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等不到商娇回应的睿王又再次叩门,语气中却已多了一丝紧张与催促,“商娇,开门!”

再不敢耽搁,商娇忙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口中边道着“来了来了”,边快步走至门边,将门打开。

甫一开门,睿王率着一从甲兵便挟霜带雪地跨入门来,眉间俱是厉色,边环视了一下屋内,边目光凌处地斜视着商娇,“怎么回事,现在才来应门?”

商娇有些心虚,忙挠头嘿然而笑,“没想到王爷会驾临,民女刚刚已经睡下了。”

睿王听她解释,心中因她迟来开门而起的焦急方才慢慢平复,点了点头,询问道:“今晚你这里可有什么异常之处?”边问,目光边扫过屋中各个角落。

商娇忙就应道:“刚刚牧侍卫过来,说王府闹了刺客,已带兵搜过青矜苑,未见任何异常。所以,民女也就重新睡下了。”

边说,边打量着睿王目光,见他的目光自屋内角落和各处陈设,落至她的床上,忙不着痕迹地挪步,遮住睿王视线,“王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刺客可曾伤到王爷?”

睿王看商娇一眼,缓缓道,“本王无事,被俘的十数名刺客已尽皆伏诛,唯有一名遗漏。有侍卫分明看见朝青矜苑的方向来了…本王不放心,怕流光搜得不仔细,遂又带兵再过来看看。”

说到此处,睿王看向商娇,声音柔下几分,“你平安无事便好。”

商娇听睿王这样说,大为感动。

她如何能不明白,作为亲王,丢了一国的行军布阵图,等同泄露国家军事机密,那是何等大罪!

可偏在这样紧要的关头,他却都还在关心着自己安危…

忙向睿王一福,感激地道:“多谢王爷。民女无事。”

天知道,就在刚刚那一刹那,她有多想告诉睿王,他正在搜索的那个刺客,此时正藏身于她的床上锦被之中。

而作为唯一的活口,行军布阵图——只会在他的身上!

可是,能从如此防范严密的王府内,成功盗得图纸,只怕此人武功也是一流。

现在,他与他们同处一室,若她出声提醒,这么狭小的空间里,既便睿王带了亲兵而来,但刀剑无眼,在打斗间,谁又能确保睿王与她定能全身而退?

这边商娇脑迅飞快的算计着,那边睿王却又一次将目光凝到了商娇的床上。

紧盯着床上锦被,他一步一步地向前走了过去,向着床上蜷成一团的锦被伸出手去…

商娇回神抬眼一看此景,立刻吓得毛发竖起,飞身扑上前阻止,生怕睿王有个闪失,“王爷,不可…”

但还是晚了,随着她的惊呼,睿王已牵住被子一角,一下掀起了被子!

卷二 情起时,风云聚,一寸相思一寸情 52、放敌(为表歉意,加更一章)

52、放敌

然后,睿王全身僵硬地立在当场。

商娇一颗心简直快要跳出来了,扑到睿王身边,见到这一幕,也是瞠目结舌。

但见被子上,床上白色锦单上,除了隐约的斑斑血迹,便空空如也。

商娇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只能大口喘气,呵呵而笑。一颗心,终落回了原处。

她刚刚还在算计着有什么方法,既可令大家全身而退,又能拿回行军布阵图,这睿王倒好,一把把她藏人的被窝给掀了…

若那刺客当真从里飞出,伤了睿王,那她也当真说不清了!

特么的,要不要这么惊险啊!

得亏那刺客对自己尚不信任,没老实待在被窝里,不然她可得扣上一顶窝藏刺客的帽子,拉出午门斩首示众,凌迟处死了。

麻蛋!被睿王这么一吓,吓得她都快尿了!

