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端木辄推开身上的女人,在对方不解的怔愕中,抬手耙了一把乱发,笑道:“今天没心情。”

“讨厌,那你还约人家见面?”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你约的我吧。”端木辄看了看表,“十一点十分,离你家的门禁还有四十分钟,我送你回家。”

这位和田然当初的情形相似,表面装乖,实里叛逆,被他这个坏男人趁虚而入……

“如果是为了辄,我不介意……”

“不要为我做什么,走吧。”他发动了车子。

经过刚刚一场未竟的缠绵,他头发凌乱地覆到额上,将一双会让女人沉溺的眼神半遮半掩,衬衫上面的三颗扣子都被扯开,露出一大截古铜色的精实胸膛,颓废不羁的性感,吸引力却是致命的,以致身旁女伴几次都想伸出手,重新触摸近在咫尺的男人,可是,莫名地……不敢。他没有说什么,没有做什么,甚至还是一脸的迷人微笑,排斥的气息却从头沿到脚,仿佛一分钟前那个热情的男人,只是她一个人的春梦。

女伴想,这个男人,的确不是自己能够征服的,放弃吧。“辄,你很爱你未婚妻吗?”

端木辄挑眉,“为什么这样问?”

“……只是好奇。”女伴干涩一笑,“能让你订婚的女人,应该是爱的吧?”

“是吗?”端木辄不置可否。

女伴收到了男人无意多谈的讯息,也就不再多嘴,直到车停到自己家巷口,“端木,谢谢你送我回家,我想以后我们没有机会再见了,晚安。”

一个轻若落尘的告别Kiss,彰示着一段男女关系的终结。

最近,自己经常被女人甩。端木辄将车子掉转了方向绝尘而去时,如是想。

“你想要的,不就是这个?你要的只有这个,不是吗?”

对,就是这句话!

就是这句话……可这句话,又有哪里不对?

他并非肉欲至上的享乐主义之流,但也绝对不是一个可以只谈风花雪月的素食主义者。他要田然,很想,六七年的时间没有让他结束,这一点便再清楚不过。他以为,他们可以混得更久一点,他想知道,到底是在怎样的情形下,自己会对她产生厌倦。是……在真正征服了她以后吗?那么,要她,只是为了征服?

征服欲,是男人进化了几千年也没有从骨子里消除去的恶劣本质,他从不否认自己也具备。他无法忽略,就算在两个人最颠狂的时刻,她也从来没有忘了反手出击,她对他,哪怕是仅在感官上,也没有真正的意乱情迷……

既然如此,那句话何以会让他挫败至此?

轮胎与地面经过一声撕裂人耳的摩擦,在深夜的街头响起,碾碎了一干睡者的美梦,巨大的碰撞声紧随其后……

一场车祸于焉发生。

“端木辄,你……”田然吸了口气,对双颊泛红的护士小姐甜甜一笑,“对不起,我可以单独和他说几句话吗?”

护士小姐娇羞地向英俊男病人瞟去,接到对方眨来的款款眼神时,脸色更红,点头疾走,“当然可以。”

随着护士小姐将门打外面关拢,田然脸上的晏晏笑意顿时全无,提在手中应这个男人“点菜”带来的水果及营养品一股脑扔出,砸上了病床上的男人。

“端木辄,你装什么孙子?”近日,与何玫那北京小妞走得太近,京骂烂熟于心,顺口溜出,“你他妈的在电话里说得你要死要活要登极乐让姑奶奶给你带苹果带香蕉带牛奶带蛋糕你他妈的却在这里生龙活虎地泡护士小姐你他妈的怎么没去死!”

“Honey……”

“住嘴!你再叫一声,车祸没给你断了的那条腿,本小姐代劳!”

“可是……”

“你拿本姑娘当猴耍吗?你当本姑娘的时间多是吗?”

昨天夜里两点,他打电话来,说他出了车祸,断了一条腿,为了不吓着自家老娘,特请她代替老娘送些慰问病人的必需品来,紧接着恬不知耻的列出必需品目录。她请他去找自己的未婚妻,他回答说她在香港。她请他去找那狐朋狗友,他则答夜半时分惊扰别人太不道德。她请他去死,他答好我去死……

她当然没有半夜三更为他从床上爬起来,但今天早上,已经穿上了上班的套装,想了又想,还是打电话请了假来探望,结果推开门,见得便是这只仅有脸上手上有沙布包扎的雄性动物四肢健全地向护士小姐卖弄风骚!

