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被人打断,那男子扭头看向一旁正莫名其妙盯着桌面铜板的商娇,正要开口,突然对面桌前传来一声轻笑。

“姑娘有礼了!”一个字正腔圆的声音从桌后传来。

商娇抬眼一看,竟是一个装束打扮皆是大魏衣饰,却有着一头金发的外国男子,正笑盈盈地看着她,一双湛蓝的眼睛,仿佛天空般洁净。

“在下叫温莎,是这个摊子的摊主。”那男子道,又一指桌前的铜钱。

“我这个摊子不卖货物,却有一道题请大家帮忙破解。每人只要一两银子,就可以有一柱香的时间去思考,如果答出这道题,则本人奉还十倍银两。未知姑娘可有兴致一试?”

商娇偏着头,又叼了口糖人儿,指着桌上的铜板问:“跟这几枚铜钱有关吗?谜面是什么?”

却见温莎狡黠地冲她一笑,身体前倾,向她伸出一只大掌,“想听谜面吗?一两银子。”

商娇叼着糖人儿,偏头看看温莎,又看看桌上的铜板,大大的眼睛滴溜溜一转。

“好啊!”她咧嘴一笑,伸手入怀。

“啪”,一两银子拍在桌面上。

温莎戏谑地看着她,伸手将桌上的银子拿在手里掂了掂,缓缓公布谜面:

“姑娘看好了:这桌上有十七个铜板,第一次要除去二分之一,第二次要除去三分之一,第三次还要除去二分之一。只要能把这十七个铜板整除,就算你赢了。”

说完,温莎又将手里的银子在空中抛了抛,似嘲似笑地对商娇道:

“不瞒姑娘,在下自幼便随父游历列国,十数年下来,所经之国不在少数。但能解此题者,至今也寥寥无几。姑娘这一两银子,恐怕是要白给在下啦!”

说罢,他自信满满地咧着嘴,便要吩咐身边的帮工点香计时。

“慢慢慢!”商娇将嘴里叼着的糖人儿拿在手里,笑得比温莎还要自信,“这道题哪里还需要点香计时么?如果我现在就可以给出答案,未知摊主可有额外的奖励啊?”

此话一出,举众皆惊。

周遭的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尚梳着一双小辫儿,一双大眼忽扇忽扇,手执着糖人儿笑得一脸自信的小姑娘身上。

这个摊子已在天都摆了数天,每天都来许多人交钱,企图破解此题。但这么多的人,冥思苦想了这么多天,还是无法解开这道题。

这小姑娘,怎么可能只看了一眼就解得开?

温莎显然也吃了一惊,但他从未遇到过敌手的自信,让他想来这姑娘也只是说大话而已。

是故他也大方应道:“如若姑娘真能现在给出这道题的答案,那作为奖励,我把你这买谜面的一两银子双手奉还,如何?”

“一言为定!”商娇点头成交。

然后,在大家期待的眼神下,她拿起手中还剩一口的糖人儿,对温莎道,“你等等,我把这最后一口糖人儿吃完。”

于是,一群乌泱乌泱的围观群众就这样无语的,尴尬的,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张大着嘴往嘴里塞糖人儿,然后嚼得“卡嘣卡嘣”脆…

大家顿时都觉得心里不好了。

终于,商娇吃完嘴里的糖人儿,又伸出小舌舔了舔唇上的糖糊糊,在众人的屏气凝神的注视下,她将手伸进了自己的衣兜里。

左摸摸,右摸摸…

然后,她不好意思地冲着众人吐吐舌:

“不好意思…谁能借我一个铜钱么?”

听她的请求,身畔被她搭讪的男子自怀里掏出一枚铜钱,递到商娇眼前,“姑娘,请。”

商娇抬眸一看,但见那男子长身玉立,月白锦衫衬得他温润柔和,竟是个很是温雅清俊的男子。

当下对男子嫣然一笑,道了声“谢谢”,伸出手去,自他手里取过了那枚铜钱。

然后回身,把铜钱丢进那十七枚铜钱里,边笑边划拨着铜钱,边道:“现在,这里总共是十八枚铜钱。二分之一就是九个,三分之一就是三个,再一个二分之一就是一个,剩下的一个…”

说到这里,她拈起刚刚那一枚铜钱,笑盈盈地双手奉与白衣男子,道:“双手奉还公子!”

白衣男子看着眼前掂着铜钱的素手,又看看桌上的铜钱,深目里有着赞叹,道:“原来要破解此题,竟是如此简单!姑娘聪慧,陈子岩拜服。”

说罢,他伸手将铜钱自商娇手里取下,长手一揖。

商娇忙也向陈子岩略略一福,还了一礼。

围观的人群沸腾起来。

所有的人都在惊叹这道题竟如此简单,又在惊叹一个小小的姑娘,竟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到借子之法,将这题一举破解。

就连温莎,看着桌前的被商娇划拉出来的那十七枚铜钱,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只有商娇,在所有的人惊呼与惊叹中,偷偷地在心里贼笑。

——开玩笑,想当年TVB的《再生缘》播出时是多么火爆啊!杜怀瑾当年还在上初中,却着实为剧里孟丽君的风采所迷倒,誓要做一个像她那样绝不输于男人的奇女子。

而开场的那集戏里,十七枚铜钱的题更是让她想了很久,所以今生今世都不敢或忘。

却未想曾到,有一天,竟真会有人出这道题!

