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熙皱眉看向屋内,他只听李大娘说母亲总是指桑骂槐,找茬说水柔的不是,却不知还有此事......他掀开门帘进去轻咳一声,水柔回过头来看着他,他却看向母亲,苗春花看儿子进来,满腹的委屈化作嚎啕,且哭且说:“熙儿你看看她,纵我有千般不是,我也是长辈不是?她就这么跟我说话,这是要逼死我呀......”

袁熙这才看向水柔,他刚进来只看自己母亲,水柔心里已凉了三分,如今听见自己母亲委屈就回头看自己,他是要兴师问罪吗?水柔冷冷看着他:“我不需要你来评判是非,我自认为没有做错也没有说错。”

说完扭头就走,袁熙心里一叹让璎珞出去,说是和母亲有话要说,水柔在屋中闷坐,听见堂屋静了声息,估计袁熙对母亲说着什么,过一会儿就传出苗春花惊天动地的哭声,哭着骂着,什么不孝子,什么被迷了心窍,什么我死给你们看......

水柔皱了皱眉,长叹一声,罢了,我已经尽了全力,他们也非坏人,却闹到这种地步,我一时不能忍气吞声,害他被母亲逼迫,他又能如何做?本想安静度日,却鸡犬不宁......她想着就收拾了包袱,看了看他们的小屋,取下“九九消寒图”,出了屋门。

璎珞却在门外站着,看她拿着包袱惊道:“嫂子,都是我不懂事,母亲虽糊涂,不是坏人,嫂子,你别走吧?”

水柔摸了摸她的头发:“我进门之前,你们定举家和睦,如今却闹成这样,那个都不痛快,我也累了倦了,告诉你哥哥,安心赴考,考过后再来我家找我,我再和他了断。”

璎珞哭着在后面求她,她头也不回,璎珞追到院门外,想想又忙回去,边跑边喊:“哥哥,嫂子走了。”

袁熙出屋门皱眉看着她:“胡说什么?”

苗春花在屋里喊道:“走就走吧,我儿子会试高中后做了官,哪儿还找不到媳妇吗?就稀罕她了?倒要看看她被夫家休离孤苦伶仃,能得什么好?”

袁熙没说话快步就往外追去,一直追到镇子外才看见她的身影,她走得很快头也不回,袁熙咬牙想,也太狠心了,说走就走,气极了恨不能不管她,太阳都落山了,真想偷偷跟在她身后,看天黑下来她会不会惊慌害怕,可她要是真害怕了呢?想到乡试刚回来那些日子,她夜半醒来惊慌失措的神情,又不忍心了。

快步追上她喊道:“柔儿,跟我回去。”

她回头看看他:“我意已决,多说无益。”

说完扭身就走,袁熙气道:“你就这么狠心,这么些日子以来,那些深情竟都是假的不成?好柔儿,跟我回去吧。”

水柔不理他只往前走,袁熙在身后说:“我不在家那些日子,你受的委屈我都知道,我已经打定了主意......”

水柔也不回头淡淡说:“什么主意?就是跟在我身边看着我?你总有一日要离家的,我让着母亲她就得寸进尺,越来越过分,我今日没忍住说她几句,她又受不了,恨不能气得上吊,我轻不得重不得,全因他们是你的家人,我心里有你,所以才有他们,要不凭什么受他们给的委屈,我累了倦了,袁熙,你安心赴考吧,考完来我家找我了断。”

袁熙听见她说我心里有你,所以才有他们,心就汪在蜜中,听见她叫袁熙而不是子昭,心中就一凉,听见她说了断二字,怒气升腾出来,上前一步把她紧抱在怀中:“水柔,你今生休想与我了断,除非我死了。”

水柔挣扎着:“那我死了呢?”