伸手擦了擦额际冷汗,商娇抬眼,正好瞥见睿王转头凝视自己,目光含疑。心里一颠,她只觉得口干舌燥,呼吸急促。

颇不自在地舔了舔唇,脑中飞快地运转一番,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好的理由。

吭哧吭哧地道:“那个,我来了癸水…恐被王爷看到,不,不吉利…”

话音刚落,她便听到屋内甲兵此起彼伏的隐笑声。

睿王脸上的表情也瞬间变得又红又紫,眼神飘忽,颇不自在地咳嗽两声,将手中被角扔回了床上。

商娇被众人一嘲,亦面色通红,再不看睿王,赶紧背对着他站了,不敢回头。

睿王凝视着商娇的后背,半晌,终向着身后甲兵挥了挥手,令大家都撤出了屋子,方才踱至商娇身旁,轻声叮嘱了一句:“今夜,自己当心一些。”

说罢,他伸手,在商娇的肩上重重一拍,方才负了手,走出了房门。

见睿王率众走远,商娇赶紧闩了门,方才拍了拍胸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跑到床边,她掀开被子正欲再次察看…

却在此时,听到头顶上方一声轻轻的唿哨声。

她抬头一望,不由吓了一跳。

好家伙!那黑衣男子竟不知何时,跃至了床顶,紧抓了悬挂帐帏的四角黑色木梁,呈“大”字将自己高高隐于帐帏之中!

难怪刚刚站在床边的睿王没有发现他。烛光隐暗中,若不是他出声提示,连现在进到床里翻看的她都不会注意到他。

当真是好功夫啊!她简直忍不住要为他点个赞了。

赶紧向他招手,她压低声音道,“你怎么上去了?快下来吧,现在安全了。”

男子点点头,示意商娇退开,方才飞身而下。甫一落入床上,便用手捂了受伤的右肩,闭眼咬牙,颓然倒在被中,似脱了力一般。

商娇忙扑上前,将男子扶起,关切地轻问,“你没事吧?”

男子唇色茜白,额间冷汗直冒,却勉力向商娇一笑,“没事。”说罢,他双眸真诚地看着商娇,终不再防备地道,“谢谢你。”

商娇看他难受,赶紧起身到桌旁倒了一杯水,递至他的唇边,“喝点水,会舒服一些。”

男子不再拒绝,就着商娇的手,将她喂的水喝了个精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才似有了一丝力气。

商娇喂他喝完水,又担忧地看着男子抚着右肩伤处的手,叹了一口气,喃喃道:“这么重的伤,伤口也还在流血,得赶紧想想办法。”继而她一拍手,笑着对他道,“你等等我。”

她跑到梳妆台边,一阵翻箱倒柜,终找到一盒药膏,高兴地跑回男子身边,似献宝般举给他看,“前几日我被王爷的侍妾用茶烫伤时,就用的这个药,听给我药膏的嬷嬷说,这药对烫伤、刀伤都很好!你若不嫌弃,就让我帮你上药,可好?”

男子闻言不觉一怔。瞟到她素白的手背上还余有烫伤癒后的痕迹,他的眼底流露出一丝怜意,直觉地问:“王爷的侍妾…竟拿水烫你?”

忽又觉得自己问得唐突,忙垂头掩了神色,不自然地低语道,“如此,便有劳姑娘了。”

说罢,他背过身去,解了自己的夜行衣,*了身体,露出肩胛处,一处尚在淌血的深深剑伤。

商娇乍见这么深的伤口,不由一声惊呼。伸手,轻轻碰了碰伤口周围的皮肤。“这么深的伤口,一定很疼吧?”她轻轻地问,充满着关切。

男子被她凉凉的手指一碰,身体微微一跳,转头向她柔柔一笑,“还好,不疼。”

商娇剜了药膏,轻轻靠近他半裸的背,语气轻柔地道,“那我开始上药了,也许会有些疼,你且忍一忍。”言罢,她小心地将药膏慢慢地,均匀地抹在他的伤口上。

男子只觉一只凉凉的小手,轻柔地抚过他的伤处,如此的小心翼翼,又如此的温柔,生怕弄疼了他一般。

令他的心,也跟着那只手的牵引,不停的起伏,荡漾。

好容易涂好了药膏,这只手的主人,又找出一件自己的素衣,小心用剪子绞成布条,一圈一圈,绵绵密密,细细地替他把伤处缠住。

她缠得那么仔细,既怕弄痛了他,动作轻柔,又要将伤处裹紧,以免再次崩开…

只她不知,她每缠一圈,必要经过他的胸口,在她靠近他的背时,她的呼吸便吞吐于他的肩胛处,而她的手,就似环住他的胸口…

这形同撩拨一般的包扎,竟令男子觉得心跳如雷,却又甘之若饴。

好容易包扎完,男子穿好衣物。看向商娇的目光早在不觉间蕴了一抹柔色。“谢谢你。”

他真诚地向她道谢,脸上却有些微赧:“我听睿王似乎唤你…商娇?你…不会是睿王的内室吧?”

