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的那个东西…会是人吗?可是,为什么她会觉得那么恐怖?

可是,若说是鬼…她却又是万万不信的。她从小就在医院长大,小时候与小伙伴还曾在太平间里玩过躲猫猫,若说世上真有鬼,她为什么却从未遇到过?

这安大娘,到底还瞒了她多少事啊?怎么她才刚刚搬进来,就发生了这样的怪事?那间被锁住的房间里,到底有多少秘密?

商娇越想越想不通,却到底还是慢慢冷静了下来。

这世界上,谁又真正见过鬼?不过是唯心的说法而已!

对,那不是鬼,绝对不是!

——即便是,她也要亲自再去确认一次!

若说有鬼,她是穿越来的,她才是鬼呢!那还怕什么鬼呢?

打定主意,她横一横心,扫视了一下屋内,见书架旁正好横放着一根抵门用的木棍,也不多言,放开常喜,直接走上去,将木棍紧紧攥进了手里。

常喜跟上前来,看她的举动,立刻猜出了她的意图。

“小姐,你不会…你不会还要再去看看吧?”她的声音抖索,不可置信。

商娇仰头,泠泠一笑,“我就不信这世间有鬼!我非得去把这件事情搞清楚不可!倘若有人看我们是弱女子,想要装神弄鬼瞒骗我们…我也非得让他们明白,我商娇手里的棍子也不是吃素的!”

说罢,也不多言,拎了棍子径直开门,就直冲厨房而去。

常喜僵在原地片刻,到底还是不放心自家小姐,忙出声唤道:“小姐,你等等我。”

她追出去几步,想了想,又退回来拿了桌上的蜡烛,用手掌着防着风,方才急急地跟了出去。

厨房内,商娇已找到素日里劈柴用的斧头,一手执斧,一手拎棍,大踏步走到了西屋的门前。

常喜也跟着到得门口,商娇看了看门上的锁头,将棍子递给常喜,眯了眯眼,看准门锁,猛地举起了斧头——

“哐、哐…”几声巨响,门锁终于被砸得歪到一边,摇摇欲坠。

商娇上前,用力一拧,一把便将门锁从门上摘了下来。

“小姐,小心!”

随着常喜的惊呼,商娇已飞起一腿,一脚踹开了紧闭的房门。

房门一开,一股浓烈的药酒味顿时兜头兜脸扑天盖地而来,盈满鼻端,直冲脑门。

商娇拿过常喜手里的烛火,率先进入黑洞洞的房间。

在烛火的映照下,商娇看见房内堆了许多的换洗衣物与杂物。

一张简陋的木床,就这么突兀地掩映在这堆积如山的杂物里。

床单与掀开的被褥上到处是紫黑的血迹,显得凌乱不堪。

商娇不禁皱眉:这里…是住着人吗?

卷一 卷珠帘,倚君恩,谁家有女初长成 10、思予(二)

10、思予(二)

“啊!”身后紧跟进来的常喜突然一声惊呼。商娇心一跳,迅速转头,“怎么了?”

然后,她就看见了歪倒在墙角处的一个人。

确切点说,是一个年岁不大的男子。

此时,男子正咬着唇,倚在墙上轻轻喘着气,身上原本纯白的水衣已脏污发黑,见商娇与常喜正看着她,一双血红的眼睛不知所措地飘散着,凌乱的头发遮住了脸庞,让人看不清他的模样。

此时,他的左腿弯曲,手支撑着身体,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要努力站起却力不从心。长长的右腿却以奇怪的姿势僵挺着。

商娇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原来他的右腿正用木棍夹住、固定,绑腿的纱布全浸满了污黑的污渍,想来正是药酒留下的痕迹。

再看看他的身边不远处,一方桌上,正摆放一把茶壶,和一个尚在滴水的茶杯。

商娇恍然大悟。

刚刚的“鬼”,想来不过是这个腿上受伤的男子下床喝水,却不慎摔倒,欲扶墙站起时,被她与常喜看见所引发的误会。

只是,这个男子又是谁?

