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丰站在床前,盯着陆雪征凝视了片刻,就见他睡的正沉,短头发在枕头上蹭了一夜,没型没款的乱翘一气,脸面倒是洁净。天暖,他也没穿睡衣睡裤,周身上下就只有一条裤衩,大腿高抬着压在了棉被上,结结实实的白皙修长。

金小丰咽了口唾沫,转身在床尾坐下了。

从裤兜里摸出烟盒,他给自己点了一根香烟叼到嘴上,皱着眉头深吸了一口,他用右手夹住烟卷,侧身再次面对了陆雪征。

气息在胸间屏住良久,末了到了忍无可忍之时,那一股青烟才被他缓缓的呼了出去。收回目光低下头来,他看到陆雪征的一只赤脚正是蹬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于是犹犹豫豫的抬起左手,他试探着想要攥住对方的脚踝。可就在双方肌肤相触的那一瞬间,陆雪征忽然梦魇似的重重“哼”了一声,随即一翻身坐起来,伸腿就要下床。

金小丰吓了一跳,连忙唤了一声:“干爹!”

这一声定住了陆雪征的动作——刚才是睡迷糊了,他在朦胧中忽然觉出天光大亮,便下意识的急迫起来——他得去弄堂口买那刚出锅的油条,得去伺候叶崇义洗漱打针,叶崇义不吃饭,他还得想法子弄些稀软的饮食备在床头,万一对方偶然有了饿意,也好随时有吃有喝。忙完这些事情,他也就该去渔市场了!

事情这么多,他怎么不急?

然而金小丰的声音打破了他那一厢情愿的痴想。半裸着坐在床边,他扭头望向金小丰,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哦……”他若无其事的探头去找地上的拖鞋:“我去厕所。”

金小丰没说什么,弯下腰把那东一只西一只的一双拖鞋拿起来,一直送到了他的脚下。

吃过早饭后,陆雪征想要去渔市场。金小丰听了,先是不说话,后来眼看陆雪征将要下楼了,才闷声闷气的来了一句:“干爹,您别去了,辛苦。”

陆雪征走在前方,这时就回头看了他一眼,而后继续向前走去,又摇头笑了一下:“我的罗汉,干爹知道你有钱。”

金小丰听了这话,不敢多言,单是一路跟着陆雪征向外走。而陆雪征先不理他,及至停在院内汽车前了,才回身对他挥了挥手,轻声说道:“你怎么还管起我来?回去吧!”

金小丰就收住脚步,对着陆雪征浅浅一躬:“是,干爹。”

蒋振云听说陆雪征连着三四天没有在渔市场露面,不禁心中惴惴。想要打去电话进行询问,偏那电话是无人接听。如今听闻陆雪征又来了,他便一个电话打到办公室里,和声细语的做出了一番笑谈。

陆雪征倚着写字台半坐半站,一手拿着电话听筒,一手托着小狸猫。面对蒋振云的关怀,他发现自己竟然是无言以答。说来说去,也就只是“兄弟死了”。

山崩地裂一样的毁灭,山呼海啸一样的悲哀,三天之后面对外人,却只能是“兄弟死了”。

兄弟而已,死就死了。蒋振云安慰了他两句,又略讲了两句闲话。此事就此揭过,天下恢复太平。

下午三点多钟,金小丰乘车前来,恭而敬之的把陆雪征请回家去。

炕桌上照例摆好了点心香茶,然而陆雪征毫无食欲。懒洋洋的侧身歪在罗汉床上,他将一条腿蜷起来踩到床边,另一条腿长长的伸到了地下。不由自主的从胸前口袋里摸出了那枚戒指,他痴住了一般,面无表情的只是对着它看。

金小丰本来没有留意他的举动,后来见他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目光都直了,便挺起腰来,隔着炕桌望了过去。眼见陆雪征又在对着戒指发呆,他毫不同情的移开了目光,心想干爹这还有完没完了?

不甚自然的清了清喉咙,他思索着出了声音:“干爹,您打算什么时候回天津?”

出乎意料的,陆雪征那边随即就有条不紊的做出了回答:“看形势。”

金小丰立刻面对了他:“要不然,我和天津那边联系联系?”

