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阵子云霓笼络完颜合剌本就使的是障眼法,为了拖住他方便柔福这边操作,姐妹俩一个日日专宠,一个有孕,一时风光无两,转眼间,一个胎死腹中,一个备受冷落,这宫中的人免不了开始看笑话,连宫人们都觉得这柔福恐怕是再无翻身之日了。

第十六章 零落成泥碾作尘(七)

不过,让人欣慰的是,也许是那日柔福的坚持,完颜合剌倒是没有惩罚任何人。

云霓的陪伴,加之柔福之前也有心理准备,是以,她还是从离开孩子的痛苦中慢慢走了出来。

现在柔福住的地方本就是作为临时产房的,只是生产之后,完颜合剌便对她不闻不问,宵衣殿回不去,她也无处可去,倒在这里安下身来,这里虽然条件稍简陋些,但是胜在环境清幽,适宜修养。

经历过生产的女人,都会稍丰腴些,再经过调养,连云霓都说,柔福看起来比之前更加动人,皮肤也更为细腻。

这一晚,柔福刚准备躺下,就听到外面小太监急急地喊了一声“皇上驾到”。

此时柔福只着亵衣,忙着叫宫女侍候穿衣已是来不及了,随手扯起铺在榻上的锦缎盖住身子,下了榻跪在地上迎接。

完颜合剌一身酒气醉醺醺地就闯了进来。

“奴婢仪容不整,请陛下降罪。”柔福跪在地上低着头说道。

完颜合剌眯着眼看着柔福,眼中似有火苗在燃烧。

他一把将柔福从地上提起,甩掉她披在身上遮体的锦缎,喘息急促地盯着她因衣物不整而无意中露出的雪白颈子。

一张嘴,酒气就是对着柔福扑面而去,“你告诉我,那个孩子是什么时候有的?说!”

柔福忍不住就是一哆嗦,但是表面上还是强自镇定,“什么时候有的,难道陛下还不清楚吗?

完颜合剌提着柔福的领子,目光凌厉地瞪着她,柔福也毫不躲避地直视他,尽管心虚,但是此时决不能退缩,她只要稍一退缩,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这么说,那个真的是朕的孩儿?”

“不然陛下以为是谁的?”

“是谁的难道你自己不清楚?”完颜合剌冷笑了一声。

柔福也忽然笑了,完颜合剌讶异地皱眉。

“奴婢自己清楚又有何用,若陛下不信,奴婢也无法。”之后便是别开头一幅任凭处置的样子。

“既是如此,为何连尸身都不让朕一见,莫不是想掩藏什么?”完颜合剌语气稍稍缓和了些,将柔福放在地上,却是用一只大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还未成形的死胎,本就不吉,怎可拿去玷污陛下?若奴婢不顾陛下心情而真如此做,又将陛下置于何地?奴婢见此尚且伤神,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又怎忍心让陛下…”柔福说到这,又硬了硬语气,“若陛下因此降罪,奴婢无话可说。”说完便是紧紧地闭上了唇。

“好一幅伶牙俐齿…”完颜合剌瞪着柔福手上的劲在加大,直到柔福忍不住轻轻地哼了一声,完颜合剌才终于放开了她。

柔福下意识地去揉似乎要被捏碎的下巴,却被完颜合剌再次提了起来,这一次,他一把扯下她的亵衣,粗鲁地将她扔到了榻上,毫无温柔可言地欺身压了上去。

他一身沉重的酒气,动作带着冲天的怒气和埋怨,似乎还有委屈,他不管不顾,不理会柔福刚刚产后正在恢复的身体,他裹挟着狂风骤雨,就像在摧残一朵柔弱的花。

第十六章 零落成泥碾作尘(八)

柔福眼带绝望,唇角却始终含着笑,碎片一般的身体在被猛烈地撕扯着,痛到极致之后那身子就不是她的了,不,那身子从来就不是她的,曾经是那个他的,现在是这个他的,她确定不了这身子的归属,但是能确定自己的心。

