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祥云谷。这两个词看似没有关联,然而依稀间却是分外密切。

江无妍脚下踩出几点“咯吱”的枯叶声,慢慢地摸索前进。外面透入的光因为有些浅薄的雾气,也依稀感觉消沉。头中有什么一钻一钻地,然而她纤长的指尖稍稍拈了拈,口中落出几个咒词,忽然周身落上一阵风,有一处的雾气隐约消散了一些。

轻轻抿唇一笑,她压着微微的眩晕感觉,迈步走去。

其实骨中的蛊毒经过十多年的酝酿已经根深蒂固,并不是一般的蛊,听朱颜说起,似乎同祥云谷又颇有渊源。又或者,这是一种无解的蛊毒,祥云谷集了南蛮异术的大成,所以天下无解的蛊,也只有那里会有解药。然不论是哪种原因,却非江无妍想要搭理的。

再频发的蛊毒,也不过是痛而已,痛到极致总会习惯。这样显然另含阴谋的祥云谷,她怎也不可能让卜算楼的他们去涉入。

遥遥地走去,前方的视野中落入一片空地,中央立了一支细长的架子。架子是红色的,然而这抹红又分外异样,仿似从里面渗出的斑,一块深一块浅地凝固着。

江无妍往前迈着的步子这个时候一顿。

地面上落上了一个虚浮的人影,轻飘飘地幽幽浮在空中。缓缓抬头看去,可以见到一个半人高的小人儿,披着偌大的一件黑色斗篷,披风上三朵浓密的黑云显得分外刺眼。然较上次夜间在竹林间偶的几人不同,眼前的这三朵云,用的是沉重的红绣拓成,分外显眼。

斗篷下露出的那张脸,却是江无妍曾经见过的。

“婴母?”眉心微微一蹙,她也不想竟在阵眼中会遇到这样棘手的人。

“难得江小姐还记得我。”婴母裂开嘴笑了笑,晃着身子在空中悠悠地飘了一圈,然后空空落落地降在地上。脚尖在草叶上的一点,丝毫没有惊扰周围,仿佛轻地无分毫重量。她的声音依旧是清脆的童声,只是笑颜中时候有些深长的意味。

朱颜果然是同祥云谷有了勾结么?江无妍微微晃了下身子,站定了抬头看去:“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婴母孩童的神色分外天真,歪了歪脑袋:“咦,我们能做什么么?上头有指令让我们看好这里,那我们当然是该首在这的咯…”

江无妍面上微微有些单薄。她说的是“他们”,那就表示,不仅仅只有一个“她”…微微咬了咬唇,视线在周围一番逡巡,屏了吐息,隐隐间仿似林木中的确还有着一人的气息,较轻,显然是特意放低了,但只要凝神依旧还是可以感觉到的。

婴母见江无妍脸色难看,笑得不由多了几分欢快:“其实,江小姐你并不用紧张,我们并没有准备伤人。”

江无妍清冷了神色:“哦?是么?”

婴母有些无趣地把玩着手中提着的杖子,看了眼身旁立着的十字木牌,轻轻一笑:“这里,并不是你该呆的地方哦…姐姐。”她的神色分外天真,只是在斗篷的映射下多了点阴霾。这时在手中不时把玩着的杖子才依稀叫人看清了些,是寻常不过的木杖,然而,杖子的顶端落下的,却是一个死人的人头。

人头似乎已经被抽离了所有的血肉,只剩下死死包裹着骨骼的皮囊,因包得过紧,已透出写皱着。看上去分外惹眼。

十字木牌隐隐发出的光亮落在人头上,那些皮肤也透这过分古怪的颜色。

落入眼中,周身依稀感到微微一冷。

江无妍缓缓抬头,视线落过那处十字,疏浅地少了几分颜色。

如今落在这个阵中的除了她,还有段逸风。不论朱颜是出于什么目的,却显然是有意引他进来的。为了什么她的确不知晓,婴母方才的言论是说不想伤人,但是,她的心里始终有几分不安。

若想离开这里,不论是她,还是他,首先,总归是要破了阵的。

她的唇角轻轻一抿,缓缓地走向了阵眼。越往前走仿佛越有浓密的雾,走入越深处时,感觉周围笼上的雾气迷离了所有的视线。眼睛被生生刺地疼了,朦上的水气沾染着潮气,渐渐让她周身的衣服也渐渐浸湿。

婴母的话从耳边落出:“喂,你不要靠近,你想死么!你…”然她的话未说完,已经因眼前诡异的景象愣住了:“怎么…可能…”

