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紧握成拳。

卷二 情起时,风云聚,一寸相思一寸情 59、冷.情

59、冷.情

当商娇再次睁开眼,已是第三日的午后。

冬日的阳光,正透过窗棂照进屋里,一室俱暖。商娇躺在床上,只觉得头晕晕沉沉,嗓子也火辣辣的疼。

李嬷嬷和月然正守在商娇床前,见商娇睁眼,皆是惊喜。

“姑娘可是醒了?”李嬷嬷问道,摸了摸商娇的额头,一颗心终是放了下来,忙吩咐月然,“快去禀报王爷,就说商姑娘醒过来了。”

月然应了声是,忙匆匆出屋,向王爷禀报去了。

李嬷嬷又见商娇欲坐起身,忙拿了一个软垫给她垫在背后,方才笑道,“姑娘此次病势来得凶猛,连着三日高热,王爷请了宫里御医来,也说姑娘受了很重的寒湿,病势深沉得很,可把我们给吓坏了。不过御医也说,姑娘只要退了热醒过来,便无事了。今日看姑娘醒来,病势应该就无碍了。”

商娇倚着软垫,听李嬷嬷如此说,忙向她点头致意,“辛苦李嬷嬷了。”说着,又指了指桌上水壶,“可否劳烦嬷嬷倒杯水给我?”

李嬷嬷忙转身给商娇倒了杯水,商娇接过,一口便下了肚,方才觉得喉中辣痛稍解。

不由又忆起昏迷这几日,似感觉东家来过,遂装作不经意地问李嬷嬷道:“嬷嬷,我病着的这几日,可是有人来过?”

李嬷嬷接杯子的手顿了一下,正要说话,却见前去禀告的月然又折了回来,神色颇不自然。

李嬷嬷遂笑问道:“怎么又回来了?可禀告王爷,说姑娘醒了?”

月然看了看李嬷嬷,又望了一眼商娇,兀自咬了下唇,欲言又止。

商娇有些奇怪,问道:“月然,可是王爷有什么事吗?”

月然忙摇摇头,又看一眼李嬷嬷,见大家都看着她,只得吞吞吐吐道:“我已将姑娘醒来的事情禀明王爷,只王爷说…”

“王爷说什么?”商娇见月然一脸为难,又问。

月然咬咬唇,道:“王爷说…姑娘醒了便醒了。今后此等小事…不用再禀告他…”

话音落地,屋中一片寂然。

李嬷嬷与月然面面相觑,一个惊异莫名,一个一脸茫然。

明明前一日,王爷见到商娇姑娘病重,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一会儿斥责御医没有对症下药,一会儿责怪她们没把商娇姑娘侍侯妥帖…

怎生得今日姑娘病好苏醒,王爷却一反昨日着紧的态度,不冷不热不闻不问起来?

商娇却全然不知二人心中所思,也当然不知她病中所发生的事怀,故听完月然的话,她倒是一点没往心里去。

哈哈一笑,她指着月然嘲道:“月然,我本就只是府中外调的教席而已,生个病多大点儿事啊?还需得你去禀明王爷?如何,找骂了吧?该!”

说罢,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抻抻了脖子,只觉得身上酸痛,头也昏沉,“病了这么久,身子都僵了。”边说边掀开被角,“我得下床走走。”

李嬷嬷忙上前将商娇按下,对于这个全然没有开窍的姑娘颇有些哭笑不得:“姑娘还是消停些吧。病了这些时日,如今才刚见大好,可得好生将养一下才是。”

商娇被强按回被窝,不满地犹自挣扎,“嬷嬷,我已经病好了,你让我下床走走,活动一下呗…”

李嬷嬷却老眼一瞪,“不行!”伸手将商娇按住,“姑娘只管闭眼休息。早日养好身体才最是要紧。”

商娇又挣扎了几下,见李嬷嬷是铁了心了,只能一翻白眼,无奈地长叹口气,阖眼再次睡去。

李嬷嬷又守了商娇半晌,见她又睡得沉了,方才起身,轻声地嘱咐一旁的月然:“你在一旁守着姑娘,我这边去厨房看看给姑娘炖的紫苏老姜粥可炖好了,待姑娘醒来好给她喝了,去去体内的寒气。”

月然赶忙应是。李嬷嬷这才迈步步出小屋。

一开屋门,李嬷嬷猝然愣了。

只见睿王着了一件湖绿细花纹底锦服,身上披了一白色莲花纹大氅,身如玉树静立于小屋外。浓眉下的狭长鹰眸,竟带了丝怅然地望着商娇的小屋,似浓得化不开的墨。

此时已是十一月中旬,正是天冷的时候。紧随在睿王身后的刘恕,早已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很显然,二人已不知在屋外站了多久。

