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已经看到了宫城的大门,完颜亮一把拉住了缰绳,将马停在了原地。

他坐在她的身后,一只手臂紧紧地环着她的腰,“嬛儿,你怪我吗?我现在还不能带你走,那样的话,我的父王、家人都会被牵累,但你要相信我和你说过的话,对我有信心,可以吗?”

柔福背对着完颜亮粲然一笑,“小王爷此去吉凶未卜,不必担心嬛儿,还望以自己身子为念,凡事勿勉强,就终会有转机。”

完颜亮低着头看着柔福,长长地叹了口气,想要伸手去扳过她的下巴,最后还是作罢,吻了吻她头顶的发,下马,又将柔福抱了下来。

柔福侧着身子对着他,远处宫门处有灯笼高挂,亮如白昼,现在两个人站的地方相对较暗,完颜亮就更是站在了阴影里,柔福没有再看完颜亮,微微福身算是行了个礼,转过身坚定地朝着宫门走去,完颜亮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之时,急急地伸出一只手,却只是在空气中挥动了一下,连她的背影都不曾触动分毫。

完颜亮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柔福走到宫门前,掏出腰牌,守卫放行,她的背影似乎是停驻了一下,她似乎是想要侧转过头,但,最终还是消失在宫门深处。

完颜亮的眸色逐渐阴冷,双手紧握成拳又缓慢松开,没有再迟疑地打马而去。

柔福低着头一步一步地朝宵衣殿的方向走,一只手还下意识地捂着胸口,以平复方才和完颜亮在一起时一直如鼓的心跳。她面上有淡淡的哀婉,也有丝丝的甜蜜,原本以为是见不到这一面的,却不想,还能这样肌肤相亲,说起来,他们有多久没有这样子了?这样的见面倒是很意外的。

自从他们分开之后,每一次无论在什么情况下的相见,只要有机会说话,他就会告诉她等他,相信他是真的将这当成了目标,然,却没有一次,她对他做出回应。

他这样对她说,是希望她振作,那么,他又何尝不需要她的回应以坚定信念呢?

可是,这个回应,她却不能给,给了他目标就是给了他负担,这不是一般的负担,是有可能将命搭上的负担,她又怎么能在这件事上鼓励他呢?

既然见上了一面,她便知足,更何况…

柔福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地来到了宵衣殿门外,还没进门,就见门口的宫人们一个个正焦急地四下张望着,柔福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宫女装扮,只好硬着头皮走了上去。

第十八章 一望乡关烟水隔(十)

“哎呦,我的郡主殿下啊,您这是去了哪里啊?这大半天都不见人影,您再不回来,奴才们这项上人头可就要保不住了。”宵衣殿的太监主管眼尖第一个看到柔福,掐着兰花指就迎了上来。

柔福表情戒备地看向他。

“皇上等您半天了,这宫里也都找遍了,要是您再不回来,就要全城去搜捕了。”一旁的小太监插了一句话。

柔福神色一凛,往宵衣殿中看了一眼,“知道了。”定了定神,便从容地向宵衣殿走去。

她现在没有什么好惧怕的,就算是死,在死之前也得以见到了他一面,应是没有什么遗憾的。

只是,父皇,柔福心里泛起一阵酸楚,皇兄还未见到…她将事情弄到现在这个样子,只能说她太感情用事,太不理智,谁也不能怪。

若一开始她就抱定了报仇的目标,坚决不和完颜亮有这么多纠缠,事情也不会到现在这个地步,她还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愧对列祖列宗了。

柔福正自往里走,小太监则是抢到了她头里,一路小跑着去向完颜合剌通报,是以她还没进到内殿,完颜合剌便大步地迎了出来。

柔福和完颜合剌打了一个照面,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完颜合剌一身酒气,面色涨得通红,虽脚步微有踉跄,但意识却很清醒,他看到柔福的第一眼,明显是松了一口气,再打量了一下她的衣着,马上又是满面怒容。

柔福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你这一身打扮却是为何?”完颜合剌强压着怒气问道。

柔福低着头不出声。

“说,这一整日,你去了哪里,去做了什么?”语气明显加重。

柔福仍是垂头不语。

完颜合剌突然上前一步,大手一把抓住柔福的领子,轻轻一提,便将她从地上高高地提了起来,这样两个人的脸便近在咫尺,完颜合剌的怒气夹杂着酒气便一股脑地喷向了柔福。

柔福将头垂得低低的。

完颜合剌用另一只手猛地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仰起头,“今天是你那个奸夫离开的日子,你不会是跑到城外去送他了吧?”