他与安大娘又是什么关系?

看对方不过一个受伤的男子,商娇也大了胆子。

秉了烛子慢慢走近男子,她俯身问他:“你…是谁?怎么会在安大娘的家里?你的腿…又是怎么一回事?”

男子见商娇靠近,似乎想躲,将头又低了低,披散的头发几乎完全遮住他的脸。

直至商娇走近,他避无可避处,方才仰起头,露出一张许是因为没有血色而显得白皙,却很是年轻英俊的苍白脸庞。

一双泛着血丝的桃花眼亦正视着商娇,他略显虚弱地靠在墙上,喘着气道:“二位姑娘见谅。在下名唤安思予,是安大娘的儿子。因前些时日摔折了腿,家中无钱医治,故我娘想把姑娘现在住的房子出租出去,得些银钱给在下治疗腿疾。因恐外人知道后,觉得家中有病人晦气,只得锁了门,嘱我在此养伤,不可惊扰了租客。”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道,“方才在下口渴,却也知今日姑娘方到这里,故不敢唤我娘来为我倒水。后来听到娘上工离去,实在忍不住了,便自行下了床来,只想说喝了水便了,谁知我的腿实在是疼得厉害…惊吓了二位姑娘,实属在下不是,请二位姑娘宽恕。”

说到这里,他强抬起手,朝着商娇长长一揖。

常喜在一旁听得安思予的话,不由得冷嗤一声,道:“好个安大娘啊!对,还有那高大嫂!她们都是知道情况的,是也不是?且不说你病着晦不晦气,但看你一个大男人…而我和小姐是两个未嫁女子,她们竟然诓得我们和一个男子同住…她们…她们有没有想过我们的名节?她们会不会太过分了一点…”

在常喜伶俐的责难中,安思予颇是自责地沉默着,又低垂下头。

“常喜!”商娇打断常喜愤然的说辞,看安思予一脸羞愧难当的神色,又往他的右腿看了一眼,她走近前蹲在他身边,温言问他道:“所以,现在是腿疼得厉害吗?”

安思予闻言一怔,迅速抬起头,惊疑地看着商娇,一脸不确定的表情。

商娇安然地对他一笑,缓缓地,将自己的手,伸到安思予的面前。

安思予身体一僵,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商娇,脸顿时涨得通红,仍只是扶墙坐着,没有起身,没有伸手。

商娇等了等,见他没有伸手,于是又将雪白的素手往他眼前凑了凑:“我扶着你,你可以站起来吗?”

安思予咬着唇,犹豫了一下,终于,缓缓地向商娇伸出了手。

两只手,一大一小,一只苍白,一只素白,于空中交会,握紧…

手扶着墙壁,安思予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向上挪着身体,终于,在商娇的支撑下,他站直了身体。

“现在,慢慢的走过去,可以吗?”商娇仰着头,又问。

待安思予站直了身,她这才发现,他竟然很高大,她扶着他,竟只到他的胸膛。

若不是受了伤显得虚弱,这样一个帅气英挺,身材高大的男子,应该会迷倒很多的姑娘吧?

“嗯。”安思予低低地应了一声,原本苍白的脸竟红得似快滴出血来。

“小姐——”常喜在一旁跺着脚,无可奈何的低喊。

商娇抬头瞪常喜一眼,轻叱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来帮我把人扶到床上去!”

“…”常喜吃瘪,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

跺了跺脚,这才不情不愿地走过来,扶了安思予,与商娇二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连搀带扶地把人扶到了床上,躺好。

弯腰替安思予盖好被子,商娇问他:“你的腿还疼吗?可还要吃什么药?”

