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觉得人生在世,不论男女,都应该活出自己的天地,自己的精彩。我不是丝萝,不愿攀附大树而生,却终生不得自由,只能由得大树将我带到大树去的地方…这也许才是我一直不愿嫁给睿王的原因吧。

睿王的世界里,有着太多隐藏在风花雪月的平静表面下的,复杂的利益纠葛。他今朝可以宠你上天,明朝便能将你轻易休离、处死…在王府里,每一个女人都需谨言慎行,规行矩步,小心翼翼,动辄得咎…可以说,做睿王的女人,连最起码的快乐与尊严也不能得到保障,又何来的自由可言?

而我,我真正想要的生活,其实是很简单。那便是…”

说到这里,商娇仰头灌下了最后一口酒,醉眼迷蒙地陡然站起身来,冲着夜空大呼一声:“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翔——”

吼完后,商娇颓然倒回椅上,嘿然而笑。

眼中,却有泪滑落。

“可惜,这只能是个梦啊…”她叹息一声。

是啊,这才是她的梦想。一直以来的梦想。

这一生一世,只爱一个人,就如天边比翼齐飞的鸿雁,彼此做着对方的翅膀,与爱人一起,自由自在翱翔天地之间。

可这个梦,早在五年前,便已经破碎了。

她爱的人,她以为的那双翅膀…

早已深埋黄土,成为一堆枯骨。

商娇这样想着,苦笑连连。

闭着眼,感受着酒意随着血液遍布周身,晕晕然地醉了。

朦朦胧胧间,她只听王婉柔似乎长叹了一口气,紧接着一只温柔的手,便爱怜地抚在了她的脸上。

“所以,娇娇,这便是你一直活在痛苦中的原因吗?…你治好了我的心病,可是你的心病,又该由谁来替你医治,替你疗伤呢?”

说罢,王婉柔扶着商娇的身体,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相依相偎着。

两个同样可怜的女子,同样的浪迹天涯,同样的无依无靠,同样的孱弱瘦小,依偎在一起取暖,便仿佛拥有了整个天地。

只是,如今的王婉柔,是真的放下了对睿王的感情,找到了自己真正想要的,属于自己的新天地。

可商娇呢?她要怎么办?

她那么年轻,那么善良,那么好…

可偏偏她又是那么坚强,那么刚硬,那么固执!

她对她所认定的一切,有着近乎执拗的坚持。若非她自己回心转意,几乎无人可以逼迫。

可世间事,太刚则易折。

所以她痛苦,难过,陷在从前的往事里不能自拔…

难道以寡妇的身份,带着诺儿偏安在南秦州这个小小的边塞小镇上终老一生,就是上苍给予她最后的结局吗?

若真是这样,那命运对商娇,是何等的残忍,何等的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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伲子言:嗯,下一章,刘绎回归哟~~~大家久等了吧?嘻嘻~~

卷七 芳草绿,陌上花,佳人故人胡不归 316、掩护

316、掩护

三更鼓响,夜深人寂。

商娇晕晕陶陶地自睡梦中醒了过来,只觉喉咙作烧,头昏目眩。

一下从床上翻身坐起,她摸索到床边短几旁的蜡烛,点燃,穿着薄薄的衫衣,赤着脚跳下床跑到桌边,提起桌上水壶,就着水壶里的凉水咕嘟嘟一阵牛饮。

直到感觉腹中饱胀,一晃就听见咣当当的水声,她这才缓过劲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舒服地瘫坐在圈椅上。

这就是喝醉了酒的后果啊。商娇想。

做了半宿到处找水的梦,夜半醒来,差点没把她给渴死!

好容易一通饱灌解了渴,商娇返回身,准备挣扎着回到床上继续睡回笼觉,却突然觉得后背阵阵透风般的凉。

商娇不由奇怪,扭头一看,却见自己房间的窗户不知何时,竟然大开着。

五年前陈子岩死后,商娇伤心过度,大病了一场。后来病虽好了,却仍是落了病根,变得异常怕冷,即便现在仍是夏日,入夜歇息时她也必要阖紧门窗,盖一条薄被才能安寝。

而昨日晚间她与王婉柔喝酒喝到宿醉,必然是王婉柔扶她回房睡觉时一时粗心,忘记给她关上窗户了。

商娇这般想着,便站起身来走到窗边,伸手想将窗户阖上。

可手刚伸出去,商娇却突然觉得眼前一花,一道黑色的身影便从洞开的窗房中一跃而入,跃进了商娇的卧房之中。

商娇心里一惊,本能的张口呼救:“救…”

可一个“救”尚在嘴边,便被一只汗湿的手生生地捂住了嘴,背抵着一具宽阔的胸膛,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别说话,商娇姑娘,是我!”同时,一个耳熟的声音自她背后轻声道。

商娇闻言一怔,呆立当场。

这场景,这声音…怎的都这么熟悉?

