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兰漪还要说话,水柔又说:“你们的过往就算再甜蜜,也已经过去了,他既已放下,孙夫人何苦太过执着。”

尹兰漪站起身拂袖就走,她没想到水柔和袁熙之间已经严丝合缝,外人插不进去分毫,心中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坐在马车上愤恨间想起新到任的江州督军程同周,三日前他到府中来家宴,席间孙守仁说:“吏部任职也奇,程督军和袁县令都来自定远县,同籍之人按理不能在一个州府任职。”

程同周脸上红了红:“卑职因无益间救了公主,就是当今圣上养父母的女儿,受驸马爷抬爱做了他的门客,吏部备案与驸马爷同属青州府籍。”

孙守仁笑笑:“那敢问程督军为何偏偏到了江州?”

程同周一脸豪气:“听闻江州素来无守军,由慕容山庄管辖治安,一个山庄能有何能耐,卑职自然要来成就一番功绩,方不负圣上和驸马爷厚望。”

孙守仁低头笑了笑,心想此人还真是无知无畏,一个草包而已,想来那驸马爷出身平民,自是不懂官场,受人利用还以为这是个好差事,给了救过妻子性命的程同周,天下间有点头脑的谁又会来捋慕容山庄的胡须,想到此就懒得和他应付,尹兰漪听见他是同乡,为撑场面和他攀谈几句,程同周就问袁县令是定远哪儿人氏。

尹兰漪听见他问起袁熙,冷淡说了声不知道,孙守仁却又有了兴头,袁熙这小子做事靠谱,今秋的赋税顺利得就缴上来了,往年豫章的春季秋季两次赋税都得他亲自前去催缴,姚县丞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只知道向他叫苦......孙守仁笑眯眯说:“袁熙上任不到半年,倒是个不错的,老夫对他极为认可。”

程同周一听袁熙的名字,眼睛就瞪大了些:“知府大人是说,豫章县令是袁熙袁子昭?”

孙守仁点点头,尹兰漪起了兴趣:“怎么?程督军之前认识袁县令?”

程同周咬牙切齿说:“岂止是认识,简直是熟得很,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他走后尹兰漪稍事琢磨就断定他和袁熙有过节,找来身边可靠的仆人叮嘱一番,盯着程同周常去一家酒楼喝酒,假装是一个富商过去和他攀谈,将他灌得半醉,就知道了他挨袁熙鞭子的事,还有他至今仍心慕水柔的事。

尹兰漪本是因袁熙对他冷淡,心中郁结之气难消,趁着袁熙不在家过来看看水柔和他眼下是否重归就好,如果没好她自然高兴,如果好了她就趁机挑唆一番,没想到水柔竟刀枪不入......

她咬牙想,好,既然你们夫妇情比金坚心有灵犀,那就等着吧,单单今日赏梅,程同周就不会让袁熙好过。对了,听说明年云相爷告老还乡,他们一家回到豫章后,我自会常去拜望云老夫人,盛传云家未出阁的小姐云素歆,国色天香才华出众性子温柔,国都的王侯官宦子弟皆心向往之,你水柔和她相比只怕就难以入眼了,如果有人对云小姐稍加点拨,她说不定就喜欢上袁熙了呢?

49

49、过个好年...

袁熙于午时进了孙守仁家别院后花园,不过这次他不是最后到的,有一个人比他到得更晚,袁熙看着姗姗来迟的程同周心里有些吃惊,面上却不露声色,孙知府为属官们一一引见,轮到袁熙时,程同周怎么都觉得他行礼有说不出的轻慢,可又挑不出错来。

席间袁熙和众同僚们谈笑喝酒,程同周看他意气风发假装不认识自己,越来越气端起一杯酒大声说:“我和袁县令可是同乡,来,喝一杯叙叙旧。”

袁熙笑着满了一杯一口气喝干又扭头不再理他,程同周偏不放过:“以前袁大人家境甚为贫寒,怎么就一下子平步青云,做了七品县令了?”