柔福虽然头被抬起来,但是目光始终低垂,她本没打算回应他,可听他这样提到完颜亮,忍不住抬眼冷冷地看向他:“请陛下自重。”

完颜合剌脸色刹那更为阴沉,目露凶光,捏着柔福下巴的手突然松开下滑,撕拉一声就扯开了她的衣服,接着将她的身子往地上一掼,便粗暴地骑了上去。

若是在以往,柔福什么都能忍,也许是因为她还有牵挂,可是此刻,她已然豁出去了,既然完颜合剌已知晓她和完颜亮的事,她也不必再像以前一样为了保护完颜亮而对他虚与委蛇,于是,当他试图将他的舌头强行伸入她的口中之时,她用牙齿狠狠地咬了下去,同时整个身子也拼尽了全力对完颜合剌连踢带打。

完颜合剌惊讶地看着柔福,伸手一抹自己的唇,便是满手血迹,他双眼登时迸射出狠戾的光,一个耳光便照着柔福的脸抽了下去。

第十九章 何妨携手同归去(一)

柔福被完颜合剌打得耳朵嗡嗡作响,眼前模糊一片,头昏昏沉沉。

完颜合剌的身子还压在她身上,她只感觉三魂七魄似乎已经去了大半,再也无力挣扎,感受到他最后仍是长驱直入,在她的身子里报复似的肆意横冲直撞,柔福缓缓闭上了眼睛,唇角却是牵起一抹笑意,拿去吧,一幅皮囊而已。

柔福的冷漠更加刺激到了完颜合剌,她的无声的反抗昭示着她对他最大程度的蔑视,这在一个当朝皇帝是从未遇到过的,这个女人,竟敢为了其他男人拒绝他,完颜合剌觉得受到的委屈比柔福更大。

是以,这一整夜他都在拼命地发泄着,他对她不再有丝毫的怜惜和疼爱,他恨不得撕碎了她,就算他这辈子得不到她的心,也不能让完颜亮得到她的人。

当他终于精疲力尽地从她的身子上离开的时候,她也几乎是奄奄一息了。

一连几日,柔福只能一动不动地躺着,她的意识是清醒的,只是身子就像是在风中被吹得七零八落的破棉絮拼成的一般,微微扯动哪里,带来的便是浑身的痛。

云霓含着泪咬牙切齿地给她身上遍布的淤痕上药,那些伤痕鲜艳夺目触目惊心,让柔福整个人看起来更为破碎绝望。

而和这些伤痕相对应的,却是柔福平和而安详的面容。

她用力抬起颤颤巍巍的胳膊试图拭去云霓眼角的泪,却没有成功,不过她还是努力地绽开了一个虚弱的笑:“云儿,你不为姐姐高兴吗?他,终于厌倦我了,这样,姐姐,就,就会自由了吧…”

“哪怕,哪怕是死吗?”云霓泣不成声。

“嗯,死,也是自由…”柔福的双眼带上一抹向往的神采,让她的瞳孔清晰地映进了一丝太阳的光亮。

然而,柔福并没有得到她以为马上就会到来的自由,完颜合剌似乎对她有永远也发泄不完的怨恨,这怨恨让一个个长夜看起来永世也到不了尽头。

她的身子上总是新伤摞着旧伤,下面被撕开的伤口总是无法愈合,云霓始终想象不出完颜合剌怎么能对这么一个柔弱的女人,还是他深爱的女人下得去这样的手,因她不知嫉妒不仅能毁掉一个女人,更能毁掉一个男人,他在被摧毁的时候不惜拉着他曾经深爱的一切同归于尽。

毋庸置疑,他在试图摧毁柔福,同时也是在摧毁他自己。

他最无法忍受的就是柔福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丝毫情绪,更不会再看向他一眼,他无论对她做什么,她都不肯再看他一眼,连一丝一毫的情绪都不屑透露给他,她的表情就是在明白无误地告诉他,在她的眼里,他根本就不存在。

于是,他不惜用各种极端的方式引起她的注意,哪怕是她对他的恨,而结果,无一不是失败。

柔福不怕死,若死是自由的话,她倒是强烈地期盼着那一天的,是以他越是折磨她,她身上的痛楚越强烈,她就会觉得离那自由更近了一步,是以,痛,有的时候也是和希望相连的。

第十九章 何妨携手同归去(二)

