?问也不问。”

袁守用指指屋中的衣橱:“你自己过去看看,乱得跟猪窝一般,找的着吗?公婆的屋子,水柔也不好过来翻找,问过你几次,你都不阴不阳说回头再说......这些日子,你无理取闹水柔都忍着,不与你一般见识,你出去闲逛学着如何欺负儿媳,尚不忘穿上她为你做的新衣,你自己看看腰身,她过门后你胖了多少?可用你为家操半分心?身在福中不知福,看熙儿与她好些,你就不痛快。”

要说了解苗春花的还是自己老头子,苗春花被说得哑口无言掉几滴眼泪,璎珞捧来新棉袍为她换上,这一比较新的就是厚实暖和。璎珞笑着跑去厨房帮忙,苗春花抽泣着问袁守用:“你怎么知道我的心思?”

袁守用捋着山羊胡子故作神秘一会儿才说:“天下间婆母都一般心思,母亲在世时也一样,有时候为了安她老人家的心,我就故意斥责你,后来竟习惯了,她去世后也没改回来,你心里想什么,其实我最清楚不过。”

苗春花就哇的一声哭出声来,原来老头子这些年心里是有自己的,袁守用笨拙的拍拍她肩叫了声春花,她就哭得更伤心,嚎啕半个时辰方歇,哭过后就明白了些,自己对水柔是过了,日后还是对她和气些,不过该懂的道理要教她懂,该守的规矩她都得守,这都是为熙儿好。

14

14、消寒梅图...

冬至那日吃了饺子后,水柔跟袁熙说借书房一用,袁熙笑看着她神秘关上门不知忙些什么,等到开了门,已拿着一卷纸走了,按捺不住好奇跟回屋去,水柔就轰他走,赖了会儿见没用才悻悻离去。

一下午侧耳听着屋门的响动,快到做晚饭的时辰,水柔进厨房里忙碌,过一会儿璎珞也去帮忙,袁熙轻手轻脚进了房门,墙上挂着一幅梅花图,题了画名曰“九九消寒图”,右下角几竖行小字,是坊间妇孺皆知的“九九歌”:

一九二九不出手;

三九四九冰上走;

五九和六九,河边看杨柳,

七九冻河开,八九雁归来,

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

这是袁熙头一回见到水柔的字画,字是清丽的楷书,画风俏皮空灵,带着三分梅花傲然高洁的风骨神韵,站在画前仿佛能嗅到梅花的淡淡清香,只是这些梅花只有一个花瓣是红的,其余只用笔描了细细的轮廓,却没有上色晕染,袁熙看着画下几案上放着梅花红的颜料和一支毛笔,实在猜不透水柔的意图。

他心中猜了几十种答案,等不到去问水柔,自己就先否定,夜里也忍着没有问,还是想猜猜看,次日早起,水柔毛笔蘸了颜料又涂红了一朵梅花,袁熙等着看她再涂,她却梳洗去了,午饭后来看依然是红着两朵,夜里看还是两朵,第三日水柔涂红第三朵又忙碌去了......

夜里袁熙实在难耐好奇,忍不住问水柔是何意,水柔诧异说:“你不知道吗?我们家是江南迁移过来的,都畏惧冬日严寒,每年冬至都要画了这九九消寒图,这样严冬就有盼头,似乎过得快些。”

她看袁熙一脸茫然,就笑起来:“一直以为家家有的,我是怕画得不好才不让你看的,不是故弄玄虚,难道这竟是父亲所创?你去数数梅花一共多少花瓣。”

袁熙数到八十一时,水柔点头:“是了,这上面有八十一个花瓣,九日共九九八十一天,每过一天就用笔染一个花瓣,待过完这八十一天,八十一个花瓣也全染过了,春天就到了,所以叫《九九消寒图》。”

袁熙笑着赞叹:“岳父竟有如此精妙的心思,真是令人叹服,为何就甘为布衣呢?”