袁熙的唇舌封上她的唇舌厮缠不休,好半天才气喘吁吁放开她:“让你再胡说。”

没有听见水柔说话,捧起她的脸时,已是泪流满面,袁熙心拧在一处,抱她在怀中,她泣不成声:“子昭,我累了,我尽力了,你会试离开后,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我只能离开,你好安心赴考。”

袁熙揉着她头发:“你若离开,我能安心吗?能吗?”

他软语哄着她,待她止了哭泣,牵起她手:“我们回去吧。”

万没想到水柔依然摇头转身,他知道她的倔强上来一时想不通,看着天已黑下来,强抱起她往肩上一扛往家走去,水柔不停踢打他,他也不理,最后水柔声气弱下来:“子昭放我下去,要是被人撞见了,日后怎么见人?”

袁熙这才放她下来牵着她手:“再闹就再上去。”

水柔低了头,心想我意已决,这会儿先跟你回去,早晚还是要走的。

作者有话要说:看了亲们的评,有感而发:

话说苗春花引起了公愤,这个婆婆太不像话了,太没水准,有些吧,人都有糊涂的时候:)

我关注的是,怎么没人猜猜熙熙接下来会怎么做?怎么留住自己亲亲老婆?

关于更文:

追文的亲们,今天的更新要晚一些,大概到晚上六七点钟了,不好意思,上班族周一总是很忙,昨天就写了500个字:)-2010.11.2

16

16、袁老太爷...

袁熙去追水柔的时候,袁守用正迈着方步慢悠悠往家走来,他的日子如今就是太上皇一般,称呼由老袁变成袁老太爷,早起等着袁熙和水柔请安后,出门转悠一圈,回来饭菜正好摆在桌上,吃完后在院子里走走,数数鸡笼里的鸡,看看院子里的树,院门外石头上坐坐,哀叹一下花圃里的枯枝,回到家中堂屋已收拾整洁,他就坐下来翻翻老黄历,逐字逐句琢磨深奥的《推背图》,总是似懂非懂,再拿“称骨算命法”把家人的生辰八字挨个推算,好像每次推算的重量都不一样,其实是上次算的想不起来,家里藏着的书册也拿出来看看,书都洁净整齐拿油皮纸包了,泛着淡淡的松香味,正眯着眼睛回味的时候,璎珞就进来擦桌子,于是把手上的东西收起来,坐在桌边等着水柔端来饭菜。

午饭后小憩一会儿,起来捧着旱烟袋找三五个老友喝茶下棋,赢了揪着人家不让走,再来几盘,输了就恼了,袖着手各自回家,次日又笑眯眯凑到一块儿,早忘了昨日的不快。

这日他赢了几盘,哼着小曲到了自家院门口,璎珞正急得在院门外转圈儿,远远看见父亲的身影忙跑过来,且走且说着今日的事,袁守用听了依然不紧不慢踱步,璎珞急道:“爹,你怎么一点不着急?嫂子不回来了怎么办?”

袁守用捋捋胡子:“我们着急没用,就看你哥哥的本事了,他应该能把媳妇儿追回来吧。”

璎珞又道:“可是娘现在还在屋里哭呢......”

袁守用点点头:“自然是要哭的,要不我能走这么慢吗?这会儿我们要回去,她就没完了。“

璎珞不明白,父亲也太不把母亲放在心上了,都在屋里哭成泪人了,竟然不想着回去。袁守用见她噘了嘴,点点她脑门:“那你怎么不回屋?在院门外转圈?”

璎珞说:“我安慰她几句,她就哭得更厉害了,我只好跑出来看爹回来没有,又担心哥哥能不能追上嫂子。”

父女二人走到院门外,在石头上坐下来,袁守用说:“我也怕你娘她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我们在这儿坐着,等厨房烟囱冒烟了,她就哭够了想通了,我们再回去。”

璎珞瞅着父亲半天,轻轻揪着他的胡子:“爹,人家都说你是个呆秀才,对付起娘来怎么就一套一套的?”

