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人生路便是如此,既然不能回头,回到最初,那就只能朝前走!

只是,当看到在场的所有人看到她,皆一脸尴尬地去拉、去阻止高管事的时候,商娇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陈子岩不幸福。

这是她不想看到的。在她的心里,陈子岩是个特别的存在,他于她不仅有知遇之恩,赏识之恩,相护之恩…

便是最终他们不能在一起,但这些情感,却不是假的。

她感激他,更希望他可以幸福。

可现在,她知道他不幸福。

哪怕成了家,哪怕就快要有孩子…

可是他并不幸福。

这样的认知,让商娇心里觉得难过。

当天夜里,商娇失眠了。

躺在小屋的床上,听着邻床常喜轻轻的鼾声,商娇披衣下了床,拉开了房门,迎着月光的满地银辉,坐到院子中央的小几上。

彼时,桃花开得正好,一树繁花摇曳,映着月光,如梦如幻。

商娇便在这样的美景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正暗自感慨,忽然,安思予房间的烛光亮了起来。未几,安思予披着一身素净的长衫,举了烛子拉开了门,也慢慢走出了房门,与商娇遥遥相望。

慢慢走近她,安思予将烛火放在桌上,温和的眼望着商娇,轻声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睡不着吗?”

商娇凝着安思予,点了点头,笑着反问道:“大哥不是也还没睡吗?”

安思予也笑了起来,挨着商娇坐下,一齐看向不远处,那落满月光的桃花树。

“你来这里这么久了,今年仿佛才第一次看到家里的桃花开了。”他感慨道。

商娇点点头,“是啊。第三个年头了,仿佛我才第一次看到花开的模样。就这样也是来去匆匆,仿佛总是在错过。”

安思予便许久不再出声。他低下头,似乎犹豫了许久,终于一展臂,将商娇牢牢环在自己怀里。

商娇身体一震,微微侧头,有些不解,也有些惊慌地唤他:“大哥…”

安思予身子顿了顿,却并没有放手,反而更加坚定地将她圈在自己怀里。

“那这一次,就不要再错过,好不好?”他轻声地问,在她的耳圈吞吐着热气。

商娇的眼圈便红了红。安思予的怀抱好温暖,竟令她有一种不想离开的感觉。

是啊,陈子岩已是过往,她却还要过好自己今后的人生。

若说陈子岩于她尚有几分情义,那安思予于她,便更是情深义重了。

几番起落,数次冒险,危难之际,困难之时,总是他伸出温暖的手,相扶相持,自己才能走到今日。

他对她的情,若她还说不明白,那便是自欺欺人了。

可是她好不容易才从失恋的苦痛里爬将出来,好不容易才学会自己蹒跚走路,好不容易让自己的心平静得如无波古井…

又如何能负担他的如潮爱意?

所以,她道:“大哥,我尚未放下子岩。他现在,过得并不幸福。”

安思予闻言,环住她的手臂便僵了一僵。

未等安思予说话,商娇急忙又道:“而我…我希望他可以幸福。不管他以前如何辜负过我,但他也有他的不得已。这些,我虽明白,但我不能接受…

但不管如何,子岩于我,都是有恩的人。我希望他可以有妻有子,过着富裕平安,妻贤子孝的日子。兴许,到那一日,我才可以放下他,放下我与他的过往,去接受另一段感情…大哥,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安大哥,你在我的心里,是如此温柔,如此干净纯粹的人。

我不想用一颗染了尘,还牵挂着别的男人的心,来面对你。

安思予的手僵直着,僵直着,终于缓缓放了下来。

“娇娇,我明白,我明白。”安思予在商娇的身后,缓缓地道,“所以,我愿意等你。”

这一生,你在哪里,我安思予便随你在哪里。

你不弃,我不离。

只待你全然放下那段感情,全然放下那个男人,然后以一颗干净如初的心,来面对你的下一段感情。

哪怕十年,哪怕二十年,哪怕两鬓苍白…

我都会在这里,守着你,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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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安安表白被拒了。。。可怜的小安安。。。摸摸~~~