商娇失笑,赶紧摆手否认,“不是不是,我只是王府请来的茶艺教席罢了,不是王府的人,更谈不上什么王爷的内室…”

说到此处,又觉得跟个再不可能见面的陌生人解释有些徒劳,生生地住了口。

男子的眼睛却因她的话蓦地亮了,急急追问:“你不是王府中人?那你…住在哪儿?”

商娇见男子说得热切,眉心不由得跳了一跳。

这小子作什么打听我的名字与住处?他想干什么?许身相许?

想到这里,她差点憋不住笑出声来。

人家还身陷危难,能不能逃出去都是个未知数,哪里还有空想这些有的没的——也只有她,还有这等闲情逸致玩儿冷幽默给自己找乐儿。

是以,她正正神色,陡然变了画风:“我与公子萍水相逢,公子便不用打听我的名字与住处,寻思报恩了吧。更何况,我救公子,也是有代价的。”

她缓缓起身,站于床边,向男子伸出手,郑重而严肃地道:“请公子,把行军布阵图交出来吧!”

陡然从她口中听到“行军布阵图”这个词,男子的脸色蓦地一变,瞳孔紧缩。

刚刚生起的一丝旖旎心思,顿然消弥无形。

蓦地从床上一跃而起,下一刻,他手中锋利的长剑再次抵住了商娇的咽喉。

“你怎么知道行军布阵图在我身上?”他已然冷了声调,目光锐利狠戾。

思索了一下,已将事情前因后果想得清楚,“你与睿王的对话我全都听得清了,想来便应是那侍卫统领告诉你的…这么机密的事情,他竟也告诉你?你究竟是与那侍卫交好,还是与睿王交好?”

商娇闻言皱眉,有些厌恶他的言辞,道,“我已说过,我只是王府请来的茶艺教席。若说我与他们的关系,那便是朋友,如此而已。”

“朋友?”男子挑眉嗤笑,“你当我是傻瓜吗?如果只是朋友,你竟会为了睿王只身涉险,向我索图?”

商娇亦回他一记嗤笑,继而正色道:“那今日公子涉险盗图又是为何?商娇虽只是一介女流,却也知何谓家国天下!”

商娇说得大义凛然,令男子一时竟无言以对。

终不忍对这样一个女子下手,男子冷哼一声,反手收剑,转身便欲离开。

才行了两步,商娇冷然的声音已从背后传来:“公子以为,今日你不交出行军布阵图,能走得出这间屋子吗?”

男子脚步顿住,回转身望着商娇,目露警惕:“你这话是何意思?”

商娇自信地撇唇而笑,扬了扬手里的一个小纸包:“方才公子喝的水里,抹的药里,皆有我下的毒。看似一时半会不会发作,但待明日毒发,便会倾刻毙命,药石罔灵!敢问公子,此刻是否感觉全身酸软,脚下无力?”

男子闻言,忙细察自己身体异状,果然感觉此刻身体酸软无比,脚下也虚浮无力。

看向对面那笑得一脸自得的女人,他目光透火,低吼,“你这恶毒的女人,竟敢如此诓我!”

枉他,枉他…

竟会在前一刻,觉得她美丽善良,起了一丝倾慕之心。

他简直是瞎了眼!

商娇却不理他的愤怒,只扬了扬手中纸包,“这是解药。公子若爱惜自己性命,便以图相换,我管保公子平安无恙。”

她说到此时,语音已有浓浓的笃定,“公子,图被盗了,睿王自会警惕,魏国兵力自会重新部署。但若你的命没了,便当真是什么都没了。敦请敦重,公子当思考清楚。”

男子双手握拳,眯了眯眼,继而仰头蔑笑,“这屋中,只余你我二人。若我杀了你,你手里的解药,自然也是我的。”

商娇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不自觉地挠了挠耳朵,伸出素手,指了指窗外,莫地高声道:“公子且看看外面吧!”

男子眉心一跳,赶紧附窗往外一瞧,但见外面小院寂静无声,没有一丝波澜。遂回头冲商娇一嗤,“你竟然还想诓我?”

话音刚落,忽听外面脚步声、兵甲声大作,无数兵将手举手中火把,顿时将小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当中一人,一身紫金蟠龙锦袍,面色冷峻,鹰眸如炬,不是睿王是谁?