陆雪征垂下眼帘盯着戒指,缓缓的点了点头:“好。”

然后他把戒指放回胸前口袋里,一跃而起坐直了身体。盘腿坐稳了转向金小丰,他端起茶杯送到唇边,要喝不喝的又补充了一句:“找李绍文。别人我信不过。”

金小丰深深的一点头:“是,干爹。”

陆雪征喝了一口香气扑鼻的热茶,真想和人说两句知心话,可对面的金小丰仿佛一尊摩登罗汉,虽然知根知底,可是法相阴森庄严,着实是不够可亲,哪像李纯那样可怜可爱,是个柔软甜蜜的小玩意儿?

金家晚饭开的很晚,菜肴十分精美。陆雪征饿了,抄起筷子就开吃。金小丰见他一板一眼吃的十分来劲,就在一旁弯下腰问道:“干爹,要不要喝点酒?”

陆雪征没看他,一边夹菜一边问道:“什么酒?”

“家里有啤酒和香槟,都在冰箱里镇着。还有白兰地和黄酒。天气热,干爹喝点凉的吧!”

陆雪征本来是饿,然而饭没吃饱,却先灌了一肚子凉啤酒。他喝高了兴,又添了两杯黄酒作为点缀,结果两厢相加,竟像是起了化学反应一般,让他当场酩酊大醉。

他没闹酒,安安静静的瘫在了罗汉床上。金小丰拧了毛巾来给他擦手擦脸,他昏昏沉沉的,并不理会。金小丰把床铺收拾出来,又为他脱下衣裤。他闭着眼睛仰卧了,伸胳膊伸腿儿的摆了个“大”字。金小丰抚摸他,亲吻他,他也是全无感觉和反应了。

金小丰那一颗心,在腔子里跳的又轻又快。

嘴唇向下滑到陆雪征的赤裸胸膛上,他侧脸贴上了对方的心口。这是一个亲昵与依赖的姿态,金小丰蹙起浓眉闭了眼睛,想象自己还是那个十四岁的瘌痢头野小子。

为了自保,他亟不可待的成长;可在心底深处,有些疼爱,尽管稀薄,但他还没有享受足够。抓起陆雪征的一只手按到自己的光头上,他只恨当初自己头上那些瘌痢痊愈的太快。

温暖的手掌向下摸索而去,他想要扒下陆雪征的裤衩。手心生出了火热坚硬的触感,他低头一看,就见干爹的裤裆那里,又是直翘翘的支起了老高。

一团火苗在下腹那处缓缓燃烧起来,金小丰在欲火焚身之余,忽然起了亵玩的心思。一只手摸进裤衩里面,他握住了干爹的命根子。

无须亲眼去看,他已经用手掌感受到了那根器官的血脉充盈。小心翼翼的将裤衩向下退到了大腿处,他探过头去,就见手中那物通红的跳了两下,随即一股急流激射而出,而他躲闪不及,登时就被滋了一头一脸的热尿!

金小丰到了这个时候,索性紧闭双眼扭开脸去,反倒是不躲了。

陆雪征先前喝下的无数啤酒,如今毫无保留,尽数缴出,喷泉似的射出半米来高,待到后来势头减缓了,仍旧源源不断,汩汩不绝,尿的满床皆是。金小丰那衬衫领子都湿透了,可陆雪征浑然不觉,只是大睡。

金小丰回想往事,忆起干爹的确是有这个酒醉尿床的毛病,便自吞苦果,不肯声张。忙忙的先去洗了澡更了衣,他回来彻底扯下陆雪征身上的裤衩,用毛巾略略擦拭了对方的下身,随即双臂用力将干爹拦腰抱起,一路送回自己的卧室中安歇。哪知陆雪征上了他的大床,毫无预兆的又尿了一场。这回大概是尿干净了,他翻身滚到床里,金小丰过来拉他,他还很不耐烦的哼哼出声。

金小丰手足无措的站在地上,先是觉得干爹很有趣,偌大的人了,竟然尿床;随后犯了难——自己又该到哪里去睡呢?