既然他都已经知道了,那么一切也便要结束了,很好,她也累了,就算是马上要她死在这里,她也没什么好委屈的,只是,不要连累那个他才好。

如今,报仇、复国这样的事,似乎都离她越来越远了,就在她几乎是要挨到极限的时候,她唯一心心念念的,还是他——那个将她从临安郊外树杈上救下的翩翩少年。

他带着倾世的光彩从她的生命中缓缓降落,她微笑着想起他那时的样子,想起他对她全部的爱与温柔…

直到,身上的那个男人骤然停止,无助地趴在她身上喘息。

“嬛儿,不要骗我,求你,不要骗我…”他的声音渐渐低落,直到沉沉睡去,睡梦中,他一直紧紧地搂着她,紧紧地…

柔福深深地叹了口气,也慢慢地阖上了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流成了河。

这一晚,柔福是清醒的,她不知道完颜合剌是否清醒,但酒后吐真言,孩子这件事就算她解释得再滴水不漏,也总是有疑点的,只要完颜合剌一较真,纸是包不住火的。

到时候,不知道要掀起多大的血雨腥风,只要顺藤摸瓜,就算是被送到民间的孩子,估计到最后也很难保住。

身体上的痛苦,精神上的屈辱都是小事,死,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不过她却是真真切切地恐惧起来,是为了那个人。

好不容易挨过了这一晚,完颜合剌却突然对她变了一个态度,将她又迎回了宵衣殿,对前事只字不提,宠爱一如既往,甚至更多。

柔福本来已经紧张不堪的神经倒是慢慢松弛了下来。

至少,暂时不会有什么事了。

这一日,有个完颜合剌身边的小太监过来通报,说是皇上要郡主去御花园中等他,他现在有些国事要处理,稍后就到。

柔福来了这许多日,还没有在宫中逛过,是以对这御花园煞是陌生,这一日天气晴好,她身体也恢复了**不离十,之前因为养胎和生产,已经闷了许久,正想出去散散心。

微微施了些粉修饰下脸色,任宫女给她披上斗篷,临走的时候想了想,在小抽屉里拿出完颜亮送她的蓝玉珠金发簪细致地别上,对着菱花镜笑了笑,便跟着太监出了宵衣殿。

这御花园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这个时节,若是在临安,已经入了梅,可这北地的夏倒是晚一些,和南地的晚春差不多光景。

微风轻轻扬起,桃花开得正绚烂,宫中道路两旁栽种的垂柳已经绿绿地随风轻摇,柔福久不活动,这么走一走,倒是觉得脚步轻飘飘的,说不出的舒坦。

第十六章 零落成泥碾作尘(九)

小太监将柔福引到了一个小亭子便停住,亭子里的石桌上已经摆好了瓜果茶点。

柔福对着那个小太监点了点头,便径自走了进去,小太监转身离去,小宫女上前在石凳上铺了个垫子,柔福便坐在那垫子上,走了这一路,也该歇歇了。

这个亭子不远处对着一座假山,周围种了一圈的桃树和梨树,风吹过来,倒是有阵阵的香气飘来。

柔福微微眯了眼,想着要是有云霓在身边就好了,不过转念又一想,当初若不是她拉着云霓去那辽王府的亭子,云霓也不会见到完颜合剌,也就不会被带到这人间牢狱。

很多事情虽然都是命中注定,但还是会忍不住想,若自己当初不是种下那样的因,便也不会有今日的果,说到底,她还是无法原谅自己。

因今日无风,那假山石下面有几个小宫女在踢毽子,柔福看跟着自己的这两个宫女都抻着脖子跃跃欲试,想起她们因要侍候她也是好久没出来了,便笑着对她们两个挥了挥手:“去吧,跟着活动活动,也抢个好彩头回来,我在这里无事。”

两个小宫女听到这个真真的是欢喜不已,给柔福行了礼,便兴冲冲地跑了过去。

柔福倒是捞了一个清静,哪怕只有片刻,也是好的。

静静地坐了一会,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柔福估摸着是完颜合剌来了,想要起身行礼,又觉得不对劲,若是完颜合剌,是一定会有太监通传的,这脚步声听起来只有一个人,柔福心中一动,缓缓地转过身,手中的丝帕却是顺着指尖飘落在地。

完颜亮在看到柔福时,也是下意识地止住了脚步。

柔福想要移开视线,却是万千种情绪涌上心头,这情绪又止不住地想要外泄,于是鼻子一酸,一行清泪便顺着脸颊落下,脸上却是在笑,她担心了他这许多日,眼下看他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真像是什么东西失而复得了一样。

完颜亮眉心微微拧起,一俯身,拾起飘到他脚下的那方丝帕,上前两步想要递给柔福,目光扫过她发上的那枚蓝玉珠发簪,手却是悬在了半空,愣怔在了那里。

柔福回了神,想要擦眼泪,一抬手从完颜亮手里想要拿过帕子,完颜亮却变了主意,轻轻往回一拉,柔福却是拿了个空,完颜亮将那个帕子折起来收到了袖子里。

柔福别过脸:“小王爷别来无恙。”

“嬛儿…”完颜亮轻唤了柔福一声,唤得柔福心里猛地一动,那个语气,带着诉说不尽的温柔,就如同他的指尖缓缓地拂过她的眉眼,柔福的睫毛轻颤,算作是回应。

“你的身子…”他深吸了一口气,“我都听说了,还好吗?”

