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星川忙道:“是,掌门。”

待池青玉拜谢过卓羽贤之后,青城派的人便跟着卓羽贤掉转马头,朝着东面官道飞驰而去。金色朝阳下,一行人黑衣肃穆,箭袖虎虎生风,转眼便消失在道路拐弯处。

池青玉静静听着马蹄声远去,许久才转过了身子,神色有些寂寥。

这些天来一直没有两个人独处的机会,蓝皓月微笑着拉过他的手,却见他不甚欢喜的样子,不由诧异:“因为他们走了,所以你闷闷不乐?”

他摇摇头,自肩后取下竹杖,伸长后握着手中,道:“不是,我并没有不快乐。”

蓝皓月已了解他的性情,知道他情绪低落时是不肯多说话的,便也没再追问。池青玉跟着她走了几步,却又忽然收起竹杖,像是在跟自己说话一样轻声道:“其实路平的话,我也可以不用竹杖……”

她茫然侧脸看他,他紧紧攥着她的衣袖,将竹杖置回肩后,扬起微笑道:“你带我走。”

“好……”蓝皓月不知他为何突然要这样,只好带他慢慢走向前方。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去要到衡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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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日落苍松影生寒

抵达衡山附近的时候,天色渐晚。长空无垠,夕阳西下,远处田野中有农夫正在归家,这一切都是蓝皓月往日最最熟悉的画面,如今看在眼里,却有着极其不一样的感觉。

因为以往都是自己走的路,现在却有了另一个人陪在身边。虽然他看不到被洒上淡淡金色的大地,但他的手始终在她掌中握着。

风自衡山吹来,卷起了他的衣衫。昨天在衡阳城中,蓝皓月让他换下道装,如今的他,天青长袍丝白斜襟,与以往的样子相比,少了几分严肃,多了几分温和。他起先并不太情愿换便装,蓝皓月央求道:“你不觉得老是穿一样的衣服没趣吗?这身很好看啊!”

他踌躇了片刻,知道她究竟为何要哄自己换上别的衣衫,于是才答应。

“青玉,那边就是烟霞谷了。”她拉住他的手,指向远处那青黛深处。

池青玉眉间渐渐舒展,带着笑意道:“是你出生和长大的地方。”

“嗯。”她轻轻握着他的手,仰起脸看他,“青玉,我住的地方有好多小雀儿,它们听到我吹的曲子,就会飞下来吃米。等我们回家后,我将它们唤来给你玩。”

“好。”他脸上还是含着微笑的,眼睛里尽是苍茫,忽而道:“皓月,你爹是个怎样的人?”

蓝皓月一愣,踌躇了半晌,才道:“很古板,总是自以为是……我这样说了,你是不是又要怪我不敬长辈?”

他似乎有所出神,过了一会儿,道:“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总是跟他吵架,这样对两方都没好处。”

蓝皓月沉默了,这些天来,沉溺于初初得到青玉的欢喜中,即便偶然会想到父亲,却总是刻意去转移注意。可如今他提及这点,竟让她的心绪忽地低落了下去。

“等回到烟霞谷,不要再意气用事了,好吗?”他伸手,摸到了她的头顶,听她还是不吭声,便有意笑了笑,“小孩子,你什么时候才会真正长大?”

“不准这样叫我。”她忍不住一晃身子,避开了他的手,心中还是纷乱的,不禁道,“你现在老是帮着我爹来教训我,等到见了面,会不会一起对付我?”

池青玉蹙眉道:“我与蓝前辈又不相熟,怎会合伙对付你?”

蓝皓月踢着路上的小石子,道:“你一本正经的时候,就跟他像极了。”

他忍不住笑道:“难怪你以前讨厌我。”

蓝皓月哼了一声,抓着他的袖子,忽而忧心忡忡起来:“青玉,你有没有想好怎么跟我爹说……你也知道,他脾气不太好,你有时候又不愿意讨人欢喜……”

池青玉微微一怔,静静地想了片刻,道:“你放心,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不会惹恼他。”

“那就好啊!”蓝皓月就怕他还是孤傲不肯低头,如今听他这样说了,才算高兴起来。

为避免在路上碰到祝融峰上的那些师兄师弟,蓝皓月特意带着池青玉走着小路。身处幽幽林中,两侧尽是松柏,蓝皓月握住他的手,道:“等会儿到了烟霞谷,我先进去看看,你等我出来好吗?”

池青玉缓缓随着她走,“皓月,你只消说我是送你回转的就可以,别的以后再告诉你父亲。”

蓝皓月怔了怔,道:“可是他迟早要知道啊!”