水柔摇头:“我一直不知道父母亲的身世,我七岁时全家就从江南迁移到这里,他们从不讲以前的事,母亲说依父亲的才学,做一品大学士才不会辱没了他,可他只喜魏晋名士清流风范,我的琴声棋艺画画写字都是父亲教的。”

袁熙悠然神往,天亮时就拉着袁守用苗春花璎珞来到房中,让他们看那副画,问他们是何意,苗春花说就是画画没画完呗,璎珞说是万花丛中几点红,袁守用沉思良久方说:“其中深意,不敢妄加揣度......”

袁熙看父亲那神秘的样子笑出来,把水柔的话说了一遍,袁守用捻着胡须:“这等玲珑心思,既富于情趣,又充满希望,这亲家公真是位人物呀。”

璎珞说:“我也学着画一幅挂在屋中墙上。”

苗春花指指那画:“这画是水柔画的?字是她写的?”

袁熙神气得点点头,苗春花本来心中佩服,她是大字不识一个,儿媳却能写会画,真是没有想到,怪不得那手指跟葱管似得,日日让她在厨房操持,是不是有点辱没了她,这满镇子的大姑娘小媳妇,也没听说那个会写会画的,心里也有些骄傲,这么一个女才子,就娶进我们家了......刚要夸水柔几句,看见袁熙那神气活现的样子,就有些来气:“这女子无才便是德,会这些有什么用?”

袁守用看看她:“可我们家水柔不只会画画写字,这操持家务做饭做菜女红容貌,那样不是拔尖的?还是那句话,祖辈积德,我们家的造化。”

苗春花听见他说我们家水柔,璎珞一脸崇拜得琢磨着那幅画,袁熙乐得眉开眼笑,苗春花就甩了帘子出去,一幅画嘛,全家这么大动静,至于的吗?心里琢磨着竟走到厨房,掀开门帘进去看见水柔才缓过神来,水柔笑着抬头喊了声母亲,苗春花看着她乌亮的长发白皙的脸庞灵动的双眸,这气不知怎么就去了大半,看她修长白皙的手在剥着大葱,就过去拿在手里笑说:“刚去你们房里看你的画和字了,没想到水柔竟会画画写字,你这孩子,怎么样样都学得好,比璎珞强了百倍去,这葱我来,要是粗了你这双巧手,我也不忍心的。”

水柔心下一热,这些日子苗春花对她一直是阴阳怪气,很少再这么笑着说话,水柔又想起那次来月信,她关切说别用冷水别累着,想到坐小月子她比袁熙还紧张,隔三差五炖鸡汤给她,嘱咐袁熙百日不能见风,后来态度大变,水柔一开始想不明白,后来渐渐琢磨过来,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儿子,成亲后对自己媳妇那么好,要是自己有朝一日有了儿子,是不是也会这般心态,还真不好说。

婆母虽说粗鄙些,但为人善良,说些难听话毕竟没真把她怎么样,水柔一直害怕过了二月二,袁熙去国都会试,婆母会耍些手段对她,如今看来,她也就是闹一闹,不要理她忍着就是,万不能跟她势同水火家无宁日,后院起火的话,袁熙还怎么放心考试,万一将来外放做官,袁熙是孝顺儿子,头几年少不了让自己在家侍奉公婆,为了他,还是要容忍着婆母,只希望袁熙离家前能有个孩子,婆母抱了孙子有事可做,就不会总是无事生非。

早饭后,袁熙笑着摆了棋盘,拉水柔过去说要看看她的棋艺,水柔想起在相国府一夜不眠不休与崔光下棋,她困得昏昏欲睡,崔光却兴致满满,万一袁熙也拉着她不放,累都累死了,她就只使出一二分的棋艺来,与袁熙战个平手,袁熙才放过她自去读书。

夜里袁熙把她抱在怀里挑拨揉捏,看她双眸迷离,就停下来问她:“鬼灵精,下棋是不是没有使出全力,让着我了?”

水柔轻喘着身子贴住他:“子昭,没有,我的棋就是那样的,子昭,求你......”