袁守用呵呵得笑着:“我这是久经沙场练出来的,刚和你娘成亲那会儿,她虽然红衣绿裤的不大会装扮,长相还是不错的,说是父母之命,我也着实心情畅快了一阵子,有一日突然就闹起来,不记得什么事了,我当时就傻了,一开始就哄后来劝再后来凶她,都没有用。时日久了,才发现闹起来只要躲得远远不理她,由着她闹,过去了就没事了,万不可有任何回应,否则不得了......”

璎珞从没听父亲说过和母亲间的往事,就轻笑说:“爹,原来你怕娘啊?”

袁守用忙摆手:“我怕她什么,只是家和万事兴让着她罢了,她也不易,你祖母在时,她本是一点就着的性子被压制得战战兢兢,你祖母走后,她持家吃力,吃了上顿愁下顿,人也笨拙,日日劳累辛苦,你和你哥哥又不懂事,他是四处闲逛荒废学业,你呢,懒散任性,她把你们放在心尖上纵着,有几次我要说说你哥哥,她就和我寻死觅活得护着。我呢,是乐于安闲诸事不管,你娘呢,一安闲就发疯,你嫂子过门后,她什么都不用管不用做,闲了就生事端,好在你嫂子是个人物,知道如何对付她,不搭理她由着她闹去,我见相安无事也就放心,今日闹成这样,必是她说了惹恼你嫂子的话。”

璎珞点点头心下羞惭,是自己先生了事,母亲为回护自己才口不择言的。她一直和别人一样,以为父亲又酸又呆,如今一看他心中明白,也没敢说事情由自己而起,这时瞥见自家烟囱里冒出袅袅炊烟,忙指给父亲看,袁守用这才点点头与璎珞回到院中。

他让璎珞去点上堂屋和水柔屋里的灯,自己进了厨房,苗春花抬头看是老头子,眼圈就一红,袁守用搬个凳子坐在她身旁笑问:“怎么?觉着委屈了?知道水柔的厉害了?”

她就点点头低泣,袁守用拍拍她后背:“就知道你得有这么一遭,儿媳总让着你,你以为人家怕了,就总不安生,如今只几句话你就受不了了?”

苗春花低头不语,她一直以为水柔是逆来顺受,那想到如此厉害,什么都记在心里,自己说过就忘了,她却记着。今日恼了要走,一开始心中还解恨,后来看儿子追出去,璎珞也着急得在院门外等,热闹的一个家就她一个人冷清清呆着,也没了哭的心思,心中有些慌乱,万一儿媳真不回来了,熙儿会不会怨她?想到水柔过门后的种种好处,心中就有些后悔。

袁守用又说:“就你这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性子,还总想着调/教儿媳,最终是儿媳在调/教你,母亲在世时对你严厉,那是看你又笨拙又没主见,所以有意磨你的性子,你想想,要不是母亲处处管着你,你得在邻里间惹出多少祸端来?”

苗春花想起往年自己与邻里总是说不了几句话,就能看见婆母在不远处威严得盯着她,想要脱口而出的话就咽回去,才想起说出来是要得罪人的,可一直没有懂得她的苦心,一直是怨着她的。她抹了把眼泪:“为了这个家,受气我也忍了,你看看,我这做的都是水柔爱吃的,老头子,过会儿她回来了,我难道还得跟她认不是吗?我这老脸往那儿搁?”

袁守用笑笑:“那倒不用,水柔是明白人,要不是你惹恼了她,也不会那么对你,只要看见你做的饭菜,总能跟你和好如初。”

苗春花有些忐忑:“真的吗?你不知道她今日看着我那眼光,比婆母都凶狠几分,我想起来这心里就发颤,年纪不大的一个女娃,怎么就能那么压制人呢?”

见袁守用点头又叹道:“老头子,我就那么一无是处吗?怎么被婆母欺负半辈子,好不容易熬成婆婆,又得被媳妇压着?”

