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想,刘恕听到商娇告假,脸上浮出一抹为难的表情。

斜睨了商娇一眼,刘恕沉吟半天,道:“商姑娘,不是老奴刻意为难你,只上次你休沐晚归,回来时又生了重病,惹得王爷又气又急,已将擅自答应放你出府的老奴给狠狠训诫了一顿,是以…”

说到这里,刘恕看商娇一脸不解,便腆笑着提点道:“姑娘若当真想休沐,便亲自去找王爷,跟王爷请示,如何?”

看看,他这个管家容易么?自那日事出,刘恕便已看出睿王已有悔意,但自从家奴又回禀这商姑娘闹出欲硬闯出府之事后,王爷便阴沉了脸,数日来郁郁寡欢,再不召见于她。甚至不许他与牧侍卫在面前提及商姑娘的名字。只每日下朝,便随意走至哪位侍妾的寝室,与之弹琴歌舞,夜度春宵。

而这商姑娘…哪就这么不醒事儿呢?

王爷不召见,她便落了个轻松自在。这几日倒是开始重新授课,却只出得青矜苑一个时辰,然后便匆匆回房,闭了大门,万事不管,当真自在悠闲。

难为了王爷,看似又恢复了风流本性,日日笙歌,实则却闷在了心底,成了内伤!

唉!即便是清算,她倒也该去找王爷质问一番啊!

可如今这算怎么回事?只当无事发生,闭门谢客,如此冷淡?

这商姑娘,是存着心要拒王爷于千里之外啊!

是故,连日来眼看着王爷越来越阴沉,越来越落拓,偏又要故作风流地周旋于如花美眷之间,刘恕心里急啊!

是以,今日当商娇找上他,却是为出府休沐之事时,刘恕便想出了这个好主意。

一来,上次王爷发怒是真;二来,这两个冤家也该碰碰头了。

见面三分情,他就不信,这商姑娘就算再铁石心肠,再怎么恼怒,但凭着王爷与她的交情,她会当真负隅到底,冷淡到底?

到最后,若她从了王爷,那自然是皆大欢喜。

就算她当真不从,至少也断了王爷念想不是?

何必如现在这般,彼此拉据着,山不就我我不就山,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

但刘恕这般心思百折,费力讨好、提点,商娇却并不领情。

听刘恕说完,商娇只静默了一刻,便轻扯唇角,向刘恕一笑道:“既如此,那我也不便为难刘管家,休沐一事,便作罢了吧。”

说罢,她骄傲地挺直腰杆,转身便走。

只留了刘恕僵在原地,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半晌,刘恕才回过神来,无奈又焦急地跺跺脚,“这个小姑奶奶,你…你这当真是和王爷杠上了嘿!”

其实,刘恕的话并不妥当。自那日听得李嬷嬷说起宫中陈年秘辛,商娇对睿王便一直存在一种复杂的感情。同情,不忍,又交杂着气怒与担忧,这几日也折磨着商娇,令她辗转反侧,日夜难安。

思来想去,商娇现在应变的最好方法,便是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

她既是王爷请来的教席,便只管每日里做好自己的授教之职,令人无可指摘便可。待下了课来,便闭门自居于一方小天地中,只待日子一日日过去,两月时日过去,睿王便再无理由留她。

她,便又自由了。

所以当下,能不招惹睿王,便不去招惹。

只是,她不去招惹睿王,却并不代表睿王不来招惹她。

第二日授完课,商娇抱了授课资料返回青矜苑,刚折过月门,便见睿王正一身素净的蓝色衣袍,披了件白色的狐皮大氅,正站在院中花台之处,眼望着她的处所,眸中那一抹寂寥神伤,将这素日里骄傲尊贵的风流公子,衬得竟有几分落拓寡欢。

看到睿王的一瞬间,商娇停下脚步,本能的反应便是转身想逃。但睿王显然已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回头来,凝眸注视着商娇。

两两相望,商娇知是逃不掉了,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向睿王一福:“民女向王爷请安。”

睿王负了手,看着眼前这个径垂着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的女子,不由轻哂一声。

“如今在小辫子眼中,我只是王爷,再不是阿濬了,是吗?”他上前一步,轻轻问道。

商娇忙惊恐地向后退了一大步,依旧不看他,只继续垂头道:“王爷今日来此,不知有何事要吩咐民女。”

看商娇如此恐惧与疏远,睿王的眸中有一丝失落一闪而过,却立刻掩藏起来。又向前行了一步,他伸出手去,将手中一物递至商娇面前。

“本王今日来,是来将此物归还于你的。”

商娇定睛一看,只见睿王摊开的手中,赫然是那枝自己遗落于热汤之中的酸枣枝木钗!