袁熙双眸一亮,这个羞涩的人儿可是头一次耐不住开口求他,两手扣住她的腰一挺身,唇舌在她胸前流连,水柔压抑着的呻吟声大起来,袁熙听着她细软的声音身子着火一般......

过几日又是一场大雪,夜里袁熙沐浴后就嚷着脚趾奇痒难耐,水柔端着灯看时,脚趾有些红肿,找出干燥的布袜让他穿着睡,又在灯下为他做了厚厚的鞋垫,在炉子上把鞋子烤干,嘱咐他千万不要湿了鞋子,第二日袁熙好了些,隔三差五又犯,水柔把白芨生姜花椒研成细末,温水浸成膏状日日给他涂抹,袁熙知道她素有洁癖,怕屋里床上有了异味,只肯在白日里涂抹,夜里睡前在书房用皂荚仔细洗过才睡去。

水柔问他夜里为何不用,他就说脚上抹着东西夜里睡不舒坦,水柔只好依了他。水柔也曾说:“母亲那么娇惯着你,怎么会让你落下冻脚的毛病呢?”

袁熙就说:“也是去年才有的,有一日下了大雪,就兴起踏雪的兴致,走得远了,夜里才回来,就落下毛病了。”

水柔就拧他一下:“再有兴致也不能湿了鞋袜,你这等疯魔倒有些象父亲在世时的做派。”

袁熙心想,他老人家是风花雪月琴棋书画的疯魔,我这疯魔可是为了柔儿,谁让我见了你一次后就把你放在心上,看着那绵密的大雪就担心你一个人孤单单的,唉,踏雪寻梅,梅却不见......

过几日张媒婆因为袁家街坊一家男子牵线寻亲,路过袁家就进来看看水柔,水柔忙热情招待,闲谈间问起如何疗冻脚,张媒婆就笑:“可是袁熙的脚病犯了吗?这冻脚一旦染上了,极难去根儿,你的法子已是极好,一受冷或者鞋袜湿了就会再犯。”

水柔诧异道:“张妈妈怎么知道他有这毛病?”

张媒婆呵呵一笑:“他没肯说?去年有一日大雪,袁熙惦记着你一个人,就走了两个时辰去咱们镇上去看你,没想到你家院门紧缩,他就去我家询问,那鞋袜湿冷湿冷的,让他吃了茶饭,烤干了才让他走,竟还是落下了冻脚的病根。”

水柔心里就一紧,原来是这样,他竟不肯说,自己那阵子在湘州,倒从未想过他,也就是给他做了一件礼服而已,对自己而言,他就是未来的夫君,没有其他。

张媒婆走后的夜里,袁熙刚睡下,水柔忽然就搬了他的脚放在腹上,袁熙吓了一跳,忙挣脱出来,水柔双手又去抬他的脚,他连忙躲避着,两个人为那两只大脚争执不下,却也都不说话,水柔是因为咬牙使劲,袁熙是因为感动,那么洁净的一个人儿,竟要拿身子为他捂脚。

水柔拗不过他,只好把小腿贴在他脚底,窝在他怀中问他:“可暖和吗?”

袁熙抱住她点头,水柔的舌尖舔了一下袁熙的胸前,袁熙颤了一下听见她说:“张妈妈今日来过了,你为何不告诉我?”

袁熙愣到:“告诉柔儿什么?”

水柔的双手不安分的动着,袁熙的身子弓起来,水柔说:“去年冬天大雪天去找我的事,为何不说?”

袁熙轻喘着:“都过去了,我也是忍不住惦记,就去看看,唔......好柔儿......”

水柔修长的手指在他身上不停动着,袁熙的身子随着扭动:“柔儿,你个害人精,究竟在做什么?”

水柔嘻嘻笑着:“我要在相公身上再画一幅九九消寒图,指尖作画舌尖染色,今日先画好,明日再把先前没涂染的涂染了,后日开始一日涂染一朵......”

袁熙喘口气紧抱住她在耳边说:“一日画一幅并染了色好不好?”