袁守用看她双眼红肿,鬓边斑白,不由抬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放软了声音:“谁说你一无是处了?刚过门那会儿怎么看怎么好看,要不熙儿能那般一表人才吗?璎珞能那般漂亮吗?你为了这个家操持劳累这么多年了,我心中都明白的。”

苗春花又红了眼圈,袁守用心里说,虽然你粗鄙些笨拙些,可你一心为这个家,也从无害人之心,如今被儿媳逼得六神无主,我这心里还真是有些不好受。

苗春花低头看着老头子脚上的棉靴,这水柔的手艺就是没得说,昔年的棉靴穿在脚上总是累赘,今年却多了几分精神,又看看自己身上光鲜的新衣,更念起水柔的好,惴惴得说:“老头子,熙儿说要带水柔去国都赴考,说是便利水柔照顾他,水柔在身边他也踏实。你说,他会是说真的吗?他是不是为了吓吓我?不让我再为难水柔?”

袁守用愣怔片刻才哈哈笑道:“我这儿子还真是有钢筋铁骨,我都没有想到他会有这主意,好好好,由他们去吧,春花呀,这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还是看开点。”

苗春花一咬牙:“不行,我们辛苦养大的儿子,娶了媳妇就处处把她放在心上,赴考都带在身边,象什么话,听说带书童的,没听说过有带媳妇的。成亲前就央求我说,水柔是文雅的性子,让我收敛些,千万别三不五时的闹一场,我当时被他哄得心软就答应了,今日还质问我,可还记得成亲前答应的话?你看看,这个不孝子,把媳妇捧在心尖上,把父母妹妹撇在一边。”

袁守用说:“这倒是个好法子,分开一阵子,你才能知道水柔的好,你的儿子你也知道,他决定了的事,能轻易改变吗?你就别再琢磨了。”

苗春花想起尹兰漪的事,本来好的什么似的,说断就断了,尹家后来托媒婆过来,说他们姑娘后悔了,袁熙眉头都不皱一下,说了句什么水难收,就是说水泼出去收不回来了,这熙儿的性子不知象谁,又硬气又有骨气。

苗春花想着宝贝儿子又自豪起来,就朝老头子笑,璎珞掀开门帘看父母亲背对她,挨着坐在一起,一笑放下门帘回屋去了。

水柔和袁熙进了院门,看见堂屋和自己屋里明亮的灯光,心中就觉一暖,以为可以彻底离开,可这灯光竟牵扯着自己,院子中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水柔咬了咬唇,公婆和璎珞听见门响都出来了,璎珞叫了声嫂子,苗春花低头无措得搓着手,象个不小心犯了错误的孩子,袁守用呵呵一笑:“水柔啊,回来了,进来吃饭,你母亲忙碌到现在,满桌子都是你爱吃的饭菜。”

水柔抬头看着他们,眼泪在眸中打转,自己竟有些不舍,刚刚还恼恨不已的婆母,此刻却怎么也恨不起来,袁守用又说:“你母亲刚刚因为熙儿和她说,要带你一起去国都赴考,伤心不已,我已经劝她半天,我们都是赞同的。”

袁守用知道儿子的性子,不到万事俱备不会和水柔说,所以先说出来安水柔的心,水柔回头看向身后的袁熙,袁熙轻笑着点了点头,她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苗春花看水柔不象白日里那般冰冷,鼓足勇气说:“那个,水柔......”

再怎么婆母都是长辈,总不能让她低头向自己认错,水柔忙上前拉住她手:“母亲,我们进屋吃饭吧。”

一家人进了屋坐下来,袁熙看向父亲,父亲正笑看着他,一直知道父亲有过人之处,没想到竟能四两拨千斤,真正姜还是老的辣。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更得有些匆忙,有什么不足再改吧:)

17

17、错在何处...

