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姑娘有所不知,现在南秦州的局面有多艰难。刘绎现已平安逃至北羌,不仅成功召回二十万旧部。原本我还想着,他纵然想重夺帝位,夺回属于他的一切,怎么也得经历一场内乱。放他与现在的宋皇刘钰狗咬狗,未尝不是削弱宋国实力的一个办法。

——却不想,这刘绎竟得到了平王刘锠等宗亲支持,几路诸侯王纷纷出兵助他平叛,而现在的宋皇刘钰之所以能纂位得逞,不过是事发突然,联合京都守将李诚迅速攻占并控制宋国京都与皇宫而已。可论兵力与实力,他皆不及刘绎。目前的局势,刘绎收复失地,重夺皇位,只怕已成定局…”

讲到此处,尔朱禹已满是痛恨与愤懑,他重重地向桌上砸了一拳,“咚”的一声巨响,桌上的茶杯也跳了几跳,吓得本就心头发虚的商娇腿一软,差点儿跌到地上去。

她赶紧扒着桌子坐正身体,佯装无事专注倾听的模样,桌下的腿却抖个不停。

“可恶!”尔朱禹没有察觉商娇的异状,还在咬牙切齿地说,“刘绎那小子的运气也实在太好了些,当初若不是皇上病重不允出兵,只怕我们早已出兵攻下宋国都城,将这姓刘的叔侄都给一锅端,一锅烩了,哪还会有今日之事…”

说到此处,尔朱禹挠了挠头,颇为不解地看了一眼商娇,“还有商姑娘,你说这事怎么就这么奇了怪了?当初我明明收到消息,说刘绎现身南秦州境内,甚至还曾与他打过照面…可我带兵暗查了这么久,他怎么就从我的眼皮底下逃出我防守严密的关卡,逃往北羌去了呢?”

“…”面对尔朱禹一脸的不解与疑惑,商娇一面抖着腿,一边掩着吓得苍白的脸,连看他一眼的勇气也没有,只能汗如雨下,有气无力地打哈哈,“将军,哈哈…扯远了,扯远了…”

开玩笑了,若让尔朱禹知道,坐在他眼前的商娇就是当日当着他的面,放跑刘绎的人…商娇觉得自己今天就会被他给抽皮剔骨,给一锅端,一锅烩了!

经商娇这么一提醒,尔朱禹愣了愣,这才发觉自己确实跑偏了,不由得老脸一红,假咳了两声。

“咳,商姑娘,我们言归正传。现在的局势,刘绎已平北羌之乱,又得到其余宗亲支持,只怕收复京都指日可待。而反观我大魏,此时却是多事之秋。皇上的病反反复复,已拖了数年有余,却终不见好。自去年始,皇上病情反倒愈发严重起来…我收到消息,皇上只怕不大好了…若真有朝一日,皇上驾鹤西归,那太子元宸作为当今皇上唯一的皇子,皇太子,他继位皇位自然是无可争议的。

可太子还那么小,怎么可以独当一面,总理朝政大事?所以,若太子登基为帝,那现在的皇后胡沁华势必会临朝辅政…可那胡沁华是什么人?”

尔朱禹轻嗤一声,嘲道:“我倒是听闻过她的一些传闻。一个武官的妹妹,自幼养在庙中,只知诵经念佛…要不是一朝入了宫得到皇上宠幸,又恰好生了个儿子…啧啧,这样的女子,与无知的世俗女子有何区别?她何德何能,能够染指江山大事?”

卷八 狼烟起,秋风涌,铁马金戈入梦来 359、药局

359、药局

“…”商娇看着尔朱禹一脸轻视与嘲讽的表情,突然懂得了一句话:

无知者无畏!

一时间,面对尔朱禹,商娇竟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最后,她只能哭笑不得的提点尔朱禹道:“将军英勇,却也须知防人之心不可无。这胡皇后以一个下等武官家庭的出身,入宫选秀,深得帝宠,诞下皇子,最后一跃成为皇后,统领六宫,母仪天下…又怎会是一介无知妇人?如今将军守卫边关,掌握军权,若再立战功…只怕会为朝中贵人所忌。将军定要谨言慎行,方能保全自身,保全尔朱全族!”

