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他整天没个正行,也不小了,身边小姑娘一个接一个的换,”谢母沉不住气了,“等他回来我好好说他。”

  挂了电话,谢楚清给谢楚明发了条短信,言简意赅地转达了谢母的意思,没多久就一连收到了他的三条回复。

  谢楚明:姐你卖我!

  谢楚明:我跟玲玲这次是认真的。

  谢楚明:姐,你明天考不考虑把顾哥带回家?

  谢楚清看完短信,在最后一条上停顿片刻,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回。下午照例要带卷饼出去溜一圈,她刚想放下手机,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有她的快递。

  她最近没有网购什么东西,可能给她寄快递的人屈指可数,但寄件人的署名却是陌生的。谢楚清快速扫过寄件信息,在脑中过了一遍,发现确实没有一点印象。

  快递盒的包装扁平方正,谢楚清拆开后,里面躺着一个信封。

  她打开信封,等看到里面的照片后,怔了半晌,才恍然回忆起来。

  信封里是一张她和顾行的合照。

  大学的时候,她最常去的就是P大西门小巷里的那家黔菜馆,频繁到馆子里的老板娘都快认识她了。黔菜馆的位置偏僻,平时客人也不太多,谢楚清就常拉着顾行去吃饭添人气,有回他们一起去的时候,老板娘还给他们拍了张照。

  时隔六年,上回顾行把她带去黔菜馆时,老板娘留了她的地址,说是等有空了就把照片找出来。

  她都快忘了,没想到真的寄过来了。

  谢楚清看着泛旧的照片,心里像是被不轻不重的力道捏住了血管,连呼吸都缓慢。

  那天悠悠的话在耳边慢速度地播放而过。

  按楚清你的性格,搁你不喜欢的,早就拒绝彻底了,怎么会牵扯不清到现在。

  .

  翌日,谢楚清回到了谢宅过小年夜。

  谢楚明说到做到,还真把小女朋友带回了家。谢父虽然没说什么,但看上去脸色不大好,反而是谢母和善地拉着人聊了会儿天。

  接近饭点,谢母坚持要一个人下厨,说是小年夜的晚餐怎么都要她来准备,就把要进厨房想帮忙的谢楚清半推半请地给送了出去。

  谢楚明正好经过厨房,多看了两眼,问:“姐你这两天是不是没睡好啊?都有黑眼圈了。”想了想又补了句,“早睡早起多喝水,听我的准管用。”

  “…”谢楚清看他一眼,“哪来的经验?”

  谢楚明笑出一口白牙:“恋爱的经验。”

  这个时候,谢宅的管家和佣人基本都放了假回去,天色已经渐渐黑下来,偌大的谢宅空挡了不少。

  谢楚清靠在偏厅的沙发上阖眼休息,朦胧间听到谢楚明要拉着玲玲去院子里放烟花,模模糊糊地想还真是恋爱力量无穷,平时只知道跑车的小兔崽子也知道浪漫了。

  她一觉睡了过去,像是做了个梦。

  还是在大学的篮球联赛上。

  周围人声鼎沸,不时从篮球场传来一阵激烈过一阵的欢呼声。她在临时医护站帮忙给换场下来的学生擦碘酒,就见顾行拨开人群,从团团众人中径直地向她走过来。

  她擦碘酒的动作停了。顾行在她面前的桌前坐了下来,伸出包扎好的手臂,低沉着声音问:“这个外科结能解开吗?”

  谢楚清放下棉签,有些诧异地看他,顿了顿才反问:“…为什么要解开?”

  “我不想要了。”顾行抬起眼看她,深浓的眸色里带着一点寡淡,“这么多年,我已经不太想要了,现在我要把它解开。”

  她还愣着没动,却看他兀自解了包扎好的结,嗓音是冷清的。

  “谢楚清,我们算了吧。”

  …

  谢楚清从梦中惊醒,发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院子里在放烟花,她走出去看,一道道光亮流星般窜上半空,倏然在漆黑的夜色里炸出五彩缤纷的一片,像糊涂成一团的心事。

  在英国时顾行没说一句话就走了。

  是她先推开的他。

  在墓园的时候,他看她的样子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也是她自找的。

  到底是她不相信他,还是她对自己太缺乏安全感?