“有劳小王爷挂念了,并无大碍…”柔福仍然是侧身对着完颜亮,并不敢正面看他。

“那个孩子…”完颜亮突然有些吞吞吐吐,柔福也是神色一凛,她并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更没有想到他会问她这件事。

第十六章 零落成泥碾作尘(十)

“是,是皇兄的吗?”完颜亮说到这的时候也是别过了头,声音也很低,似乎是很难启齿。

柔福猛然觉得心尖被人狠狠地拧了一下,这倒是要叫她如何回答才好,是与不是,都已不再重要,然,他既然问了她,又叫她如何能不据实相告?

“小王爷何出此言?”柔福忽然转过身正了颜色面对他,那个神态似乎在说——你逾矩了,这并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哦,只是,随意问问,皇兄,似乎为此事甚是困扰…”完颜亮低了头说道。

柔福一愣,紧接着一股不好的直觉涌上,完颜合剌为什么要同完颜亮讲这件事,就算是他们两个关系再好,这种事,对任何男人来说都是难以启齿的,难道?

“小王爷,你怎么会到此地来?”

柔福突然站起身来,面色焦急地问道。

“哦,是这样,今日散朝,皇兄叫我留下,并到此地来等他,我便前来,没见到皇兄,反倒是见到…”说到这里,完颜亮也是愣住,脸色瞬间也暗了下来,紧接着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就在此刻,完颜合剌却是从最近的一棵桃树后面转了出来,他哈哈笑了两声,柔福和完颜亮极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又迅速撤开了目光,齐齐俯身行礼。

“是朕的过失,让嬛儿和皇弟久等了。因嬛儿是皇弟带回来的,想着你们两个也算是故人,今日天气甚好,朕也有兴致,便自作主张将你们都召了来,想着给你们个惊喜,怎么,嬛儿,你不高兴见到皇弟吗?”

柔福躬着身子,冷汗直流,这个问题是个不折不扣的圈套,若说高兴见到,那明摆着是对皇上不忠,若说不高兴,又是拂了皇上的好意,怎么回答都不是。

完颜亮也微一皱眉,替柔福担心了起来。

“既然是皇上的安排,只要皇上高兴,嬛儿怎么都是高兴的…”柔福不慌不忙,大大方方地回道。

完颜合剌一愣,接着便哈哈大笑,“皇弟你也见到了,嬛儿现在对朕可是忠心耿耿,更因朕吃了些苦头,你说朕应不应该封她为妃?”

柔福的心咯噔一下,怎么又提这件事了?还以为孩子没了,这件事也不会再提了,如今,小产也能成了封妃的理由了?他今天将她和完颜亮都召到此处,还故意给两人独处的时间,不知道揣的是什么心思。

听完颜合剌的话头,明摆着是要完颜亮顺着他说,应该封妃,虽然这事不是自己期望的,但完颜亮若不这么回答,没准又是掉进了一个圈套里,因为柔福明白完颜合剌已经对完颜亮起了疑心,完颜亮此时要做的就是要消除他的怀疑,必须如此。

他必须要和自己撇清关系,必须要表现出极力希望她成为完颜合剌的女人才行…

然,完颜亮回答的却是:“皇上不应该封郡主为妃,因为并不合适。”

柔福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她抖着胆子去看完颜合剌,只见他方才还带着笑意的面容也是瞬间垮了下来,眯起眼睛看着完颜亮,一只拳头也微微攥了起来。

第十七章 一寸相思一寸灰(一)

“哦?那皇弟倒是说说看,朕和郡主哪里不合适?”完颜合剌的脸色迅速恢复到分不出喜怒的状态,不慌不忙地问道。

柔福则是垂着头,暗暗替完颜亮捏了一把汗。

“皇兄想必误会了,臣弟所说的不合适并不是说皇兄和郡主不般配,而是皇兄现在册封郡主为妃的时机还不合适。”完颜亮也是镇定自若道。

完颜合剌脸色稍稍缓和了些,语气也放松了许多,“依皇弟看,倒是何时册封郡主为妃更为合适一些呢?”