“端木辄你听着,以后你腿断了脚断了腰断了脑袋断了全身都断了和本姑娘都没有关系!你不是说过我们老死不相往来吗?我采纳这个建议!”

扔了狠话,掉头就走,再呆下去,看着那张挂着痞子笑纹的脸,恶女版的田然当真会重新回来。

“然!”男人利用腿长身长的优势,先一步到了门前,“你生气,只是因为我骗了你?”

十七

被人骂了半天还能笑出来的,也只有端木辄了。但不是每个人都能让端木大少有这份好脾气,能容忍田然,概因他们的相识即源于她的大骂。

田然十七年时,刚收到大学通知书,以此为由要给自己庆祝,和莫荻到了“雅士”。

莫荻在高中开始就校报记者,大学报考的也是新闻,到那种地方是为寻幽探奇,而田然,只是为了放纵。

雅士“不雅”,这是业界众所周知的秘密。里面,专门收容那些活在金字塔顶偏又想放浪形骸的不安分灵魂。不过,并不是有钱便能轻易进得去这不雅之地。用莫荻那张十八岁的身份证混淆视听,再用田先生的金卡刷了两瓶人头马,只有了进第一道门的资格。

而第一道门,只是一个寻常酒吧,田然酒愈喝愈多,愈觉不满,偏偏这时还有人上去招惹。从母亲去世那年就开始练习的跆拳道,在人头马的助兴下,把那些搭讪的男人收拾得金光溜溜,当然,连带也使店里里的设施小受损失:试问哪家电视剧的武林高手伸张正义时不损坏私人财产的?

店内的保安闻讯赶到,同时也惊动了老板端木辄。

站在二楼上,居高俯瞰,未见人,先闻声,那清脆的京骂让人不忍卒听,尤其,还出自一位女士……不,准确的说,是一个小女生。

那时的田然,尽管已是小美人胚一枚,但如一颗青涩的杏子,韵味尚未被完全开发,比起已经围绕在端木大少旁风情万种的花花草草,实在逊色不少。可是,那双不驯的大眼,那张红馥的小脸,莫名地,对了他的胃口……

然后,一步一步,把她网了进来,费了好大的力气……

“然,你生气,到底因为什么?”他问。

她生气,是生自己的气。不是不了解端木辄的德性,两人非亲非故,他死他活又能关她何事?她何苦放着好好的班不上跑来这里被自己耻笑?“让开。”

他固守门前,带着三分无赖,三分痞气,“和我好好说话,不然我会认为你在吃醋。”

田然不怒反笑,“如果你一二再二三的做这种事,只是因为说结束的那个人是我,那么,你说一次,我听着!”

“那也要你回来以后,我才能说。”

“……什么?”

“我们重归于好,然后我再来宣布结束,也许,我就真的能平衡了。”无耻者无畏,某人说得理直气壮。

“端木辄你他妈混蛋!”田然扑上去张口咬在这个男人的颈上,直到满嘴咸意,“端木辄你听着……”

他不听。她咬时,他不响不动,她方松开,他捧住她的颊,混着她嘴里的咸意便给吻了下去。

这一回,他没卖弄他的技巧,吻下去的力道又狠又重,四排牙齿碰撞交击,咬破各自的唇舌,血腥气在两条舌间蹿溢……而这个吻引发的后续,方兴未艾。从门口到病床,他们像两条缠斗的兽,在彼此离开身体的衣服上滚过……

“端木先生,您该打消炎针……啊!”

护士小姐的惊叫,让一室激烈陡止。

“麻烦先出去。”端木辄咬着牙根,努力地让每个字没有任何颤抖起伏。

做了几年的护士,升调的头等病房服务不到一周时间,就遇见这等阵仗,护士小姐吓得花容变色,“你们……你们也太……”

“先出去!”

咣!门顿声阖紧,护士小姐落荒而逃。

田然先是咬唇强忍,后破功放弃,径自闷声而笑。

悬在她身上的端木辄眸子里还有氤氲未尽的情欲,停在她臀下的手一紧,“继续吗?”