仿似未听见分毫,江无妍站在隐约悬空的一处无形的壁前,轻描淡写地伸指在上面勾出一个古怪的图纹,指尖落过的地方,似极一片宁静的睡眠泛开依稀的涟漪,一层层往周围荡去,从起初的疏散落在耳后的密集,既而一片接一片地漾起,愈发不可收拾。

“破。”江无妍的眼睫微微一垂,面上隐约有些疲态,唇齿间却落上几分笑。

话落声凝。前方无形的壁间有些隐隐支离的声音,分明毫无实物,但可清晰地听到有什么一寸一寸剥碎落地的声音。瞬间破裂,之前尚存在前面咫尺的结界就这样不落痕迹地破了。

“住手!你…”婴母正欲追来,才迈几步只见江无妍霍然转身,长袖一拂间凌空落过一处弧度,在地上映出一道深邃的沟壑从中忽然腾起几道幽幽的蓝火,将她的来势一时阻住。

“放弃吧,现在尚是白天,用不出降头术,你…不是我的对手。”江无妍的吐息有些慢,微微苍白了的脸色,只有那双眸子一瞬不瞬地落在婴母身上一点,霍然间因眸底的深邃而让她下意识地感到身子霍然僵持。

这种神色,已是过分冷清了。只是这样蜻蜓点水般的一瞬,仿似感觉这个人是在万千丈的高处漫不经心地睨着,寰宇大千也不过只是她唇间一抹淡然。

婴母的脸色也难免几分难看:“你…究竟是什么人?”

江无妍浅浅不屑的视线落过,眼中渐渐也已回复了平静,那句话落她却始终没有回答的意思。微微屏息,竹林里的那个人依旧站在那,她可以觉察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然而,那人似乎始终并没有动手的打算。

唇角的弧度一落,不免有些讥讽。

曾以为自己可以真正地摆脱过去,如今看来也不过只是空谈。她的人生,何时真正重新开始过?她或许始终还是那个万人仰望之上拈花一笑,却不曾心系过苍生的无情女子。她心里想的,只有她想保护的那么几人罢了。摆脱不了,换了个躯壳也是一样。

眼里的萧瑟一时盛起,最终在一声轻轻的叹息间归结平静。

江无妍的眸里一瞬已简单地无丝毫杂质。

如今她眼前的是一处断了半截的木桩,横竖两根被紧紧地系在一处,深深地嵌入了土中,下方有个复杂的图纹,依稀间可以觉察有抹异样的黑透过土壤渗出,盘旋在周围。

走地近了几分,已经可以感觉出这一处的戾气。

体内有什么隐隐地不安分,依稀间呼之欲出。戾气本就是一种邪气,极阴,体内的蛊虫在勾勒下已经依稀不复宁静。自从那天朱颜引发她体内的蛊毒后,这些蛊虫本就特别易醒,这一时间,江无妍感觉眼前依稀已开始漫上几片黑影,勉力才将精神一振。

这时只需微微一闭眼,就可以回想起毒发时生不如死的感觉。格外真切地笼在身边,从骨子里也不自禁已透上了几分颤意。

江无妍的唇角微微地一颤,已有些发白。然而纤长的指微微握拳,眼中的神色却是分外的沉静。

她说过,即便她不再是“朱颜”,他们的安全,也由她来保护…

临空地伸出手去,缓缓,缓缓地接近那处十字,最终——紧紧握上。

“啊——!”感觉有一骨浓烈地难以言喻的痛瞬间从骨子中钻出,肌肤仿似被撕裂一般,平白地渗出汩汩的血。她仿似被血浸透,身上的衣服贴在身上,霎时涌起的彻骨的痛仿似从她身上一点一点地抽离着知觉。然而,她的十指始终死死地禁锢着那个十字,仿似全身的力气已都被她归在了这里。

如若以前,以“朱颜”的灵体,这样的冲级勉强尚能支撑。可是如今,“江无妍”的身体紧紧是娇生惯养了十八年的寻常人罢了。

是难以想象的摧残。

她感到周身的每一寸都在一点一点地浸染,就如烈日之下渗出的汗,如今她的周身沐浴上的却是淋漓的血。

撕心裂肺的喊在一片茂林的寂静间划破安宁,直冲云霄。被动摇了的阵眼周围霍然蔓起了股股的暴风,席卷出一片林木翩飞。

十字一时动摇,深嵌的土壤中几分松动,最终坠落地上。

江无妍面容一瞬间含上几分满足的笑,脱力下终于沉沉地坠倒地面。这一霎忽然从林木间落出一个人的身影,将她一把接落怀里。

仿佛一阵飓风,席卷着有阵眼方向刮向四周,经由之处,所有的浓雾仿佛方才的幻觉一般,顷刻烟消云散。

竹林间的某处,两人的唇正咫尺间一寸一寸地要落尽,已有吐息互相落上了彼此的脸,然那一瞬他忽然顿住。

这一吻,并没落上。

风过耳时段逸风霍然回神,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然后默然地站定。

朱颜微微仰着头,眼中有什么神色荡过,却是一掩而笑:“逸风,怎么了?”

