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丰形容魁伟凶悍,然而在陆雪征面前,却是乖巧成了小猫小狗。除此之外,他购得一辆福特汽车送给陆雪征,又有意邀请干爹带着叶先生搬到自己这里来住。陆雪征欣然笑纳了汽车;对于后一项建议,则是坚决拒绝。

金小丰已然知道了叶崇义如今的惨状,深觉同情,颇有意抡刀砍死他,一是送他早归极乐,二是顺便解放干爹。不过这不是个蛮干的事情,只得是等待时机,慢慢看吧!

三月末,陆雪征开始到渔市场去讨生活。

他的工作十分简单,便是带着十几名打手坐镇渔市场,维持秩序。蒋振云给他的报酬十分可观,足够他养家糊口。所以他安安心心的坐在市场旁边的小办公室内,在缭绕不散的鱼腥气中逗着他的小狸猫。

他时常还是会想起李纯和小灰猫。小灰猫虽然是只动物,但是在他的心目中,和干儿子们也是一样的。怀里抱着精灵俊俏的小狸猫,他黯然神伤,心想市场里有这许多活泼的鱼儿,如果小灰灰看到了,该有多么高兴啊!

第90章 潜移默化

渔市场不是个体面地方,陆雪征虽然自我感觉一贯良好,可是处在这一片袅袅鱼腥之中,他实在是美不到哪里去了。

穿着衬衫长裤坐在办公室内,他把双脚架在了前方的破写字台上,颇为悠然的给自己点燃了一根香烟。有滋有味的深吸了一口,他低头望向怀里的小狸猫,同时对它喷出了笔直一线青烟。

小狸猫扬着一只雪白爪子,正在扒他那衬衫纽扣,忽然受到烟雾袭击,登时咳嗽起来。陆雪征轻轻拍了拍它那脊背,感觉十分有趣。

正当此时,破写字台上的破电话响了起来。他放下双腿欠身去接,却是金小丰打过来的。

金小丰在电话里闷声闷气,说是干爹好一阵子没到他那里去了,又问干爹下午什么时候离开,他亲自来接。

陆雪征料想今天没事,故而随口说了个时间,预备早些回去。放下电话后,他抬起双腿恢复了懒洋洋的坐姿,感觉金小丰终于是又恢复正常了。

金小丰只要别邪里邪气的对他谈“爱”,那就还是个好孩子。这家伙当年在垃圾堆里混的人不人鬼不鬼,是陆雪征一手把他打造成了今天的身份与模样;如今干爹比较落魄,享受一点干儿子做出的孝敬,也不为过。

另外一方面,金小丰也的确是热情,真心实意的要对陆雪征好。若非如此,陆雪征也绝不会厚着脸皮跑去占他的便宜。

慢条斯理的吸完这一根烟卷,陆雪征把烟蒂扔到地上,正要喝杯热茶,不想忽然有人冒冒失失的推门而入,口中大声喊道:“顾哥,逮住了!真是南洋鱼行的人!”

陆雪征听闻此言,立刻起身向外走去——近来,成车的冷冻海鲜卸在后方仓库门口时,总会被人泼上秽物。昂贵食物经了这样的糟蹋,擦不得洗不得,又不可轻易融化,简直让人无法处理。陆雪征命那十几名打手从早到晚埋伏在仓库附近,等了这许多天,终于有了成绩。

落网的坏小子,一共只有两人,都是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放在哪里都不算个人的,很不引人注意,正好适合来搞这种掩人耳目的破坏。四名凶神恶煞的打手围在一旁,将他们牢牢的摁在了地上;而半大孩子们初生牛犊不怕虎,直到现在才觉出了害怕,哭哭啼啼的叫喊求饶。

打手们并未对他们立刻做出惩治。他们惊恐许久,末了就见一名职员打扮的利落男子从前方走来,怀里还抱着一只小小的花狸猫。

他们不明就里的抬头张望,同时听得身后打手一起唤了一声:“顾哥!”

陆雪征停在两名半大孩子面前,低头望着他们那稚气未脱的面孔,叹息着摇了摇头:“再有一次,我去当面找你们老板。”

然后他抬手对着旁边打手做出示意,不带感情的说道:“一人留下一只手!”

此言一出,两个孩子立刻吓的哭嚎起来。小狸猫受了惊,也跟着喵喵乱叫。陆雪征用手掌遮住它的小脑袋,随即后退两步。打手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将那两名孩子的右臂抻出来,而其中一名打手抽出砍刀,颇为兴奋的推开同伴,一眼看准,挥刀便剁!