终于有那么一天,完颜合剌看起来是真的厌了她了,竟然破天荒地没有出现,且是一连三日都没有出现,于是云霓很惊喜地看到柔福的气色好了很多,身上没有出现新的伤痕,也能下地走动了。

云霓和她一起用膳,柔福竟也能进下多半碗粥,两个人还携着手一起到宫门口的丹樨上小坐。

看柔福对着日光微微眯起了眼,云霓轻轻地揽过她:“姐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要相信云霓,看你这几日一日更胜一日,云霓真的是替姐姐高兴呢。”

柔福侧过头对着云霓轻轻扯了下嘴角。

虽然那笑容转瞬即逝,还是被云霓捕捉住,并还给柔福一个更大的笑脸。

云霓轻轻地摇动柔福:“姐姐,你终于要好起来了,你不知自从公子走后的这些时日,云霓有多担心你,你就是不为别人着想,也要为了公子好好的…”

柔福神色微微一动,早已蒙了尘的心弦似乎被不经意地撩拨了一下,面色也不自觉地柔和了起来,原来,他一直在她心里最柔软的那个地方,一直和美好相连,一直和她的喜怒息息相关。

云霓满意地看着柔福虽然细微但仍是逃不过她眼睛的反应,起身将柔福拉起:“起风了,回吧,明儿我再陪姐姐出来。”

柔福于是顺从地任云霓牵着她回宫,披风的一角被高高扬起,就像她心里那难得一见的一小块晴天。

因这宵衣殿是完颜合剌的寝宫,平日里宫人成群结队自不待言,而自打这完颜合剌不在此地出现之后,偌大的宫殿便冷清了下来,若不是此地摆设豪华装饰气派,这门可罗雀的模样倒很难不让人将其同冷宫联系起来。

然,完颜合剌终是没有完全忘记她,此地也毕竟不是冷宫,非但不是,这一日发生的事已然证明这里仍是完颜合剌最为牵挂之地,虽然他并未出现。

当领头的大太监宣读完册封柔福为文妃的圣旨之后,柔福竟直接晕厥了过去,倒地不起。

若是在前几日,她的死活无人关心,她也做好了在这里自生自灭的心理准备,但此时却不同,因刹那之间身份尊贵起来,唬得一众太监宫女们登时乱作一团。

早有人将柔福晕厥的消息禀告了完颜合剌,完颜合剌就差提着御医的领子一起赶来了。

当柔福幽幽转醒的时候,对上的便是完颜合剌满是血丝的双眼和明显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柔福反应了下,神色大变,用力地想要撑起上身,因浑身无力又重重地跌回到榻上之后,她不管不顾地朝着榻下扑去。

完颜合剌一伸手拽住了她,“你,这却是意欲如何?”声音透着沙哑,一张口便是浓浓的酒气。

柔福试了几试没有挣脱完颜合剌的手,只好顺势匍匐在榻上,重重地对着完颜合剌叩下头去。

“求陛下收回成命,求陛下收回成命,求陛下收回成命…”几乎是要撕裂的声音配着头对厚重木榻的撞击,声音听起来异常诡异刺耳。

第十九章 何妨携手同归去(三)

完颜合剌拽着柔福的衣袖,却阻止不了柔福去叩头,当他心疼地架住她,阻止她再去叩头时,柔福早已泪流满面,她绝望地看向完颜合剌,仍在不间断地喃喃自语:“求陛下收回成命…”

完颜合剌艰难地看着她,“终于也有能打动你的事了吗?朕还以为在这世上再无任何事能撩动你的丝毫情绪,你,也终于肯求朕了吗?”咬牙切齿地说完,却是仰头哈哈大笑,笑过之后面露狰狞,“怎么,嬛儿就如此不愿做朕的妃子吗?”