“切,有兴致的话,你自己继续。”

“你们差点又……”欧暖一张莹白的巴掌小脸因好友的话爬上粉红色泽,“你和他……到底算怎么回事?”

田然耸耸肩,“能算怎么回事?就是一对成熟男女的事,就如现代都市随时在发生和将要发生的。”

“田田,我不喜欢你这对自己样轻慢。”欧暖微逞蓝色的瞳眸认真而专注,“我了解你,你并不喜欢那些纯粹由荷尔蒙决定的游戏,你觉得,你会不会有一点……爱上端木辄了?”

“什么?”田然噗哧失笑,若非掩口及时,嘴里的柳橙汁会喷出去污了好友这张天使般美丽的面孔,“暖暖,你……”话声,因无意扫进眸来的一景微顿:几个小时前和她在医院的头等病房里差点擦枪走火的男人,此刻正与未婚妻共进晚餐。

她不想自欺欺人。如此场景,她是可以一笑置之,但心底很难毫无芥蒂。

“田田……”欧暖也看到了,“我们要换个地方吗?”

“这个餐厅的柠汁香煎三文鱼最地道,还有你最爱的抹茶慕斯,我们没道理因噎废食。”

“三文鱼和抹茶慕斯哪里都可以吃,如果不顺气,还不如不吃。”花得起钱,哪里都能吃,何必为了一点面子花钱买难给自己受?

欧暖看起来纤纤弱弱,行动力却惊人,拿起挎包,“我们走,”

“暖暖……”田然认为大可不必。

“大哥,你真的在这里?你还和这样的女人……大哥,你真想毁了自己吗?你这样做,就算不去考虑大嫂,不去想爸妈,还要想想你自己!”

隔着一层挡板,如此话声传来,尽管言者已尽量把声波放低,在一个公共空间里,还是很难不让人听闻。

“百合,我的事,你少管。”

“如果你不是我大哥,你以为我会管吗?你和这样一个女人出双入对,你大方的让报纸杂志给你拍照留念,你这样做是想报复谁?你报复不了任何人,你只是把自己毁了!”

“欧阳小姐,请说清楚,我是个怎么样的女人?”

“我在和我大哥说话,你插什么嘴?”

“如果仅是你们兄妹的事,我当然不会插嘴,但你提到了我这个女人,请问,我是个怎么样的女人呢?”

“妓女。”欧阳百合冷冷地,“如若失实,请告我诽谤。”

对方未料到这位大小姐不给兄长一点余地,众目睽睽下,就如此点出了自己的不堪身份,面色当即一僵,气急败坏中,“你……你以为你比我高级多少吗?你出身豪门又怎么样?至少,我是拿了钱的,你呢?你们这些所谓的豪门大小姐多得是倒贴了连带着还白给人家睡的,比我们更贱!”

对方有的放矢,正中痛处,欧阳百合青白交错着一张脸,被噎在了当场。

但那些话的打击面,未免有点过了。

田然的目光不经意与端木辄目光相触后,心底蹿出一股莫名的恼意。这恼意支使她蓦地起身,又放缓脚步,施施然站到因使千金小姐吃憋面有快意的“小姐”面前,“我来告诉你豪门小姐和你们这些‘小姐’的区别吧。那就是,一个是买,一个是卖。豪门小姐一掷千金,买哭买笑买服务,高兴了还可以把买来的东西或打或骂或踩在脚底下。至于被人花钱来买的,人家想怎么买你就要怎么卖,应该没说错吧?”

她和欧阳百合连一面之缘都算不上,如果在另一个地方另一个时段,这番可以让“小姐”们自我宽慰已经不算新鲜的论调,听听也就算了。但是,今天不行。

十八

“暖暖,或许,我天生就不适合做良家妇女。”上到欧暖车上,田然靠在椅座,闭眸道。

“端木辄打击到你了。”欧暖不是疑问,而是直陈事实。

“是吗?”这一次,田然没有急着否定。

“你们在一起快七年。我和我前夫那场婚姻从结婚到离婚,也不过三年,中间还有一年的分居时间。而你们,是真真正正的纠缠了那么多年。你当时找他,是因他是个坏胚子,不必担心发生任何感情牵扯,可是,谁会和一个让你讨厌的人浪费那么多年的时间呢?看到他从你身边才一离开快就坐到另一个女人旁边,还是打击到了你。”

“……是。”

“打算怎么做?”