但听睿*音泠泠而来,端得威严凝肃:“里面的朋友,你若还想活命,便请交出行军布阵图,放出里面的女子,本王保你不死,今日之日,权作从来没有发生,如何?”

男子再不料竟会如此身陷重围,转回头,看着身后笑得一脸无辜的女子,只觉得真真是平生之耻!

他于是一个跨步冲到她面前,一剑便要直逼她的喉咙,咬牙切齿道:“我的同伴尽皆身死,你们又怎知我想活命?我偏要杀了你这可恶的女人替我陪葬,看那元濬能奈我何!”

商娇早有防备,忙退后几步避开他的剑锋:“公子且冷静点。我只是一个小小教席而已,你杀了我也无一用。更何况你杀了我,你也出不了王府,行军布阵图终归还是得回到睿王手中;即便侥幸逃脱,你身中剧毒,一切皆是枉费。所以,倒不若先保得性命,有机会咱下回再来,岂不更好?”

“…”听完商娇这番既耍无赖又带着戏谑嘲笑,却又在情在理的话,男子只觉得自己牙齿磨得格格响,真想一剑将她刺个透光亮!

商娇见男子腮帮咬紧,面色阴郁,显然已是怒极,再不敢逗惹,遂动情道:“世人皆有父母,公子虽是死士,难道便不想尽孝膝前?请公子不要再为一时意气,置自身性命安危于不顾,让白发人送黑发人。”

说到最后一句,商娇想到自己前世的父母,不禁鼻子一酸,忙眨掉眼中泪意,真诚地又道,“我给公子下毒,只为自保而已。公子只要答应睿王条件,我自会保公子平安离开。”

男子见商娇提及父母,突然眼中含泪,便如山火遇雨,心中燎原怒火瞬间被浇熄一半。

终不忍再为难面前这小小女子,一番犹豫挣扎之后,他终于将手中长剑放下。

“你告诉我,你究竟是如何与睿王互通消息的?”他不死心地追问。

商娇咬唇,竟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赧意。“太难为情,可不能告诉你!”

男子深深看她一眼,重重一叹,“罢了,今日我败在你们手里,也算是败得不冤。”从怀里取出一张叠好的图,向商娇一扔。

商娇伸手,将图纸接住,也将手中解药扔给男子。

交易完成,商娇再不管男子,径自打开门,当先步出房去,一步一步走至睿王身边。

双手捧图,恭敬地奉予睿王,“王爷,民女幸不负所望,行军布阵图已取回!”

睿王目光幽深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还来不及说话,但听得商娇身后传来异动。商娇抬眸一看,只见一道黑色的身影快速地冲出门外,几步跃上屋顶。

睿王目光一沉,右手高举。

身后弓箭手见令,立刻齐齐举弓,对准屋顶那道黑影,拉弓搭箭,只待睿王一声令下,便要齐齐发射。

“王爷!”千钧一发之际,商娇一声疾呼。伸出双臂,挡在睿王身前。

睿王未料商娇会有此举,正待下令的手一时顿住。

趁着这一时的工夫,那道黑色的身影几下跃下屋顶,再不再踪迹。

眼见黑影逃走,睿王眼睛一眯,凌利地扫了商娇一眼,侧头冷声唤道:“流光。”

跟随于睿王身后的牧流光会意,飞身出列,紧随黑影而去。

眼见牧流光追上去,睿王将目光调回商娇身上,忽冷冷下令:“来人,将商娇拿下!”

眼看着刺客逃走,商娇刚长吐了一口气,突闻睿王竟下令左右将她拿下,一时错愕,看着睿王锐利如刀的目光,全然蒙住了。

王爷欸,你是不是拿错人了?你看仔细了,我可是帮你拿回机密图纸的人哪!

我是大大的功臣啊!

你现在让你手下兵将将我拿下,这是要闹哪样?

卷二 情起时,风云聚,一寸相思一寸情 53、处罚

53、处罚

待所有兵士退出青矜苑,睿王端坐于商娇屋中圈椅中,冷冷地瞥一眼跪在地上,一脸无辜与不解的商娇,重重地哼了一声。

“商娇,你可知罪?”

正跪于下首的商娇抬眼觑睿王一眼,不服气地撇撇嘴,强道:“民女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