水柔就拍他一下:“那就不是消寒图了......”

袁熙点头:“那是春/色图,柔儿,相公我要春/色图......”

柔儿的手指继续动着:“别乱动,也别乱说话,还没画好呢,画什么图我说了算......”

这画着画着手指就到了一处动着,嘴里说着:“九九八十一个花瓣还差好多,都画在这一处得了......”

袁熙就轻哼出来,死死抱住她,水头感觉手心里的濡湿笑说:“这还没画好就这样了,怎么办......”

袁熙埋头在她怀中平复着急促的呼吸,水柔贴着他耳边说:“明日还得重画一幅。”

袁熙看她如此俏皮,一翻身把她压在身下,过一会儿传出水柔的告饶声:“袁老爷,今日怎么如此......如此凶狠......唔......”

作者有话要说:这“九九消寒图”本源于民间,人民的智慧才是无穷的,此处借用一下:)

15

15、去意已决...

严寒的冬日过去就迎来春节,水柔和袁熙是成亲后头个新年,日日拎了食盒,亲戚家挨个拜年送点心,苗春花在家做饭款待小辈的亲戚,璎珞自去厨房帮忙,一家人高高兴兴过了元宵,十六日一早袁熙那六个兄弟和乐笙来了,八个人猫在书房里说笑,吃过午饭都告辞离去,水柔随袁熙送他们出院门,看他们走远了笑说:“这几个人怎么神出鬼没的?见过一次后,中举没见过来,过节也没见过来,这刚过完十五怎么就来了?”

袁熙把水柔的手抱在手掌心里:“他们是好兄弟,老来怕扰我读书,这次是我有求于他们,柔儿,我心里的事竟成了。”

水柔瞅着他,他又不说了:“本想春节就说的,怕扰了全家过节的兴致,尤其是母亲,少不了要哭闹一番,吃过晚饭再说吧。”

水柔嗔着打趣他:“还怪神秘的,能有什么天大的事呢?你要娶个小的,好带到国都去,免得会试寂寞不是?”

袁熙捏捏她脸:“也差不多吧。”

水柔就笑,袁熙四顾无人低头偷香,苗春花一声大喊把二人吓了一跳:“水柔,你过来一下......”

水柔做个鬼脸过去了,进了堂屋璎珞眼圈红红的站着,苗春花正哄着,看见水柔进来说:“乐笙好不容易来了,你们和他说璎珞的事没有?”

水柔一怔说:“母亲看见璎珞委屈就心焦了吧?乐笙一来就去了书房,我也没和他说话,再说这亲事得找媒婆说合,我们怎么好直接和乐笙开口呢?璎珞放心,你的事哥哥嫂子都放在心上呢。”

苗春花一拍手:“我这是急糊涂了,是得找媒婆,你说的好听,没见你们放在心上,这一个冬天也没媒婆上门。”

水柔看璎珞经过一个冬天,学会做饭菜,也会做些简单的女红,服饰装扮也素淡雅致起来,想着过了元宵找个地方让二人偷偷见一面,乐笙说不定就动心了。

苗春花那里明白她的良苦用心,看她不说话就急道:“放在心上早就找张媒婆去了,冬天里她好象来过一次,可提到璎珞的事?”

水柔摇摇头,苗春花看璎珞又滴下泪来,心里这气就窜了上来:“哼,就这一个妹子也不放在心上,每日里就知道小两口甜甜蜜蜜......”

她一通数落,不只说水柔,捎带对儿子也有些不满,其实父母在堂,璎珞的亲事该他们操心的,可苗春花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让兄嫂定夺,是以理直气壮认为是水柔的事,她在气头上就又犯了浑,话也越说越难听,最后说道:“熙儿不在时,乐笙过来,你就与他在院子里说笑,这如今看熙儿在家,正经有用的话也不能说一句了,真会装样,怪不得把他哄得晕头转向,夜里也不让他安生,听听那动静,街坊四邻都能听见吧?”