两声惨叫过后,两名小贼统一的晕了过去。陆雪征走上前来,把地上那两只薄薄的手掌踢到了一起:“天黑之后,把这个给我扔到南洋鱼行门前!”

然后他一边抚摸安慰着怀中瑟瑟发抖的小狸猫,一边转身向办公室走去。

陆雪征给小狸猫喂了一点泡软的饼干渣,不许它吃生鱼,怕它爱上血腥气,生出野性来。低头亲了亲它的三角耳朵,陆雪征任它抓挠着自己的衬衫,满心都是怜爱。

时光易逝,转眼间两个小时过去,办公室的房门忽然一开,金小丰探头进来,低声唤道:“干——”

“爹”字没有出口,因为他随即看到陆雪征抬头面对自己,同时竖起一根手指轻轻贴在了嘴唇上。

他立刻会意——陆雪征和自己不一样。自己虽然也在天津犯了大事,可是因为当时一直使用化名;而且王凤臣的口供中也没有提到自己,所以乱中求生,竟是没有上那通缉令。

陆雪征就不同了,日本军部的黑名单上,恐怕第一队里就有他的名字。

但是不叫干爹,似乎也没有其它合适的称呼。于是他把双手插在西装口袋里,单是欲言又止的笑了笑。

陆雪征抱着小狸猫站起来,脸上虽没有笑容,但看那眉宇光彩,显见也是愉快的了。

陆雪征在临行之前,嘱咐了留守打手几句,然后就上了金小丰的汽车。金小丰的随从则是驾驶陆雪征的汽车,一路紧随其后。

金小丰的公馆遵从本地规矩,晚饭向来开的极晚;此刻不过下午三点多钟,天色尚早,不是正经吃饭的时候,但他既然把陆雪征邀请过来了,自然会有一番准备。把那二楼起居室内的小炕桌收拾出来,他亲手摆上若干样精美的西式糕饼,看起来又整洁又雅致。而待陆雪征脱鞋上床盘腿坐好之后,他又弯腰问道:“干爹,还预备了小笼包和馄饨,您爱吃哪一样?”

陆雪征也饿了,如今捏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他一边咀嚼一边转过脸来答应道:“有包子?那就吃包子吧!”

金小丰答应一声,果然命人送了小笼包过来。

陆雪征舒舒服服的坐稳当了,一手拿着一份小报,一手用筷子夹了小笼包,饶有兴味的边看边吃。隔着一张炕桌,金小丰默然无语的坐在对面,倚着那床围子发呆。

一屉小笼包吃光了,金小丰一眼瞧见,立刻下床端来热茶。陆雪征看那小报出了神,无知无觉的,端了茶杯就喝。喝完之后,他把茶杯交回金小丰手里,自顾自的将那报纸打开换了版面。

金小丰送了茶杯,而后坐回床上,依旧是不言语。

陆雪征仔仔细细的读完了这一张小报,头脑和肠胃都得到了满足,感觉很是惬意。将那报纸折好放下,他忽然意识到了房内的寂静。

抬眼望向金小丰,他无可奈何的一笑,挪到床里伸展了双腿:“也不会说个话!”

金小丰起身下床端走了炕桌,又把两个靠枕叠在一起摆好,仿佛羞愧了一般,低声说道:“干爹躺着歇歇吧。”

陆雪征挪到床里仰面朝天的躺下来,闭上眼睛枕了靠枕。举起双臂狠狠的伸了个懒腰,他又打了个哈欠,睡意浓重的喃喃说道:“唉,我倒是在你这里,还能得点轻闲!”

金小丰又道:“干爹睡一会儿吧!”

然后他抬腿上床,自作主张的就躺在了陆雪征身边。

陆雪征一愣,立刻睁开眼睛转过脸来:“你干什么?”

金小丰什么也没干,单是老老实实的侧身看着陆雪征。

陆雪征和他对视片刻,没有察觉出什么危机来,又困得很,便翻身背对着金小丰,再一次闭了眼睛。

陆雪征打了个短暂的盹儿,醒来后回头一瞧,发现金小丰也入睡了,一条手臂伸过来,正是搭在了自己的腰上。这让他有些哀叹——如果躺在身边的人是李纯,那该有多好!