商娇一席话说得真诚,尔朱禹一听,也从心底敬佩。

“是我莽撞了,姑娘莫怪!”他拱手向商娇一礼,继而又道:“我只是觉得若皇上一旦驾崩,届时新皇继位,他们一对孤儿寡母主政,朝中政局必然紧张。届时,若刘绎又收复宋室江山…依刘绎锐意进取的性子,难免不会存虎狼之心!只怕到时…反倒我大魏不妙了…”

“…”尔朱禹的话,令商娇哑口无言。

当日,她送刘绎走时,不是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惹他夺回皇位,反回头来直指大魏江山,那她便是大魏的千古罪人。

可当时,她仍然心存了一丝侥幸。

她觉得刘绎现在已失去一切,可能不等他复仇,便会身死乱刀之下;

况且,就算刘绎夺权成功,却至少会让大宋经历一番流血内乱,实力削弱,再无力北侵。

却不想刘绎不愧是大宋皇帝一直培养的接班人,短短半年时日,便已让各王公宗室纷纷出兵助他平叛,且他本就是太子,大宋毫无争议的皇帝继承人…

大宋的这场皇位之争,只怕已在他掌握之中。

想到这里,商娇也不由懊悔不已。

当初她就委实不该一时心软,放虎归山!

“天下时局已乱,而姑娘且看一看,我们大魏现在的商户们在做什么?他们满脑子都想着如何赚钱,如何拿着我们守关将士的性命,去赚昧心钱!前有秦不言与其叔秦川叔侄勾结,企图垄断军需布匹,以次充好,牟取暴利。被我所擒后,秦统领甚至连重话都不曾说秦不言一句,便将他放走!

而这一次,又是药商捣鬼,在供应给将士的药品中弄虚作假,掺杂假药,企图蒙混过关!若非我勤于练兵,将士们身上多少带伤,用了此药后经久不好,反倒愈加严重而被我察觉…这一旦边关真起了战事,将士们受伤用了这些药,会死多少人?”

说到这里,尔朱禹愤而起身,烦躁地在屋中走来走去。

商娇也知尔朱禹心中愤怒,坐在一旁的凳子上,连大气也不敢出。

尔朱禹来回走了几圈,终于愤怒平息了一些,复又回身向商娇走去。

“所以商姑娘,这次真是没有办法了。你我相交已久,你的人品、做生意的信誉我是信得过的。这五年来,你的酒楼从不用隔夜饭菜招待食客,哪怕这样会让你损失很多;你的织坊织出的布匹质量结实上乘,价格低廉,深受百姓喜欢,也最适合给将士们制作军衣…

所以姑娘,军队采购药品之事,我若不托给你,我还能托给谁?谁还能让我如此放心,不用担心布匹、药品出现问题,延误军情与害我将士性命?”

“可,可我…”商娇还欲再推辞。

尔朱禹却一挥手,强势地打断她的话,道:“若姑娘实在担心这隔行如隔山的问题,那我便告诉姑娘,只要你将药局开设起来,一你不用亲自坐堂看诊,二你也不用担心人手问题。在我南秦州境内,我尔朱禹的辖地内,但凡好的大夫,懂药的伙计…只要你说一句话,本将就一定将他为请来,你要谁我帮你请谁,你要多少人我帮你请多少人…姑娘只需负责经营管理,确保供给咱们的药品准确无误,货真价实即可,如何?”

“…”商娇哑口无言。

尔朱禹这招,分明就是赶鸭子上架啊!

尔朱禹说了这么多,抬头一看,见商娇还是一脸为难的表情,不由有些恼怒起来。

“商姑娘,别不识好歹啊!你今日不答应我,那咱们今后可就不是朋友了!”他指了指商娇的鼻子,半真半假的耍起了无赖。

商娇简直没被尔朱禹的样子气得笑出来。

其实她也不是不知道尔朱禹的用心良苦。他是个极重情义的人,以前待发妻如此,待弟弟如此,如今待他属下的将士们更是如此。

现在眼见现在边关风起云涌,两国局势越来越不明朗,他本就心急,却在这种危急关头还出现了药品掺假这样的事,甚至有可能危机他的族人、手下将士的性命…尔朱禹不急才怪呢!