李嬷嬷忙上前向睿王请安,睿王似没有听见一般,只淡淡地“唔”了一声。

李嬷嬷起身,正捉摸睿王来此是为何意,却见刘恕正拿眼示意她,又朝着屋中方向扬了扬头,顿时了然。

向睿王福了一礼,李嬷嬷小声禀道:“禀王爷,商娇姑娘今日已经大好,热也退了,人也清醒了过来,刚刚姑娘本想起身走走,但老身不敢让她下床,现下姑娘又睡着了。”

李嬷嬷说话间,睿王面色一直淡淡,似根本无心听她说话,却也没有打断。

待得李嬷嬷把话说完,睿王静默了半晌,方才冷冷开口:“她醒来后,可曾说过什么?”

“…”李嬷嬷不解其意,忙拿眼去觑刘恕,见刘恕朝她挤眉弄眼,示意她赶紧禀明,又垂首道:“姑娘醒来后,要了水喝,又问她病中之时可曾有人探望,还有就是…”她欲言又止,惴惴地望了睿王一眼。

睿王侧头,睨了李嬷嬷一眼,“就是什么?”

李嬷嬷低头,不敢与睿王对视,忙禀道:“还有便是,月然丫头回来告知,说王爷道自己公务繁忙,此等小事不必劳烦王爷之事时,姑娘却颇不在意,反倒赞同王爷的话,反过来对月然那丫头说,她只是王府借调的教席,月然多事,才会拿这些事去烦劳王爷,活该挨了骂…”

说到此处,李嬷嬷小心地抬眼去觑睿王,见他虽面无异色,却眸光倏冷,面色阴郁,在揣度了一番睿王的心思后,又状似无意地笑道:“唉,其实这商姑娘素日里处事虽还算老成,对老身,对月然都颇有礼有节,亲和可人,但说到底,也不过十五六岁,尚是小孩心性罢了。只怕男女之事上,更是一窍不通的。”

说罢,她忙侧头,拿眼睇刘恕。

刘恕也知自己主子自前日听闻商娇病情,赶来探望之后,便一直面色不佳,想来也应与商娇有关,却不知是何缘故。

如今见李嬷嬷拿眼示意,立刻会意地站近睿王,笑道:“谁说不是呢?这商姑娘在王府内,虽说待任何人都是和善有礼,但到底太小了,不谙世事,更不懂得王爷待她好,那是她的福分。”

二人一唱一和的说完,却闻睿王冷冷一笑。

“呵…有礼有节,亲和可人,和善有礼…”睿王拿眼觑了二人一眼,挑眉道,“你们倒都很了解她。”

刘恕与李嬷嬷忙噤声垂首,不敢看睿王一眼。

睿王眼皮一撩,又看向商娇房间,那扇紧闭的门。

“小孩心性,不谙世事,一窍不通…”他薄唇满是嘲意地一勾,用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缓缓道,“却只怕…未必罢!”

说罢,睿王似想起了什么令他恼怒之事,神色一时沉下。薄唇轻抿,冷冷一拂衣袖,轻身便步出了青矜苑。

刘恕与李嬷嬷茫然相顾,皆一副不知其然的表情。刘恕机灵,赶紧使了个眼色给李嬷嬷,让她注意看顾好商娇,方才迈步追赶睿王去了。

卷二 情起时,风云聚,一寸相思一寸情 60、赐浴(上)

60、赐浴(上)

两日后,商娇病势大好,余热已退,人也精神了起来。李嬷嬷再不拦她,由着她下了床,到院中走动走动,活动一下筋骨。

只商娇也未曾料到,自己的病会来得这么凶猛沉势,联想到被她救起的穆颜在水中待的时间更长,又受了惊吓,她就不免有些担忧,不知穆颜现下情况如何。

睿王自商娇醒后,竟一次也未来探望过她。起初,商娇有些担忧,不知自己是否又哪里惹睿王生气了,但后来一想,他身为大魏亲王,朝政繁忙,想来也的确无暇理会自己生病这种小事,是以全然没有理会。

就在商娇寻思着准备教案,重新开课授课之时,一日晚间,王府总管刘恕却突然找到了她。

彼时商娇早已用完晚膳,又洗了头,正披散了一头长长柔柔的秀发,穿了一件素常的鹅黄绿袄,围了火盆看书。李嬷嬷与月然在她旁边,说说笑笑,借着火光边绣着花样,边闲话家长。

听到敲门声,大家都有些诧异,按说平常此时正是王府里主子们热闹的时候,众人皆去前厅侍侯,几乎没有人会来这小小的青矜苑中打扰她们三人休息。是以,彼此对望一眼之后,月然起身开了门。