顿时,商娇只觉一股热气迅速蹿至脸上,通红一片。

不自在地将眼撇向别远,她稳住自己心神,一把将木钗从睿王手中抢过:“多谢王爷。”又忙道,“王爷公务繁忙,民女不敢耽搁王爷宝贵的时间,就此拜别。”

说罢,也不管睿王是否有话要说,匆匆又福了一礼,便要绕过他往自己屋中跑去。

刚绕过睿王身侧,细瘦的胳肢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给握住了。

商娇大惊,正欲挣扎,抬眼间,却见睿王神色凝肃,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却只化为唇边淡淡一句:“小辫子,我们谈谈,好吗?”

商娇摆脱睿王握住她的大手,只作垂耳恭听状,“王爷有何吩咐,民女洗耳恭听。”

睿王默了默,呼吸已是不稳,“小辫子,可不可以不要这样?那一日本王喝得醉了,的确是唐突了你,但就凭你我素日来的交情,便不能原谅本王一回么?”

“…”商娇撇过眼去,只作不语。但眼角眉梢间,却写满了抗拒。

睿王于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有些焦躁地来回走了两步,声音陡然增高,“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你说!若你当真觉得我唐突了你,坏了你的名节,那我便纳你入府又如何?…你不愿做妾,那本王便向太后请旨,封你品阶,纳你为侧室,如何?”

做妾?请旨?侧室?

商娇听到此处,都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她知道,睿王府中美妾不断,而且皆是朝中大臣送来,身后势力背景皆不容小觑——即使如此,却至今没有哪个侍妾被晋为侧室。

而作为她这样无亲无故无权无势的孤女,睿王封她品阶,纳为侧室,已是做到了他所能给予的极限!

只是,这哪里是商娇所求所要?

她的愿望,只是找到一个真心待她的男人,将心托予,共携白首而已。

至于什么侍妾,侧室…这都是些什么鬼?

她穿越而来,难道便是为了做这大魏天都睿王府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侧室、禁脔,从此与无数女人勾心斗角,拘于一隅,了此残生么?

不,这绝不是她商娇想要的生活,也绝不是她想要的人生!

所以,商娇不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看着睿王摇了摇头,沉声道:“王爷,虽然你潇洒风流,府中美女,但看来你当真不懂女人心——至少,我商娇,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女子。”

说完,她再次侧身欲走。

睿王却再次将她抓回身边,一双鹰眸透出审视的锐利,“那你说,你到底要的是什么?你说出来听听。”

商娇反抗地抬头,面对睿王的审视,竟半步不让,凛然以对。

“我要什么?我有手有脚,何需向人委身,向人乞讨?我要的,从来都是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我要的,从来都只有自由的人生,做自己喜欢的事,爱自己所爱的人,过自己所向往的生活!王爷,这些话当日在鸿锦山庄内,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很明白了!”

商娇的话,掷地有声,坚定无比,突然间令睿王心内巨震。

他以为,他一直以为,世间上所有的女子,都应该是攀援的莬丝花,娇弱美丽,若没有大树依持,便不能独活。是以,当日商娇在鸿锦山庄内,说出与今日相同的话时,他并未往心里去,只以为她不知自己身份尊贵,若知道自己身份,只怕断断说不出当日拒绝的话来。

可是,当今日商娇再次坚定的告诉他,她只愿靠自己的双手得到自己想要的人生时,他这才倏然明白,她说的话都是真的。

可是,这毕竟颠覆了他从前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对女人的认识,让他疑惑,也让他不解。

所以,他先是嗤笑一声,继而仰天大笑。

笑罢,他嘲弄地看着商娇,吐字如刀。

“商娇,你以为你一个弱女子,当真能凭自己的双手,改变自己的人生么?你说你不靠任何人,只依靠自己,你凭什么认为?就凭你在陈氏商行里,当了个什么文书,什么教席?这些都只是陈子岩纵容你罢了,说到底,难道这便不是依附男人?”