熟悉得令她不由得想起,数年前她在睿王府出任教席之时,也曾发生过类似的事件。

商娇不由伸手,一把拉下捂着自己嘴巴的手,转过头去一看…

“刘绎!”

待看清眼前男子面目,商娇不由大惊失色,失声叫了一声,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生怕惊醒了隔壁房间的王婉柔,或是絮娘与诺儿。

等了片刻,直到确定卧房外没有别的动静,商娇这才敢放下手,直视着刘绎隐在摇曳的烛火后的熟悉的脸庞,半惊半疑地问:“你…你怎么来了?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在南秦州?”

甚至,他不仅知道她住在南秦州失英镇上,还能准确无误地闯入她的房间…

这让商娇心里如何能不惊、不怕?

面对商娇的质问,刘绎嘴唇微微一动:“我…”

“砰砰砰…”刘绎刚要说话,忽然院门外响起了一阵剧烈的敲门声,紧随着一阵兵甲摩擦与杂沓的脚步声,一个粗犷的声音顿时在院门外响起。

“开门,快开门!”催促的声音响彻黑夜中的小院。

那熟悉的叫门声令商娇心里一惊,抬头看了刘绎一眼。

刘绎也是一惊,立刻吹熄了商娇屋里的蜡烛,隐在黑暗中的窗户旁,警然地眸子也看向商娇。

“开门,快开门!商姑娘,开门!”

外面,尔朱禹催门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

屋内,商娇与刘绎彼此打量,气氛紧张得似乎连空气也变得稀薄。

终于,隔壁屋内传来了动静。

絮娘与王婉柔两间屋内都不约而同地点起了灯。

絮娘穿好衣服,火烧火燎地打开卧房的门,急急地应道:“来了来了!”便汲着鞋子出去开门。

只要絮娘开了院门,不消一刻钟,尔朱禹手下的亲兵便会如潮水般涌进房来,将商娇的房间翻个底朝天。

事情已刻不容缓。

商娇再不敢迟疑,又一次如同数年前,拉过刘绎的手,满房间的找寻能够容他躲避的地方。

可找来找去,所有的地方似乎都不安全。

上一回,她尚能将他藏在自己的被子里。

而这一次,因是夏天,她床上连厚一些的棉被都没有,又如何能让刘绎不被久经沙场,早就练就一双火眼金睛的尔朱禹发现?

正急得满头大汗,突然间,商娇想起数年前刘绎躲开睿王搜查的过程,不由眼前一亮。

“快,快上床梁!”她急得推了刘绎一把。

恰此时,她听到屋外院门“吱呀”一声响。紧接着,便传来了尔朱禹的询问:“周姑娘?你们怎么这么久才来开门?”

边问,尔朱禹的脚步声边越来越近,显得很是急迫,“你们家姑娘呢?为何你们屋里都亮了灯,她的屋中却还黑着?”

听着尔朱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商娇心里焦急,又狠狠推了刘绎一把:“快!”

刘绎这才像回过神来似的,深深看了商娇一眼,又看了看她的床顶上的床梁。

这一切,如同时光倒回,那么熟悉…

屋外,只听絮娘紧跟着尔朱禹的脚步,有些惊怕,又犹自镇定地道:“嗨,姑娘昨日自将军走后,又与王姑娘喝了些酒,想来是醉了,这么大的动静,都没能唤她起来。我这便进去唤她去…”

屋内,听见动静的商娇已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正待再催,却见刘绎已腾空一跃,两手抓住床梁,进而又将四肢牢牢地攀在梁上,整个身体再次呈“大”字型,贴着床幔,隐在了床顶之上。

好功夫!

商娇心中赞叹一声。

当日她没来得及细看刘绎是如何将自己隐在床梁上的,这次亲眼得见,她不得不叹刘绎果真身手敏捷,修得一身好武艺。

“不必了。”屋外,尔朱禹的脚步声已行动门边,正大声地对絮娘道:“我自己进去看看便是。”

“欸,这可不行!”絮娘见状大惊,忙阻止道,“将军与姑娘乃多年相识的朋友,自然也该知道这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姑娘此时正睡着,若将军带这么男人闯入姑娘房中,万一…你叫姑娘怎生是好?”

