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宅大门外。

“我到家了,拜拜。”女人要下车。

“你忘了一件事。”男人出手拦住。

“愿闻其详。”女人虚心求救。

“Goodbye Kiss”男人笑若桃花。

女人伸出三根手指,“追求守则之三,严守分际,不得有任何非礼行为。”

男人大呼冤枉,“这是告别的基本礼节好不好?”

女人作害羞状,“抱歉,我深受中国传统文化熏陶,做不出那么开放的事。”

“咳咳咳……”这一次,轮到男人岔气急咳。

但田然没有人家的好风度,只管解了安全带,走出车门,而后俯下脑袋,乖声道:“我妈妈说过,要我离坏孩子远一点,要我不要和坏孩子一起玩,我要听妈妈的话,以后,你不要来找我了,人家不和你完了。”

语罢,轻轻巧巧地转身,旋起了粉色洋装的裙角,如一只蝶儿般飞入田家大门。

天呐!端木辄击打着方向盘仰天长叹,这个女人,让他如何放得开手?

44

渐入佳境。这是欧暖送给田然和端木辄的话。

先恋爱后结婚是常规,先结婚后恋爱是潮流,先上床做尽男女间应该做的事后,再来从头走连牵手也要是禁忌的恋爱路,该怎么说?

于是,欧暖送了以上四字。

小阿姨则说:“你和端木辄啊,就像两个玩角力的孩子,开始比得是谁先赢,后来比得是谁够冷。你们的纠缠啊,不会因为这场恋爱游戏告止,也不会就此拉开顺利的序幕,等在你们面前的东西,多着呢。你们两个人的个性,早晚会给你们间带来一场风暴,试目以待吧。”

这是唱衰还是唱盛?

田然问过,小阿姨不说,将话转告给莫荻,想从莫大记者嘴里寻求一个答案,莫记者笑道:“虽然我骂了那家伙不计其数,说实话,纯粹有点过过嘴瘾的意思。你和端木辄搅和在一起时,我一向都不知是该同情他还是同情你。反正,如果对手是你,他不可能全身而退。如果你的对手是他,你也不可能毫发无伤。二位都自求多福吧。”

渐入佳境,自求多福,还有人试目以待。

田然确定了,大家观战心里颇盛。好像她与端木辄,当真谈得不是一场恋爱,而是打一场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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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向情的所在处告诉了欧阳念?”

端木辄点头。

“你傻了?以欧阳念目前的实力,根本保护不了向情。你以为他能做什么?带着向情私奔?结果还不是他哥哥的悲剧重新上演。”

田然急形于色,端木辄含笑摇头,“然,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很迷人?”

“端木辄!”田然嗔声。

“好了好了。”说句实话都不行。“我知道你为他们担心,我也会。但是,我们都无法替他们来谈恋爱,他们能不能得到,还要看他们想不想要。”

“但是……”

“但是他们目前困难重重。的确如此。我姨夫、姨妈的破坏力比想象的还要来的大,如果我是阿思或是阿念,都不敢说最后结果怎样,何况是在那二老精心培植下温良龚俭让的他们?可是,这是他们必须经历的。如果是男人,就该知道如何获得自己最想要的。如果是男孩,那就要在这种淬炼中变成男人。”

田然何尝不知道?她担心的是无依无靠的向情。钱势的力量有多大,她清楚,因她用得也是驾轻就熟,旦夕之间就是巨变。若欧阳家痛下死手,向情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我会想办法保护一下向情。”端木辄说,他看得出田然的担心所在。“必要的时候,也会安排她一家子都离开这里。希望欧阳念能经历得起吧。”唯今之计,也只能如此。

这个矛盾的小女人。心硬是她,心软是她,冷酷是她,善良也是她……如一颗钻石,每个切割面散发光芒各异,各经折射由顶部散发出璀璨火彩,让人目不暇接。

“提醒你一下,这是我们的与会,谈别人太多很煞风景。”她问,他答,为了欧阳念和向情那对,连个人居然在商场的停车场内坐了有半个小时,真是浪费。

田然瞟他一眼,“更正一下,今天是我要来商场买东西,你随行。”

先他一步下来车,本是一前一后,端木辄以身高腿长的优势,三五步成了并行,然后,手晃晃荡荡,一个“不小心”将那只小手抄进掌心。

田然瞪了他几眼,某人脸皮厚,不怕眼刀割剥。又挣了几挣,某人还是面皮厚,不放就是不放。在田然不想引人注目暂时放弃时,某人窃笑,其后又不免感伤:从什么时候开始,Honey的一只小手都要握得这样艰难,好歹他已经追求了她三个星期,唉

“端木,是你吗?”行至首饰专柜前,含着惊喜的一声轻呼,响自耳畔。

“章欣。”相对起来,端木辄乍见前未婚妻的反应算是平平。“好久不见了。”

“你怎么也会来商场……”看见了两只交缠相握的手,诘问告止,视线上移,落在男人旁边的女人脸上,“是你?”