“你!”想不到睿王竟将东家扯进他俩的争执当中,竟还将他俩的关系想得如此龌龊,商娇气结,反击道,“睿王殿下,请注意你的言辞!我当日是凭着自己的真才实学考入陈氏账房的,这其间东家根本不知实情!至于后来,乃是因为我的身份被人揭穿,账房管事不敢留我一个女人在账房做事,才有了文书一职。更何况,我与东家从来都是清清白白,我在陈氏兢兢业业,靠的都是自己的实力与能力,何来的依附之说?殿下乃当朝亲王,莫非连这等是非曲直都分辨不明了吗?”

商娇情绪激动的说完,一张俏脸也染上了嫣色,微微喘着气,愤恨地看着睿王。

睿王俯头看着商娇,那样俏丽的脸上染着如桃的颜色,像极了那一晚,她在他怀里哀哀哭泣求饶的模样…

一时间,他竟有些情难自抑,眸光也不由得深沉了几分。

深吸了几口气,他方暗自抑住自己心中升腾的绮念,冷笑道:“任本事考入账房?陈子岩并不知情?商娇,你当本王当真是好哄骗的么?你一个女子,识得一些字,懂得一些道理,这本王相信。但若说你能凭真才识学,让陈氏账房中久经历练的一众账房都一致佩服,举荐,本王却是万万不信的。说到底,这不过是陈子岩将你纳到身边的一个由头罢?”

商娇无语。心中又是愤懑难平又是满脸的无奈。

“王爷,你做什么老是要将我与东家扯到一处呢?你到底在怀疑什么?”她烦躁且疑惑地问道。

“…”睿王抿抿唇,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商娇于是平复了心绪,让自己看上去很平静,才又出声道:“王爷,不管你信不信,我曾说过当你是朋友,我便是认真的。世上女子何其多,想嫁入王府得到王爷宠幸的女子又何其多,王爷也并非非我不可啊!既如此,你何必强留我在你身边?就当我是你的一个朋友,一个民间的朋友,一个对你有用的朋友,这难道不好吗?”

如此明显的拒绝,睿王怎会听不出?他的希冀,渴求,在那一瞬间,全然灰飞烟灭。

咀嚼着商娇的话,他也冷了心情,挑眉轻哂,“朋友?有用的朋友?商娇,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说罢,他衣袖一拂,终于松开了钳住商娇的大手。

“于我元濬而言,女子的用处,便只暖床而已。”他眸中带着嘲意,但轻掀的唇角间,却有一丝涩意,“罢了,你既无心我便休。就如你所言,这世间想爬上我元濬的床的女子不计其数,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本王也不介意。你便径过你所谓的自由日子去罢!”

他再不看商娇一眼,冷冷吩咐道:“只在王府这两个月,你便老实待着罢。既入了王府,一切便得按王府的规矩行事,休要再提什么休沐之事,让刘管家为难。想来,以前也是本王太过纵容你。今后在王府,你好自为之罢!”

说完,睿王再不看商娇,直了直身,转身大步离开。

卷二 情起时,风云聚,一寸相思一寸情 70、探见

70、探见

自那日与睿王一番不怎么愉快的交谈过后,商娇在睿王府中待遇倏冷。

原本一直待侯她的李嬷嬷与月然,第二日便被刘恕以府中缺少人手给调走了,原来一应俱全的吃穿用度也被克扣得七七八八,如今的青矜苑,便只余了商娇一人住在里面,更是冷清无比。

但这难不到商娇。无人梳妆打扮,她便还是只绑两条小辫,穿着自己的布衣出门,为侍女们授课讲茶;无人做饭洗衣,她便自己动手炒菜做饭,洗衣晾晒,很是自得其乐。至于被克扣的用度,节省一些,倒也能应付,每日里她除了教席之事,闲暇时便在小苑中泡茶读书,打理花草,日暮时便早早睡去,过得自在得很。

便这样又过了十几日,商娇见府中一切平静,睿王并府中一众下人也并未再多加为难于她,便又想起被她连累的九平,也不知他如今境况如何,便索性找了个阳光晴好的日子,偷偷地溜出小苑,去找九平去了。

一路问到九平所在的马厩,商娇老远便看到九平正在给一匹枣红牝马套车,想来又要外出。

“九平!”商娇挎着自己的小篮,快步跑过去,脸上绽着笑意,快步向九平奔过去。

九平正在着忙,突听有人招呼,抬头一看,见竟是商娇来了,不由又惊又喜又忐忑不安。忙起身迎了上去,笑道,“商姑娘,你怎么来了?”

商娇跑到九平面前,嘿然一笑,将臂中小篮递到九平面前,“今日无事,我见阳光又好,便想来看看你的伤势。给!”