水柔在饭桌上没有吃几口饭,她的心思复杂难言,婆母忐忑得看着她的脸色,公公吃两口就笑着让她多吃点,璎珞甜甜叫着嫂子为她盛饭盛汤,袁熙没事人一样不接触她的目光,她以为可以干净痛快得离开,如今却被牵扯着都是不舍。婆母的话语犯了她的大忌,她以为死也不会原谅,如今却后悔那么狠得说她,明明知道她会没有招架之力,在气头上还是说了,如果是自己的母亲惹恼自己,再恨再气也不会说出那些话来吧?难道自己做得还不够?并没有在心里把她当母亲看?

刚搁下筷子,璎珞忙站起来收拾碗筷,嘴里说着:“今日我来收拾厨房,娘和嫂子都歇着。”

苗春花忙说:“你长这么大没洗过碗筷,我跟你一起吧。”

袁熙抬头道:“母亲和璎珞过会儿再忙,既然父亲刚刚说了,我带着水柔去湘州赴考之事就这么定了,二月初三我们动身,水柔这些日子将家里的事交给母亲,璎珞也在边上听着,我和你嫂子不在家,你要多帮着母亲,不要让母亲累着。”

璎珞忙说记下了,苗春花张口想说璎珞的亲事,又抿住了嘴,今日的事就是这么惹出来的,再不想开口惹出祸端,袁守用起身取出皇历看了看:“初三不宜远行,初四吧,二月初四都是双数,四平八稳,保你们出门平安。”

袁熙点点头,水柔看看婆母的神色和气开口说:“母亲,璎珞的事我会放在心上的,您放心吧。”

苗春花喜出望外,不用自己说,水柔竟看出自己心事来了,璎珞也红了脸低了头,袁守用说:“有水柔想着,我和你母亲是一百个放心,璎珞的事就交给你了。”

说着起身打开上了铜锁的柜子,柜子里又抱出一个小木匣,抽开盖拿出几包红纸封着的东西,再打开时,里面是白花花的银子,袁守用递给袁熙:“这是你中举后,几位乡绅送来的贺仪银,四位乡绅一家五两,统共二十两,你们拿去国都,不用太过节俭,好吃好喝才是。”

袁熙扭头看看水柔,贺仪银竟没有动吗?那一家人入冬的棉袍,过年的新衣柔儿都哪来的银子?她可是变卖了嫁妆吗?苗春花这时说道:“以为你霸着银子做守财奴,原来留给熙儿赴考用的,倒是错想了你。”

袁守用呵呵笑道:“你想错我还少吗?就咱家那几亩地,我拿近处的薄田换了郊外的良田,你都唠叨我十多年了,你说我犯懒,就为着少走一里多地,把良田换了薄田,家里每年收成少了一半,你得空再去郊外看看,那几亩良田里可还有庄稼吗?”

苗春花看着他:“没了庄稼难道长出银子来了吗?”

袁守用笑:“那几亩田挨着程家坟地,他们在县府开铺子发家后,半逼着低价买走建了祠堂了。当年刘老财知道我懒散,半哄半骗多给一亩地让我和他换,我初始不肯,有一日看着一位夫人在旁边转悠,一打听是县太爷家的,我就应了。”

苗春花就看着他:“你这个老头子竟有这些算计?我不信,是赶巧了吧?要真是早就想好的,这么些年由着我唠叨,就不辩一句?”

袁熙水柔璎珞看父母说的热闹,都笑听着,谁也不说话。袁守用有几分得意:“要跟你说了,你能管住自己的嘴吗?在街坊中一嚷嚷,刘老财还不恨死我?昨日他见着我还感叹,说我们两个是难兄难弟,我只落几亩薄田,他时运不济,只落了十几两银子,谁让他贪得无厌,祖上留下大片田地收着租子,还非要我们家那几亩田地,我这也算是劫富济贫。”

一家子都笑出声来,笑声中袁熙说:“儿子一离家,开春耕种就得父亲一个人忙了,他们六个会来帮忙的,您就放心吧。”