旁边早有人说:“袁大人可是今年科考探花郎呀。”

程同周就说:“都说三十少进士,以为这中进士有多难,袁熙都可以高中探花,那早知道我也去考个状元。”

这一说不要紧,在座的大多是历届科考进士,听着他的话实在难以入耳,只是碍于他是从五品的督军,除了孙知府品阶高于他外,别人都得在他面前自称下官,所以再没人怎么理程同周,因袁熙诙谐有趣,都和他说笑。

孙守仁则摸着袖子里那方小小的砚台,不住得眯眼笑着,刚刚袁熙躬身施礼,他去扶时这小子飞快就塞他袖筒里了,真是孺子可教也,因那次家宴后,心里就对程同周不以为然,自是由着他去。

程同周刻意最后一个来,就是为了给在座的江州官员摆摆架子耍耍威风,没想到会受人冷落,心里飞快打着主意怎么才能激怒袁熙,想了想又举杯说:“袁大人那仙女一般的夫人各位同僚可见过?那真是倾国倾城夺人魂魄呀。”

众官员就七嘴八舌说起水柔的琴技来,都说今日没来实在遗憾,袁熙确实不愿意听见他们议论水柔,瞥了程同周一眼,看来今日不理他是不行了,随即朗声说道:“去年夏日听说程大人投军去了,这短短一年多,就官至督军,想必是立了军功了?”

程同周竭力掩饰不自在,还是被袁熙看出端倪,这时孙知府淡淡说:“程督军救了当朝长公主性命,被驸马爷收做门客,此次圣上要在江州组建守军,驸马爷认为慕容山庄极好对付,程督军建功立业的时机到了,所以就把这个好差事给了程督军。”

众官员竭力忍住笑,都一本正经说:“驸马爷真是英明,程督军大展宏图的时机到了。”

程同周挺了挺腰杆得意看着袁熙,袁熙微笑着说:“那程督军真是英勇无匹,可否把搭救长公主的过程详细说说。”

程同周怔了怔说:“今夏新皇登基后,长公主一家从芦州前往国都,在路上遇到流寇袭击,我出手击败流寇,救了长公主和一双儿女。”

袁熙笑了笑:“流寇有多少人马呀?”

程同周说:“十几个吧。”

袁熙就说:“程督军一人力敌十多名流寇,真是英雄啊。”

程同周见众官皆面露怀疑,忙说:“不是我一人,当时还有十多名弟兄,可惜他们不幸被矜鹏大军掳了去,就我一人侥幸逃脱。”

袁熙想到乐笙,心中就跳了跳,又笑嘻嘻问道:“听说程督军是在凤阳小王爷麾下,怎么战事结束不回家乡反跑到了芦州地界?”

程同周神情一滞:“这仗没打起来,兄弟们憋了一肚子火气,所以我就带着几个热血的弟兄,跟踪矜鹏大军一路到了芦州和矜鹏交界处,在路上我们还偷袭过他们几次,矜鹏人损兵折将无数......”

在座都是文官,对这些打打杀杀没有兴趣,袁熙还要追问,孙知府已站起身笑说:“程督军真是英勇过人,如此江州布防有望了,走吧,都去看看老夫院子里那几株梅树去。”

......

夜里袁熙回到豫章县衙,屋里亮着温暖的灯光,进了门坐下喝口水就说:“柔儿,今日碰见程同周了,他竟做了督军,我疑心他知道乐笙的消息。”

水柔愣了愣才想起程同周何许人也,说了声:“原来是他呀,子昭的疑心从何而来?”

袁熙把白日里程同周的话略略一说,水柔也觉有异,他说的倒是和乐笙的行踪一致,可是这无凭无据的,他又处处针对袁熙,明明是在记恨那一顿鞭子,问他自是不肯说的,袁熙知道她心里的疑虑,心想怎么也得想办法撬开程同周的嘴巴才行,他那里知道事涉程同周官运前途,打死他他都不肯说。

这时水柔觑着他笑道:“今日我们家有贵客临门呢,怎么?子昭回来的路上没有遇见?”

袁熙捏着她脸笑:“怎么听着话里有话似的,什么样的贵客呀?”

水柔笑说:“就是称病在家静养的那位,来我们家气我来了,没有奏效就吓唬我。”

袁熙皱了皱眉:“谁呀?又气你又吓你,跟你有深仇大恨似的,含香院的如玉?她不是和你挺好的吗?总打发人来向你请教琴技。”

水柔歪着头问:“真想不起来?子昭来这儿后没得罪什么人?”