安思予摇摇头,眼睛从商娇脸上挪开,轻轻转向一旁,闭上。

商娇见他闭上眼睛,以为他想睡了,直起腰便转身往外走。

“姑娘!”安思予在身后喊。

商娇回眸,朝他笑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安思予支起身子,抑下眼帘,想了想,方才低低道:“今日之事,可否请姑娘不要怪罪我娘?我娘…也是为了我,才不得不欺瞒了你…”

商娇踱回他身边,让他躺平身子,又替他把被子盖好,方道,“安大哥你且放心吧,安大娘这也是爱子心切。况且她把房子出租给我也是实实在在的,不存在什么欺瞒,所以也不存在我怪罪她一说。”

想她的前世,在城市里讨生活的男男女女,为了省点租金而混租在一起的举不枚举,所以这在她看来,的确不觉得是件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那你…会因为此事,搬离这里吗?”安思予急急问道。

“什么?”商娇一时没有回神。

“…我是问你,你会因为…我是男人的原因,搬离这里吗?”

商娇恍然大悟,嘿然笑道:“搬?为什么要搬?安大娘可是收了我三年租金的,租契还在那儿呢,租金不退不还的。况且,我离开这里,还能到哪儿找这独门独院,租金还这么便宜的房子?”

安思予闻言,胸口闷闷的笑了一声。

“好了,你且安心把你的腿伤养好吧。如果有什么事情,你招呼我们一声即可。”

说到这里,商娇抽抽鼻子,又道:“待明日安大娘回来,便让她把封着窗的木板拆了吧。这屋子里堆着这么多别人家浆洗的衣物和杂物,还不见阳光不通风,着实对你养伤不利。”

安思予安静地看着商娇,待她把话说完,嘴角扯出一丝笑意,由衷道:“谢谢。”

商娇亦还他一笑,带着立在一旁,一言不发兀自生着闷气的常喜转身出去了。

卷一 卷珠帘,倚君恩,谁家有女初长成 11、破题

11、破题

回到小屋子里,常喜噘着小嘴,一言不发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也不和商娇说话。

商娇也明白常喜的心思,说穿了,她也是为着自己好。

古人一直视男女大防为第一要紧之事,何况此事还关系到商娇与常喜的名节。

可是…

她毕竟是受过现代教育的杜怀瑾,不是真正的商娇。

想她前世,有多少的好哥们好姐妹,彼此勾肩搭背,嬉笑玩闹也是惯了的,哪里懂得什么名节,什么男女之防?

所以,她理解不了常喜那所谓的“节烈”,正如常喜也理解不了她的“随意”。

更何况,她总不致因着那所谓的“节烈”,就将六十两白花花的银子打了水漂吧?

到时,她们又要到何处去安身呢?

与其如此,倒不如现在就和安大娘、安思予搞好关系,将来同住一个屋檐下,想来也是有好处的。

所以,常喜既然不说话,那她也不便多说,径自洗潄完毕,商娇一头栽在自己的小床上,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当安大娘下了工回来,看到西屋大门畅开,堆放在西屋里的衣服和杂物都被搬了出来,整间西屋打理得整整齐齐,又见安思予正不安地地躺在小床上,看着商娇与常喜忙忙碌碌地收拾打理,顿时震惊得无以复加,目瞪口呆。

“姑…姑娘…”安大娘站在门口,手里提着刚刚从药铺里买回的油纸包好的药材,又羞又惭的的开口。

商娇正满头大汗的打理着一堆杂物,听安大娘唤她的声音,抬起头,对着安大娘一笑,汗和着灰尘将她的脸染得一道黑一道白,像一只小野猫儿。

“大娘,你回来了?正好,我刚刚还在想把那封着窗户的木条给拆掉呢!安大哥在这里养伤,空气不流通,不利于他的腿伤恢复呢!…可我不知道你起子放在哪儿…大娘?大娘?”