“不,没什么…”段逸风下意识地往林木之外遥遥望去,眼中落入几分碧蓝的天色。方才那一瞬仿似有什么传入他的耳中,有种霎时窒息的感觉,即便现下,也不知为何竟有莫名的局促。

朱颜站在咫尺看着他,眸中映入那个修长纤瘦的人影,也抬头朝那个方向遥遥望去。掩在袖下的十指紧紧地握作了拳,她的面上却依旧是浅淡的神色。只有一丝的阴霾转瞬即逝。

方才已经摄了段逸风的心智,只需要再近一分,她的目的就可以得逞…这个时候能坏她好事的,也只会有那个人。

骤风过后,只有浅浅的气流,一时间整片林木仿佛霍然静下了。

桃花二七卦

“一年后,到清风镇来,到时给你剩下的解药。”

江无妍朦胧间依稀听到耳边这样的言语,然后有人在她口中喂入一颗药丸。昏昏沉沉,然体内骨子里嚣闹着的蛊毒似乎安稳了几许。

身子被轻轻地放在了草地上,然而依旧牵扯起了全身剧痛的肌肤,昏厥间她依旧不由地蹙了蹙眉。

“婴母你…”

有细碎的话语落过江无妍耳边,然而一时听不真切了。

婴母的余光在已失去意识的江无妍身上一落,恭声应道:“是,二谷主。”轻飘飘的草叶间一阵疏离,仿似随风飘过,那个短小的人影如浮灵般轻如声息地离去了。

立在一片空阔之间的男子唇角若有若无地一抿,白色斗篷下只露出下半脸尖俏的弧线,惊鸿一瞥,落在很多人眼中却也已透出足够的风华。斗篷之上,三朵金边镶嵌的祥云在光下显得分外夺目。

白色的斗篷,祥云谷中仅一人可有。二谷主——白衣。

深深地望着地上被鲜血浸红的江无妍,斗篷下伸出一只纤长的手,轻轻地解落在地。也是一身如雪的白,然而那双狭长的眼中并不似往常的温和,而是显得有些冰寒。

“你总是这样自己一个人…”落下的声音里透着些冷意,他的眼睫微微一垂,走过去,将江无妍小心翼翼地抱入怀中。她周身浸上的血沾染上他的衣衫,垂眸间也视若不见:“总会有一日,你不需要再这么辛苦。”

怀中昏睡的江无妍移了移身子,然似因周身的不适而紧紧蹙起了眉,并不安生。

落了斗篷,慕怜香抱着江无妍一步步走出已经散尽雾气的林子,落入断魂坡上几人的视线中,无一不是惊诧异常。

“怜香,无妍是怎么了?”念容拖着念易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近前,看着江无妍满身是血的模样,伸了伸手,终究不敢碰上。这样的一个血人儿,随意地一碰,都怕会将她弄碎。他们才从山下上来,冷不丁乍眼却是这样情形,不免乱了手脚。

“我也不知道,追到的时候她就已经这样了…”慕怜香言语间依旧温温的,遥遥抬眸看向远处的一袭红衣,唇角轻轻一抿间反而有种怪异的淡薄,“朱颜,你回来了?”他唇角的弧度始终未变,任怎么看都是温和,唯独这一瞬叫人感觉有些不真切。

朱颜立在段逸风身边,对上了他的视线,微微颌首:“我回来了。”

“是么?”慕怜香一笑,意味深长。

“回去吧,给她处理下伤口。”段逸风的眉心此时也微微一锁,江无妍的情形落在眼里,心中竟然莫名焦躁。

慕怜香抱着江无妍快速往山下走去,话语间不见喜怒:“她现在全身没一处完好,并不是轻易就可处理好的伤口。我自会照看,你不如先关心一下自己该做的事。”

段逸风遥遥望着两个身影离开,言语落过耳边,只落下凝在他们身上的疏离的视线。下意识地伸了伸手,指尖轻轻一触,还是未说什么。

慕怜香的话语都在情理之中,但是为何那一瞬,他会感觉有什么东西无形间忽然失去了?莫名地有些无力,他的眼睫轻轻垂落,这时感到手上忽而一凉,抬头时见朱颜握住了他的手,凝了会,有些无奈地一抿唇角:“怎么了?”