面对这飞来的意外之财,不出手赚这十两白花花的银子,简直对不起自己啊!

她一手摊在温莎面前,一手径自捂着嘴,笑得眉眼弯弯,对温莎戏谑地道:“温莎摊主,说话可得算话啊,你这十一两银子恐怕要白给在下啦!”

温莎知她是在还他刚刚戏谑他的话,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叹口气,耸耸肩,“好吧,你赢了。我愿赌服输。”

说完,自怀里摸出了十一两银子,递给商娇。

商娇一见银子,眼睛嗖的一下亮了,正要伸手去拿,却见温莎又缩了回去。

“温莎摊主,你这是何意?”商娇站直身体,质问,“众目睽睽之下,你该不会想反悔吧?”

温莎摇摇头,“非也,非也。”

然后他转身,面向众人宣布道,“这位姑娘刚刚破解的,只是在下设置的第一道难题。在下这里还有一题,谜面价值十两银子,如果破解,赏金将有一百两!当然…”

他湛蓝的眼睛看向商娇,道,“如果破解不了,那这十两银子,理所当然还是归在下所有。姑娘可有兴趣一试?”

这下轮到商娇瞪目结舌了,“啊?还来?”

“怎么,姑娘不敢么?”温莎语带挑衅地问道。

商娇一时沉默。她有些犹豫。

这十两银子算是飞来横财,够她与常喜一阵子生活了。况且她现在才刚在天都立稳脚跟,天天都有进无出,不如见好就收…

似看出她的犹豫不决,温莎于是更加刺激她道:“姑娘可想好了。你可是现在天都城中,唯一一个有机会破解我第二道题的人,而且,十两换百两,这天大的好事,可不是天天都有的。”

说到这里,他更是朝着围观的人群高声询问,“大家说,是不是?”

围观的人群里顿时有人起哄应道:“是啊,姑娘,且试试吧!”

“一百两啊!这是天大的好事啊,姑娘,应下来,跟这人一决高下。”

“…”

看着温莎将众人煽动得此起彼伏的喝应,再看看温莎负着手,一脸“诚恳”的笑意,商娇心里哼了哼。

谁都知道,这个温莎,存的什么坏心眼儿

不就是见不得她平白的赚了他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吗?

也罢,她就陪他玩一玩。

反正十两银子本也是白赚来的,如果她当真赢了,就可以得到一百两;

如果她输了,大不了就是这十两银子原数还给温莎,自己反正也没什么损失。

想到这里,商娇点头道:“既如此,那就请温莎摊主开题吧!”

卷一 卷珠帘,倚君恩,谁家有女初长成 12、借匕

12、借匕

见商娇答应应试,温莎湛蓝的眼睛一亮,立刻朝旁边的工人招了招手。

一个工人立刻上前,将一个用麻绳打成的绳结放在了桌子上。

商娇拿起绳结左看右看,但见这个绳结,是用粗细相同的麻绳绕在一起打成的。可细瞧时却发现这个麻绳结成的绳结,外形像一个球,竟然找不到任何线头。

“…这就是谜面?”

她开口询问,有些不解温莎出此题究竟想要做什么。

温莎唇角一勾,点点头,大声公布道题的题目,“在三柱香的工夫内,如果这位姑娘可以找到将这个麻绳结成的绳结解开,就算姑娘获胜!”

说罢,温莎手一挥,在一旁的工人已点燃了一柱细香,插入温莎身后的一个香炉内,开始计时。

听完温莎的要求后,商娇将这个绳结拿在手里,看了又看,这个绳结结得奇形怪状,却无任何线头或破绽可以解开,不由心下犹疑。

莫非,她遇到的,竟是传说中的“高尔丁死结”?

——那个连亚历山大大帝都曾为难的战车之结?

那么,这破解的方法唯有—个了。

她轻抬起了头,将绳结放回桌子上,眼睛开始快速地往四周众人的腰间瞄去。

可是,这京城天都,皇帝脚下,京畿防卫是何等严密,一般的平头百姓,又有谁会无事佩戴那个东西上街呢?