袁熙摇摇头,水柔一噘嘴:“就是你叫做兰儿的那个,高高在上的知府夫人。”

袁熙一愣抱她坐在腿上摇头而笑:“她的性子真是半点没变,不达目的不罢休,这安分了三四个月,以为她想明白了,原来还糊涂着,如此看来她还会有后招的,柔儿不用理她就是,还是那句话,万事有我。”

水柔嗔着他说:“我还是记着签上的话比较稳妥,宁静以致远,淡薄自怡然。”

袁熙就笑:“好好好,不提她了,明日开始我们好好过个年,休管那些不相干的人。”

......

二十五日水柔和韩大娘蒸了年糕,刚掀开锅盖,袁熙就跑进来拈了一块,一边嚷着烫一边吃,水柔过去打他的手,再看另一只手里拿着一窜炮仗,冲水柔嘻嘻一笑,挑开门帘出去了,水柔笑着摇头:“怎么跟个大孩子似的?”

韩大娘也笑:“袁大人穿上官衣威风十足,我还真有些怕,这几日嫌了,屋里屋外闹着,怎么感觉比若望还孩子气呢?”

水柔想着他嬉笑的样子眉眼弯弯说:“若望啊,是少年老成,将来会有大出息的,韩大娘到时跟着封了诰命,还得照拂我们才是。”

韩大娘就笑:“夫人这是开我们玩笑,做什么诰命呀,吃饱穿暖平平安安的也就知足了。”

两人说笑间,若望跑进来:“夫人,大人喊你去衙后放炮仗呢,他脱不开身。”

水柔就问:“他怎么放个炮仗也脱不开身呢?”

若望笑说:“这会儿家家忙着备年货蒸年糕做腊肉,哪有人有闲心放炮仗啊,这不大人到后墙那儿一放,招来一大群小孩儿,都在那儿围着看。”

水柔一笑说:“看看去。”

到了后墙那儿一看,正在林子边那块空地上玩儿得起劲,这会儿炮仗已经放完了,就混在小孩儿堆里玩儿,一会儿拿人家铁环滚几圈,一会儿拿鸡毛毽踢几脚,有一个小孩儿大概是从家里翻找的年初的破风筝,半天放不到天上去,袁熙过去看看说帮忙试试,过一会儿瞅准风向,还真放上去了,线团攥在手里拉线扯线忙得不亦乐乎,那个小孩儿可怜巴巴跟着他跑着,一边央求说:“该让我玩一会儿了......”

袁熙仰头看着风筝说:“别闹别闹,再闹下次不带你玩儿......”

那个小孩儿嘴一瘪都快哭了,水柔忙过去抢过袁熙手里的线团还给他,拿出帕子给袁熙擦着汗说:“瞧瞧这一身的土,还跟小孩子抢着玩儿,羞不羞呀?”

袁熙兴奋的双眸晶亮晶亮的,拉了水柔的手说:“快来,还偷偷留了一些给你放,要找个僻静地方,不能让他们看见。”

也不管水柔愿不愿意,拽着她绕过墙角,刚掏出藏着的炮仗,身后一大群小孩儿追过来七嘴八舌说:“说话不算数,刚刚说没了,这会儿怎么又有了,下次不跟你玩儿了。”

袁熙忙指着水柔央求他们:“这几个是给我媳妇儿留的,她高兴了就可以再给我钱,明日我再去买来炮仗,不,买来烟花放给你们看。”

有几个大点的小孩儿说:“烟花要夜里放才好。”

袁熙点头说:“好,那就今日夜里,还来这儿。”

小孩儿说:“你要说话不算数,骗我们呢?”

袁熙举起手说:“骗你们是小狗,汪汪汪......”

小孩儿们才笑着跑了,水柔看他如此喜爱孩子,想起家书中说婆母想孙子都把给璎珞孩子的衣服藏起来了,又因昨夜他说到程同周,想起去年滑胎的事来,这转眼过去一年半了,月信每月如期而至,是不是要去拜拜送子观音才好?