九平接过小篮,问道:“这是什么?”边说边将上面盖着的小碎花蓝布掀开,竟是一碗喷香的面条,面汤晶莹,小葱翠绿,让人闻之不由食指大动。

九平一时惊得呆住,又有些感动,抬起头看着商娇,“姑…姑娘,你这是…”

商娇嘿笑着挠了挠头,歉意地道,“你因我而受罚,我很是过意不去,一直便想来看看你。这阵子我在王府的用度也有些紧张,也没什么可以送你的,便给你做了碗面条,你凑和着吃吧!”

九平本就只是家奴,素日里除了让人使呼,便再一人关心过他。如今更因犯错受了罚,不仅残了肢体,还降为了五等家奴,更是低人一等,何时曾有人这么关心过自己?如今见商娇不仅来看他,甚至还为他送来热气腾腾的面条,心里不由大为感动。

当下九平也不推辞,只含泪笑着,拿出篮中碗筷,挑起面条大吃特吃起来。面条味道之好,竟让九平觉得此生再也未吃到过如此美味。

趁着九平吃面的工夫,商娇将马厩打量了一番。只见马厩外堆满了十几筐细碎的布头,不由有些吃惊地问:“九平,你是要外出将这些东西倒掉吗?”

九平吃面正吃得稀里哗啦,听商娇如此问,忙道:“是啊!这都是府中制衣坊给府中主子、下人制衣后扔掉的细碎破布。质地还好,但全是细碎布料,看着可惜,但着实全无用处。管事的便让我们把这些东西全拉到外面填埋起来。”

商娇翻了翻,果见筐内碎布全是零零碎碎,基本全是小巴掌大一块的细碎布料,虽颜色倒还齐整,但用来制衣想来是不成的,不由也叹了一声可惜。

如此上乘的布料,如此多的数量,却只能用来倾倒填埋,王府平日里的开支之大,可想而知。

九平喝着面汤,听商娇大叹可惜,便向她念叨道:“姑娘莫说可惜。咱们王府后园中养着一位养花的匠人,因着宫中太后生辰,想在冬日里戴花,王爷便令那位匠人催开四时花卉…可这冬日里冷啊,怎能令花早呢?王爷便在后山侧处独辟了一室,将花卉养在屋中,天天烧木以维持温度…那里烧出的木炭,都快堆成了小山了。咱们日日倾倒,都不及那匠人烧炭的速度…啧啧,更是奢侈可惜呢!”

商娇听九平的话,眉头微微一皱,喃道:“是吗?”抚着下巴沉吟起来。

此时一碗面条已见了底,九平又去桶里舀水洗净碗筷,将之放回篮中,又递给商娇,真诚地道:“姑娘,谢谢你还记得九平。但这里又脏又乱,实不是姑娘该待的地方,姑娘还是赶紧回去为好。”

商娇却不接小篮,只将手往怀里一掏,竟掏出一张银票来。

“九平,这是我入府时带的私钱,本是预备在王府内打发家奴下人时使的,但后来一直没有用处。你为我受了罚,我本也求过牧侍卫,想将你再调回原来的位置上去,但奈何人微言轻,想来也是帮不上忙了。这银票请你务必收下。钱也不多,只五十两银子。你日后用来做些营生也是好的。万望你务必收下勿辞!”

九平大惊,急忙推辞,“商姑娘,这可万万使不得!你快拿回去!”

商娇却硬塞进他手里,“九平,你若想让我良心好受一点,就请不要推辞。这一切都是我惹出的事,你便当是为了我,也请一定收下。你若当真不收…”她回头望望那边十来筐的破布,笑道,“便将这些碎布卖给我罢!我有大用!”

九平边推辞边笑了,道:“姑娘莫说笑话,你拿这些碎布作甚?快将银票收回去!”

商娇狠狠瞪他一眼,猛地将银票掼到他手里,喝道:“你推辞做什么?你现在有了残疾,谋生更是不易。即便你不要,难道你家中没有老娘妻儿需要供养?就算没有妻儿,难道将来你不娶亲生子?这钱又不多,你且拿着,权作我的一点心意,你若再推,便是没将我当朋友!”

商娇话已至此,九平再无理由推辞。只得将银票揣进怀中,对着眼前这位姑娘深深一揖。

“姑娘恩情,九平无以为报。今后但凡姑娘有何差谴,只管告诉九平一声,九平定将竭尽全力,以报姑娘恩情。”

商娇忙摆摆手,笑斥道:“什么报不报恩的?你若当真寻思报恩,便将这些个碎布都送我那里去罢!”