  …

  谢楚清在漫天一片流光溢彩的烟花中折回了屋,翻包的时候不小心把车钥匙掉在了地上,弯腰去捡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都是抖的。

  心里的念头在这一瞬格外清晰而明了。

  她想见他。

第51章

  谢楚清离开得焦急匆忙, 厨房里的鸡汤才炖了一半, 她只说有急事,谢母忙从厨房里赶出来, 担忧地扬声:“有什么急事也等吃完了饭再走呀——”

  她等不了了。

  夜幕降临, 小年夜的晚上,街道上只有寥寥几辆车, 都像是急赶着回家团聚的。大多商铺早在下午就歇业关了门,谢楚清瞥了一眼空荡的街,踩着油门将车速一路飙了上去,心跳鼓噪成一片,握着方向盘的掌心也跟着传来潮湿的汗意。

  当日顾行在伦敦的电话亭里找到她,只用了半小时就开完了近一小时的车程, 谢楚清绷紧了神经想,她终于明白他是怎么做到的了。

  顾行的电话还是没打通,出门的时候她只能给李唐绪打了个电话, 对方说是顾行这几天都住在顾宅, 末了还兴致颇高地补了句:“要是你敲不开门就来找我,我给你去找锁匠,提供五星级免费撬门服务,包你见到人。”

  顾宅有三道门,谢楚清原以为自己会在第一道铁闸门前就被拦下来, 但门口两个保镖小声交谈了两句,对视一眼后,就把她的车放了进去。

  谢楚清把车停在别墅前, 内宅里的管家接到保镖的通知,叫人来把她的车停到了露天车库里。

  “您是来找顾先生的吧?”佣人恭敬地领着她进了内厅的会客厅,给她倒了杯水,“顾先生吃过饭就在书房里了,麻烦谢小姐在这里稍等坐一会儿,我去跟顾先生说一声…”

  “不用了,我自己上楼就好。”

  佣人明显是愣了愣,转头跟旁边的人面面相觑了下,但也没阻止她。

  在这顾宅上上下下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顾先生的书房是不许任何人进的,连平时打扫也是他亲自来。有时候来客人谈事情,不是在会客厅就是在会议室里。

  但谢小姐却是破例的。

  .

  佣人没跟上来,二楼的宽阔幽长的走廊里一片空荡,只有一排廊灯安静地亮着。谢楚清站在书房门前缓缓地将剧烈的心跳平息下去,静默两秒,抬起手敲了敲门。

  没有人应声。

  书房门是免漆的红木,谢楚清的手握上冰凉光滑的门把手,暗想自己今晚真是飙车撬门两件坏事都做全了,她微微用力,门沉然无声地开了。

  一股微寒的凉意从书房内扑面而来,房间内没有开暖气,此刻甚至连灯都没开,漆黑冷寂得像是谁家废弃的仓库。

  借着走廊探进来的光,谢楚清能隐约看见一小片区域,但再往房间深处就看不到了。她关上门走进去,借着手机的照明,边摸索书房灯开关的位置,边试探着出声:“顾行?”