门一打开,便见刘恕正站在门外,一张老脸笑得如同一朵菊花。

“月然丫头,商姑娘可歇下了?”他开口问。

听到刘恕的声音,商娇料想睿王可能传召,忙丢下手里正读的书,起身也走到门口。

“刘总管,此时前来,可是睿王有什么事吗?”她向刘恕福了一礼,问。

刘恕也忙向商娇拱手还了一礼,笑道:“商姑娘好。刚刚随在王爷身边的奴才传回消息,说王爷今日于宫中饮宴,席间众人劝酒,王爷多饮了几杯,不胜酒力,现下正在回府的路上,派人前去王爷屋中奉茶醒酒。老奴思来想去,现下整个王府里,也只姑娘沏的茶尚可入得了王爷尊口,是以特前来相请姑娘。还请姑娘万莫推辞。”

商娇一听刘恕此言,又亲身来请,故不疑有他。又看自己一身素衣棉服,头发也披散着,一副清汤挂面的样子,怕此时应召有所不妥,只得道:“那请总管等等我,待我收拾打扮一下便去。”说罢,便欲转身回屋让月然一番。

刘恕却催促她道:“姑娘只管带好自己的泡茶器具即可,王爷醉得不轻,现下已在回府路上,怕是等不及姑娘梳妆打扮了。”

商娇闻言细思,想睿王从小便在宫廷官场长成,什么样的应酬场面没有见过?竟能让刘恕匆匆赶来找到自己,并说出“不胜酒力”的话,想来应是醉得不轻。只怕也无力在意自己妆容是否齐整,况且自己本就只是教席,只管沏了醒酒茶便好,其余的事情想来也有王府其他人等照应。

于是她再不敢耽搁,草草将用一只酸枣木枝发钗将发绾了,只带了自己的茶具,便跟了刘恕出了青矜苑,往睿王起居的“安和园”而去。

到得园内,睿王尚未回府。刘恕领着商娇来到一处房间,推开两扇并着的红漆木门,对商娇道:“姑娘,请进吧。”

商娇不作他想,举步跨入屋内。但见房间当中放着一张花梨雕蝙蝠的案几,案上笔墨纸研皆是齐全,案上香炉之内,檀香袅袅,熏得满室馨香。左侧隔着垂着碧玉串成的珠帘望去,便是杏黄花卉纱帐的卧榻;右侧处,一面硕大的楠木雕花屏风上,画着高山流水雁徘徊,写意逍遥。

商娇将寝室粗粗浏览了一番,又想到王爷不久便会回来,忙在案几之后坐了,将带来的茶用三分之一的滚水沏了,只待茶叶舒展,睿王回府之时,正好可以热水冲泡,趁热喂给睿王解酒。

一切准备工夫就绪,商娇细听门外仍然没有动静,便放松心神,舒展了一下身子,步出案几,行至屏风前,正准备再欣赏一下屏风处的画作,却突然听到满室的寂静中,传来阵阵水声轻响。

商娇忙侧耳细听,却觉屏风后,似有水声潺潺,从卧室的一侧穿过。

商娇脚步轻移,循声转向屏风的一侧,却通室只见一冰簟小榻,想来是睿王午休小憩之处。

可耳畔那流水细细之声,却又当真是实实在在的。且越凝神细听,水声越大,间或令商娇感觉屋中似有微潮气息。

当真奇怪。

商娇的目光不由打量起整间小室,终于,在小室的一角,看到一处用白色襦绸纱帐掩住的一角小门。

心下好奇,她走上前去,撩开纱帐,轻轻一推那扇小门,只听“吱呀”一声,小门打开,一股热热的水气扑面而来。

乍见眼前情景,商娇不由大张着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王爷的寝室之后,是一处人工修凿的汤池。两颗东海夜明珠缀于石壁之上,荧荧有光,映照着一处小小不过四五人合抱的热汤,一处石柱中空,不知从何处引得热汤沸反,热气蒸腾,散发出缭绕的云雾,润人肺腑。

商娇瞠目结舌,看着眼前景象,不由得咂了咂舌。

都说古时有王公大臣、权贵之家,引温泉入室,泡汤享受,商娇却只当这是现代人的臆想与艺术创造罢了,当不得真。

却未曾料到,今日自己竟当真亲眼目睹这一奇景。

真真是想象不到的奢侈、奢靡!

不过…

她喜欢!

时值隆冬,有谁会不喜泡在一汪暖暖的温泉水中,任源源不断的活水,将自己的肌肤滋润得水腻光滑的感觉?