柔福不顾一切地抓住完颜合剌龙袍的一角,目光恳切满是乞求,“陛下,求陛下收回成命,奴婢甘愿为牛为马,为奴为婢,下半世,不,是生生世世任凭陛下差遣,只求陛下收回成命,陛下…”

完颜合剌眯起通红的双眼,定定地看了柔福一会,突然抽出了被柔福抓住的龙袍,一把捏住了柔福的下巴往上抬起,脸凑近她的脸。

“爱妃,你给朕听好了,从此以后,你生是朕的人,死是朕的鬼,你的名字会在太庙中永生永世和朕的在一起,你别想逃,你也别幻想着能成为别人的女人,这辈子不行,下辈子也不行,你就给朕死了这条心…”说完一松手,转身就要离去。

柔福忙伸手要再去够完颜合剌的龙袍,可是什么也没抓到,完颜合剌已经大步往殿外走去。

“陛下,求陛下收回成命,陛下,陛下…”柔福大声地哭喊着,声音却只能在这大殿内不断地回环撞击,凄厉刺耳,直到她再次晕厥,仰倒过去。

而完颜合剌连头都没有再回过。

柔福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这殿内已然掌了灯,柔福定定地望着有龙形装饰的穹顶,目光凝滞,不发一语。

“姐姐,你醒了,你可算是醒了…”云霓忙抓住柔福的手,略显激动地说道。

柔福仍是面无表情,连反应都没有。

云霓吩咐身边的宫女去传膳,自己则是斟酌着语句试图开解柔福:“姐姐这却是何苦,前几日不还是好好的吗?怎么一转眼,就动了这么大的气,自己竟和自己过不去起来,对了,云霓还未恭喜姐姐,姐姐已经被册封为…”

“云霓…”柔福终于侧过脸,冷冷地唤了云霓一声,打断了她下面要说的话。

“姐姐…”云霓有些讪讪地看向柔福,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我就是死,也不会成为完颜家的人…”柔福憔悴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一抹坚毅,目光也是前所未有的遥远疏离,声音虽然不大,但是语气坚定得却如同誓言一般。

云霓看着柔福愣住,这个时候有宫女用托盘将膳食端了过来,云霓忙笑了笑,“好好好,这事咱从长计议,若姐姐不愿意,陛下也定不会勉强姐姐的,不管怎么说,还是先用膳要紧,来,这是我特意命人做的补血补气的粥,我喂姐姐吃下吧,你晕倒可是把云霓吓坏了。”云霓说着就要去将柔福的上半身给撑起来。

第十九章 何妨携手同归去(四)

柔福有气无力地抬起一只手对着云霓摆了摆,头也微微转动了下,“云儿,别忙了,我吃不下,让她们退下吧…”

云霓面有难色:“可是姐姐你…”

柔福的声音越发悠远,“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都下去吧。”说完紧紧闭上了眼睛,不再理会云霓。

云霓想要再说什么,终是叹了口气,对身边的宫女挥了挥手:“你们下去吧。”又俯身到柔福耳边:“姐姐,云霓不能在此久留,我让宫女好好侍候着,你需要什么就和她们说,我明儿再过来。”

柔福没有回应,云霓无奈,也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次日一早,云霓就赶了过来,一看柔福,仍是她昨日离开时的光景,只是脸色更为苍白,呼吸看起来有些微弱,神态却很安详。

云霓跪到榻边,轻声细语道:“姐姐,云霓来看你了…”

耐心等了片刻,不见柔福有反应,皱眉,稍稍侧了身问一旁侍候着的宫女:“娘娘这个样子多久了?可曾进膳了?”

“回云娘娘的话,娘娘自昨晚云娘娘离开时就是这幅光景,期间并未进食,也未曾醒来…”一个离云霓最近的宫女忙回道。

云霓大惊,猛回头对着那个宫女,厉声责问:“为何不早些禀报,我看你们这是活腻歪了,你们主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一个个的都别想脱了干系。”

宫女们马上扑通通地跪了一地。

云霓转过身,焦急地拉起柔福的一只手,紧紧攥住:“姐姐,姐姐,你别吓云霓,你到底想怎么样呢?你告诉云霓,云霓豁出去了,赴汤蹈火也为姐姐去办,只是,只是,你可千万别吓我,云霓只有姐姐一个亲人了…”说着说着竟是泣不成声。

云霓哭着,柔福仍是没有反应。

云霓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对着身后:“御医呢,御医去哪里了?娘娘人都这样了,他们不在这里守着,是不想活命了吗?”