趁着絮娘拦住尔朱禹的工夫,商娇已跳上了床,正欲拉过被子装睡,又将将停住。

絮娘的话提醒了商娇。她想了想,索性一把扯开自己身上的单衣,仅着了亵衣遮裹住曼妙的要紧之处,露出白玉般的粉颈藕臂与后背…

“噗…”隐在黑暗中的床梁上方的刘绎见到这活.色.生香一幕,差点手一软,自床梁上栽下来。

卷七 芳草绿,陌上花,佳人故人胡不归 317、色退

317、色退

商娇一把抓过被子遮盖住自己裸.露的身体,不禁红了红脸,瞪着就在自己头顶上方的刘绎眦了眦牙,“闭上你的狗眼!”她张嘴无声地骂。

黑夜中也不知刘绎是否看见她的口型,但他确实偏过头去,再不敢去看。

“周姑娘稍安勿躁!今本将追踪流蹿的逃犯至此,也是担忧他若混进商姑娘房中,恐会伤了商姑娘。还望周姑娘行个方便!”

尔朱禹在外大声地说,又向左右喝道,“你们几人随我入内搜察去,其余人听令,将这间宅子挨个儿的搜,仔细的搜!若发现可疑人等,格杀无论!”

说罢,尔朱禹再不理阻拦的絮娘,就要上得前来,去推商娇的房门。

“尔朱将军,不行,不行啊!”絮娘仍在外拉扯阻拦。

趁此机会,商娇大大地打了个呵欠,脸冲着门外,故意含混不清地叫道:“絮娘,外面怎么了,怎么闹哄哄的?”

一时间,外面的喧闹与拉扯声都停止了。

絮娘行上前,隔着门向商娇禀道:“姑娘,尔朱将军说有逃犯流蹿到了咱们镇上,现在他正率兵在镇上挨家挨户的搜查,你的房间…他也要进来搜上一搜。”

商娇故作大声地道:“哎呀,当真?那快快请将军进来替我好好找找。若真让逃犯混进了我的房间,那可了不得了!这大晚上的,屋里若进了贼,还不跟进了只大耗子似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说罢,商娇仰头,对着头顶的刘绎嘲讽的一笑。

果然,听到商娇的话,屋外也传来一声隐忍的笑声。

紧接着,尔朱禹绕过絮娘,大手一把便推开了商娇的房门,带着几个举着火把的兵士,几步进到商娇的屋内。

火光掩映中,但见商娇披散着一头乌发,仅着着一件藕粉色蝶戏芍药的亵衣,正裹着一层薄被半撑坐在床上,一双乌瞳也正含着惊惧地看着他。

“尔朱将军,快快,快让你手下的甲兵帮我看看。我今晚吃了些酒,睡得死了,就算屋内进了人,也没听到半点动静。可别真让歹人进到我屋内来了!”

看见尔朱禹,商娇半掩着胸口,风情无限地道。

尔朱禹顿时脸涨得通红,僵在原地,一步也不敢再动。

可商娇却显得很是焦急与害怕,见尔朱禹不动,她索性又冲着他身后举着火把的亲兵急道,“你,你们几个大哥,烦劳快去看看我的柜子,还有梳妆台那边…也要仔细的搜上一搜!可千万别让歹人进到我屋里来!”

她边说边比划,那雪白的粉颈、玉臂,在火光的照射下,更加白得刺眼。

尔朱禹的亲兵也面红耳赤,哪里再敢抬头细看?只能赶紧装作目不斜视的样子,刻意避开商娇所在的床榻,在房间其他地方倒腾、搜查起来。

借此机会,商娇仰头,一脸诚恳地询问尔朱禹:“尔朱将军,这三更半夜的,为何你还带着亲兵,如此大张旗鼓的在镇上四处搜察?莫非…”她压低声音,向尔朱禹悄声问道:“当真是刘绎来了?”