“先不要节外生枝……”他低声道。

蓝皓月无奈地应了一声,此时但听松林深处马蹄声疾,从烟霞谷方向驰出一行人马,个个肩负长剑,神色焦急。蓝皓月一怔,急忙迎上前去,那些少年少女见了她,不禁又惊又喜,纷纷叫道:“师姐!”“皓月姐,你怎么回来了?!”

蓝皓月顾不上回答,只是问道:“你们这么匆忙是要去哪里?”

“刚才接到飞鸽传书,说是树安等人在附近与人交手后受了伤,我们正是要去接他们回来。”

蓝皓月一惊,“他们是被什么人打伤?”

为首之人摇头道:“想来是时间紧急,纸条上并没有说,只是写着在临溪镇郊外。”

蓝皓月想了想,道:“那我爹呢?”

“师傅不在谷中,前几天听说你正往衡阳赶来,大概是去找你了吧。”那人一边说着,一边往不远处望去。池青玉牵着白马,静静站在路边听着他们的对话。蓝皓月回头望了望,快步走过去,低声道:“青玉,我爹不在这里,我想与他们一起去接回树安师弟,你就在这坐一会儿,等我回来。”

池青玉蹙眉道:“那我跟你去,万一路上再遇到敌手,你们本就带着受伤的伙伴,更是落了下风。”

蓝皓月虽一向仰慕他的剑术,但想到从这到临溪镇虽然不远,但道路崎岖,他行动起来还是不便,便好言好语道:“这里已经是衡山地界,即便遇到敌手,只要放出讯号,祝融峰上便会有人看到赶去接应。你就好生等着,我很快回来,不要担心。”

说罢,便牵着他到了林边岩石旁,让他坐下,随即转身唤来了师弟师妹,一齐上马驰向山外。

池青玉听着马蹄声很快远去,林间松风吹拂过身边,惹来一丝落寞。

远处偶尔有鸟雀啼鸣,悦耳之音萦回在山谷,久久不散。他抬起头来,又听到风过树枝发出的沙沙声,那声音细密而起伏,他便猜测着大概是周围有着连绵不绝的松林,故此才会有这样如同浪潮般起起落落之声。

枯坐无聊,池青玉抽出背后竹杖,凭着感觉往前走,等到脚下的土地不再松软,才知已是走回了道路边。竹杖忽扫到坚硬之物,他伸手触摸,身边立着长方的岩石。他习惯性地以手指掠过表面,能感到正面刻着字迹。贴近了细细摸索,原来是“烟霞谷”三字。

不知为何,触及这三个字,池青玉心中忽而浮起淡淡的满足,浅浅的喜悦。

虽然已经踏足于蓝皓月自幼生长的土地,但此时,这时常听她提及的名字,如此真切地呈现在自己指尖之下,让他有一种终于可以抵达她故乡的欣慰之感。

手指沿着凹陷的痕迹再次勾勒,像是要深深记在心中。

在这样宁谧的时刻,却忽有兵刃交接之声自远处传来,虽不甚响,但在池青玉听来却很是清晰。他的心没来由地一紧,握着竹杖转过身去。

又是一阵撞击声飘荡于风中,声音比方才已经大了一些,显然是正朝着这边靠近。

他自肩后拔剑,循着声音慢慢走去。此处对于他而言,完完全全是陌生的,尽管有着竹杖指路,但还是要集中全力听着远处的声响才能辨清自己要去的方向。

忽一阵刀剑猛击,树叶疾速翻卷,有人在林间掠过,带起满地落叶。

又有人策马奔袭,朝着先前之人奔逃的方向挥鞭追去。风声萧萧,倏然间一声断喝,似是在斥责着谁,紧接着,便听到有少女在辩驳着什么,随后便又是刀剑铮铮。

池青玉听到了那话音,脚步一滞。却在此时,自斜侧传来少女的惊呼,随即有人朝着这边飞奔而来。

他耳听得那人逃出松林,不禁加快脚步想要迎上前去。还未赶至近前,但听对方在仓皇之中呼喊道:“小师叔!”