袁守用呵呵一笑:“那六个小子虽不成器,倒讲义气,你认识他们这么些年,每年春耕秋收一窝蜂就来了,去秋我都没去田里,你中经元的消息传来,刘老财就打发佃农都给收了回来。”

袁熙笑笑把手中银子放回父亲手里:“这些银子收着家用吧,国都的起居他们六个都给备好了,他们家都有租子收的,虽不多,比我们家富裕些,本来成亲时要给我银子的,我没要,让他们包了我赴考的用度。跟他们自不用客气,可那几个乡绅历来不把父亲放在眼里,他们的银子儿子不想要,日后他们家里有了红白喜事,务必双倍送回去才是。”

袁守用点点头,苗春花一脸茫然:“就算这些银子留着,从哪儿再来二十两?”

袁熙笑道:“母亲就等好消息吧,儿子定会高中的,中了后的俸银一年五十两。”

苗春花两眼放光:“我的天爷,五十两,一年就五十两,我们家一年的用度也不过几两银子。当年你爹中了秀才,家里免了一个人头的赋税,都高兴得什么似的,去秋你中举后一年多了一石米一石麦一石杂粮,我就日日烧香感谢祖宗保佑,一年真有五十两银子,我就吃斋念佛。阿弥陀佛......”

全家人又笑起来,袁守用瞅着苗春花说:“老太婆,你这佛念得太功利了些,就为了你儿子一年得五十两银子。”

苗春花也忍不住笑了,笑过又拍着嘴说:“正念着佛怎么笑了?太不恭敬,打嘴。”

笑声中璎珞和母亲自去收拾,袁守用收好银子在灯下细看皇历,再三确定二月初四宜远行才合起书闭目养神,子昭这小子倒是有骨气,这贺仪银要双倍还回去,如果他高中了话是没错,如果不中,只能留着家用了,他们看我儿子中举愿意送来的,我又没上门抢去,二十两银子对他们九牛一毛,对我们家说不定可以救急救命的。再说了,儿子一旦高中,说不定会送更多来,我都双倍奉还吗?绝无必要。

袁熙一路拉着水柔的手回屋,进屋后把她摁坐在床上,也不看她自去洗漱,水柔不知他为何如此,进堂屋后再没看自己一眼,刚刚明明笑着出来,脚刚跨出门槛就绷上脸,回屋路上自己的手被越攥越紧,他可是在生气吗?他在气自己顶撞婆母吗?水柔有些委屈,可想到他早就布置好一切,要带自己去国都赴考,心里的委屈就烟消云散,看袁熙进来抬头轻唤了一声子昭。

袁熙却皱着眉头蹲在她身前:“柔儿可知道错了吗?”

水柔看他冷着脸毫不掩饰责备的神色,双眸也如寒潭一般瞅着她,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袁熙,他一直是温和笑着的,那日因不借凤冠生了争执也不过一走了之,从未象今日这般冷峻凛然,水柔想说我没有错,可又想到他为免家中不安,竟要带自己去国都,心下一软说:“我和婆母说话时生硬了些......”

袁熙的手指抚上她的唇:“今日我一直在窗外听着,柔儿虽强硬些,但母亲错在先,我虽心疼母亲,柔儿却没有错。”

水柔看向他,短短几句话令水柔心下震动,有怎样的母亲他无法选择,每一个母亲对儿子的心都是一样的,难道因母亲糊涂些儿女就会嫌弃她吗?不管因何原因,母亲受了责难儿子都会心疼,自己虽容忍婆母,却在心里嫌她糊涂粗鄙,说是把他的母亲当做自己的母亲,真正要做到却非易事。水柔呐呐说:“子昭,我想着把婆母当做自己的母亲,却没能做到,我......”

这时苗春花在院子里喊了一声,袁熙起身出去了,水柔坐着想着他的话,心下竟有些悔恨,一时气急把忍了多日的话说出来,却没有顾及他的感受,要是不理会婆母少说几句就好了,正想着时,袁熙提了浴桶进来放在屏风后,又出去提着两桶水进来,其中一个升腾着热气。

袁熙准备好后,过来看她涨红着脸轻蹙着眉,目光就柔和了些,动手解着她的衣带,语气依然冷淡:“水烧好了,炉子也旺,先去沐浴,仔细想想自己错在哪里了?”