“送我回去,让我用一晚上的时间来修补被伤的自尊。”

“只是自尊吗?”

这个暖暖,天使般的面孔是用来欺骗世人的吧?“我承认,不止是自尊。但一晚上的时间足够了。”

“OK。”

车子平稳汇入车流,田然闭目养神。手机响了,她看也没看直接按掉,如此三次,才安静下来。

“不接?”欧暖纳闷,“你知道是谁的电话?”

“端木辄。”

“这么肯定?”

田然的回答则是直接把手机屏幕在她眼前亮了亮,三通未接电话,“端木辄”大名赫然在目。

欧暖秀郁的眉叶因为心中的讶异微微聚拢:田田是没有发现,还是不想发现?

“这次的股东大会,我要做上半年业务汇报,需要三份图表,第一、二季度损益表,成本核算表及同期业务对比分析。”

“需要我和财务部去接洽,尽快将三份表格拿上来吗?”

“财务部今天下午四点会将我需要的表格全部送上来,你盯着时间。”

“好。”

“因为你没有经过前任的交接培训,这一次,我可以告替你做这些事。你要记住,今后的同类会议,在会议开始前的一周,你必须将我需要的所有文件备齐。”

上司在施行机会教育。她这个总经理秘书虽然是代班,也升得快了点,没有经过任何系统培训就坐到顶层。有些临场反应可以靠先天的三分聪明去应付,而需要经验应对的工作,便要认命地接受打磨。好在,她有位并不藏私的上司。

“还有,这次股东会议,你来主持。”

“……我?”

肖润长眉一挑,“有什么问题?”

“我……并没有经验。”

“经验是需要积累的,有一才有二。”

“可是……”

“你的电脑里有每次股东大会的制式流程,公司行政部存有先前股东会议时的刻录光盘,你都可以拿来参考,还可以向有过主持经验的前辈取经,人力资源部也会从各部门抽调几个文员来协助你。总之,用什么方法你自己看着办,我只要结果。”

……没商量了。就是说啊,帅哥也不是那么好看的,一旦上司搬出这副不动如山的脸色,她这名小卒也只有惟命是从。

“田然。”

她的手已经触上门把手,应声回头时,接到两道由信任和郑重织成的眸线。

“股东大会非同小可,我是总经理,知道它的重要性,不可能拿它开玩笑。我把它交给你主持,你是相信你有足够的能力胜任,明白吗?”

“总经理……”帅哥总经理要不要这么重视她?久看他这副模样,她会对自己来此打发时间的工作初衷滴汗哎。

“只有我相信还不够,你必须相信你自己。去准备吧,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还有我。”

感动。认真的男人最英俊,尤其眼前这个,专注于工作时,当真是金光闪闪的,连带这间走冷硬路线的办公室也光辉灿烂的耀眼……好吧,为了不负帅哥总经理的重托,拼了!

股东大会结束后,田然撑着缩水了近一寸的腰围,站在有些零乱的会场,尽管周身每块骨头累得都要散架,细胞却兴奋异常。

这场大会,从向各位股东发出邀请,到布置会场,采买茶歇,制定报告审查流程部分结束后的余兴节目,她全程参与,并作为主持人穿插其内,把推她下水的总经理拖上台献歌,把自己的亲爹拉出来诵诗咏兴,还把几位高层联合起来跳踢踏舞……不亦乐乎。

“田然,你做得很好。”虽被秘书小姐小小整蛊,总经理大人有大量,仍是不吝赞赏,“这场大会能如此成功,我的报告,你的主持,各有一半功劳。”

这绝对是个值得欢欣的肯定。经由己手创造出喜人成果,为过去一个星期的疲于奔命作以回报,感觉真的很奇妙。无怪乎莫获那个工作狂每约谈到一个有价值的新闻对象,都恨不能开香槟庆祝,实在是胀在胸中满满溢溢的成就感让人按捺不住。

“田秘书,听说上次股东会你做得很好,老总们都很满意。公司的避暑旅游要到了,有时间到行政部帮忙规划一下好不好?我很看好你的能力。”一次股东大会,让她在公司赚足了人气,就连以严苛闻名的行政部王经理也来礼贤下士。

她就此去征询上司意见,肖润不答反问:“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