朱颜道:“我们也回去吧。”

段逸风点了点头。

“记得我刚才同你说过的吗?”

“是。”

“你若舍弃我…”

“再也不会了…”轻轻地一声吐息,感觉挤压在胸前的一份积郁也被沉沉地舒出,然心口却莫名空空落落的,眼前似乎还一直浮现着慕怜香抱着江无妍离去的轮廓。段逸风反手握了握朱颜,话语却也不知是说给她听还只是在告诉自己了。只是下意识地复又喃喃道:“真的,再也不会了…”

其实,他一直一直也只是害怕失去罢了。

断魂坡上已是一片草木疏离,随着几人的离开,依旧又落作了一片无人气的死寂。一地残骸,一处木屋,一座坟地。随风一散,也仅仅只留萧条。

江无妍的伤,让他们不得不在这里搁置好久。然而朱颜既然已回,也并不需要再去祥云谷,而是准备打道回府,回去长安了。

这时离三年一届的“神斗”,还有三个月。

若非亲眼看到,谁也想象不出这个人究竟经历了什么。血水一盆一盆地洗出,明明周身没有分毫损伤的痕迹,却是这样的触目惊心。感觉,似乎是在地狱走上了一遭。特意找来替江无妍洗净的几个山野村姑从未见过这种阵仗,出来时都已一个个脸色煞白、面无人色了。

就这样半睡半醒了几日,待江无妍缓缓地睁眼时,仍感觉到眼皮分外的沉重,仿似万斤重锤一般,让她顶着全身的力气才能依稀看清周围。

“醒了?”

仅仅也就那么一瞬,旁边的人却已察觉,有一只温和的手覆上了她的手背,全身支离破碎的痛间也有了几分的温存。最先看到的人却是慕怜香,以前总是见他风度翩翩的模样,这时乍眼一看,江无妍不免有些愣神。

他身上的白衣沾染着斑驳的血,但似并不是他自己的,发线稍稍有些凌乱了,随意地垂在两边,神采依旧,只是些许疲惫的神色任怎么掩藏都藏觅不了。

他是,一直都在照顾她?江无妍恍惚间终于记起林木间发生的事,一时挣扎着想起身,然而全身撕裂般的痛觉一起,倒吸一口冷气却又倒回了床上。

“所有人都没事。”慕怜香似乎知道她的想法,温温地一声,轻手轻脚地扶她坐起,已舀了一勺清粥送到她嘴边,“睡了十几天了,来,先吃点。”

江无妍一时愣神,然而下意识地已在这种哄小孩的语调下张开了嘴。稀粥顺着干燥的嗓子滑入,很润泽。还是温的,一直搁在旁边,想是随时有些凉就拿去热过。

慕怜香见她喝下,眉目间的笑意倒是真实了几分。

江无妍初醒,此时分外疲倦,一口一口无力地喝着送到嘴边的粥,这时想想,以前却也不曾想过竟然会有让慕怜香服侍的一天,竟然也抿唇露出了几分笑。

慕怜香又舀上一勺,抬眼见她这样神色,不禁玩味:“笑什么?”

江无妍轻咳一声:“我在想…长安那些眼巴巴地盼着慕丞相归去的女人们,要是知道她们的梦中情人如今却是在‘伺候’一个貌不惊人的弱女子,会是怎样心态。”

慕怜香抬眼瞥了眼她的神色,似笑非笑:“哟,还会调侃人了?看来的确是没什么大事了。”

江无妍瞥开了眼,对他的挖苦视而不见。

这时门经人轻轻地一推打开,从外走入一个人来,看见房里的神色眉目间含上笑意:“终于醒了,不然怜香又不知道还要守多少天。”

一身红衣落下的容颜随意一眼总叫人不经意地会落下视线。女子眉目间的笑意温和无邪,然江无妍周身微微一震,感觉脑海中落入这个人影的一瞬恍惚有些空白。

“朱颜已经答应随我们回长安,待你好了,我们便要启程了。”慕怜香的话落在耳边,却也感觉遥远。江无妍看着朱颜走到床榻边,垂眸间眼瞳中几分深邃,笑意清浅地几分悠扬:“无妍,你的事我也听他们都说了,今年的‘神斗’,到时候还是需要靠你…”