思及此,商娇再顾不得其他,竖耳听了听外面,依然寂静一片,她遂也大了胆子,向着那一汪热汤走去。

站在汤池边,她伸手入水,轻轻探了一探…

不烫不热,最是合适的温度…好舒服!商娇不由得打了个战栗。

眼珠儿溜溜一转…

反正睿王现在还没有回来,趁着这工夫…

想到此处,商娇赶紧坐到岸上,三下五除二的褪了鞋袜,露出一双莹白的小脚。

轻提着裙袂与裤管,小小心地,将自己的一双小脚,放入温暖的汤池中。感受到温暖的泉水将自己的脚细密包裹、浸润,她不自觉地噫叹一声,觉得天上地下,最是舒服没有了。

一边泡着脚,一边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商娇的打算很周全,她自以为,睿王回府,一定醉得不省人事,府中一众家奴仆妇必然也是前呼后拥,忙前忙后的照应。届时自己听到外间动静,再趁乱出去,一定不会被人发现。

况且,她只是小小的泡一下下脚而已,兴许待她回到睿王寝室之中时,睿王也还未回府呢!

只她没有料到,她刚刚把自己的脚浸入水中,身后便传来一声冷冷厉喝:“你是谁?你在做什么?”

卷二 情起时,风云聚,一寸相思一寸情 61、赐浴(下)

61、赐浴(下)

乍听喝声,商娇悚然一惊,只觉得身上汗毛根根竖起,忙不迭缩回泡在热汤里的一双脚,回头看向来声处,竟是睿王不知何时带了一身酒气,已站在了她的身后。

“阿…阿濬?!”被抓了包,商娇慌乱地想穿上自己的鞋袜。但忙乱间,袜子根本套不回脚上,又不敢让睿王久等,只得先翻下汤池,手足无措地又颇不好意思地立在睿王身前,伸手摸了摸鼻子,嘿笑道,“阿濬,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一滴汗,从商娇的额间滴下。

妈蛋,那些个丫环呢?仆妇呢?侍从呢?家奴呢?

你家主子醉得这么厉害,你们干什么吃的?你们就算不前呼后拥抬着你家主子进屋,也至少——给我吼一嗓子啊!

这还按不按套路出牌了?

商娇这边厢一颗小心脏扑通乱跳,睿王这边厢,乍一见到商娇,一双迷蒙的醉眼也蕴了一层幽暗。

“商…商娇?”他口中吞吐着酒气,醉笑着伸手试图想摸她的小辫子,却只摸到脑后浅浅一绾的如云秀发,“小辫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辫子,小辫子…

这几日,你可知我有多想你?

明明那日,你嫣红的唇色,小小的身体,在我怀里的感觉还那样记忆犹新;

明明我是大魏最高贵的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你说出大不敬的话,我一笑置之;你放跑盗图的刺客,我敷衍了事;你出府休沐,却迟迟不归,我竟生出一丝惧意,害怕自由惯了的你厌倦了王府的生活,从此不再想回来…

我对你,如此上心。

何以,从你口中唤出的,却是别人?

他恼,他恨,他怒。

所以这几日,他故意不去看她,不去想她,不去听闻有关她的任何消息…

可是,却为何坐拥美女如云之时,想起她笑眼弯弯的模样,他会觉得有一丝寂寞?又为何,明明不想再去关注她,却还是仍不住,去到她的青矜苑,站在她的屋外,只为看一眼她映在窗纱下的剪影?

心中郁郁,今日皇宫饮宴之时,便来者不拒,引得一众王公大臣皆来劝酒,竟令向来酒力甚佳的他也颇有醉意。

宫娥奉来的茶,他只饮了一口,便尽数吐了出来。简直难以入口!

世间上,再没有人,可以像她那样,沏出一壶令他口齿留香,流连难忘的茶。

可是,如若她的心中,当真有了别人,那他也断然不会委屈自己,低下自己高贵的头,去把她留在身边。

所以,就这样吧。

他与她。

睿王元濬与商娇。

只是,当看到眼前这个自己挂在心中几日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还是在自己的寝室,自己的私人汤池,这样幽闭无人的空间里…

他数日来在心中筑起的那道城墙,突然一溃千里,土崩瓦解。

可眼前的商娇哪里懂得睿王心中的千曲百折,见他相问,忙谄笑道:“刘管家说阿濬你在宫里饮宴醉了,特意让我过来为你沏茶醒酒。我刚刚不过是好奇,寻到了此处,见了这汪汤池,就忍不住…嘿嘿…阿濬海量,就请放过我一次吧!”

说罢,她双手合什,作忏悔乞求状,却偷偷拿眼觑他。

睿王闻言,醉眼一眯。

刘恕?

这老东西,果然成精了。

自己这几日来的心思,他只怕都看在眼里,了然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