卷五 君恩情,还不尽,愿有来生化春泥 225、祸起

225、祸起

时光如逝,光阴如梭。转眼,又到了七月流火的季节。

天气大热之时,商娇原本以为店里生意会差一些,却不想店里的火锅虽然稍受冷遇,冷锅串串却依然很是畅销,再加上黄辛很会招揽吃客,再配搭着冰镇的饮料与酒水,生意依然火爆。

而与商娇同样生意火爆的,还有陈氏商行。

天气渐热,茶叶自然也就成为人们消暑的饮品。

陈氏自东家陈子岩与高府小姐高小小成亲之后,实力大涨,此次派去蜀地购茶的人几乎包圆了整个蜀地的产茶。

但唯一遗憾的是,虽然陈氏派去的人专门上门去找了李铁汉等蜀地的茶农,奈何陈氏的人去收茶时,并不到茉莉花开的时节,茶家们并无窨制多余的茉莉花,自然也就无法炒制新鲜的茉莉春茶。

陈氏去年经由商娇的手购买的茉莉花茶总共才五千斤,当初经由商娇的炒作,卖至天价,引得天都百姓无不称奇,均以能喝到一次陈氏推出的新品茉莉花茶为荣,所以商行的存货并不多,仅二百余斤左右。

春茶回运回天都之后,先将上贡的茶叶送入了皇宫,其余的茶叶高中低档都有,行市也很俏,满足各个阶层以及在铺子中听书喝茶的人们的需求,自然成为大家购茶的首选。

唯一让大家遗憾的是,大家期待的茉莉花茶却未能如约上市,所以茉莉花茶的价格更是一路飚升,在黑市上由原先的两百两一斤炒到了三百至四百一斤,名声大噪,紧俏得很。

这两百余斤余下的茉莉花茶,自然也就成了陈氏的宝贝,由东家陈子岩下令封存,除非招待特殊客人,否则一律严禁下面的管事轻易调度与买卖。

恰此时,宫中出了大事。

六月末时,朝廷吏部及户部一众中正的官员,搜集了许多关于高氏在天都城中欺行霸市、垄断经营、扰乱民生的罪证,并以此为由,直指魏帝后宫淑妃高氏及其父太尉高其昌私相授受,指使高氏一族在天都横行无忌,仗势欺人,逼良为娼…等恶行罪状,要求弹劾太尉高其昌,并严惩高氏一族。

弹劾罪状一出,无疑在高氏一族中掀起了惊天巨浪。

高太尉在朝中经营多年,女儿又是宫中贵妃,自以为朝中无人敢动他,遂纠结了一群拥护自己的官员联名上书,反污吏部、户部的一众官员造谣污蔑,要求严办造谣生事者。

不仅如此,高太尉还自恃自己乃舒相门生,女儿入宫多年,侍奉太后也是尽心尽力,遂频频向舒相求助,以图以太后之后,压下弹劾一事。

但高其昌想不到的是,就在这紧要的关头,宫中却传来消息:高淑妃有了身孕。

原来,高淑妃入宫多年,原先虽一直统率六宫,却忌于“立子杀母”的国律,一无所出,只能一直倚附太后威仪保全自身。

她原本以为当今元淳皇帝体弱无子,若睿王来日得以登基称帝,太后为其生母,必能保自己及家族周全。然而,这一切随着胡沁华的入宫,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胡沁华不仅为元淳皇帝怀了身孕,并生下了皇太子。不仅如此,皇帝亦为保胡沁华平安,竟下令废除了“立子杀母”的国律!

此消息一出,高淑妃的心思顿时活泛了起来。谁愿意自己一生都屈居人下,仰人鼻息,最后连一个自己的孩儿都没有,只落得个出家为尼的下场?

所以,高淑妃一面继续拢络着太后,在太后面前装乖卖巧,每日依然晨昏定省,并悉心照顾过问太后起居、饮食,一面又在皇上面前极尽温柔之能事,用尽一切手段留住皇上的心,以期能早日怀上龙裔,不让胡沁华一人独大。