袁熙不知她的心事,夜里放过烟花回来兴致颇高,水柔却不让他碰了,他就央求说:“好柔儿,这一个月休沐,难得轻松,就依了我吧。”

水柔摇头说:“不行,今下午和尤青闲话,我问她哪个寺庙的送子观音灵验,她看看我悄悄问我们的房事是不是很......多......”

水柔说到这儿红了脸,袁熙瞅着她笑:“柔儿怎么说的?多还是不多?”

水柔啐他一口说:“青姐姐说,房事过频的话,就不太容易有孩子,就象那个,那个种地,土地要肥沃才好长出庄稼,如果耕耘太勤了,土地不肥了......”

袁熙一把抱她在怀中手伸进衣服里揉捏着说:“这是什么道理,我偏不信,偏要勤劳耕耘。”

水柔轻喘着说:“我看子昭喜爱孩子,才......”

袁熙把她压在身下说:“喜爱孩子没错,又不急着要孩子,我们有长长的一辈子,又何须着急?我可不想和柔儿亲热时,有一双小手在我屁股上乱摸,还要问我,爹娘在做什么?”

他那一句“爹娘在做什么”,小孩子的口吻学得十足,水柔脸埋在他怀中展颜而笑。

第二日袁熙看水柔忙忙碌碌得做点心,在边上转几圈又帮不上忙,转到街上看见求写春联的人在药铺前排着长队,一打听年年如此,一个铜板不要,回来吩咐若望准备笔墨,搬了一张书案出去,往街角背风处一摆,一会儿有人过来试探着看他的字,一看比药铺掌柜还好,呼啦围上一大群人,午饭都没顾上吃,夜里点着灯写了会儿,手实在冻得受不了,才一脸疲倦回来。

水柔揉着他手腕笑:“还没事儿找事儿吗?”

袁熙懒懒靠着她:“明日不去了。”

可次日吃过早饭若望跑回来说:“街角那儿排了一大队人等着写春联呢。”

袁熙只好又去了,又是写到天黑才回,累得往床上一趴就不动了,水柔给他推拿着突然拍他一下:“只顾别人了,我们家还没写春联呢。”

袁熙懒懒说:“让若望去求药铺掌柜的吧,他那边排的人少,柔儿,今日二十几了,我都写不动了,若望这小子的字也不长进,明年拿棍子敲着他苦练,再过年时我就轻松了。”

水柔看着他笑,都是自找的,又怪人家若望了,他又问:“柔儿,二十几了呀?还得写几天呀?”

水柔笑说:“明日二十八了,再写两天,到了除夕就没人出门了。”

谁料二十八这日,不知那个认出袁熙,说是县太爷亲自在街上写春联,有的人就不大好意思过来排队了,可大胆儿的也不少,而且原来都是自己想好了让袁熙写,这会儿都求着袁熙给自家作一副对联再写上去,袁熙盛情难却,又不能都写一样的,想得脑仁儿都疼了......

早出晚归得又是想又是写,盼啊盼,除夕总算来了......

50

50、闭门谢客...

除夕这日吃过午饭,韩大叔把庭院里里外外打扫干净,在院子里砌年火,躺了一上午的袁熙终于爬起来,和若望衙前衙后贴春联,水柔和韩大娘包好饺子,听见他们从前衙回来,忙把饺子下锅,水柔掀开锅盖,笑看着一只只白胖的饺子浮上来,听见院子里哗啦哗啦的声音,出去一看,年火上架着一口铁锅,袁熙正掳着袖子,拿一只铁铲子在里面翻炒瓜子,袁熙抬头看水柔站在台阶上,笑着对她说:“这是南瓜子,过一会儿还有葵花子和西瓜子,去年除夕在家中守岁,都被柔儿吃瓜子的劲头给吓着了。对了,柔儿做点米花糖吧......”

水柔就笑:“那不是有人给剥了皮塞到嘴里吗?搁谁都想多吃点,米花糖上午就做好了,知道你爱吃,还有你爱吃的几样点心。”

袁熙一边翻炒瓜子一边大声说:“不过今年得看着你少吃些,去年吃得嘴里起泡,疼了几天,记得吗?”

水柔点点头:“瓜子放了香料煮了晒干也是极好的,只是没有炒过的香。”

袁熙看看她:“那煮了吗?这会儿煮也来不及了......”