李纯,小崽子,有说有笑,乖的了不得,肯定比金小丰更可爱,而且有那实际的用处——叶崇义的身体每况愈下,似乎是已对于床笫之欢失了兴趣;而他禁欲良久,实在是憋的难受极了。

临走之时,陆雪征要来一个点心匣子,把炕桌上摆着的几样糕饼尽数装上带走。金小丰留意观察了他的行为,却是没有多问。

陆雪征带着小狸猫开车回家,顺路又买了一只小母鸡。叶崇义现在对小母鸡的兴趣已经渐渐淡化,但是吃了大半块陆雪征带回来的蛋糕。

“这个好吃!”他坐在二楼的晒台上,躲躲闪闪的晒夕阳。

陆雪征站在一旁,就见他瘦的没了样子,头发也长乱了,孩子气十足的舔手指。

他心里一疼,蹲下去把叶崇义揽到怀里,细细的抚摸对方的面庞。叶崇义躲了一下,没躲开,细脖子没力气,几乎挑不起他的脑袋。

“看什么看?又不好看!”他半愠半羞的抬手想要捂脸。

陆雪征扯下他的双手,低头告诉他:“在我见过的所有人中,你是最好看的一个。”

叶崇义扭开脸去:“现在最丑了!”

陆雪征亲了他的脸蛋:“一点也不丑。你在我心里,总是那个模样。”

叶崇义不以为然的一撇嘴:“呸呀!”

陆雪征继续说道:“总是那个欠揍的模样!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人话也听不懂,成天躺在家里作死!老子从来不是软蛋,可也让你磨的没了脾气!”

叶崇义白了他一眼:“我就作死,我就磨你!有本事你就别管我呀,我求你管我了?你自己贱,跟我没有关系!别抱我,否则我咬死你!”

陆雪征知道两人一旦斗起嘴来,叶崇义不是对手,必要动气,故而不和这人一般见识。无言的紧紧搂着叶崇义,他眼看夕阳已快沉到层层叠叠的房顶下了,才起身把对方抱回房内床上,又道:“明天我想着去买一把摇椅回来。天气暖和了,你在院子里坐坐也好。”

叶崇义刚要回答,忽听楼下遥遥的传来电话铃声。陆雪征转身一路跑出去下了楼梯,接起电话一听,却是渔市场的经理打过来的。

经理在电话内惊慌失措,说是南洋鱼行过来了几十人,把市场大门堵住了!

第91章 杀生茹素

渔市场的马经理双手抱着一只大皮包,躲在杂乱潮湿的市场内瑟瑟发抖。周围几名工人保护了他,另有几名打手顶在前方,死死关住了市场大门。

忽见陆雪征从后方小门走进来了,马经理颤巍巍的长吁了一口气,突破工人的保护圈跑了上来:“顾先生,这可了不得了,南洋鱼行来了四五十人,这是要砸市场啊!”

陆雪征知道马经理是这市场中的文人,只负责经营事务,体弱胆小,便叫来一名手下,让他护送着马经理走后门回家。

环顾四周,他清点了人数,发现市场内只留了二十多人——天已黑了,工人伙计们劳碌一天,早都各自散了。

脱下半旧的西装上衣放到一旁摊子上,他低头解开衬衫袖扣,将衣袖高高挽起。弯腰从摊子下面抽出一把砍刀颠了颠,他对手下众人一挥手:“抄家伙开门!”

一名打手还有些犹豫:“顾哥,直接开打吗?”

陆雪征点了点头:“对,直接开打。”

“万一南洋鱼行愿意谈判……”

陆雪征看了他一眼:“你去谈?”

那名打手立刻摇头后退,不敢再言语。

陆雪征冷笑一声:“害怕就滚蛋,后门还开着呢!谈判,人家要谈也是和蒋老板谈,你NND是个什么东西?你也有资格要和人家谈判?”

然后他迈步走向大门,且行且道:“一旦动手,全给我往死里打!打死人了,有蒋老板顶着,不用你们偿命!”