江无妍凝着朱颜的神色,霍尔唇角也毫无温度地一勾:“这位就是传闻中的第一神算‘朱颜’么?初次见面,以后还需要多多关照了。”

朱颜抿唇也笑:“无妍客气了。虽然我回来,但如今卜算楼的楼主仍是怜香,我也不过只是个过客罢了。”

这样的态度中无丝毫破绽,江无妍一时恍惚,却也琢磨不透了眼前这个人的心思。胸口一时微微起伏,她伸手掩唇轻轻地咳了几声。

“好了朱颜,无妍她才刚刚转醒,有话待康复后再说吧。”慕怜香散散的话语打断了二人身边异样的氛围,他有些懒懒地挑了挑眸,腻在唇角的笑闲闲的,“你也说了,如今我依旧是楼主,那么自然会保护卜算楼所有人不受伤害的。‘任何人’都不行。”说到最后一句时,语调间莫名已落上了重音。

“哦,是么?”朱颜的话若有若无地拉长了最后一声吐息,含笑看了眼慕怜香,然视线仿似泠泠地透过了他的身躯,落在分外遥远的地方,无以琢磨,“我会记住的。”

转身走出门外,她的话语却又遥遥传入屋子:“逸风,放心吧,她没事了。”

“恩。”

屋外的人沉沉地应了声,此时才知道这个人一直默默地等在外边。他在那守了多久了?江无妍感到心头微微一跳。

慕怜香低头见她这样的神色,眼里不易觉察地闪过几分异样,转而依旧温文儒雅地替她掖了掖被角:“现在不要想太多了,把这些粥喝完就早些休息。”

“恩。”江无妍点了点头,倒是难得的分外顺从。

最后一勺喂下,慕怜香搀她躺好,将床帘放落,收好残羹冷炙出了房间,轻轻合上门。

迎面而来微微有些风吹散了他的发线,微微仰头,碧色的天空投下的光影落在他的脸上,原本温和的面具一经收起,只剩一种参透人世的清冷。

十多天。从他将这个全身是血的人儿带回,已整整十多天。他几乎没有睡过一日好觉。看着一盆盆洗出的血水,他感觉被撕裂的仿佛不是她,而是他。

“呵,谁能想到呢…”轻轻自嘲般的一声,吐息弱地叫人听不真切,虚无缥缈地散在耳边清清的风中。

是啊,终究是谁能想到呢…她,居然真的还活着。

桃花二八卦

众人因江无妍的伤势而放缓了行程,悉心照顾之后她也已渐渐转好。随之,也便启程。

喧华热闹的长安,他们最终还是归来。

一辆马车辘辘行到卜算楼前,周围络绎来往的行人无不顿下脚步偷眼地看着,不由都缓上了走势。卜算楼空了数月的消息是整个长安都知道的,无数只眼睛巴巴地盼着,此一时忽然回了人,都不由一个个拉长了脖子。

马车才刚停,一个接一个络绎下车,卜算楼的门一开,就从里面闪出一个人影。

江无妍一时愣神,再看慢吞吞踱步而出的那人,不正是叶偏羽。不待她回头看先前那个疾速闪出的人儿,叶小尸的声音已经分毫不落地漏入了耳中:“哎呀呀,这个就是传说中的朱颜么?”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周围路过的人却偏偏一声不落地听了个周全,于是才下车的几人便顷刻间成了视线集聚的焦点。

“小尸,莫一惊一乍。”叶偏羽说着,然语调依旧平缓,分毫听不出责备。

叶小尸绕着朱颜几下蹦达,摸了摸下巴:“还真的带回来了呢,不枉我在长安好等。哎哎…”她话未落,领角已被一提,被迫转过身来与慕怜香咫尺对视着,不由嘟囔:“你这是做什么?”

慕怜香眯着狭长的眼在她身上一翻逡巡,笑得分外腻味:“叶小尸姑娘,为何你会在我们卜算楼‘里’呢?”

叶小尸闻言才吐一吐舌头:“看你们去找朱颜,我心下好奇想要看看。可是祥云谷里凶险未知,我不想冒险,当然是来长安等你们。至于这卜算楼么——我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孤身一人流落他乡,你就好意思让我住客栈这种不安全的地方么?反正卜算楼的门锁也不牢靠,难免遭了贼,我就当好心做好事了,替你们看个门,以免楼中失窃。”她乌溜的眼一转,笑得分外理直气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