完颜亮却是看了一眼柔福,便迅速地转移开目光:“何时郡主觉得合适,便是真正的合适了。”

完颜合剌微微一愣,继而哈哈一笑,笑容却没有漫延到目光中,“看来还是皇弟了解郡主,朕倒是没有顾虑那么多…”转而面对柔福,“那么,嬛儿何时愿意嫁给朕,做朕的妃子呢?”

柔福一惊,没想到这个问题转来转去还是回到了自己这里,她明白完颜合剌此时是想从她身上找回面子,如果自己当着完颜亮的面让完颜合剌下不来台,那么倒霉的肯定是完颜亮,可是,这个问题自己若不表明立场的话…

想到这,却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平生只求能侍候陛下,并不奢求妃子的封号。”

完颜合剌脸色冷了冷:“你倒是清高,连妃子的封号都不屑呢…”

柔福一个头急急地磕了下去:“奴婢万万不敢。”

完颜亮看到柔福跪下,原本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便微微闪过了一丝心疼,现在看到她如此,也顾不得完颜合剌是否注意他,面带不忍地别过了头去。

柔福一个头磕下去之后,看完颜合剌没有反应,便一个接着一个的磕了下去。

完颜合剌终是叹了口气,上前一步,伸手挡住柔福又要俯身下去的动作,拉住她的双臂,将她拉起,仔细看了一下她微微有些红肿的额头,皱眉:“嬛儿这是何苦,朕不过是说笑而已,来来,都别傻站着了,都坐吧。”说着将柔福拉到她之前坐的位子旁,将她按在石凳上。

柔福低头:“谢陛下。”

完颜亮也称了声谢,依言坐下。

完颜合剌微微一笑:“其实呢,今日还有件大事要和你们两个商量。”说完看了一眼完颜亮:“那便是皇弟你的婚事了。”

柔福放在石桌下面的两只手不由得握紧,呼吸也渐趋急促起来。

“嬛儿,你有所不知,朕这个兄长实为不称职,皇弟因年轻,性子顽劣,不喜束缚,上次为他指婚未成,朕也没有再顾及此事,殊不知此事乃父亲大人的一块心病,如今父亲大人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想必也是为着皇弟这终身大事,如今,无论如何,朕都应尽早为皇弟解决了此事,好让父亲大人放心才是。”完颜合剌对着柔福说道。

柔福只得面无血色地回了一句:“皇上一片苦心,辽王爷和小王爷定不会辜负的。”

第十七章 一寸相思一寸灰(二)

完颜合剌点了点头,再次看向完颜亮:“皇弟你意下如何?”

完颜亮拱了拱手:“皇兄如此为臣弟操劳,臣弟不胜惶恐,然…”

“皇弟能如此想最好,若说父亲大人还有未了的心愿,便是你的婚事,早将此事办妥,父亲大人的病没准也能尽快地好起来,想必皇弟应该没有异议吧?”完颜合剌干脆打断了完颜亮下面还未说出的话,刻意忽略他那明显的抗拒神色。

柔福也明白,此事到此,早无转圜的余地,完颜亮方才的话,已经让完颜合剌不高兴,若这次再给这个当皇帝的一个钉子碰的话…柔福简直不敢想。

她明白完颜亮的性子,他此时应是极为抗拒的,之前为这事他已抗旨了一次,若这一次…可以他的性子,恐怕还是做得出来的。

“恭喜小王爷…”思及此,柔福突然微微倾身,低着头冲着完颜亮说道,脸上还故意挤出一抹笑意:“皇上为小王爷指婚,必是错不了的女子,也是这天下人无法企及的恩宠,王爷若听闻此消息,身子必能好个**不离十,这世上的人不知要多羡慕小王爷,有这么一个对您如此爱护的天子兄长…”

柔福一番话还未说完,便惹来完颜合剌的哈哈大笑,这一通笑却真是发自内心,因为眼睛也眯了起来。

柔福是借着这番话劝说完颜亮不要再负隅顽抗,不仅无谓,而且危险,完颜亮又何尝不知?