奇怪地,自视甚高的她居然还记得这张脸。

田然微微颔首:“你好。”随即,眸光再度投向一套中意的水晶饰品。

章欣自感被人轻慢,遂大方不予计较:当别人失礼时,要常态以待,这是淑女必备素质之一。“没想到,你居然能把端木拉来陪你逛街,让人佩服呢。”

“是吗?”田然答得有点漫不经心。田果儿的生日要到了,这套水晶饰品是她送给妹妹的头一份礼物,不想被不请自来的搭讪客打扰了挑选礼物的心情。

但这样的态度,被章欣顺理成章地理解为傲慢,名媛的自尊是不能禁受打击的,尤其这个女人还是与前未婚夫发生牵连,“盈心,过来认识一下端木先生。你就要在这个城市工作了,虽然姐姐和端木辄先生做不成夫妻,以端木的风度,相信他还是能给你一些照顾的。”

就在刚才,看见这个男人的刹那,她把表妹推到了角落。但现在,她需要表妹的丽色为她挣回脸面。女人都爱把战争的起因归类于男人,却不想有时是作茧自缚。

“端木,这是我的表妹盈心。”

田然看好了一套水晶,趁销售员包装的当口,不经意回过头,就看见了一个仿佛水晶雕塑成的人儿,披泻如瀑的黑发,光滑如段的皮肤,黑晕流动的双眸,被白色连衣裙柔柔环绕的纤细躯体……一个连女人见了也要屏息的漂亮娃娃,一个在现今姹紫嫣红的时代绝无仅有的脂粉不施、丽颜天成的美人胚子,她不必去看身边男人的反应,单从自己被震撼的心跳来评估,兼从他执意相握的手渐趋的松动来推断,他,也被惊艳了。

“您好。”不止人美,声音也好听,没有半点香港人说普通话的生硬蹩脚,轻盈如树顶鸟鸣。

“盈心是学服装设计的,从下周开始要在我家的公司开始实习了呢。”

章欣笑得含蓄,心中喜怒参半。“端木,你要替我好好照顾她哦。”

“小姐,已经包好了,您是刷卡还是现金?”销售员起问。

田然把卡递出去,签字结账,接了包装精致的水晶饰品,问:“端木,你走吗?”

面对美色,不管是男是女,她也要目眩神迷。若只是惊艳,她不会大惊小怪。如果是更高层次的心灵震动,她要如何?

45

被欧阳夫人请喝咖啡不在田然意料之内。

她以为,她和这位作风强悍的较弱夫人不该有什么交集才对。但对方在电话中用语一派谦和,态度很是恳切,她一时找不到理由硬性拒绝,于是赴约。

“田小姐,我早就想见见你的,以前我和你妈妈有过数面之缘,她的学识、谈吐、气质,我至今记忆犹新。”乔思洁纤细修长的指轻挽起白骨瓷杯的杯耳,抿下一口咖啡,起放间,已不着痕迹地把眼前女孩打量完毕。“我姐很喜欢你,我想我们也应该能处得来才对。”

田然在心中说了一声“抱歉”。每个人都有别人不能碰触的底限,为维护自己的底限做一些事出来无可厚非,可如果把以人玩弄在股掌间为乐,她只能大方地奉以一声“变态”,敬而远之。

“阿念从小到大都是品学兼优又体贴听话的孩子,一直是最让我们放心的一个。但这个孩子有一个致命的短处,就是太重感情。重感情是好事,可太容易被人以感情之名投机就是坏事了。从他小时候算起,我都记不清他因被别有居心的朋友利用而伤心过多少次……

”这一次也是,明明有田小姐这么好的朋友,还不知道珍惜,实在让人很操心也很伤心……阿念的事,你应该听说过一些吧?”

“是。”田然答得轻微,意在模棱两可,不想多涉口舌。

“那个孩子就是这样,如果这件事给田小姐造成了困扰,我会让他向你道歉。”

“还好吧。”

“不过,我想知道,田小姐到底是在和谁交朋友?阿念还是阿辄?我听说,你最近和阿辄走得也很近,是吗?”