商娇一问,尔朱禹果然顺着她的话头,面带豫色地沉沉“嗯”了一声,本想近前几步与商娇细说,不经意间又瞄到商娇此时衣不蔽体的模样,脚下赶紧又退回几分。

他远远地离商娇站着,眼睛也扫向别处,恨声道:“此贼果然在我南秦州境内。今日傍晚,我与你叙完事回营,才知就在今日晚些时分,有一群人化作过路商旅,企图自我南秦州出关,却因被值守的阿同听出了宋国的口音而被识破。阿同与他们交了手,奈何这伙人武艺高强,竟在阿同手下脱逃了。阿同随即派人禀告了我,我才立刻又寻踪追击了过来。”

“那将军可确定是刘绎?你是否看清了刘绎的长相?”商娇急急又问。

尔朱禹抱憾地一击掌,咬牙道,“我追击过去时,但见一人身着黑衣,一直被那群人护卫在中心。后来我一路追杀,将那人周遭的护卫死士全歼殆尽,可因为天太黑,竟没有看清那人的模样!不过我敢肯定,那人必是刘绎无疑!否则,为何那群护卫死士皆护着他?”

商娇点点头,赞同地道:“将军分析得有几分道理!哎呀,坏了!”她似想起了什么般,大叫一声。

尔朱禹吓了一跳,赶紧问道:“商姑娘,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商娇捶拳道:“将军有所不知,当日在睿王府里,我与睿王联合用计,骗那刘绎贼子交出了大魏的行军布阵图。自那以后,那贼子便与我结了仇。我与睿王出使柔然之时,那贼子更是几次三番的想要追杀于我…若将军今日当真确定是他,而他又潜逃进了朱英镇…他若当真闯进我屋内,只怕我性命堪虞!”

说罢,商娇更加紧张地半直起身,便连身上的被子滑下肩头也顾不得了,直起头来向几位正在搜索的兵士张惶地求道:“几位大哥,拜托你们可千万要搜得仔细了!千万别遗漏了什么地方!”

边说,她边掀开身下的床单:“将军你也请帮我看看,那贼子可别藏在我床下才好…”

说罢,她俯身去看,却将雪白后背朝向了尔朱禹。

尔朱禹不察,一眼瞟到商娇近乎裸露的、白花花的后背,立刻被吓得连连跳开几步,粗犷脸上顿时红得似滴出血来,哪里还敢近前细看?只得匆匆瞄了一眼床下,呛咳道:“没有没有,还好还好…”

正说话间,搜寻未果的甲兵们接连来报,并未发现刘绎踪迹。尔朱禹松了口气,似得救一般地冲商娇拱了拱拳,红着一张老脸,道:“姑娘这里既无发现,那想来此处必是安全的。我便带兵去下一户人家里搜去。今日多有冒犯,望姑娘见谅。”

商娇见状,赶紧坐在床上,拥被还了一礼,道了声再见,眼见尔朱禹就要领兵走人,似又想起什么似的,唤道:“对了,将军!”

尔朱禹听到商娇唤他,连头也不敢回,闷声闷气地问:“姑娘还有何事?”

商娇道:“商娇还有一事想要相求将军。昨日将军走后,我收到天都明月茶行王掌柜的来信,信中说我明月茶行在蜀地买地种茶的时候,遭到当地茶园主联合抵制,颇有阻滞,恳请我去蜀地与茶园主们协商解决此事。

此事原本没有什么问题,但昨日我才刚允了将军,要协助将军捉拿刘绎,此时我若走了,岂非失信于将军?所以我想谴我的管事叶傲天前去蜀地解决此事,大概就这两日内出发。还望将军见他通关,可以行个方便。

尔朱禹一听此话,忙连连点头,应道:“此乃小事一桩。到时商姑娘直管叫叶管事出示通关文书给我的亲兵即可。”

说罢,尔朱禹再次向商娇拱拱手,道一声告辞,便火烧火燎般地带兵走了。

商娇拥被坐在床上,直着脖子看尔朱禹确实出门,又听脚步声也去得远了,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瘫坐在床上,只觉得自己后背都被冒出的冷汗给湿得透了。

卷七 芳草绿,陌上花,佳人故人胡不归 318、了然

318、了然

尔朱禹一走,王婉柔与絮娘,还有被吵闹声惊醒的诺儿便齐齐涌进商娇房里,关心询问情况。商娇披衣起床,将他们一一哄得回屋睡了,这才返身紧闭房门,仰头向还攀在床梁上的刘绎小心地道:“没事儿了,你下来吧。”

刘绎闻言,一声不吭地飞身下床,站到了商娇的身边,又俯头气闷地看了看商娇,语气不善地问道:“刚刚那家伙常来找你吗?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关系?”商娇料不到刘绎竟会问她这个问题,不由错愕了一下,继而又被刘绎那酸溜溜的语气与不善的神色逗得乐了,不由失笑道:“刘绎太子…哦,不,前太子,我与刚刚那个将军是什么关系,我与谁有什么交情…请问,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