听柔福如此一说,原本准备再拒绝的话便生生地咽了回去。

完颜亮抬头深深地看了柔福一眼,柔福避开了他的目光,她明白那一眼包含的一切,那里面有当初的誓言和承诺,而在生命面前,她宁可他背弃他的誓言,她只要他好好的活着。

完颜亮的手下意识地紧握成拳,又慢慢松开,紧接着噗通一声跪下:“臣弟谢皇兄赐婚。”

柔福一口气松了下来。

“快起来。”完颜合剌则是笑着伸手将完颜亮拉起。

等三个人都再次坐好,完颜合剌开口:“这次我为皇弟挑选的人真真是再合适不过了,是太师徒单斜也的女儿徒单氏,论才貌品行在这上京城里都是数得上的,自幼知书达理,朕也见过一次,端庄大方,是定不会委屈了皇弟的…”

完颜亮低着头一拱手:“全凭皇兄安排。”

柔福则是一直低着头,轻轻地咬着下唇,面无血色。

尽管一直知道自己和他是无法在一起的,然当他无数次在她耳边说只认她为娘子的时候,没有过期望是不可能的,不向往也是不可能的,就算知道这一切永远无法实现,可当听到他有了娘子,而不是她的时候,那种失落和绝望却是真真切切地袭上心头,让这春日温暖的风也变得刺骨。

“既如此,明日朝堂朕便下旨赐婚。”又看了眼柔福,“等到皇弟大婚的时候,嬛儿替朕去做观礼使者可好?”完颜合剌故作不经意地说道。

柔福只觉得身子有些晃动,这话她是听进去了,大事已定,再痛也只能如此,不过,要她去亲眼见证完颜亮和别的女子成亲,她却不知自己到时会不会有那个勇气。

第十七章 一寸相思一寸灰(三)

柔福咬了咬牙,定了定神,忽略眼前那两个有些飘忽的人影,笑着点头称是,目光扫过完颜亮的时候,他眼里明白流露出的痛和绝望让她终于心如刀绞了起来。

完颜合剌和完颜亮又说了一些闲话,柔福便是再也没有听进去什么,只觉得身子越来越冷,头也越来越痛,却要咬牙坚持着。

终于,完颜合剌也发现了她的不适,“你看朕,一看到皇弟,便忍不住说这些闲话,倒是忘记嬛儿这身子刚刚小产过,还未休养好,罢了,今日就到这里吧,皇弟,你要是无事,去看看你皇嫂也可,朕先送郡主回宫了,改日你我兄弟再聚。”

说完完颜合剌率先站起身,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往前走了两步,背对了柔福和完颜亮。

完颜亮终于有机会看向柔福,柔福便也大胆地回望他。

两个人视线相碰的刹那,都不忍看对方的眼神,都有要移开的冲动,却都没有移开。

柔福率先看懂了完颜亮目光里想要表达的东西,那里面分明只有两个字——保重,于是她点了点头,勉强留给他一个苍白的笑,她想让他宽心,却不知这笑让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那两个被柔福支走的小宫女,在完颜合剌出现的时候便已回来,此时走上前来搀住了柔福,柔福一狠心,别开视线,在完颜亮的目光中决绝地转身,留给他一个萧瑟的背影。

“恭送皇兄。”完颜亮哑着嗓子低下头,然后一个人在这亭中迎风站了许久。

第二日,完颜合剌果真在朝堂之上宣布赐婚,着礼部择良辰吉日尽快筹办完婚,这么急据说是因为完颜宗干身子越发的不好,婚礼也有冲喜的成分在,完颜亮就更没有拒绝的理由。

柔福听到云霓向她转达这个消息的时候,无悲无喜,早就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她和完颜亮谁也改变不了什么,她不是故意让自己变麻木,只是没得让云霓替自己担心,并且她也不敢让自己再表现出对完颜亮有丝毫的特殊情绪,因为,她此时才真正认识到完颜合剌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原因是,赵福来、赵顺,以及那个帮自己隐瞒并接生的御医,彻彻底底地在宫中消失了。

柔福并不知道他们现在是生是死,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小产这件事,表面上看起来完颜合剌没有再追究,实则他一个都没放过,幸而没有牵扯太多的人。

饶是柔福知道他们凶多吉少,但,至少还可以骗自己说他们只是被赶出了宫,还不至于身首异处,只是,没有了赵福来作为中间人,她和那个将自己孩子抱到宫外的宫女,则是彻底失去了联系,这辈子,再想见那孩儿一面,恐怕是难了。

柔福难过了一阵子,也想得开了,本来就当那孩子没了的,难不成还指望着将来有再见的那一天?如今她的命都不知道还能存多久,那个孩子也只有远离了自己,才能活下去吧。

第十七章 一寸相思一寸灰(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