“莞儿?!”池青玉扬声发问。

莞儿逃至他面前,才想说话,身后一道旋风卷过,她下意识地护着池青玉,却被软鞭重重抽中后背,发出一声惨叫。池青玉心中一惊,迅疾抢身上前,挥剑一挡,便格住了对方的又一次袭击。

莞儿后背衣衫尽破,鲜血淋淋,跪倒在道边,喘息不能言语。而此时对方已腾跃下马,朝着池青玉扑去。

“阁下为何要追杀我师侄?”兵刃相交之际,池青玉并未使出全力,身子一斜,剑尖沿着对方胸前下落,只抵住那人的攻击。

“少说废话!”那说话之人声音发狠,看到池青玉的退让,反觉得他不是自己的对手,一连数招尽朝着要害刺去。池青玉与他交手片刻,便知此人功夫一般,本不想与他斗狠,但他却步步紧迫,丝毫没有收手之意。池青玉想到之前蓝皓月的师弟们说起曾遭遇敌手,不由与跟前这人联系到了一起,此时却忽听莞儿又是一声惊呼,原来那人趁着池青玉防御之际,斜身想抓起莞儿作为要挟。

莞儿使劲地蹬着那人,池青玉闻音掠去,那人正是要引他出招,见他一剑挑来,身形急转,飞踢向池青玉手腕。池青玉撩足正中其面门,那人一声惨叫,连连后退。莞儿趁机一掌击中他胸口,挣脱逃出,池青玉伸臂揽过她,右手古剑迅如闪电,飞刺向前方。

那人本已挥剑重新扑来,见池青玉剑势迫人,不禁返身纵去。

“小师叔!快追他!”莞儿忍痛拉着池青玉朝那人追去,此时又听前方传来隆隆马蹄声,像是有众多人马向此处逼近。池青玉顾不上其他,听得那人脚步微顿,便足踏青石,如离弦之箭般飞身出剑。

松涛阵阵,剑生幽寒。

深青色树影之间白光斜落,如惊虹般挂向那人后心。忽听一声龙吟,本已破空的古剑猛然震动,池青玉手腕发颤间,已被生生阻住剑势。

身前劲风袭来,他心知定是另外有人自远处掠来挡住了他的追杀,不禁一哂,抽身挥剑,横断那道掌势。

这出手之人却丝毫不为剑势所迫,袍袖震动,一扬臂便擒向池青玉剑尖。池青玉手腕一捺,剑锋瞬息间千万变化,颤出无穷白影,正是神霄剑法最为精妙之处。对方似乎不像之前那样轻松应对,但也未觉有何惊慌,只是以袍袖带动他的剑锋,身形随之移动不止。

两人脚步纷杂,莞儿在一边眼见那出手之人引着池青玉朝着道路而去,而那道路尽头正是一众人马,虎视眈眈朝着这边。她心中惊慌,想要阻住池青玉与他们的对敌。但此时两人已斗至最为紧要之时,掌风剑气环绕松林,震起满山鸟雀惊飞哀鸣。

倏忽间剑气猛现,池青玉的招式愈来愈迅猛,近身之处苍翠松针皆为之耸立。他狂挽剑势,无数松针随着剑势骤然飞旋,朝着前方弹射而去。

那人此时才拔剑出鞘,身形变幻间,疾风大作,挑向池青玉手掌。

“青玉!”蓝皓月的声音忽然从远处传来,带着惊慌之意。

“不要过来!”池青玉一边喊着,一边长剑斜挑,正中对方剑身。只听得“叮”的一声,对方似是微微一震,随即又一剑疾刺而来。

与此同时,莞儿那边忽传来一声低呼,紧接着便又是马蹄错杂。他心头一紧,衣袖激扬,猛然间飞身纵掠,长剑横扫,划出一道道炽目的光亮。

蓝皓月此时正赶到林间,眼见他青衫飞扬,长剑凌空,那剑光一瞬间绽放如盛开的优昙,朵朵层层,尽落向身前那同样持剑的人。

蓝皓月一见那人,头脑忽然一炸,惊呼一声:“住手!”

但此时对方剑招刚劲沉稳,一股强烈的内力自剑尖直迫向池青玉手腕。池青玉双眉一蹙,腕间一转,古剑竟脱手飞出,以极快之速呼啸着掠向对方咽喉。

“爹!”

蓝皓月见那道迅疾之光划破长空,不禁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蓝柏臣以双掌护住面门,右足点地,身子几乎平贴地面斜飞出数丈开外。池青玉的那把古剑却倏然回转,飞向他后心。

蓝柏臣此时已无处可退,却见眼前清影一扬。待他侧身翻跃落地,才见那少年已侧着身子站在面前,脸色略有苍白,右手紧握剑柄,剑尖斜指下方,全身上下尽显孤傲之意。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小池子和蓝爸,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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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久别归家情怯怯

蓝皓月这时跌跌撞撞奔来,一时间焦急惊喜交织,竟寒白了脸,抖得说不出话来。

“皓月!你怎么会在这里?”蓝柏臣虽是久经江湖厮杀,但刚才池青玉那一剑紧贴着他刺过,直至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外袍斜襟已被剑气割裂,不禁又怒极斥道:“这些日子音讯全无,如今倒知道回来了?!”