  没有声响,可能已经睡了。

  眼前黑黢黢一片,谢楚清半瞎地寻找灯光开关,等到双眼适应了黑暗以后,才渐渐能看清楚房间内的轮廓。

  模糊的光线来自于房间内的落地窗,偌大的书房内,窗正半开着,夜风寒得像是浸过水,书桌上的文件被一页页吹起来,哗啦啦散了满地。谢楚清踩着厚软的地毯往里走,落地窗前似乎靠坐着个模糊的人影。

  男人不发一言地坐在地毯上,背着窗外昏沉的光,看不清神情。

  她的脚步停顿一瞬,等靠近顾行时,才发现他身上有淡淡的酒味。

  谢楚清看不清他的脸,不能确定对方现在是醒着还是已经睡了,只能又压低了声音重新问:“顾行,你醒——”

  话说到一半,刚才还没动静的男人伸手捏住了她的手腕,猝然将人一把拉了过去。

  谢楚清整个人都不受控地跌在柔软的地毯上,上半身不得已撑靠在了顾行的身上。她才发现他只穿了一件衬衫,领口的扣子都没扣全,近距离下,她总算看清了他的神色。

  “…”顾行眉眼深沉,一双眼直直地紧着她看了半晌,沉默了两分钟以后才开口:“谢楚清。”

  他捏着她手腕的手是冰冷的,谢楚清受冷地打了个寒噤,对方反倒变本加厉地箍紧她的腰,随即整个人都贴了上来。

  “顾行…”她没有挣开,感觉全身的神经都变得敏感而紧绷,“我想找你谈谈。”

  顾行身上有明显的酒味,他修长的手指探进她的毛衣摆,顺着温暖光滑的腰线抚上去,一开口嗓音却带着禁欲似的冷静和清明,又喊了一声她:“谢楚清,你过来干什么?”

  他对她的话恍若未闻,谢楚清横下心,索性就着这个姿势伸手搂过他的脖子,凑近了和他对视:“因为我想见你。”

  “我想见你,顾行。”

  顾行的动作在刹那间停止不动了。缄默良久,他收回手,紧紧地盯住谢楚清,感觉像是有一簇火猛然从心口烧遍至了全身。

  她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哪怕知道她可能只是服软地拿话哄他,倾颓而来的欲|望还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他烧得尸骨无存。

  谢楚清表面装着镇定,但心里早就慌成了一团。顾行的眼底深得吓人,她摸不清他的想法,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心跳能这么快,还没等她继续开口,顾行就抚上了她搂着他脖颈的小臂,微一用力,下一秒就推开了她。

  她心里猛地一沉,见他站起身,一把将她也从地毯上拉了起来。

  昏沉而微弱的光线里,顾行隔了一段距离站定在她面前,执起她垂下的右手按在了他的胸膛上。

  他只穿着一件衬衣,隔着一层单薄的布料,谢楚清感受到了对方温热皮肤下强劲有力的心跳。她刚刚还处在巨大的空落感中没回过神,此时愣怔着看顾行,后者盯着她开了口:“谢楚清,我想过把它给你,你不要,现在何必又来招惹我。”

  谢楚清张了张嘴,下一刻视线一晃,整个人被他推在了身后的书架上,她踉跄了两步,后背抵上了沉木的架身。

  顾行抬着她的下巴吻了上来。

  他的手指冰凉,吻却炽热而带足了侵略性,谢楚清被他逼在书架角落一遍遍深吻,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这是个充满占有欲的吻,两人鼻间的气息错杂紊乱,淡淡的酒气与她身上的甜香混作一团,顾行沉着眼吮吸过她的下唇,随即探进唇舌间,狠狠地在舌尖咬了一口。