所以,选择商娇也是尔朱禹迫不得已的选择,唯一的选择。

相交多年,彼此之间多少还是了解的,况且商娇经营生意时,确实将诚信二字看得很重,童叟无欺,贫贱不欺。

这些,也是尔朱禹看重她的地方。

所以,他才会在三年前荐她的明心布庄参与布匹的军需供应竞投,也才会在三年后,又将军需药品的采买供应权交给她。

这是一种信任,以性命相托的信任!

而商娇…不能推托这种信任。

商娇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应道:“行,既然尔朱将军这么信任我,将这么重要的事情托付于我,那我便应此事了…不过,”眼见尔朱禹就要放心地开怀大笑,商娇立马又道,“这件事毕竟非同小可,况且我手下也没有什么信得过的懂医术的人…若找其他人帮忙打理,我也不敢轻易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付给别人!

所以,这件事我还得回去之后,与手下的几名管事商量一下,看能否找到合适的人选,采买合适的药品…所以还请将军再宽限我几日,待得我们商议妥当,我再回复将军,如何?”

尔朱禹听商娇这么说,立刻点头如捣蒜,咧嘴一笑,“使得使得!商姑娘越如此慎重待之,我越放心将此事交于你。便依你所言,我再给你几日时间,待你一切准备妥当,咱们立刻着手此事!”

卷八 狼烟起,秋风涌,铁马金戈入梦来 360、改变

360、改变

与尔朱禹议完事,已至午饭时分。商娇因惦记着今早与诺儿的约定,便吩咐酒楼的小二好好招待尔朱禹用饭,自己却下了楼来,径往家里赶。

一路上,商娇将开设药局的事前前后后的想了一遍,算来算去,也觉得此事未必不可行。

自古朝廷便有规定,为官之人不得经商。尔朱禹现在虽只是南秦州一个小小的统领,但因其是军人,自然也是不能经商的。所以尔朱禹在开设药局这件事上即使再急,也只能托给相熟与信赖的人来做。

而已有一定经营经验的商娇,自然就是他的不二选择。

有了尔朱禹在背后给予她财力、人力上的支持,今后只要将药局开起来,她便只需买到好的药材供应给军营即可。

不过既开了药局,自然不会只针对军队药品的供应,还需应对百姓们日常的小病小痛——不过这并非无法操作,坐堂问诊之类的事情,她大可交由其他大夫来做,根本不用她一个外行人插手。

就如她从织坊开业至今,她还不是一点也不会织布吗?她只需管好王婉柔一人,由她去管理好下面的织女们即可。况且,现在的布庄生意谁敢说不好?

只不过,医药一类,毕竟关系人们健康,甚至是生命。所以,她现在必须要找一个懂医术又懂医药的人,来协助她管理此人而已。

所以这件事,既事关重大,又无可信之人相托,她还需和安大哥、王婉柔、叶傲天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这样考虑之后,商娇心下大定,遂阔步往家里赶,想趁着午饭时分,带诺儿上街玩耍,顺便带他去吃他一直想吃的街边小吃。

走到家门边,商娇刚抬手叩门,门边一下子被拉了开来。诺儿小脸带笑,眼睛也机灵的看着她:“娘,你回来啦?安爹爹,我娘回来啦!”

诺儿朝着门里喊了一声,又赶紧回头看向商娇,咧着嘴,用稚声稚气的声音问道:“娘,那我们可以走了吗?”

商娇见诺儿一脸急切的模样,不由哑然失笑,轻敲了一下诺儿的头,佯斥道:“好小子,连门都不让娘进,就想娘带你出去玩儿啦?”