犯难完毕,他没有得出主意来;可是忍不住又笑了,还是觉得干爹很有趣。

第97章 这种程度

陆雪征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身在楼下大客厅内的沙发上。一条棉被卷成长筒子被他骑在腿间,周身上下除了一条裤衩之外,再无衣物。

迷迷糊糊的在枕头上蹭了蹭脑袋,他忽然听到上方响起了金小丰的声音:“干爹,您醒了?”

陆雪征猛然睁大眼睛抬起头来,这才发现自己竟是一直枕着金小丰的大腿!

金小丰衣着齐整,不知是醒的太早,还是一夜没睡。一本正经的低下头去,他面无表情的和陆雪征对视了。

片刻之后,陆雪征莫名其妙的坐了起来:“我怎么睡到了这里?”

金小丰起身站到一旁,恭而敬之的答道:“干爹,您昨晚喝多了啤酒,夜里尿到床上了。”

陆雪征顶着一头东翘西翘的短头发,听闻此言,便十分困惑的转脸望向金小丰:“啊?”

金小丰以一种相当客观的态度,不带感情的继续说道:“先是尿在了您自己的床上,我把您抱到我房里去睡,结果您又尿了。”

陆雪征瞪圆了眼睛,脸上现出难以置信的惊愕表情:“啊?”

金小丰微微弯着腰,语气漠然的做了总结:“家里没有预备客房,所以我就把您抱到这里来了。”

陆雪征不再说话,单是看着金小丰发呆。良久之后,他红着脸缓缓收回目光,忽然气急败坏的一挥手:“我给你滚出去!”

金小丰愣了一下,随即会意,低头笑着立刻撤退。而陆雪征见他胆大包天,居然敢公然嘲笑自己,便十分愤慨,丝毫没有意识到是自己说错了话。

两分钟后,金小丰捧着一身洁净衣裳,又滚了回来。

一言不发的放下衣裳,他转而走去浴室,自行开始洗漱。及至陆雪征走进来时,他早把自己打扫干净,而且提前为干爹把牙膏挤到了牙刷上。

陆雪征没说话,一边刷牙一边偷眼瞄着他,想要找碴教训他一顿。然而金小丰一声不响,把毛巾和香皂摆到他的手边,随即就退了下去。

陆雪征没吃早饭,直接就开车去了渔市场。

他本没有坐在鱼腥气中消磨光阴的嗜好,先前是为了叶崇义,不得不如此;如今叶崇义没了,他就打起算盘,想要向蒋振云请辞。哪知未等他这边抄起电话开口,蒋振云却是亲自先过来了。

蒋振云,大概认为陆雪征是位狠辣机灵的人物,总放在渔市场内有些屈才,便派给了他一桩新差事——让他押着一艘货轮北上天津。

货轮上装载的是本地一家纱厂出产的麻纱,卸到塘沽后原路返回,路线与任务都很简单,不过蒋振云不肯白白的只运一趟麻纱,他在船内夹带了私货,及至返回之时,更要载上数目可观的烟土。这样的事情,笼统的全部交给船长水手,似乎有些轻率大意;不在船上安置几名压得住场子的心腹,蒋振云不放心。

他知道陆雪征是从北边过来的,故而说到这里,还额外问了一句:“顾兄弟,你去天津,这没问题吧?”

陆雪征万没想到蒋振云会派给自己这一趟出远门的买卖。出乎意料之余,他飞快的思索了一番,而后缓缓的点了点头:“好的,没有问题。”

请辞的话,他也不说了。他要借着蒋振云这一趟生意的掩护,回到天津探一探风声!

蒋振云既然将这样一趟长途任务分给了他,渔市场这边,自然就要暂时另找旁人过来顶上。陆雪征仔细一问,得知那货轮将在一个礼拜之后出发,自己正是可以得到一段小小的假期,便老实不客气的提出告辞,回家去了。

陆雪征清晨负气而走,如今中午到家,早已满不在乎——男子汉大丈夫,尿便尿了,又能怎的?何况也没有尿到别人床上去,金小丰那个蛮牛似的混账东西,还不和自己家人是一样的?