  谢楚清舌尖蓦然一痛,微张开唇嘶了一口气,眼角因生理性的痛楚而漫上了些红意,伸手揪紧了他腰侧的衬衫衣料。

  她颤抖的睫毛上沾了泪,在晦暗中呈现出奇异的光色。顾行疏长的眉微蹙,眼底也酝酿着汹涌的情|欲,恨不能现在不管不顾地将这么撩拨他的谢楚清剥皮拆骨,一口口地饮血吞了。

  这个人他忍了多久,又想了多久,现在站在他的面前说想见她。

  即使是骗他。

  两人密不可分地贴合在一起,他的身体是狂欢的喜悦,心却沉冷而冰凉。

  场面有些失控,顾行的吻从唇移至了耳后,谢楚清喘着气没拒绝。她浑身起着细碎的战栗,手往后摸索着想在书架上撑着点力,混乱中却黑灯瞎火地按到了什么东西。

  随着细微的声响,房间同时亮了起来。

  她按到的是书房灯的开关。

  谢楚清闭着眼适应了会儿突如其来的光亮,等再睁眼时,顾行已经站在了离她五六米的距离外。

  亮灯后,她终于看清了周围的布景。

  书房内布置得舒适而宽敞,落地窗比自己想象的要大,红木的桌案摆在离窗不远的位置,还有一片不小的区域被划出来摆了一套沙发与小吧台。

  吧台上摆着一个喝了一半的酒杯,脚边的地毯上满是散落着的文件。谢楚清弯腰去捡,只略略扫了一眼,发现是一份不动产的转让合同。

  甲方签了顾行的名字和身份证,而乙方却空着。

  谢楚清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转头去看身后的书架,发现有一隔层上摆的不是排列整齐的书,而是大大小小的物件。

  物件里有的是小巧的礼盒,每件下都压了一张字条,每张都标注了节日的日期,明显放的都是节日礼物。纸条上的日期从六年前的一个日子开始,一直寄到了今年,而摆件也从一开始普通的桩桩件件渐渐成了一沓文字的合同。

  她注意到有些位置空着,如果不出错,自己手上的合同应该也是放在这层架子上的。

  这是什么?

  谢楚清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而后难以置信地看向了顾行。

  顾行并没有看她。他靠在落地窗前,低头点了根烟,顿了顿才开口:“那年你生日收的手表,是我寄的。”

  六年前的谢楚清生日,收到了一个从美国寄来的包裹。她当时以为是寄错了,就按着原地址寄了回去,直到之前在谢楚明的房间里重新看到那块手表,才知道是顾行寄的。

  “我知道。”谢楚清低声回,一时心跳得厉害,她回过头扫了眼架上,抬眼看向他,“这些…是什么?”

  顾行瞥她一眼,疏长的睫下是深邃的眼,他的目光在她湿红的眼角停了片刻,抿着薄唇没说话。

  起先就只是想送个生日礼物,到最后却发现光是生日礼物却不足够。

  情人节,中秋,过年…她不收,他就习惯性地买来寄回顾宅,放在了书房架子上。这么多年,礼物也从一开始的手表变成了不动产转让合同,就像是越来越长久的心结,在胸腔中酿成愈来愈深的执念,到最后送什么都不合适。

  谢楚清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微微错愕地看着手里的合同。

  他把他的心剖开来堆成了一架的物事,在一间只有他能进的书房里藏了这么多年。

  她之前来顾宅,在书房前没有进去。他告诉她,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是她一旦打开,就后悔不了了。

  谢楚清扔了手里的合同,径自走到顾行面前。

  “顾行。”

  他闻言看向她。

  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他的一颗心而已。

  她抖着手去拉他的手,轻声道:“我不需要这些,我就要你。”停顿一秒,“顾行,我们试试。”

  一时间死一般的寂静。

  “…”顾行像是愣住了,他死死地盯着谢楚清,掐了手里的烟,一开口嗓音有些低哑:“你说什么?”

  谢楚清直视他的目光,直接道:“我喜欢你,我们试试。”

  他扔了烟,俯下身跟她眉眼相对,像是一个迟缓的确认:“你再说一遍。”

  谢楚清吻了下他的薄唇,低声重复:“我喜欢你。”

  话音未落,她就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书房里有一张沙发床,谢楚清被陷在柔软的沙发中,下一刻身下一沉,顾行单膝压了上来。

  他吻她的唇,声音沙哑:“给你两秒反悔的机会。”

  谢楚清回吻:“不。”

  .

  事实证明,那句“不”是谢楚清今晚能清晰说出来的最后一个字,

  她最后被做得迷迷糊糊,发红的眼角衬着灯色水光潋滟,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样子。半梦半醒间,她被顾行抱上了楼上的主卧里,累到连清洗都是他来代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