水柔挣扎间被他剥得精光,窘得连忙去拽被子过来,刚伸出手就被他拦腰抱起转到屏风后丢在浴桶中,央求得喊了声子昭,袁熙的手已解开她的长发,撩着水一点点为她洗着,她趴在浴桶边闭着眼睛,想要对袁熙说我生气了,那双温暖的手轻抚上后背,她的心和身子一起浸润在温暖中,想说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水汽氤氲中袁熙绕到身前来,水柔双手护住胸躲避,他并不看她只是漠然为她洗着,他到底为何生气,水柔怎么也想不明白,看他眼里根本没有自己,心里有些不快,他一向看见自己的身子双眸就热辣起来,今日双眸中却只有冷淡,自认为除了顶撞婆母没有做错什么,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他觉得自己那里错了说就是,水柔想着不由伸手拍他一下:“袁熙你......”

袁熙捏住她的下巴咬牙说:“叫我什么?这就是你今日第一桩错,我听见你喊我袁熙那么生分,就觉心中冰凉。”

水柔忙说:“我是一时气急,子昭,我那里错了,你倒是说嘛......”

袁熙双眸中闪过怒气:“到现在都不认为自己错吗?我可说过万事有我......”

这时璎珞敲敲门喊道:“哥哥,娘怕水凉了,让我拎一壶水过来煨在炉子上,随时加点热水进去,别着凉了。”

袁熙提了水壶进来放在炉子上,水柔忙问:“子昭,是不是我对璎珞有什么......”

袁熙皱眉看看她:“我呢?有没有想过我?”

水柔茫然说:“我没有对你做错什么,子昭,你要带我到国都,怎么不早跟我说一声?”

袁熙往浴桶里加点热水,在她头顶拍了一下:“休想转移话题,继续想自己错在哪儿了,想不明白不要睡觉。”

水柔喊了声疼委屈得看着他,袁熙自顾为她洗完擦干,抱她到床上拿被子捂着,一点点擦着她的头发,水柔几欲张口,他的手总捂上来说:“想明白了再说。”

袁熙见水柔静静背着他再不说话,以为她来了困意,把棉被枕头挪到她身后让她靠着,手下放轻许多,过一会儿却听见低泣声,忙转过去看时已成了抽泣:“袁子昭,我到底哪里错了,你说就是了,干嘛那么凶那么逼着我?”

袁熙看见她的眼泪就慌了神,双眸中的寒冰顷刻间消融为和煦,抱她在怀中:“我是气你这么点事就收拾东西离去,随口就说了断,我是为了让你没有下次,才逼着你的,好柔儿,别哭了。”

水柔靠在他怀中捶打他:“你绷着脸对我那么冷淡,我偏要有下次,有下次你又能如何?”

袁熙心中一叹,换了别的女子自是由她去,可是你,对你却狠不下心,真有下次我能如何?我只能去哄你回来。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说到:“天大的事情有我在,柔儿答应我不要轻易再说了断。”

水柔心中也一叹,原来他气的是这个,自己气头上是任性了些,只想着离开就能清净,却没把他放在心上,听他软语哄着自己,却不想允诺他此生再不会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俸禄问题:

1.清代县令的俸禄大概是39两银子一年,为了让老苗高兴,我写了五十两;

2.中举后的俸禄大概是一年几石粮食,我想了想,就三石吧,一石大约五十多斤,也不少了:)

关于全家闲聊的问题:

上章有亲亲问到这家以何为生计,这是我疏忽了的,没有交代清楚,只说家境穷些,有多穷?地主财主自由农佃农,给他们选个自由农吧,不富有但可维持生计;

袁老太爷过得悠哉游哉,苗春花同志过分劳累,所以种田的负责人交给袁守用了,估计在古代也是这般,男主外女主内;

但愿亲们满意:)

18

18、静谧清晨...