打手都是凶恶之徒,眼见陆雪征杀气极重,便像得到鼓舞一般,也都纷纷抄起砍刀。另有几名旁观的工人,老成些的不肯靠前,两个年轻小子却是受了煽动,也开始在那长长一溜摊子上找刀。

再说南洋鱼行的人马在外砸门良久,可是不见渔市场有人露面,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们虽不至于衰竭,但是初到时的那股子锐气也有所消散。正是在这口干舌燥的叫骂时刻,渔市场门前的电灯忽然大放光明,随即大门缓缓洞开,二十多人手提砍刀走了出来。

南洋鱼行那一边眼见了对方的人数规模,立刻起了轻敌的心思,料想两个打一个,无论如何都该大赢。而前方这二十多人在走出市场之后,就各自分散着停步站住了,唯有一人脱颖而出,一直踱到了南洋鱼行这队人马的面前。

昏暗灯光下,陆雪征独自站在人前,略略扫视了领头那几名汉子的面孔,随即抬起手中的砍刀,用刀尖依次晃过众人鼻尖,同时质问道:“谁是大哥?站出来!”

他这举动实在无礼,激的正中央一名大汉迈步而出,要和他分争两句。不想还未等大汉开口,陆雪征忽然出手,一刀就将大汉砍倒在地!

他这动作实在是太快了,两方人马只觉眼前一花,竟是没能立刻反应过来。鱼行大哥的整条臂膀都被陆雪征劈了下去,倒在地上大声惨呼,凄厉的哀嚎如同警报一般,这才震醒了对垒双方!

鱼行人马当即爆发出惊呼怒吼,而陆雪征身后的打手们抓住时机,举起砍刀也冲了上来。陆雪征弯腰扯住鱼行大哥向后连退三步,随即抡刀又砍;可怜大哥出师未捷身先死,很快便血流成河的咽了气。

做主心骨的大哥一死,小兄弟们便不由自主的心里怯了。渔市场门前的大混战只进行了二十多分钟,南洋鱼行一方便宣告败退,拖着大哥的尸体狼狈而逃。

渔市场这边以少胜多、大获全胜,打手们很觉扬眉吐气。陆雪征转身把血淋淋的砍刀随手一扔,然后对着躲在市场里面的几名工人一挥手,不带感情的命令道:“出来,洗地!”

工人把长长的胶皮管子接到水龙头上,放水出来冲刷门前血迹。陆雪征接着那净水洗了手上鲜血,又从市场内拿出了自己的上衣。同手下告别之后,他开车回家,睡大觉去了。

翌日清晨,他见阳光明媚,是个很好的天气,便没有急着去渔市场。

老洋房里没有热水管子,所以他烧了两大锅热水,为叶崇义彻彻底底的洗了个澡;又将这些日子里积攒下来的脏衣服尽数搜寻出来,一起泡在了盆中。

搬着个小板凳坐在院内,他低下头吭哧吭哧的搓洗衣服,叶崇义在二楼卧室推开窗子,很谨慎的伸出半个脑袋,饶有兴味的盯着陆雪征发痴。

陆雪征洗完一盆,还有一盆。他端着空盆起身回房接水,叶崇义看在眼里,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没想到陆雪征洗衣服也会洗出快活,下身那里竟是鼓鼓囊囊的支起了一座帐篷。

同时他又有些恐惧。自从在李继安那里受过一场荼毒之后,他像转了性似的,一想到床上那件事就害怕。当然,也没有怕到无法忍受的地步,可是总抱着逃避躲闪的态度,加之身体虚弱,所以陆雪征也就不敢对他作出强迫。

叶崇义知道陆雪征身体好,在床上一贯是嘴馋肚大,可惜自己不争气,让这么个好汉子活活的当了和尚。

陆雪征晾好衣裳,开车出门。两个小时过后,果然是拉回了一把摇椅。将摇椅搬下来放在院内,他仰头对着窗边的叶崇义招了招手:“下来晒太阳!我走了!”

然后他锁好院门,再次发动汽车。

这辆汽车实在是给他带来了极大的便利,而凭他个人的财力,是绝买不起汽车的——其实他一直是没少挣钱,无论是先前做拳手,还是现在做打手,财源堪称滚滚。可惜挣的多,花的更多;尽管能开上新汽车,却是依旧不能随心所欲的买小母鸡。

幸好叶崇义现在已经不大爱吃小母鸡了。

渔市场今天一片太平,蒋振云打过电话来,先是盛赞陆雪征“打得好,打得妙,打的呱呱叫”,又表示南洋鱼行的大老板今天登门向他讨要说法,也被他无情的撵出去了!