水柔过去把他袖子向上卷了卷笑说:“前几日煮好了,说不定子昭也爱吃的......”

袁熙就歪头看她,两人对视着就忘了今夕何夕身在何方,正添柴的若望跳起来抢过铲子,在袁熙耳边大声说:“大人,再不翻炒,锅底的就糊了,我说我来吧,你非要凑热闹,真是成事不足......”

两人这才移开绞着的目光,都有些不好意思,袁熙轻咳一声,听见若望说他成事不足,一拍他的头说:“你是大人还是我是,唠叨我没完了不是?”

若望揉着头嘟囔说:“炒瓜子的时候还摆什么大人的威风,真是的......”

水柔促狭得看着袁熙正笑,听见屋子里韩大娘喊道:“哎呀,扑锅了,夫人哪去了?本来我要看着的,夫人打发我去姚县丞府上送些年糕......”

水柔急忙回转身抬步往厨房走,袁熙在她身后喊道:“小心看着台阶......”

掌灯时分饺子端上桌,水柔让老韩一家三口一起坐下吃,他们死活不肯,韩大叔说:“主仆有别,我们哪能和大人夫人坐在一起吃饭呢?”

水柔笑说:“大过年的,我们像一家人一样吃顿饭吧。”

一家人还是不肯,袁熙笑说:“坐下坐下,今日开始到元宵节,我们都一起吃饭,热闹点不是?”

三个人这才坐了,几个人坐着吃饭,说笑间传来子时的更鼓声,更鼓声刚歇,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此起彼伏,若望拿了鞭炮到院子里放,袁熙跑过去一把抢到手中点了,拎着满院子转圈,若望老大不高兴向水柔告状:“大人又跟我抢。”

水柔笑着又拿过好多窜鞭炮给若望:“去吧,放个痛快。”

若望喜滋滋去了,韩大叔笑说:“夫人所料没错,大人果真贪玩儿,亏得多买了些,今日已没处买去了,街上店铺都关门了。”

水柔笑看着院子里那个雀跃的身影说:“他今年太过忙碌劳累,先是科考,高中后家中又不安宁,然后外派千里,刚入仕途定有很多艰辛和不如意,他只是不说罢了,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是让他回家后能安宁一些......唉,偏偏我也不省事,给他添了些烦忧......”

与其说水柔是说给老韩夫妇,不如说是自言自语,说到后来语声低得几不可闻,老韩夫妇看着她相视一笑,看袁熙和若望手中的鞭炮放完,站起身喊了若望,向袁熙和水柔告辞回了外院,袁熙看着呆怔的水柔,过来抱起她回到屋中,捏捏她脸说:“可是困倦了吗?靠着我睡会儿,不用非得熬到五更。”

水柔趴在他肩头喃喃说:“子昭,一年过去了,这一年事情真多,我知道子昭的不易,我很后悔曾给子昭添了烦忧......”

袁熙抱住她说:“傻丫头,不就是一夜的事吗?还提这个做什么?我知道柔儿倔强,想想这个倒也感谢她生事,要不柔儿的心结总也不能放下......对了,只顾贪玩放鞭炮,有一个东西要拿给柔儿,你等等......”

水柔自去洗漱了等着,过会儿一身寒气回来,手里提着一盏六角花灯放在桌上,过来牵了水柔的手到花灯前说:“在若望屋里做的,放在那儿没拿回来,那小子都快睡着了,要不是我去吧他拧醒,他还怎么守岁呀?来,柔儿作画,我来写字......”

水柔笑着推他说:“我来配色,子昭去洗漱去。”

袁熙瞅着她笑,然后凑到她颈边闻了闻眯眼说:“柔儿好香,已洗过了,在等我不是?让我洗漱,洗漱后做什么?”

水柔笑着推他:“又没正经,快去......”

袁熙这才笑着去了,回来时已换了中衣,抱住水柔笑说:“要不明早再画?”