诺儿吐吐舌头,冲商娇嘿然一笑。

恰此时,安思予已闻声走了出来。诺儿听到声音,赶紧跑上前去拉住了安思予的手,又走过来拉住商娇的手,曲腿在两个大人中间高兴地荡了荡秋千,像一只骄傲的猴子指挥官一样大叫道:“噢,出发喽!咱们逛街去喽。”

说罢,他也不管商娇一脸失笑的表情,径自拉了二人,飞快地出了家门,向镇上的大街走去。

朱英镇上的集市并不算太热闹,较之天都的繁华景象,自然是无可比拟的。但大街上依然有许多百姓来来往往,卖着水果蔬菜、胭脂水粉、针头线脑之类的民生用品,还有大红灯笼、春联、鞭炮、自家出产的腊肉等近临春节需要购买的年货;还有冰糖葫芦、糖油果子、豆腐脑等小孩爱吃的吃食…也算热闹。

商娇与安思予两个大人走在前面,挑选了一些精致的年画儿、春联等年货,诺儿就跟在他们身后,逛了整整一个下午,将所有街边的小吃全吃了个遍,直吃得嘴边油光,肚皮滚圆,最后直嚷嚷着走不动了,这才由安思予背着他,一路睡着了回到家里。

安置了熟睡的诺儿,安思予这才得了空闲,来到商娇房中,询问今日尔朱禹约她见面的事。

商娇也事无巨细,将尔朱禹发现南秦州军需药品的供应商出了大纰漏,想恳请商娇开设药局,以增援军需药品一事跟安思予说了,并顺便想征询一下安思予的意见。

安思予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沉吟了许久,方才开口道:“这件事虽然涉及军需供药,但其实跟咱们供应军需布匹是一个道理,只要我们不以次充好,货真价实,就不用害怕接下这桩生意。”

“哦?大哥这么说,也是觉得我可以接下这个生意吗?”商娇问。

安思予点点头,笑得自信,道:“有何不可?尔朱将军也算得上是一个光明磊落之人,所做所为,皆为军中将士打算,并无私心杂念,他的生意,咱们为何不能接?

况如今他新官上任不久,南秦州的局势却随着宋太子刘绎的反攻夺位出现转机,和我大魏当今皇上病重而变得紧张…在这个节骨眼上,守军军需最关键的药品又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且当初验收药品的人是他的亲弟弟…

——虽说药品作假这种事,历朝历代都有,且防不胜防,但这些作假者手段之高明,不仅瞒过了尔朱同,还瞒过了一起验收药品的军医…直至有士兵用药之后出现不适,才被人所察觉…

这也真是万幸!万一尔朱将军一直没有察觉,待得我皇驾崩,刘绎成功夺权,发动对魏的战争…这批假药不知会要了多少南秦州将士的性命,甚至有可能直接导致南秦州的失守!娇娇,你若是尔朱禹,你会不会紧张此事?你还敢不敢轻信不知根底的商户,由他们来为军营供药?”

“嗯,”听到安思予的分析,商娇赞同的点了点头,“这确实也是尔朱将军现在最大的心病。他想将军需药品的采购权交于我,也是基于对我信任的基础之上。”

安思予赞许地看了商娇一眼,点头笑道:“所以喽,尔朱禹现在信任你,委你重任,这不啻也是将他与其全族的性命交到你的手里。自此,你与他便同坐在一条船上,他自然会更加维护你,保护你。”

说到这里,安思予温和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狡黠,“…顺便,也能让咱们在赚得盆满钵满的同时,赢得军中将士的拥护与敬重。将来这些将士一旦退伍归乡,就相当于你在魏国内拥有了几万忠实拥趸…这种名利双收的生意,咱们何乐而不为?”

商娇听得目瞪口呆,看着安思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男子,与五年前那个遗世独立般的安思予联系在一起。

“安大哥,”商娇喃喃着,以一种不可置信的语气道,“你真的变了好多…”

五年前的安思予,虽然也算得足智多谋,但所思所想,难免脱不了书生意气,更不会将名利、算计就这般摆上台面。

可现在的安思予,依旧足智多谋,却更多了成熟稳重与得失考量…

这或许,便是几年官场生活,给予他的成长与历练吧。

卷八 狼烟起,秋风涌,铁马金戈入梦来 361、老医

361、老医

安思予听商娇这么说,也是一笑,拿过她桌上的茶杯,替她倒了一杯茶,淡淡道:“或许吧,我也觉得自己跟着你做生意,变得有些市侩之气了…但我早已辞官,抛却功名,就再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穷酸书生,而是你商娇的大掌柜。我要替你、替诺儿守住这份家业,这来之不易的一切,就必须改变自己!…这一切,当初既然已做出了选择,自然无可抱怨,更不会后悔!”