他给小狸猫洗了个热水澡,然后用毛巾包裹了它。小狸猫受惊似的瑟瑟发抖,他便把它搂到怀里,又低头去吻它的额头。一人一猫正是其乐融融之际,金小丰却是从外面回来了。

金小丰洗了几只大白梨,用果盘装好送进那间小起居室内,敬请干爹品尝。陆雪征抓起一只送到嘴边,“咔”的一声咬下一大口,一边咀嚼一边说道:“下个礼拜,我要回一趟天津。”

金小丰坐在炕桌对面,闻声立刻抬头:“我陪您。”

陆雪征摇了摇头:“是蒋振云的生意,我给他做保镖,去到就回。”

金小丰想了想,又道:“李绍文那边,还没有联系上。”

陆雪征咔嚓咔嚓的吃梨,没理会,也是知道金小丰素来不珍惜兄弟情谊,恐怕在这一两年中早已和天津那边断绝往来,如今想要重新找人,必然有一番困难。

金小丰默然片刻,继续说道:“您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陆雪征扔下梨核,然后拿起桌边的湿毛巾擦了擦手:“我不露面,没关系。”

金小丰看了他一眼,无言的垂下了头。

陆雪征知道金小丰是一片好意,担心自己。弯腰把小狸猫送到地上,他起身挪到金小丰那一边坐下来,抬手在对方的光头上轻轻拍了一下:“你怕什么?干爹的本事,你还信不过?”

金小丰挨了这样满怀爱意的一巴掌,心都要温暖甜蜜的融化掉了。而就在此时,陆雪征大概是看他顺眼,便捧住他的脑袋扳过来,在那头顶心上亲了一口:“我的罗汉,不要犯傻!”

金小丰一哆嗦——陆雪征已经很久没有吻过他的头了!

一阵酥麻从头顶下直走向下,咝咝啦啦的闪烁了激烈火花。热血骤然奔涌向上,他情不自禁的纵身一扑,把陆雪征压到了身下。

可是就在那么电光火石般的一刹那间,他那理智忽然重新占据了上风。闭上眼睛紧紧抱住陆雪征,他强行管制住了自己的身体与心灵。而陆雪征猝不及防的被他扑了个倒仰,正要出言训斥,哪知金小丰僵硬了姿态不言不动,也是个异常的模样。

“干什么?”他一拍金小丰的后脑勺:“又要发疯了?”

金小丰侧过脸趴在了陆雪征的胸前,低声说道:“干爹,我没疯。”

陆雪征在他那宽厚肩膀上狠搡了一把,正色质问道:“没疯这是在干什么?”

金小丰抬起头面对了他,满眼流光溢彩的黑暗夜色。隐隐的倔强神情在他脸上稍纵即逝,他像一只忠心而又蛮横的野兽一样,低头又趴了回去。

指尖划过对方的胸前,隔着薄薄的衬衫,金小丰按压住了那一点小小的突起。微微欠身移动了位置,他将自己下身那一具火热坚硬的器官,结结实实的硌上了陆雪征的大腿。

陆雪征看这金小丰也不像个人,纯粹便是一只发情的动物。懒洋洋的枕着双臂躺住了,他也不屑于理睬对方,只在心中暗想:“唉,儿子,干爹知道你爱我,可是一般的爱就可以了,也不必爱到这种程度嘛!”

第98章 再回天津

陆雪征在大货轮上混了三四天,果然是平平安安的抵达了塘沽。

抱着他的小狸猫上了甲板,他遥遥的放出目光,知道自己是距离码头越来越近了。

将有两年没回来了,他没什么思乡之情,单是低头对着小狸猫的三角耳朵轻声说道:“看,这是我的家乡,我是在这里长大的,你呢?”