是,拜混蛋端木辄的“追求”所赐,两个人在公众场合同进同出的频率愈来愈高,要人不知道也难。只是,还轮不到这位夫人质问吧。虽然是满面的和颜悦色,但眼内有不认同时,就是在质问没错了。”

“欧阳和端木都是我的朋友。虽然我曾有意和欧阳确立更进一步的关系,但他似乎并不热衷,我不能强求不属于自己的感情,我想我有交朋友的权利吧。”欧阳念,感谢我吧,到现在我也没有揭穿你,别说我没有帮忙。

乔思洁深感这个女孩并不只是姐姐说过的乖巧懂事而已。像她年纪轻轻的,在面对自己时,如此从容自若,坦然镇定,少见。“说来说去,还是阿念不对在前,如果有伤着你的地方,阿姨在这里先替他说一声‘对不起’。”

真是惶恐不胜。田然恬淡一笑,“您言重了。”

“然然。”乔思洁把称呼向亲近靠 靠拢一步,“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和阿念走在一起的,毕竟你是他直到目前惟一承认过的女朋友。你可以不去计较他以前的过错,重新接受他吗?”

田然不相信欧阳夫人直到现在还没有看出当初她的儿子把自己拉出来是为了掩她耳目。现在,她把向情自动忽略,再把她归成“惟一”,是要执意将她拉成同盟军就对了。

“这个……”田然面泛难色,欲语还迟,“这个……您也知道,这种事最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

乔思洁上身前倾,带着三分热切道:“相信阿姨,你对阿念来说是有些特别的。”

“特别?”她好奇了:如何个特别法?

“不瞒你说,阿念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朋友叫盈盈,哦,就是高商百货家的独生女,那孩子很优秀,在国外读书时还半公半学,考下了美容医师的执照后,自己开了一家美容院。性格也好,又温柔又大方。她很喜欢阿念,可阿念偏偏不喜欢她,对人家女孩子连副好脸色也没有。我见过他和你在一起的样子,有说有笑的,显然很开心。我向他问起你的一些事时,他更是赞不绝口。正常发展下去的话,你么肯定会有圆满结果。唉,架不住旁人在一遍攻于心计的纠缠,他又是心太软的脾气……”

所以,这就是欧阳夫人找上她的理由了?在欧阳夫人的认定里,她对欧阳念来讲有“一点特别”?

“这不嘛,旁人一撺掇,他竟放话给我们说不要家,不要家里的一切。那个傻孩子哪里知道,他一旦没了这些,就没了利用价值,到头来指不定要被伤成什么样,唉……”

田然保持微笑,不置一词。这位夫人已经将她儿子的全部价值圈囿在金钱权势上,她还能说什么呢?

末了,咖啡喝完,单埋过,欧阳夫人力邀田然同车。

田然不得不承认欧阳夫人的气势有点令人难以拒绝,尤其人家亲自为自己打开车门时,更是面子难驳。但上了车,司机先生一条路开下去便是风驰电掣,与回家的路正是背道而驰。田然自是有点不高兴的,但欧阳夫人一迳笑语风声,也就听之任之。

十五分钟内,奔驰车驶离闹市区,下了主路,拐进了一片人工绿化带,在独栋别墅组成的巷道里穿梭,最后,停在一栋镶着镂空雕花铁门、打着”欧阳“标识的华宅前。

在三楼,她见到了欧阳念。甫踏进那间有二十平米的卧室,她一目了然:欧阳公子被软禁了。那些影响美观的钢筋焊条,不可能出现在这栋别墅的每扇窗户上。驻守门前的两位膀宽腰圆的仁兄,也不可能出现这栋别墅的每间房门左右。

欧阳念从窗前回身,看见她时,也没有多少意外。

“你开始绝食了吗?”她听何枚小妞说,有部偶像剧里似有类似情节,里面的男主角曾为反抗家族对自己姻缘的干预,在被禁后绝食抗议,以致曾一度风靡万千少女的芳心。

“我不会。”欧阳念摇头。

这就对了。“你这样的情形,有谁知道?”

“我的父母,大哥,妹妹。”

全是这世界上最亲最近的人呢。“你认为,你母亲把我叫到这里看你这幅模样,是为了什么?”

“最好你能动了恻隐之心,想办法把我从这里救出去。”

“什么意思?”

“为了救我,你也许会劝我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就这样?”

“当然不止这样。我如果想自由,迈出这道门时,就要迈进婚姻。”

田然大眼睛眨了又眨,是真的一头雾水了。

“我在和你‘交往’后,还和情情暗度陈仓。在他们看来,是我辜负了你,你对我应该还有余情未了,应该会想办法救我。而这一回,仅是男女交往已经换不来我的自由,必须是有法律保障的婚姻。也就是说,你想把我从这里救出去,就要和我结婚。”

意即,欧阳夫人和她在咖啡馆里的那番恳切长谈,是为了确定她对欧阳公子有无情意。可是她是哪一点让欧阳夫人有了这么深刻的误解,把她带到了这里?