夜里袁熙从背后轻拥着水柔一夜无梦,她不肯允诺再不离去在意料之中,那么倔强的人能回来已是欣慰,能后悔对母亲太过强硬也让他无比心疼,虽然他不愿意看见母亲委屈,可她确实是错了。

水柔也睡得无比踏实,感觉身子又轻又软又暖,背后是坚实的依靠,腰间环抱着他有力的手臂,睡梦中仿佛飘到云端,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脸上,枕着厚实绵密的云朵,随着微风缓缓摇荡。

朦胧中听见几声鸡啼,她微笑着睁开眼睛,转身脸贴在袁熙怀中,熟悉的气息萦绕在身边,想起昨夜低头不语时,他扶在头发上片刻僵硬的手,心里就微微得疼,不是不肯给他允诺,是无法确定是否真的能一辈子跟着他,成亲不到一年就因婆母萌生去意,不知道会不会再发生让自己无法忍受的事。

水柔听着袁熙微微的鼻息声,知道他睡得正香,窝在他怀中不敢动,生怕扰了他的酣眠,也见过权贵高门,里面的人自是华美精致,可她不喜那些浮华,只喜这普通人家的袅袅炊烟和鸡犬相闻,看他温文细心就嫁了他,不曾想他总是给自己惊喜,冬日踏着积雪去探访,成亲前捎来贵重的凤冠,新婚时的温和贴心,婆母小姑刁难时静静的呵护......水柔的手轻轻放在他的胸前。

一脚踢翻那一笸箩瓜子,鞭打程同周,坐小月子时日日陪伴,怕她寂寞喊来众朋友的妻子陪着她逗她欢笑,水柔的手指抚上他的眉眼,默默安排好让她跟着去湘州,昨日与婆母争执,他站在窗外却没有插手,夜里为她洗发洗澡,耐心为她擦干头发才躺下睡去......水柔的手指轻轻描画着,自己一向冷清宽容,为何单单对他如此吝啬,竟然连一个让他安心的允诺都不肯给。

窗棂间微微透进些光亮,袁熙俊朗的脸在水柔眼中渐渐清晰,他的睡容如孩童般安然,嘴角微微上翘出一个浅浅的弧度,这是水柔头一次端详他睡梦中的样子,看着看着不由笑了,笑着笑着就痴了,一双玉臂楼住他的脖颈,嘴唇依次吻上他的额头和眉眼,然后舌尖在他嘴角处流连。

熟睡中的袁熙唔了一声依然睡得香沉,水柔的舌尖扫过他的嘴唇轻吮他的耳垂,为了他就放纵吧,昨日曾在心里发誓再不在这院子里和他有床第之欢,这会儿却忘得干净,心里眼里只有他,只想让彼此交融在一起。

水柔轻吻过他的喉结,在他胸前轻轻一咬,袁熙的身子轻颤一下,脸上的神情微醺而陶然,他梦见置身于金色的原野,原野里金黄色的小草伸出细细的触角,轻软得抚摸着他的全身,仿佛年幼时被母亲微笑着搂在怀中,温柔得唱着催眠曲,又仿佛夏夜里吹着凉风,耳边有虫儿在低低鸣唱......

水柔看着他胸前的两点挺立如含苞的小小红梅,俏皮一笑唇舌向下滑去,双手扶在他腰间,一点点试探着轻咬吸吮,过一会儿轻蹙着眉抬头,看见他身体的变化不由偷笑,一只手心紧裹着他不住揉捏......

袁熙啊的一声醒过来,水柔脸色酡红笑看着他,他以为犹在梦中喃喃道:“我就知道如此美梦,柔儿一定也在......”

水柔支着腮狡黠看着他:“什么美梦呀?你看看自己,羞不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