两个老御医马上几步抢上来也是扑通跪倒,其中一个道:“回禀云娘娘,老臣们一直在这守着,只是,文妃娘娘似是已经失去了,失去了求生的意志,这,这让老臣们也是回天乏术啊。”

“大胆!”云霓一声怒喝,“你们别想给自己找借口,治不好你们一个都别想活。”说完再次转过来,伸出手去摇动柔福:“姐姐,姐姐,你别丢下云霓,你告诉云霓,要怎么样你才肯活下来,云霓一定替你办到,你不要丢下云霓,你千万不要丢下云霓一个人…”

柔福眼角似有一滴眼泪流下。

云霓哭着哭着却突然止住了哭声,接着便似开窍了一般,她抹了一把眼泪:“姐姐,我想到了,你说你宁死不为完颜家的人,我这就去求陛下,让他撤了你的封号,这样,你就肯活下来了是不是,姐姐,你等着我,我这就去求皇上收回成命…”

云霓说完挣扎着起身,踉踉跄跄地往外就跑,她的随身宫女急忙小跑着跟上。

宵衣殿内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

第十九章 何妨携手同归去(五)

等到云霓再回来的时候,却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云霓瘫坐在榻前,定定地看了柔福一会,慢慢地伸出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姐姐,都是云霓不好,云霓无能,不能劝得陛下收回成命,既如此,就让云霓陪着姐姐吧。姐姐生,云霓便生,姐姐执意赴死,云霓绝不苟活…”说完牵起柔福的一只手,贴在她自己的脸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直落。

云霓就这样在榻前坐了一整天,不吃不喝,柔福不动,她也不动,宫女们劝也劝不得,完颜合剌整日醉得昏天黑地,也是顾不得这姐妹俩。

待到殿里掌起灯的时候,云霓却是伏在榻边睡着了,这一整日,就是哭,也哭得筋疲力尽了。

迷迷糊糊中,云霓就感觉有一只手似乎在轻轻地触摸她的头发,云霓睁开眼睛揉了揉,愣住,因为柔福正望着她,她的手真的就在她的头上。

云霓一把抓住柔福的手:“姐姐,姐姐,你醒了,你终于醒了,你肯看云霓了吗?”说着说着又哭出声来。

柔福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拭去云霓的眼泪,“云儿,别哭,哭什么,没什么好哭的,现在几时了?”

云霓看了看即将要燃尽的蜡烛和殿内一个个无精打采地守候着的宫女,抹了一把眼泪,抽泣着说:“大概有四更天了吧。”

柔福点了点头。

云霓往前倾了倾身:“姐姐,一定要这样子吗?振作起来好不好?”

柔福垂下眼帘没有出声。

云霓叹了口气:“好,既是姐姐已经下定了决心,云霓也不再二话,黄泉路上,你我姐妹作伴,我们一起喝孟婆汤,过奈何桥,若有缘,我们下辈子还做姐妹。”

柔福抬起眼,笑着看向云霓,眼角的泪突然就涌了出来,“云儿,姐姐要谢你,谢你的一片真心,但是,你还不能就这么跟着我去,姐姐还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姐姐。”

“姐姐,什么事,你就说吧,云儿,云儿就算是…”

柔福忙抬起手覆在云霓的唇上,面色凝重,“云儿,这不是一件小事,我要你先把所有人都清退,我再慢慢同你讲。”

云霓愣了一下,马上点了点头,勉强撑起身子,去将所有人都屏退了之后再次回到柔福的榻前。

“姐姐,你放心不下的是,是你和公子的那个孩儿吧,你放心,云霓这就派人出去找,一定会找到的,找到了就交给公子,他们总会有骨肉相见的那一日的,你不必太过忧心…”

柔福却是摇了摇头:“云儿,不瞒你说,那个孩儿,我宁可他一辈子遗落在民间,没准还能落得个平安,既然已经把他送了出去,这辈子,我就没准备再将他找回来…”说完长长地叹了口气,木然地望着越发微弱的烛火。

“那是…”

柔福敛了敛心神,肃然了表情:“云儿,你先扶我坐起来。”

第十九章 何妨携手同归去(六)

云霓依言将柔福扶起,自己则是坐在她身后用身体撑着她,因柔福已经多时水米未进,这么稍稍一便气喘吁吁,云霓心疼得皱眉,“姐姐,你慢慢说。”

柔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云霓,下面我说的所有话,你要一字一句地记好,切不可泄露了半个字的风声,不然必然招来杀身之祸,你可明白?”

云霓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就要从我的真实身份说起了…”

随着柔福的讲述,云霓震惊地睁大了眼睛,接着便是噼里啪啦地跟着掉眼泪,等到柔福微微喘了口气终于讲完的时候,云霓愣了一会,却是轻轻地放开柔福,直接在榻前跪了下去。

“姐姐,不,公主殿下在上,请受草民云霓一拜。”说完便是直直地磕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