九平诧异:“姑娘当真要这些东西?”他还以为仅仅是商娇为给他银票想的一个托词呢。

商娇坚定的点点头,“当然!你当我诓你呐?现在就要。”

卷二 情起时,风云聚,一寸相思一寸情 71、宫花

71、宫花

商娇从九平处回来,原本寂静了十数日的青矜苑中,突然传来了一阵“叮叮当当”的敲击声。

然后,商娇所住的小屋内,灯火彻夜未熄。

第二日一早,商娇便拿着自己忙碌了一夜的成果,求见刘恕。

刘恕早知商娇回绝睿王之事,心中也早已为当日自己的莽撞后悔了不止千百次,如今听闻商娇求见,以为她回心转意,心中大喜,忙让通禀的家奴把商娇带了来。

却不想商娇见到自己,却只是面色淡淡,如常的行礼问安之后,便向自己摊出手来,亮出手中几样物什:“刘管家,今日我前来,乃是昨日我用府中制衣坊中破布做了些物什,想让管家帮我看看,可还使得?”

刘恕才知商娇大清早的求见自己,原不是为睿王之事而来,心头热情如遇冷水浇头,遂也意兴阑珊起来,懒懒道:“商姑娘一大早找老奴,便是为这些许小事么…”

待看清商娇手中之物时,那原本只是打发的话,却陡然收了声。

但见商娇手中,四朵清新艳丽的花朵初绽,分别是桃花、玉兰、菊花、水仙,花蕊处,亦用米料大小的珍珠点缀,风姿各异,在北方冬天极寒的大魏,四时花卉凋零之时,很是应景漂亮。

刘恕定睛再一看,才骤然发现,这四朵花朵,竟全是用雪纱或缎带,在已打造制型之后的细铁丝上,细细缠绕缝制而成,不由心中讶异。

王府内每年为给太后祝寿,当真是银子如流水价的花出去。作为王府总管,刘恕心中最是清楚,单单是睿王为太后喜戴花,令人造苑烧火,以增地热,催开花卉,便已是府中很大一笔出项银子。关键在于,那真花毕竟不能长久,不出一两日便凋零得七七八八,真真愁坏了王爷与他这个总管。

府中工坊匠人也曾想过用假花替代这真花,但做出的花却总达不了真花的效果,反倒重三叠四,繁杂交会,毫无美感,连府中侍女都不屑佩戴,哪儿还敢晋献给太后?

但商娇所制的花,既能一眼辩出花卉品种,却自带风骨,造型简洁优雅,美观大方,花瓣交接,却不显繁复,似花非花,却令人眼前一亮。

刘恕不由诧异地看了一眼商娇,小心问道:“姑娘这花,当真是自己制的?”

商娇见刘恕先是不经意,待后来见了自己手中宫花时,已目露赞叹,便知他已被自己做出的宫花打动,遂笑答道,“当真。这花便是我用府中制衣坊扔出的破碎布料,经过自己的一些造型所制成的。”

说罢,她拈起桃花示意刘恕道:“总管请看,这桃花的花瓣,全是我昨日将铁丝制细,做了些造型之后,从制衣的宫纱面料中,拣拾出相同的粉色碎布,用相同的丝线将之缝缠在铁丝上,再绑于一处,缀了些小小的珍珠,便成了这样一朵桃花。其余的花朵,也是如此。”

刘恕拿过商娇手中的桃花,细细观察了一番,又将其余几朵花也看了一下,不由疑道:“商姑娘,你当真是用那些制衣坊中扔出的碎布,制出的这些花卉么?”

商娇点点头,道:“当真。我看府中制衣坊中扔出的碎衣料竟有十几筐之多,其中不乏名贵的衣料,实在可惜,所以,便将这些破碎衣料制了这些花卉式样。这些假花本就费不了多少料子,只需微微造型、缝纫,再缀些饰物,便能制成好看的花卉。若能再绑在发簪上,再饰些漂亮的同色流苏与晶石,便可成为一件高雅美丽的鲜花发簪,簪于府中贵人或侍女鬓角,或拿出府去贩卖,只怕还能卖个好价钱,也能替府中省下一笔开支。”

刘恕听商娇说完,又看了看手中的宫花,又问道:“那姑娘除了这些常见的花卉式样外,可还能制出不同的式样来?”

商娇点头,“当然。其实只要造好型态,任何花卉便都能做出,这并非什么难事。总管需要什么样的式样,我都可以描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