所以,有大哥在,一切你不愿或不敢去做的事,自然会由大哥来替你完成!

可这句话,安思予却并没有说出口。

就譬如,当他知道秦不言尔朱禹擒入军营问罪,却被秦川所释,反倒污尔朱禹心存反心这件事之后,他夜入南秦州军营,只言片语,便撺掇得尔朱禹杀掉了秦不言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与甘为秦不言做保护伞的秦川,一举夺得南秦州的绝对指挥权。

虽然这件事,他的初衷是为了商娇,而尔朱禹则是为了南秦州的长治久安,以及自己麾下的所有将士与族人。

但不约而同的,他与尔朱禹都永不会让商娇知道这件事的真相。

当年,他未曾保护好她,让她受尽伤害,心碎逃离;

现在,哪怕双手染血,他也必要力所能守护好她,让她平安快乐地与诺儿生活下去。

“…大哥!”商娇闻言,心中不由一阵感动,紧紧握住手中的热茶,却不知该说什么。

或许,到了此时,她也不知自己该跟安思予说些什么。

有的,只余满心无奈,和无法回应他的真心的歉疚。

沉默了一会儿,她重新扬起笑,略过心中因安思予的话而泛起的阵阵涟漪,再次言归正传。

“大哥分析得是不错,可是大哥是否想过,医药一途,于我们而言是个全然陌生的行当。而且,它的特殊性还在于,它既不像酒楼食肆,只要菜品新鲜,大厨手艺尚可即可;也不像布匹生意,只要不偷工减料,织女们多些用心织就好看的花色就行…

这医药一途,无论是坐堂问诊的医者大夫,还是药草的优劣、生长环境…都可能关系到人的身体健康与性命啊,岂能容一点马虎?而我们却什么也不懂…如此草草答应尔朱将军开设药局的提议,会不会有些草率?”

安思予闻言,略一沉吟,也点点头,道:“这确实是个问题。医药之道,非医者仁心仁术,药草货真质佳,二者缺一不可,方可治人活命,反之亦然。我们不懂医术,这是硬伤。若我们所请的大夫有私心,或被人买通,在药品上做些手脚…这件事便要命了!”

“是啊!可当今世上,这样仁心仁术,又毫无私心杂念的医者,我们又要去哪里寻呢?”商娇叹道。

二人正感慨间,絮娘拎了刚烧的热水走进来,正准备往商娇桌案上的茶壶中续水,正好听见商娇的感叹,遂咧嘴一笑,道:“东家真是糊涂。你若真要找好大夫,岂不正好有一位么?”

絮娘说着,见商娇一脸疑惑地望着她,不由跺了跺脚,急道:“就是当年治好诺儿的那位老先生啊!”

“哦,你说庄大夫啊!”商娇恍然大悟。

絮娘边为她续水边笑道:“当年诺儿病重,若不是咱们遇到庄老大夫,只怕你我都早已伤心而死了…怎么今日说起德高望重、妙手回春的大夫,东家竟忘了他来?”

商娇忙笑着摇头反驳:“救命之恩,恩同再造。我哪里能忘得了?只庄大夫年事已高,早已隐居山野田原颐养天年,我又怎能打扰于他?”

一旁的安思予闻得商娇与絮娘的对话,不禁有些好奇,他看看絮娘,又看看商娇,问道:“你们在说谁?这庄老大夫又是谁?”