水柔于床弟之事本就怕羞,只是如今与袁熙两情正浓,夜间才大胆了些,他们也知道隔墙有耳,总是压着小心,挑夜深人静才会亲热,有时拿被子蒙住口舌,生怕有大的动静,其实是苗春花留意了,夜里侧耳就总能听见,有时悄无声息她倒有些空落落的,所谓偷听成癖却不自知,还以为是自己在关心着儿子。

水柔的脑子里嗡的一声血就冲上头顶,她盯着苗春花往前几步,璎珞看她冷着脸双眸中的寒光刀子一般,早吓得忘了哭,苗春花后退了几步身子靠在桌上,水柔声音清冷冷说道:“我嫁了袁熙,就把他的家人当做自己家人,把他的母亲当做自己的母亲,我敬着您让着您,可你未免过分了些,我们夜里的动静,我不管您是偷听的,还是顺便听到的,做婆母的实在不该说出这种话,尤其是当着璎珞的面,她可还是未嫁人的姑娘。”

苗春花自知理亏,靠在桌子上涨红了脸,想说什么又哑口无言,在水柔的逼视下恨不能逃出屋去,水柔接着说道:“你指责我挑剔我,那今日就说明白,我究竟哪里做的让您不满意,我可对您提过丝毫要求?可叫过苦叫过累?可嫌过家里贫困?该想到的我哪样没想到?该做到的我哪里没做到?”

苗春花张了张口,她一直想着教导水柔,如今却说不出她一点不好来,邻里七大姑八大姨教的招数这会儿一点想不起来,脑子里一锅粥般,想往后缩,水柔又进了几步:“就因为那日与乐笙说了几句话,您就几次提起没完没了,乐笙本是允了亲事的,程同周怎么会到了院门外,又正好被乐笙撞见,才坏了璎珞的亲事,你们想过没有?”

水柔的意思很明了,我一个已婚少妇,乐笙与袁熙又兄弟相称,我和他说几句话你就没完没了,璎珞一个未婚姑娘,把程同周招到院门外,害我落胎,又被乐笙低看,你怎么不说?乐笙和璎珞的亲事未成,与我又有何关系?

苗春花本就是一个粗人,跳着脚骂人还行,因为袁守用一直头疼她撒泼,她无理蛮横时躲得远远的从不理会,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厉害人物,可碰上水柔句句在理步步紧逼,她就方寸大乱,恨不能咬下自己舌头,没说过刚才那些话才好。

璎珞这是才明白乐笙为何不中意自己,看母亲涨红着脸嘴唇不住哆嗦实在可怜,想央求水柔几句,又不敢接触她咄咄逼人的目光,掀起门帘飞一般跑去找哥哥求救,刚跑出几步身后传来哥哥低沉的声音:“璎珞回来。”

回头看时,袁熙就站在堂屋窗下,背着手沉着脸看着她,她唬了一跳,难道哥哥一直在外面听着吗?他全都听见了?她呐呐说道:“哥哥,我......”

袁熙沉声说:“璎珞长大懂事了,这次你做的很好,没有在旁边煽风点火,知道跑出来找哥哥,不过,事情却因你而起,你为何不去找我和你嫂子说,而是找母亲?”

璎珞低了头:“哥哥,我知错了。”

袁熙接着说:“你嫂子看你懒散疯野,这个冬天让你学着做饭菜,学着绣花,教你如何装扮自己,你自己想想如今和以前有何不同,可能明白你嫂子的用心吗?”

璎珞低头不语,袁熙也不说话,只等着她,璎珞细细想过,就有些明白,抬头说道:“哥哥,我都明白的,是我错怪了嫂子,你去乡试那些日子,有一次乐笙过来,与嫂子在院子里多说了几句,母亲说他们眉来眼去,我一时糊涂,就......”

做时做了,如今回想起来倒不好意思说出来,看袁熙等着,硬着头皮说:“就闹着上吊,父亲母亲最怕我闹了,就都向着我,让嫂子受了委屈,母亲常常在饭桌上寻衅,说嫂子和乐笙......嫂子总是忍着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