高淑妃原以为,凭着自己与父亲多年的经营,她定能游走于太后与皇上之间,安之若素。太后与皇上,便是她高家的两只翅膀,助她与高家飞得更高更远。

却不料,夜路走多了,终究是要碰到鬼的。

而且,如此两面三刀,侍主不忠,便是连太后与皇上都得罪了。

所以,在确定高淑妃怀孕的同时,太后便紧闭宫门,坚辞不见。

而当高淑妃转而求见皇上时,皇上却视她的身孕于不顾,日日歇于“栖凤阁”中,与胡沁华与元宸太子一处共享天伦。

高淑妃只闻得楼里笑声阵阵,奈何禁军环侍,连近身也不能,更遑论见到皇上,为爹爹求情。

与此同时,舒相也对高太尉此次的困境视而不见,既不相帮,也不出手打压生事的官员。

更有甚者,竟连睿王也出了手,上书朝廷道醉倚楼打手殴打中书学生安思予,致其胫骨断裂,又因怕其上告而买通中书院将其除名之事…

层层打压之下,高太尉与高淑妃,便成了落水的狗儿般,地位摇摇欲坠。

高淑妃坐困愁城,又苦于自己刚怀孕不久,正是难受之时,不免气息翻涌,日日难眠。

正急得没法之时,忽一日,她谴去探听太后宫里消息的贴身宫女绿柳,竟趁着胡贵妃前来向太后问安的时机,向胡贵妃身边的宫女明月探到一个消息。

绿柳道,明月对她言,前几日太后听闻了皇商陈氏处有一种茶,名为茉莉花茶,此茶味道甘香,饮之竟有茉莉香气。

太后本就素喜鲜花,闻之更是好奇,于是趁着各宫嫔妃前来请安问候之际,向大家询问此茶。但因为此茶并未在朝廷贡品名录之列,所以宫内所有嫔妃并未有人见过,太后一时深以为憾。

高淑妃得了这个消息,立刻喜出望外,如获至宝。

这茉莉花茶别人弄不到,但她的族妹嫁的便是陈氏商行的东家,让他们赶紧给她送些上好的花茶入宫献于太后,不是小菜一牒的事吗?

只要太后老人家愿意见她,这见面三分情,她便什么事都可以全回来了。

只要保住了父亲太尉的位置,也就保住了自己淑妃的地位。届时若再有什么事,她便可以安排照应下去,保全高氏一族不在话下。

想到这里,高淑妃立刻修书给自己的父亲,请他赶紧帮忙筹划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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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还记得有一章《祸始》吗?便应在此处了。

卷五 君恩情,还不尽,愿有来生化春泥 226、账册

226、账册

当高小小接到高老爷派人送来的书函时,她正在陈府中休养着。

自那日高府桃花宴后,她采用银絮的计谋,将陈子岩的酒中偷偷下了*,成功与他做了夫妻,又有了身孕之后,原以为他们夫妻二人的关系应该会因为孩子的到来而有所改变。

却不曾想,陈子岩厌恶她设计陷害他,对她的态度由原先的不冷不热、不理不睬,变为了现在的索性连家都不回,夫妻二人的关系更是到达了冰点。

初怀孕的两个月,身体上的变化与陈子岩的冷落,让高小小也曾疯过闹过,夫妻二人的事甚至一度闹到了商行…

但除了引来外界的嘲讽,陈氏的雇员的不满,陈子岩更加淡漠的对待之外,高小小什么也没得到。

及至到最后,在一次大骂陈子岩之后,她突然腹痛如绞,连身下的衣裤也被血给染成了红色。

高小小这才着了慌,忙谴人去请了大夫前来诊治,又是针灸又是吃药,好不容易才保住了腹中的那块肉。只大夫告诉她,怀孕初期胎儿不甚稳固,若她再这么肆意枉为,大怒大悲,孩子定然是保不住的。

高小小听了大夫的话,这才有所收敛。这个孩子是她盼星星盼月亮才盼到的,便是他不能改善她与陈子岩的关系,但也毕竟是他的孩子,身上流着她与他的血,她如何能不喜欢、不盼望?