眼看着第二柱香已经快烧到一半,但商娇还没能在人群里找到自己所需要的东西,心里不免也有些焦急起来。

“咣嘡、咣嘡…”恰此时,人群外围,她突然听到了一种声音。

那是人在行走之时,身上所佩之物与身体接触,所发出的独特声响。

商娇眼睛一亮,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下,飞快地拨开人群,寻着那声音望去——

但见前方有两个人,当先一人身形颀长,着一件湖水绿云翔符蝠纹宽袖长袍,腰间系着镶玉缎带,头发黑亮,束以金冠,正负手而行;

另一人身形魁梧,着一身黑色劲装,腰间束以同色腰带,却佩一柄错金镶玉的宝剑,紧随其后而行。

当下也顾不得许多,商娇快步上前,一把拦下后面那个身着黑衣的男子,“这位公子,请留——”

“锵!”一个“步”尚在嘴边,但见眼前一道白色的流光闪过,一柄出鞘的宝剑已险险地顶在她的喉间,硬生生让她将还未说完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商娇惊恐地望着眼前那挥剑相向,一脸警惕的盯着她的黑衣男子。

“你想做什么?”男子满脸警惕地盯着商娇,剑抵着她的颈间,仿若她一有动静,便会被他一剑封喉。

商娇完全被眼前这一幕吓得愣怔了,大脑里一片空白,完全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她…她只是想借他的剑用一下,一下而已啊…

现在这个状况,是怎么回事啊?

好半晌,她才咧咧嘴,指了指抵在喉头的剑,讪笑道:“公子误会了,我只是想…”

“发生什么事?”身后,传来一个沁凉且略显威严的声音。

商娇抬眸一看,竟是刚刚走在黑衣男子前面的那位贵家公子。想来是听到动静,调头回来查看动静。

见商娇睁着一双鹿儿般的大眼打量自己,那位公子眼眯了眯,唇畔勾起一丝笑痕。

微微抬手,他示意黑衣男子放下抵在商娇喉间的剑,又向她拱手为礼,端得是有礼有节,品貌风流。

“姑娘受惊了。在下王睿,这位是我的兄弟牧流光。敢问姑娘拦住我们,可是有什么事吗?”

商娇眼光流转,看看牧流光,又看看王睿,立刻意识到王睿才是两人中的主子。

于是她向上前两步,向王睿施了礼,然后昂着头,扬着笑,手指着牧流光道:“公子,可否借你们的剑一用?”

王睿闻言挑了挑眉,继而有些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娇小的姑娘,道:“敢问姑娘借剑何用?”

“这…”商娇咬了咬唇,又扬头看他,“现在我不方便告知公子。但我真的只是借剑用一下,用完马上便会归还公子,可以吗?”

王睿饶有些兴味地挑挑眉,薄唇微抿,道:“实在抱歉,姑娘。我的这位兄弟是个剑客,他所佩的这把剑从未离过身,恐不便相借。”

商娇闻言,眼里流露出一丝失望,嘴张了张,“啊,这样啊…那,对不起,打扰了。”

说完,低了头,转身就想往回走。

“不过,若是姑娘实在有急用,在下这里倒有一把匕首,”王睿在她身后继续道,“虽不如宝剑锋利,但也是削铁如泥,未知可否?”

商娇本已觉借剑无望,但听得王睿所言,心头顿时一喜,赶紧转回头,但见王睿的手里,果然多了一柄匕首,纯金锻造的鞘身嵌着红蓝绿宝,十分华贵。

她立刻奔上前,自王睿手中接过,喜出望外,水盈盈的大眼更是盈满开心的神采。

“太好了,谢谢公子。”

说完,她朝王睿躬身一福,拿过匕首,向前跑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转身对王睿道:“请公子在这里稍等片刻,待我用完,即刻将儿就匕首归还给你。”

说完,裙袂翻飞,人已跑得远了。

待商娇气喘吁吁地跑回摊前,第二柱香刚好烧完。

商娇径直跑到桌前,将握着匕首的手藏在身后,昂着头,晃悠悠地走了过去。

一只手拿起桌上的绳结,她对着温莎笑得狡猾,“温莎摊主,你汉语说得这样好,想必在大魏待的时间也不短了。不知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温莎方才看商娇不思怎么解开绳结,反而跑了出去,已是大觉奇怪;

现在见她回来,问他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更是大为诧异,“什么话?”

商娇露齿一笑,腾地从身后亮出匕首,但见一道寒光闪过。

温莎顿觉不妙,正要开口阻止,却见商娇已手起刀落——

“快、刀、斩、乱、麻!”

随着商娇的话,那个找不到线头,编造精致的“高尔丁死结”,顿时被匕首斩成了几截断绳!

卷一 卷珠帘,倚君恩,谁家有女初长成 13、包子

13、包子

绳结解开,看着桌上那零零落落线头,温莎突然觉得,他今天遇着了克星。

想他自小从大洋的彼岸出发,跟随着父亲一路经历了诸多国家,遇到了当地形形*的人和事,好容易才搜集到这么两道世人难以破解的谜题。

在这大魏,他原本是极端自信没有人可以破解,所以才许以高额回报,以期吸引大家过来交钱作答,并以此赚取银两,此举实为空手套白狼,

事实上,商娇没有出现之前,也确实没有人破解这两道题,他靠着第一道题目,更已经轻轻松松的赚了很多钱。

但是…

眼前这个娇娇弱弱,看似还没完全长成,吃过糖人儿的嘴边还残留着糖糊糊的女孩,竟能在一瞬之间,便轻松破解了他两道难题!

这不得不让温莎的自信摧枯拉朽般的崩塌。

于是,他抬手制止大家的起哄和欢呼,犹作最后的挣扎:“慢着,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