蓝皓月眼圈发红,看着许久未见的父亲,见他虽神色俱厉,但明显憔悴了很多,再一看不远处的众人,也都是风尘仆仆之态。她想到方才师弟对她说过,这些天来师傅时常带人出去寻她下落,便不禁低下头,“我先前一直跟姨母与表姐她们在一起,方才回来,听说树安被人打伤,便去接他……”

此时忽听山道上脚步纷杂,一群人从山上匆匆赶来。为首之人年约四旬,身材健壮,面黑短髭,正是衡山派掌门万淳达,他望着原先与莞儿交手的那人,不禁惊道:“时英,你为什么在这跟人打斗?”

那人正是以前欺骗蓝皓月使之离家的赵时英,只是刚才被池青玉踢中面颊,半张脸肿得老高,再也没有先前的狡黠劲儿。他狠狠瞪着莞儿与池青玉,口齿不清地道:“那个小丫头在林子里鬼鬼祟祟,我质问她为什么到这里,她却只是逃!弟子知道最近江湖上颇不太平,怀疑她是夺梦楼的探子,便出了手。”

“我说了只是来找人,你却不信,忽然就动手……”莞儿紧紧攥着拳,背上阵阵刺痛,着实无法忍受。赵时英的师兄弟们纷纷上前,见赵时英脸颊乌青,嘴角流血,顿时就有人冲到莞儿身边,想要动手教训。

池青玉伸臂护住她,正色道:“是我打伤了他,还请各位不要围攻一个小姑娘。”

蓝皓月怕他与祝融峰上的人起冲突,急得想要上前去,身子才一动,却被蓝柏臣拦住了去路。

“少年,你倒是敢作敢当,但若不是我出手阻拦,你那一剑只怕会要了我师侄的性命!”蓝柏臣冷哼道,“本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却出招如此狠辣,真当我衡山无人了吗?”

池青玉紧紧握着剑柄,他从刚才听到蓝皓月那一声喊,便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之前一路上苦苦思索应该如何面对她的父亲,可万万没有料到这一场争斗却是两人的初次会面。

“在下并没有冒犯之意,方才出手,只是为了保护师侄的安全。只是一时出手过重,还请前辈谅解。”他努力以最平缓的语气说着,同时拉过莞儿,道,“她是在下的师侄莞儿,想来到衡山也是为了寻我,并不是夺梦楼的探子。”

万淳达打量了他一番,此时天色渐晚,两边又都是高木古松,阴影之下看不真切。他哼了一声,挥手让手下搀扶着赵时英退后休息,朝着池青玉道:“倒不知阁下到底是何来历,为何闯入我衡山派地界?”

池青玉尚未及回答,蓝皓月忍不住在人群中道:“掌门,是我带他来衡山的!”

万淳达一皱眉,回头望着她道:“皓月,多日不见你回来,这是你新结识的朋友?”

蓝皓月刚要说话,正撞上父亲扫来的视线,那目光冷厉,让她不由心头一颤。蓝柏臣见她发愣,又恼道:“掌门问话,你还在犹豫什么?”

蓝皓月只得道:“是他一路送我回来,但还没进烟霞谷,因为我要去接树安回来,便叫他在这儿等一会儿,却没有想到会出这误会……青玉,这是我们衡山派的万掌门,还有……我爹。”

池青玉听她战战兢兢的声音,知道她必定为自己刚才的举动忧心不已,他自己到现在也还是深陷懊恼,可又不能表现在外,只得低头道:“万掌门,蓝前辈,在下池青玉,神霄宫弟子。”

“神霄宫?”万淳达双眉一轩,诧异道,“我只知海琼子前辈座下弟子皆是修道之人,他何时收了俗家弟子?”

池青玉这才想到自己换了装束,不禁有几分尴尬,“晚辈并非俗家弟子,只不过,昨日换了便装。”

“哦?原来是一场误会,但是皓月,你怎么会与神霄宫的弟子相识了?”万淳达转而问道。

蓝皓月偷窥父亲的脸色,见他还是冷冰冰,便只好应付道:“只是偶遇……”

岂料她话还未说完,蓝柏臣瞪了她一眼,低声斥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私自跑去了岭南!”蓝皓月一惊,但蓝柏臣显然也不想将此事宣扬出去,随即转身向万淳达道:“掌门,眼下天色已晚,时英与那小姑娘都受了伤,我们还是回去再说。”

万淳达颔首,池青玉原想自己背起莞儿,但莞儿却不肯让他受累,蓝柏臣见她背后血迹斑斑,便唤来烟霞谷的人牵来马匹,让莞儿伏于其上。其余人等各自上马准备回山,蓝皓月瞅见父亲大步走向受伤被抬回的树安等人,便想借此机会溜到池青玉身边。不料蓝柏臣走到半路忽然回过头来,沉着脸道:“你过来!”