商娇挥手让絮娘退了下去,这才转向安思予,失笑道,“这位庄老大夫是诺儿的救命恩人,也是一个世间少见的德才皆备,仁心仁术的医者。

当年我带着诺儿离开天都,一路来到这南秦州,保才安顿下来,诺儿却得了急症,整夜发烧,啼哭不止,奶食不进,腹涨如鼓却不大解…

眼看着几日下来,诺儿就气虚体弱,奄奄一息,我急得连死的心都有了,四处求医问药。可那些大夫来瞧过之后,却道诺儿得的是绞肠症,且孩子已虚弱至极,若用虎狼之药催泻,只怕就算不吐药,也难以熬过药性猛烈。所以大夫们也都束手无策,只能任由诺儿一天一生衰弱下去…

直到有一天,有一位大夫好心提点我,说让我抱着诺儿去与朱英镇相邻的白云镇郊外的起云山,寻一位姓庄的老大夫试试,说他是医术精湛,若他能答应救治诺儿,诺儿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听了这话,我于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最后一丝希望,带着诺儿去了起云山,在密林深处的一处草庐里找到了庄大夫。他看过诺儿以后,直言诺儿太小,而若吃药则药性太猛,只怕一副药下去,反倒累得孩子没了性命。我若信他,他便以穴位推拿与针灸的方式来给诺儿治症,恐怕还能有三分生机。

我当时早已遍请名医,知道绞肠症乃幼儿重疾,心中已是万念俱灰,不敢再抱什么希望了。可听庄老夫说诺儿还有救,哪里还管他到底是吃药还是什么针灸、推拿之法,只请他尽力一试。没想到几日之后,诺儿果然通了便,消了腹涨,恢复了饮食…之后又经过半月调理,这才又慢慢康复了起来。”

安思予听商娇说完,默不作声,心里却是隐隐作痛。

他竟不知,在他们相隔五年的时光中,她一个人带着诺儿,竟还经历过如此危难之事。虽然现在听商娇提及,好像早已云淡风轻,但他依然能感受到她当时心里的伤心与绝望。

幸好,诺儿平安无事的度过了那次凶险的病情。不然只怕商娇当真会伤心而死。

想到这里,安思予轻轻拍了拍商娇的手,无言地安慰。

卷八 狼烟起,秋风涌,铁马金戈入梦来 362、白食

362、白食

商娇自然知道安思予听她说起这些陈年往事,心里必然也很是难过,遂笑了笑,又扬声道:“不过说来,这庄老大夫与诺儿也颇有缘份。当时我为治愈诺儿的病,带着诺儿在起云山上住了近一个月的时日。其间也曾与庄大夫谈及过许多事情,方知他曾任过大魏宫廷御医,后来年近花甲,方才辞官归隐,来到这起云山中隐居。

有一次,我与庄大夫无意中聊及天都陈家,竟才知老大夫竟与陈子岩的父母是旧识。当年子岩的母亲年逾四十,却未得生养,多方问医、调理皆不得治。而庄大夫大魏宫中任御医一职时,精通各科医术,也对妇、儿两科深有研究,当年他刚好御任,便遇上了前来求医的子岩的母亲,遂开了一副调理方子给她。子岩的母亲按那方子吃了,这才有了子岩。

这件事原在我与子岩议婚之时,便听他母亲提及过,但当时匆匆一闻,也未及细问,只听子岩母亲说他年迈归隐,想要派人将他寻来,替我也开一副药方,让我与子岩婚后能早早有孕,以圆她含饴弄孙之乐…”

说到此处,商娇依然笑意浅淡,眼中却含了些许伤感。

她仰头望天,许久,才悠然一叹:“只可惜,最后这一切,却是造化弄人…子岩的孩子,并非我所出;我找到了庄大夫,可子岩一家却都不在了…

后来,庄大夫知道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也知道了诺儿的真实身份,对诺儿更是怜惜不已。我们在山中叨扰他老人家这么久,他不仅分文未取,临走时还送了我不少难得的药材,嘱我待诺儿病好后,继续为他调理身体…老人家真的是好人呐!”

商娇感叹着,眼里浮出阵阵温暖。

那段生命中最阴暗的时光,正因为有庄大夫,她的生命里才又隐隐看见了一丝曙光。

听商娇说完,安思予点了点头,温淡地笑道:“老人家却是当今世上,少有的仁心仁术的医者!”

说到这里,安思予又皱眉道:“既然陈东家未出生时,老人家已年近六十,那现在岂不已快九十高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