“不用奇怪,我妈素来就有自我认定的习惯。你还是快点离开吧,不然,说不定下午就有人到你家提亲了。”

如果易地而处,她会怎么样?割不开钢筋,又打不出门去,只有火攻了吧。就算这里面没有一处火源,她也要钻木取火,把约束她自由的空间焚之一炬……

但欧阳念不是她,她也不会指望别人用自己的方式行事。

看上去,他虽目光疲惫,眼睛最底处却有火光隐隐,应该不至于沦于绝望。可是,脸上没有愤懑,没有怨怼,平静的……不太正常,总让人有隐隐不安的预感。

好歹朋友一场,她不能见死不救。

“端木,我现在被你姨妈请到了家里,你的表弟被软禁,你快来救我……快点呶,在我变成你的表弟媳妇之前!”

如果端木辄不订婚,她不会随父亲要求去婚宴;如果不参加婚宴,她不会认识端木太太;如果不与端木太太认识,她不会被人和欧阳念撮合一起……也就不会掺和到别人家的家事情事里来。归根究底,一切罪恶渊薮为端木辄,他不当谁当?

端木辄二十分钟即飞车到达。推开一干人的阻拦,双足把楼梯踏得惊天动地,到达门前又让带来的人把“看护”撂倒,抬脚踹开房门,绝对算得上是破门而入。

“你……你们……”眼睛在室内两人身上打了几转,定格在田然小脸上,气息未稳,“你没事吧?”

“你没看出来吗?”坐在沙发上的田然指指床上的欧阳念,“有事的不是我。”

“那你在电话里说那些话?”端木辄大吼,“我差点出了车祸!我和三辆车发生擦撞,还成了不负责任的肇事逃逸者!”

“你……”本想反唇相讥的田然在瞄见他额上的汗珠及铁青的脸色时,语气陡然放软,“这个地方不适合骂人。”

“那还不走?”端木辄大步迈过来,大手把她揪起,再指着欧阳念吩咐随行的人,“你们架着他,一起走!”

楼下客厅,欧阳家的保镖和端木辄的手下正在对峙,而欧阳家的两位家长及兄妹,面色各异地各踞一处。

“阿辄,你太不懂规矩了,我会向你父亲讨个说法!”欧阳先生厉声道。

“回头再说吧。再见,姨妈,姨夫。”

端木辄有备而来,欧阳家猝不及防,在人力上吃了暗亏,眼睁睁看着儿子被救出笼去。

路上,端木辄驾车之余,再度大骂,“你有几条命?还玩个孤身深入虎穴?怎么,想美女救英雄?你不知道你那句话会产生什么效果?有些话是能随便说的吗?你说话不经脑子的吗?你”

“你发什么神……”

“田然,后座正闭目养神的欧阳念截住她的反击,”你说那些话的确会让关心你的人抓狂。你不了解我妈,端木了解。你那句‘在我变成你的表弟媳妇之前’,会让端木以为我妈对你做了什么。“

“她会对我做什么?”

”我妈能做的事绝对超过你的想象。虽然你是田家的女儿,但大不了在事后娶你进门,相信不管是你父亲还是你外公,都不想闹出丑闻,而且以欧阳家在政商两界的威望,不会委屈了你。”欧阳念越说,越替她后怕,“端木只是在为你担心,不,他是太担心了!”

“……真的?”田然斜睨面色依旧不善的端木辄。

“假的!”端木辄寒声道,“我干嘛为了一个自己找死的人担心!”

“端木……”既然是自己有错在先,何妨放低姿态?田小姐的撒娇术绝不仅用在讨好长辈,双收抱住端木一只胳膊,缓摇慢晃,软语央求,“是我错了,不要生气了嘛,生气容易老,男人的青春也很短暂哦……”

没诚意!明明唇角已溢出了受用笑意,某人仍硬撑冷酷。

“端木,你今天破门而入的姿态真是又帅又酷,好像斩恶龙救公主的王子,好英俊好气魄,我拍拍手。”啪。啪。啪。

当他是小孩子来哄是不是?!明知如此,某人仍是享受不已:又帅又酷?好英俊好气魄?嗯,他也有同感。

“端木,笑一个嘛……端木?端木,端木”

在欧阳念几乎要因为这大小姐换着音频调着音律的娇声嗲语而休克时,端木辄总算发话,“坐好了,我在开车!”

语气虽然强加进了凶狠,但猖狂的气势不再,效果打足了折扣。

搞定。田然立刻就坐正了,也学人闭目养神去。

后座的欧阳念暗自摇头:这位精明一世的表哥,只是两三句话,就心满意足成这个模样,压根没有想过趁着对方理亏的时机要一点福利过去,是真的色迷心窍了呢。

46

欧阳家历险记的隔日,是星期天。在这天,何枚要远飞比利时,死党全部出动送行。下午一点的飞机,几个人特意在上午就到了机场,坐在麦当劳里,当成一场别前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