所以近段时日以来,高小小再不理事,一天到晚只一心卧床静心养胎,期盼着孩子能平安降生。

毕竟,陈子岩虽不理会她,但高小小明白,她到底还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她肚子还有着一个与他血肉相连的孩子,有了这点牵连,他与她这一生便注定会在一起,所以她也就淡定从容了下来。

眼见着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平淡地过着,转眼间高小小便已怀孕四个月快五个月了,肚子渐渐也显了怀,腹中胎儿稳固,也有了频繁的胎动,高小小如何能不欣喜?遂也心宽体胖了不少。

只她虽然不再理事,只静心养胎,但外面最近一个月来,朝堂上有关高氏一族的风言风语,却也多多少少闻得一些。

初时,她并不把这件事当作一件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以为凭着高淑妃与族叔高其昌的关系,再凭借着父亲的走动游说,高氏一族在天都乃至整个大魏的根基都不可撼动。

可渐渐的,随着外界传说的,睿王的参奏,舒相的放弃,太后的置之不理…高小小也有些不淡定了。

若族叔与族姐这两根参天巨树倒了,那倚傍着他们的,整个高氏也必将土崩瓦解,树倒猢狲散。

高小小倒并不怕高氏一族倒了会对她有什么影响,她毕竟是女儿,且已经外嫁,夫家也是皇商,家大业大,再不济也能保全她丰衣足食,不会受什么奔波劳累之苦。

但高小小怕的是,现在的自己,纵然身后强大的高家做支撑,却依然在陈家并不受宠,婆母不喜,下人避走,连夫婿对她也不理不睬…

若那时高氏真的垮了,她还凭什么保持自己如今的风光与地位?

若真到了那时,陈子岩与那商娇又再续前缘,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更何况,她还有着孩子!

所以,高小小心里急啊,她无时无刻都在向菩萨祈祷,祈祷这场风波能赶紧过去,族叔与族姐依然能稳坐高位,庇佑、护荫着高氏一族。

所以,当收到父亲托人送来的书信,告知她族姐高淑妃急需用茉莉花茶晋献给太后,以讨太后欢心的时候,高小小自是不敢慢怠,赶紧挺着大肚子汲鞋下床,梳妆打扮一番,又令人抬来了软轿,由银絮扶了自己,匆匆赶往商行。

高小小到得商行的时候,陈子岩正巡铺去了,并不在商行之中。高小小乃当家主母,如今又怀有身孕,再加上她素日里的飞扬跋扈,陈氏谁敢惹她、拦她?

遂她畅通无阻地到了库房,又吩咐管库的高事开了库房门,亲自打开了封存好的两百斤茉莉花茶,一一拣选后,挑最好的茶叶封了两罐,又用雕工精美的黑漆礼盒封了,嘱了银絮赶紧给父亲送去,让他能早日带入宫中,交予高淑妃。

做完了这一切,高小小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慢慢地踱出库房,她看向陈子岩的处事间,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未曾与夫婿见过面了,腹中孩子也许久不曾见过父亲,不由心下戚然。

踯躇了半晌,她终还是抵不过心里对他的思念,她抚着自己显怀的身子,慢慢走到了他的处事间,轻轻打开了门。

门里,处事间里的情况一目了然,便如从前一样,什么都不曾改变。

但令高小小扎心的,却也是这里的什么都不曾改变。

商娇曾经用过的桌子,小几,纸笔,书籍…都还保留着原来的样子,一尘不染,一成不变。

仿佛他一低头,就总能见到她还趴在那张小桌上,用心而辛勤的做着事。

仿佛她从不曾离去。

——亦或,是在等她归来。

高小小不禁想起那一次,当她自陈氏商行离开,万念俱灰地回到高家,却意外地接到太后赐婚的懿旨时,她心里的意外与开心。

她以为自己终于赢了商娇,终于得到了陈子岩。

可原来,一切都不曾改变。

她赢不了商娇,也始终得不到陈子岩。

哪怕她嫁给了陈子岩,是他名正言顺的妻;

哪怕她已经怀了他的孩子。

可在他心里,他最爱的人,始终只有商娇一个。

高小小这样想着,心里又是凄苦,又是悲凉:她的一生,她的婚姻,莫非就真的只能活在商娇的阴影之下,再也无法拔除了么?

抬腿,她走入处事间,慢慢走到陈子岩的座位上,坐下。

她想等他回来,等她爱的人,她孩子的父亲回来。

他与她总是夫妻。便是他一时无法接受她,但生活总要继续。

更何况,他们之间有了孩子——就算是为了孩子,她也愿意收敛自己原来的脾气,心甘情愿地做他贤惠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