小狸猫抬起头对他打了个大哈欠,舌头粉红,露出两颗小小的锐利尖牙。

小狸猫六个多月大了,看起来还是一只小奶猫,丝毫不见成长。

货轮抵达港口,卸货交易等事,都有随行经理办理。船上众人得了几日清闲,便纷纷上岸,各找乐趣。陆雪征临来时带了八九名手下,如今也将这些人尽数放松,随他们乱跑去。及至夜色降临了,他搭乘货轮经理的汽车,一路进入了市区。

阔别两年,天津还是老样子,也或许因为他所在的地点乃是繁华之处,所以即便有了变化,也未能体现。向那经理道谢后下了汽车,他抱着怀中累赘的小狸猫,沿着熟悉的大街向前慢慢走。

夏日夜晚,是最让人心旷神怡的好时刻。陆雪征缓步前行片刻,在路口坐上了一辆黄包车。

陆雪征去找了李绍文。

在胡同外的街边下了黄包车,他穿过长长的胡同,然后停在了两扇颇为体面的黑漆大门前。大门紧关,他抬手叩了两声,并不确定李绍文是否依然住在此处,不过碰碰运气,若是在,自然好。

这时,院内响起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谁呀?”

陆雪征感觉这声音挺熟悉,但若说出是谁,却又不能肯定。在那门上又轻敲了几下,那声音果然是越来越近了:“谁?”

陆雪征这回出言答道:“我找李绍文。”

门板那边响起了一声惊叫,随即叮叮咣咣的声音响起来,可见对方正在手忙脚乱的抽开门闩。大门随即洞开,一名身姿挺拔的青年出现在了陆雪征面前:“干爹!”

大门里面是两进宽敞洁净的大院子,房前悬挂了电灯,将院内情景照的明亮。陆雪征站在院外,先是惊讶的打量了对面的李纯,然而就忍不住笑了:“哎哟,长大啦!”

两年不见,李纯的确是长大了。个子拔高了一点,脸面瘦削了一点,说不出是哪里出了大变化,但的确是有了青年男子的模样。又惊又喜的望着陆雪征,他眨巴眨巴黑眼睛,末了又唤了一声:“干爹!”

陆雪征迈步进门,忽然觉得有些怅然若失——自己也并没有离开太久,怎么李纯连模样都变了?

与此同时,李纯连忙关好大门,然后转身向那房内嚷道:“李哥,干爹回来了!”

厢房房门应声而开,李绍文披着一件白布小褂,趿拉着拖鞋冲了出来。一眼看清了站在院内的陆雪征,他立刻收住了脚步,颇为激动的喊道:“呀!干爹!”

陆雪征抬手拍了拍李绍文的肩膀,沾了一手的热汗。正当此刻,周遭几扇房门一起打开,李绍文的手下蜂拥挤出,对着陆雪征统一的一鞠躬:“大老板。”

陆雪征到了这时,方是快意的笑了。

走到堂屋内坐下,李纯不等旁人吩咐,便自动跑上来端茶倒水,又拧了一把毛巾,让干爹擦擦手脸。李绍文坐在一旁,询问干爹这两年的生活情形,又介绍了自己这一方的状况——自从陆雪征离开天津之后,城内的腥风血雨又很是刮了一阵。李绍文身为一条半大不小的地头蛇,虽然身为陆雪征的干儿子,但是也没有明显把柄落在外人手里,所以经过一番上下打点运作,倒是安然无恙的度过下来;旁人有样学样,也是各找门路,求得生机。而在陆雪征走后的一个多月内,宪兵和警察一起出动,对照着通缉令大肆捕人,光是陆雪征就抓了二十多人,全是三十来岁、平头正脸的男子。

日本人看这些人都挺像通缉令上的陆雪征,严刑拷打之下,又有十几人主动承认自己是陆雪征。日本人甚是无奈,索性把这些倒霉鬼一并拉出去枪毙。对于外界,则是在报章上登出大字标题,表示以陆雪征为首的反日暴徒们已经全被抓获处死;又为高官举行了追悼大会。如此闹了两三个月,事情也就冷淡下去了。

李绍文条理分明的描绘讲述,陆雪征全神贯注的侧耳倾听。李纯站在陆雪征身边,却是留意到了干爹怀中的小狸猫。

待到李绍文那边的言语告一段落了,他好奇的说道:“干爹,你又养了新小猫?”

陆雪征转向他,非常和蔼的笑道:“小灰灰还在吗?”