水柔指指那灯:“先画吧,我想画好了挂在屋梁上。”

说着提笔画了一支梅花,袁熙一只手抱住她腰,另一只手提笔在花旁写道:一月梅花香又香......画到最后是一支白雪覆盖的腊梅花枝,袁熙写了十二月梅花雪里藏,两个人笑着端详那花灯,只觉比在国都时得来的那个又精巧了几分,袁熙披上棉袍,去院子里拿了竹竿进来挑起在床顶的房梁上,水柔吹灭灯烛,花影在四壁上悠悠转动,袁熙抱了水柔在床上,在她耳边低低说:“柔儿,我要探花......”

水柔一愣:“子昭不是早就高中探花了吗?”

袁熙笑着解开她的衣衫:“在国都那日,最高兴的不是中了一甲第三的探花,而是那日夜里描着花影在柔儿身上探花......”

水柔想起那夜身子里升腾着绽开来的火焰,心头乱跳间,袁熙抱她坐在腿上,唇舌卷住她的唇舌,两手抚摩着她的腰和臀,水柔迷乱间身子贴着他的身子,难耐得在他身上厮磨,厮磨间袁熙的唇舌移到她的胸前张口一咬,水柔轻喊了一声,突然把袁熙摁倒在床上,说:“今夜换我在子昭身上探花......”

袁熙轻笑着看着她,任由她的双手和唇舌在身上描画,描画到他的敏感处时,他的身子陡然绷紧,随着水柔的动作嘶喊出声......赧然间听见水柔笑说:“这可是我的子昭第一次喊出声呢......”

袁熙咬着牙哑声说:“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云雨初歇时,窗外传来新年五更的鼓声,两人相拥着在晨光中睡去......朦胧间听见若望在外面喊:“大人,一大早院门外放了一大堆过节点心,是那些百姓感谢您为他们写春联,我都拿回来了,放了半屋子了,这会儿院门外又堆满了,大人,怎么办呀?”

又听见韩大娘过来笑骂他:“大人和夫人歇息会儿,你嚷嚷什么呢?这么大点事情,等起了再说不行吗?”

若望答应着走了,袁熙抱住水柔的腰又睡着了,睡得正香时,若望又在院子里喊:“大人,夫人,主簿大人和夫人拜年来了。”

袁熙和水柔被惊醒后面面相觑,从未想过衙门中的人会来,这么一说,是不是衙门中各式人等都会过来拜年,两人匆忙起来洗漱后,换了过节的新衣,到厅堂中吩咐若望摆了点心瓜果备好茶水,主簿夫妇尚未走,典史夫妇就到了,过一会儿当初在接官亭中众人都携了夫人陆续而来,袁熙和水柔一上午迎来送往,又累又饿,午饭都多吃了半碗,吃过饭水柔问韩大娘:“那么多点心怎么处置才好?”

若望在旁边说:”上午但凡来人,一人拿了两包回去,这会儿剩得不多了。”

大家都看着他笑,若望头一缩说:“怎么?我又做错了不成?东厢房都堆满了,我们这几个人也吃不完,没想到你们竟舍不得,非要放馊了不是?”

众人又笑,袁熙过来拍拍他头:“你这小子有长进,跟我快半年了,这件事做得我第二满意。”

若望就笑着问:“那第一满意是什么?”

袁熙不理他,和水柔自回屋歇息去了,半途又被喊醒,原来是众衙役众狱吏带自家媳妇陆续来了,只得又爬起来出去招呼,又是一下午忙碌,夜里姚县丞和尤青带着一双儿女过来,尤青笑说:“知道白日里忙,就没过来,听说每个人都要拿两包点心回去,就没带礼物过来,点心就不用拿了吧?”

水柔一笑:“不用了,剩的不多了。”

尤青这才向外喊人,拿进来一套文房四宝给袁熙,给水柔一支精美的珠钗,两人连忙推辞:“这也太贵重了。”

尤青指指姚县丞:“他们家又不缺钱财,只是过年的心意,不用论贵重与否。”

两人只得收下,水柔为他们夫妇斟了茶水,起身往屋里去,尤青指着孩子们对袁熙说:“我这不是带孩子讨红包来了吗?也没有跟你们客气不是?”

说话间水柔拿着两大锭红纸包着的银子,出来给他们的一双儿女,这时袁熙说累,姚县丞笑说:“打明日开始,来的人更多,各个甲长保长,各地士绅们都要来给大人拜年的,估计得到二月二,这年才能拜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