安大娘这才回过神来,与安思予对视了一下,见他轻轻向自己点了点头,心中顿时升腾起一股愧悔难当的情绪。

“姑娘,对不起,我…”她走近商娇,眼神闪躲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大娘,”商娇拉住她的手,笑道,“你若真觉得对不起我,就赶紧帮忙把这窗户的木条给拆了吧。现在都入夏了,昨晚打了几个雷,却没下雨,天气好闷。我和常喜丫头在这里打理,都觉得热呢!”

商娇的话,终于令安大娘放下了心。

同时在心里升腾起的,却是无比的感激与喜爱。

这个姑娘,这个姑娘…

着实可心哪!

她于是擦擦眼角,忙不迭地点头,“欸,欸!”提着药包便小跑了出去。

走到门口,却又突然顿住,转头问商娇,“姑娘,这大清早的,你们还没吃早饭吧?”

“啊?”商娇被她这一问,顿时才记起自己一大清早的,就拎了常喜过来打理卫生,还没有生火造饭。

现在被安大娘一提醒,她顿时觉得自己的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大娘,你这一说,我还真饿了呢!”

她抚着肚子,笑嘻嘻地向安大娘撒娇。

此话一出,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只除了常喜。

小丫头此时正埋头将剩下的杂物整理归类,闻言,她噘噘嘴,轻轻地哼了一声。

其后的几天,商娇很快便融入了安家的生活。

每天,安大娘下工回来,就会先做好几人的早饭,大家在一块说笑着吃了,安大娘再进屋去补眠。

而后,商娇便会带着常喜去厨房给安思予熬药,然后守着他吃了,再回到自己屋里看书练字。

午时安大娘起身,给大家做了中饭后,就开始浆洗别人送来的衣物,商娇和常喜也会帮忙洗洗涮涮,大家彼此说说笑笑,小院里总是笑声不断。

在这样的环境下,安思予的伤势也恢复得很好,很快的,他便能杵着拐杖,让安大娘搀扶着,到小院里坐坐,晒晒太阳,脸上的气色也终好了很多。

但安思予的腿,终是落下了病根。

来瞧过的大夫都说,安思予的腿伤得太重,即使伤好,走路也可能会有些跛,或者刮风下雨时腿脚便会酸痛难耐。

但即便如此,安大娘看着儿子伤势渐好,也是开心得很,干活时总是笑眯眯的,做什么都有劲儿。

而她待商娇更是和譪可亲,如同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

某天无事的时候,商娇正在合计最近的银钱支出时,才陡然想起,她竟然忘记了自己还托着天锦客栈的小二哥帮自己卖马的事情。

于是忙嘱了常喜让她帮助安大娘照应一下家里的一应事务,出门往天锦客栈去了。

天锦客栈的小二伶俐,看着商娇来了,忙笑脸迎了上去,迭声的恭喜她。

一问缘由,商娇也惊喜不已。

原来她寄放在这里的马不仅已被小二给卖出去了,并且竟卖了五十五两银子。

按照他们之前的约定,她给了小二五两银子的中介费,剩余多出的二十两银子,两人二一添作五,一人得了十两。

拿着四十两银子,想着自己买来的马,将自己送到了天都不算,竟然还赚了钱,这让商娇心情大好。

找了一家钱庄把钱存了,商娇拍拍胸口的银票,决定再去好好逛逛天都,顺便看看什么营生赚钱,也好为自己的将来做个打算。

给自己买了个大大的糖人儿,商娇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边吃边逛。

突然眼波流转间,瞧到一个摊前围满了黑压压的人群,一时好奇,几步上前,分开众人,挤到了摊前瞧个究竟。

这个摊位仅仅是两张桌子拼凑而成,上面搭着一张白蓝相间的粗布,而粗布上,却根本没有出售的商品,仅仅只有十七枚铜钱,却引了多人驻足围观,低头深思。

一时好奇,她抬手轻轻碰了碰身右侧,一个身着月白色长衫,正在低头冥思苦想的男人。

“公子,这桌子上的铜钱有什么说道么,怎么大家都看得目不转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