蓝皓月尴尬地站在林子边,她见池青玉也没动身,便知道他因周围嘈杂而不知往哪里走。可蓝柏臣在夜幕中并未发现池青玉的异样,只是觉得这少年神情孤高,全无江湖上寻常后生晚辈见到他之后的恭敬,再想到刚才那凌烈的剑招,心中愤愤不满。

此时蓝皓月已悄悄挪到池青玉身边,拉着他的手就要上山。蓝柏臣尽看在眼中,他见皓月竟不避嫌隙,当着众人之面与这少年执手前行,不禁大步上前,一把按住她的肩头,“你给我回来!”

蓝皓月一震,望着父亲发怒的脸色,分辩道:“爹,我只是带他上山……”

“他自己不会走路还是怎地?!你也该知道男女有别!”蓝柏臣瞪着她道。

蓝皓月不想在众人面前说出青玉的残疾,只是咬了下唇,站在他身边不动。

万淳达本已上马,此时回头看着蓝柏臣,笑了笑道:“师兄,看来皓月与这位池道长很是熟稔了。”

蓝柏臣更加恼怒,扯了蓝皓月的衣袖,斥道:“你不要在这丢人现眼,他并未受伤,何需你扶着走?”

蓝皓月却紧紧抓着池青玉的左手,死也不肯放松。池青玉低着头,小声道:“皓月,你放手。”

蓝皓月咬着牙,只是握着他的手不放。

此时众人皆窃窃私语,就连烟霞谷的弟子们也不知她到底为何这样固执,蓝柏臣气得提高了声音,直指着蓝皓月道:“你到底放不放手?”

“爹!”蓝皓月强忍住眼泪,扭过脸道,“青玉他眼睛看不见!”

此言一出,众人都惊愕万分,谁都未曾想到这个剑术如此精妙的少年竟然会是盲眼的。蓝柏臣变了脸色,仔细打量池青玉,才发现他果然视线偏离,眼神茫然。

池青玉此时却轻轻挣开了皓月的手,从背后取下竹杖,平静地道:“我自己走,不用你扶着。”

蓝皓月垂着眼帘,睫毛上沾满泪珠。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以竹杖点着地面,径直朝前走。衡山派的人以诧异的眼光注视着他,又纷纷退让两边,莞儿伏在马背上,吃力地喊着他。池青玉才大致确定了方向,朝着那边行去。

夜色中,蓝皓月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觉得他的举止还是跟以往没什么区别,看上去似乎很镇定。

倒是万淳达面露尴尬,抬手叫来弟子,示意上前搀扶池青玉。池青玉依旧婉言拒绝,“万掌门是要回祝融峰吗?不必因我耽误时间。”

万淳达沉吟片刻,向蓝柏臣道:“师兄,既然皓月的朋友眼睛不便,看来要上祝融峰有些困难。今夜我们就到你烟霞谷暂住,等明天再行计议。”

蓝柏臣始终皱着眉看着池青玉,听了此话,才拱手道:“这样也好,烟霞谷内有空房,大概也住得下。”说罢,领着门下弟子们上马,跟随着万淳达等人缓缓前行。

先前与蓝皓月一起出去的那几人轻声招呼她跟上,她勉强笑了笑,示意他们先走一步。自己却放慢了脚步,走在池青玉的斜前方。很快的,衡山派众人都紧随掌门朝着烟霞谷而去,只留下她陪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

烟霞谷虽在山脚下,但通往其间的山路却也高低不平,池青玉有好几次都险些摔倒,脚步踉跄不稳。但他还是努力保持着平静淡漠的神情,只是抓着竹杖的指节已经发白。

蓝皓月默默地走在他身边,知道他虽然一句话都不说,但内心却是异常慌张。这片土地是他从未踏足的地方,非但完全陌生,而且地势崎岖,他每跨出一步,都是怀着未知的恐惧。她曾经趁着父亲不注意的时候想去扶他,但他却固执地以手肘推开她。

四周一片安静,除了沙沙的脚步与哒哒的马蹄声,别无任何话语。前面的人渐渐走远,她望着似乎无尽的山道,抿着唇,悄悄伸出手指,勾住了他左手的小指。

池青玉身子一震,脚步稍慢,有微微的温暖自她指尖传来,他的脸上浮出了浅淡的笑意,但这笑容中,却含着几分忧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