李纯听闻此言,立刻转身跑出房屋——三两分钟后回来了,满怀抱着一只圆滚滚的大灰猫:“干爹,小灰灰来啦!”

陆雪征放眼望去,看了看长身玉立的李纯,又看了看李纯怀里那只眯着细眼的肥猫,不禁吓了一跳:“哎哟,它……也长大啦?”

李纯听了这话,忽然有点不好意思。而大灰猫虽与陆雪征阔别两年,却还认人。后腿蹬着李纯纵身一跃,它“喵呜”一声向前蹿到陆雪征的大腿上,随后一爪子拍飞小狸猫,肥嘟嘟毛茸茸的就拱向了陆雪征。陆雪征抱着这么一只大胖猫,想它当年娇小玲珑,妩媚可爱,乃是自己怀中的小宝贝;如今痴肥凶悍,大屁股抵得上四张猫脸,便感觉哭笑不得。腾出一只手对着李纯招了招,他出言笑问:“怎么搞的?你们两个串通好了,一起长大?”

李纯讪讪的只是笑,自己也讲不清原因。而陆雪征默然思索了一番,忍不住继续摇头发笑:“别人不常和我在一起,我不管他,怎么这两个常在我身边的,却是该长不长,非得离了我才行?要说我妨了你们,那金小丰也是一直跟着我的,他也没像你们这样……这样……”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现象,说到这里便无法继续。而李绍文很觉有趣,附和着笑道:“李纯他人小福薄,在干爹身边,可能就被‘压’住了。”

陆雪征微笑着盯住李纯,看不够的看,越看越觉得可笑陌生——两年不到的功夫,他身边那个伶伶俐俐的小娃娃,没了。

娇声嗲气的小灰猫,也没了。

而李纯在他的注视之下面红耳赤,末了就垂下头咕哝了一句:“干爹,我给您铺床去。”

陆雪征连忙笑道:“回来,把它抱走!我不要这胖子!”

李纯从陆雪征手里接过了大灰猫,然后欢欢喜喜的转身离去。大灰猫方才那样依恋陆雪征,然而如今到了李纯的臂弯中,却也不排斥,依旧肥而自得。陆雪征眼看那一人一猫走远了,立刻弯腰抱起了自己的小狸猫。

陆雪征问李绍文:“李继安现在怎么样了?”

李绍文思索着答道:“他这半年来很不活动,几乎快要失去消息。”然后他压低声音又道:“警察局那边有人说,好像是因为军饷的事情,李继安现在和日本人的关系已经不是很好。李继安现在抱病不出,也是在和日本人对阵僵持。”

陆雪征点了点头,轻声说道:“这个人,害我不浅。”

李绍文会意,忽然想起一桩事来:“干爹,叶先生还好吗?”

陆雪征言简意赅的答道:“死了。”

李绍文这回全然领会了干爹的心意,知道李继安是非死不可了。

陆雪征这时又道:“过两天,我还是要回上海一趟,把那边的事情都交割清楚。你在这边留神注意李继安,我对他要速战速决。”

李绍文轻声答道:“是,干爹。

在陆雪征回房休息之后,李绍文坐在原位,却是不动。如此又等了半个多小时,房门一开,李纯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李绍文立刻起身走到他面前,低声问道:“干爹睡了?”

李纯向他一点头:“睡啦!”

李绍文上下审视着李纯,嘴角那里浮现出了一抹不怀好意的微笑:“干爹疼没疼你?”

李纯那脸上白里透红的,听闻此言就低下头去:“李哥,你别拿这种话来逗我了。”

李绍文抬手在他的面颊上拧了一把:“干爹这回要是彻底对你没兴趣了,你就死心塌地的跟着我吧!你摸着良心说话,这两年我对你怎么样?”

李纯六神无主的瞟了他一眼:“你……你对我倒是挺好的。”

李绍文拉起他一只手,追着笑问道:“那你的意思呢?”

李纯期期艾艾的,仿佛是很为难:“我……如果干爹不要我了,那我就跟你。”

李绍文嘿嘿一笑:“这就对了!我虽然没有干爹那么大的本事,可我也不劳动你伺候我啊!我把你当成少爷养着,你等着享福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