陆雪征放下电话,无所事事,就在办公室内逗他的小狸猫。小狸猫被他照顾的十分干净,而他看出此猫是只公猫,便扒开对方的后腿,一边检查它那发育状况,一边思索着何时要去把它阉掉。小狸猫毫无危机感,还在那里仰着脑袋喵喵乱叫——自从落到了陆雪征的手里,它简直都没有下地走路的机会,永远趴在主人的臂弯中,被养育的十分娇气。

下午三四点钟,金小丰又来了。

他像个闷葫芦似的把陆雪征请到家中,照例用好吃好喝伺候了对方的肠胃。一个长长的大枕头摆上去,他不声不响的和陆雪征同床共枕了。

陆雪征侧身面对着他,忽然说道:“没想到来了这里,我们两个倒是亲近起来了。”

金小丰低着头,低声答道:“别人……都不在。”

然后他自作主张的把一只手搭在了陆雪征的腰上,又主动向前拱了拱。

陆雪征下意识的捧住了他的大脑袋,带着睡意缓缓说道:“也不全是这个道理。我就看你、李纯、还有戴国章最好。李绍文和杜小东其实也不坏,我挑不出他们的错处,可和他们总是亲近不起来。”

他说着说着,闭上了眼睛:“这也是个讲缘法的事情。苏清顺从小调皮捣蛋,我看他聪明机灵,一直舍不得下狠手管教他。可是惯来惯去的,他却是最没良心。”

金小丰这时轻声说道:“您喜欢韩棠。”

陆雪征听到了这个久违的名字,没言语,头脑仿佛具有自动的忽略功能一般,把韩棠那隐约的身影从脑海中抹了下去。

然后他就飞快的入睡了。

陆雪征打了个盹儿,片刻之后便醒了过来。无声无息的睁开眼睛,他发现金小丰坐在床尾,正盯着自己的下身发呆。

他莫名其妙的调转目光一看,发现自己裤裆那处高高支起,十分醒目。颇为尴尬的坐起身来,他就听金小丰问道:“干爹,晚上要不要出去玩一玩?”

陆雪征犹豫了一下,随即摇头拒绝:“不用。”

第92章 疯言疯语

陆雪征蹲在渔市场后方的仓库门口,将一只小瓷碗放到了小狸猫面前。

碗里装着鱼汤拌饭,新鲜的小杂鱼熬出来的,香气扑鼻,连往来的工人都跟着咽口水。小狸猫翘着尾巴低着头,慢条斯理的舔那鱼汤,却是不大吃饭;而一只雪白的大狮子狗伸着舌头蹲在一旁,不错眼珠的盯着小瓷碗发呆。

陆雪征怕大狮子狗欺负小狸猫,就轻轻的吆喝一声,想要撵它;大狮子狗却是不怕人,不但不跑,还试试探探的走了过来,很自来熟的趴在了陆雪征的身边。

陆雪征看不上它,抱起小狸猫就走。大狮子狗立刻颠过去,三口两口的吃掉了小狸猫的剩饭。

陆雪征喂了小狸猫后,正要去吃午饭,不想蒋振云那边忽然打来电话,要他带人前去小东门码头,保护自家工人卸货。陆雪征知道蒋振云这垄断生意做的不易,隔三差五就有人要前来挑衅生事,故而如今听闻此言,便立刻出发,赶往码头。

码头向来是个杂乱喧嚣的地方,陆雪征又是个保护人的身份,不能退后偷懒。抱着小狸猫坐在一只破木箱上,他百无聊赖,一时想到自己混到这步田地,堪称失败;一时又想自己还算有点运气,至少不必站在擂台上天天拼命。左思右想之余,他从裤兜里摸出一张钞票递给身边的小跟班,让对方去给自己买一包烟回来。

小跟班也就只有十六七岁的年纪,十分伶俐,笑嘻嘻的不肯接钱。撒腿跑出码头,他自掏腰包买下一包好烟,一包口香糖,因见陆雪征常在办公室内读书读报,所以还额外买来一本封皮上印着泳装大美人的杂志。

气喘吁吁的快速归来,他将这三样双手送到陆雪征面前,请大哥享用。而陆雪征却之不恭,受之也无愧,就大大方方的叼着烟卷翻开杂志,搂着小狸猫自娱自乐起来。

下午三四点钟,蒋振云来了。

蒋振云并非孤身前来,随行的还有三位鱼行老板。这几位体面人物站在三大筐海螃蟹之间,先是嘀嘀咕咕的小声交谈,不过片刻的功夫,那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竟是争吵起来。其中一位鱼行老板势力极大,脾气也爆,回身抓起一只大螃蟹便砸向了蒋振云的头顶。蒋振云个子矮一点,猝不及防的受了一击,头脸上被溅到咸腥点点,甚是狼狈。旁边两位老板见状,赶忙上前劝架,而蒋振云怒不可遏,当即抄起一只脏水淋漓的竹筐,兜头扣向了对方。

十分钟过后,四位老板聚集在三筐螃蟹中间,开始一边互相指责叫骂,一边拿起身边海鲜乱投乱掷。各人所带的随从纷纷聚拢,陆雪征自然也不能坐视。随手把小狸猫交给身边的小跟班,他嚼着口香糖走上前去,只听四位老板中的两位操着上海话,蒋振云吼着国语,最后一人叽里呱啦,口音干脆就是不可考。四人指东打西,胡叫海骂,一点脸面也不要了。

扭头吐掉口香糖,陆雪征见这四人中顶数蒋振云最矮,虽然气势很足,但明显不是那三人的对手,便推开众人走上前去,先是搬起一筐螃蟹用力扔出老远,而后扯住蒋振云的一条手臂,不由分说的就把人拽了出来。最先动手的那位老板如今已是暴跳如雷,眼看蒋振云要撤,恨的伸腿便要踢他,陆雪征眼疾手快,一手把蒋振云往自己身后一推,随即抬起脚来,将对方踢出来的那条腿生生踩了下去!

然后他转过身来,扶住了踉跄不稳的蒋振云。蒋振云气的面红耳赤,正要发话下去,不想陆雪征忽然回身扫出一腿,将后方一名偷袭者当场踢飞。蒋振云见此情景,很觉解气,气喘吁吁的大声喊道:“你们把渔业搞到五劳七伤,现在却来找我的晦气!自古到今,从来没有这种道理——”

未等他把话说完,前方三位同仇敌忾,一起出声,顿时盖过了他的发言。而如此又争论了几分钟,敌对双方终于是开打了。

这一场架,打的乱七八糟、拖泥带水,直过了一个多小时,码头才重新肃静下来。蒋振云气的发疯,坐上汽车要去找“老头子”告状。而陆雪征走过一地狼藉的海鱼螃蟹,因为情形混乱,越发不能离去,所以只得是坐回木箱子上,慢慢的耗那时间。弯腰捡起一只小小的螃蟹,他用其来逗弄小狸猫。可小狸猫看那螃蟹张牙舞爪,却是怕了,吓的蜷成一团,竟是瑟瑟发抖。

入夜之后,工人和海鲜们一起乘坐卡车离去,码头渐渐变得冷清。陆雪征没吃没喝的熬到这时,又料想夜里不会出事,便也带着手下撤离了码头。

他中午便没有正经吃饭,如今饿狠了,一路开快车驶上大道,打算顺路找个小馆子吃一口饭,再到糕饼店里买两样点心,回去打发叶崇义。哪晓得就在经过渔市场门前时,他忽然瞥见路边一辆汽车十分熟悉,下意识的踩了刹车,他打开车窗转头一看,果然看清了后排座位上的金小丰。

金小丰那边也开了车窗,正在默默的抽烟。抬眼望向陆雪征,他显然是吃了一惊。

未等他开口,陆雪征先出言问道:“干什么呢?”

金小丰推开车门跳了下来,走到车窗前深深的弯下了腰:“在等您。”

陆雪征一挑眉毛:“等了多久?”

金小丰抬起手腕,在路灯下面看了看手表:“五个多小时。”

陆雪征笑了一声:“我今天去了码头,刚回来。”然后他伸出一只手,在金小丰的光头上拍了一巴掌:“蠢货,你就这么傻等?”

金小丰笑了一下,随即主动拉开车门:“干爹,现在还不晚,您先到我那儿坐坐,然后再回家去吧。”

陆雪征把副驾驶位上的小狸猫抱起来放到了后排,而后下了汽车,让金小丰的随从来开这车。

陆雪征盘腿坐在炕桌前,消消停停的吃了一顿好饭。

及至他放了筷子,金小丰立刻送上香茶,又上床挪到他的后方跪了,抬手为他揉捏脖子肩膀。陆雪征享受着这般待遇,舒服的长叹了一声,忽然问道:“等我将来回了天津,你跟不跟我走?”

金小丰一怔,随即答道:“我跟您走。”

陆雪征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闭上了眼睛:“大上海是个好地方,你舍得放下?”

然后他伸长了双腿,小小的舒展了身体:“你混得不错,留下来也会风生水起。”

金小丰低头偷偷的嗅了陆雪征的头发——有微咸的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