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哥。”佟金戈是最知道董亚宁脾气的,眼看着面前玻璃杯里满溢的酒,他一阵头皮发麻。这是董亚宁来敬酒的规矩——可是真不是谁都消受的了他这份儿敬意。更何况,芳菲有话在先,不让她哥哥沾酒…明着阻止是不行的,董亚宁的面子给伤了,那是吃不了兜着走!他只好硬着头皮换着方式说:“哥哥哎,你这又来这唬人的山东人阵势了吧?Jose可是外国人,不带这样上酒的啊。就我,站着去山东地儿都得躺着回来呢;再说了,今儿不是Jose生日嘛,灌醉寿星婆可…”

“嘶!”董亚宁眼梢飞起,笑微微的瞪了佟金戈一眼,说:“我还没说怎么喝呢,你就先来了这么一串子,怎么着,你不是我这边儿的?起开!”

Josephina见状,对金戈笑笑,说:“听董先生的。”她心知董亚宁脾气古怪。尤其听说喝起酒来最容易出毛病,没想今儿撞上。也不知道是怎么个来头,只觉得这一招儿恐怕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她眼角的余光看了眼稳坐在那里的屹湘。屹湘盯着酒杯,真稳。

“这就对了嘛。”董亚宁微笑着,望着Josephina,说:“我是来敬酒的,不是来罚酒的。当然是先干为敬——Jose你随意,我知道你酒量。”

他说着,依次将面前的三杯酒端起来,静静的一饮而尽。

包间里极安静。

佟金戈是眼见着阻止不了,索性闭嘴。其他人是被董亚宁喝酒的气势给摄住,一时都屏住呼吸在看,除了屹湘。

“生日快乐。”董亚宁放下最后一盏酒杯,对Josephina说。

“谢谢。”Josephina也端起酒杯来。硕大的一只玻璃杯,盛满白酒,是可怕的香气四溢。她只喝了一口,还想再喝,便被董亚宁拦住了。

“说了你随意。跟你高高兴兴喝一杯,我这目的也算达到了。”他微笑着说,“这些年没少麻烦你,总也没机会跟你好好儿喝一杯酒,聊聊天。”

Josephina忙请他们坐。

“我们隔壁酒局也没散呢。”佟金戈趁机说。他只是跟Josephina意思了一下,就想赶紧拉着董亚宁走。

董亚宁也不是不知道他的意图,却不着急,到底坐下来跟Josephina聊了几句才离开。

他们一走,包间里又热闹起来,Josephina竟是松了口气的样子,坐下来便说:“刚才我还真有点儿紧张。真要放量的喝,今天我是躺着出去的。”她说着便笑了,看看依旧稳坐的屹湘。她其实想说,跟董亚宁认识这么久,坐下来轻松的聊聊天的机会,是极少极少的。今天董亚宁的举动有些出乎她意料,“这么喝酒太可怕了。”

屹湘点了点头。

是可怕。

层出不穷的鬼花样,目的不是喝美了,而是把人喝倒了。他从前仗着酒量好,并不介意跟人在酒桌上周、旋,其实从心里还是不喜欢这样所谓的“酒文化”。从不用人挡酒,也有几次差点喝出毛病来,他自己说过的,不勉强人喝、自己也不多喝…并不是这样的。

酒杯被侍应生收走了,她的目光没有了落脚处似的,一时间有些不自在,她悄声说:“我出去下。”

第二十七章 修竹风荷的屹立(十二)

仲夏夜,户外的风都像炉膛上方送来的。

屹湘刚刚在盥洗室清洁过的面孔,很快又蒙了一层水珠。被热风一吹,迅速的蒸发了。随之蒸发的,还有体内输送出来的酒精。草地中央有一架秋千,她坐上去。晃晃悠悠中,她仰头看了看天空,很黑,月不圆却明亮。月光莹洁,映亮了她,也映亮了她的心似的,只觉得这会儿,一透气,透的头脑澄净。澄净的一点杂质和影像也没有。

远远的似乎听到有人在说话,也有笑声伴着,只是很远,遥不可及似的。

她摸了摸身上,出来时什么也没拿,只拎了一条湿手帕,是刚刚在盥洗室里洗了半天的。倒不是有多脏,而是那样重复的清洁一样东西的动作,不用思考不用动脑,能让她在酒精作用下乱跳的心快些恢复平稳。

秋千是藤编的,她的手顺着藤编的纹路摩挲着,细细的刺翘起,扎进指尖,一瞬,有点钻心的疼。看不到那根到底刺在哪儿,只是摁下去,疼。

她呆呆的盯了指尖半晌,想起出来也有一会儿了,怕里面担心,起身往回走。

青草地边的石栏上,伏着的人,身形瘦长。影子则被斜射的光拉的更长。人有影子伴着,不知为何看上去,却显得更加的孤绝。

屹湘看了看自己。一身黑色的衣裙在夜里是最好的掩饰。她挪动了下位子,将他看的更清楚些——他大概并没有发现小花园里还有另一个人,正自以为是独处的时刻里,毫不掩饰他的不舒服。她能看到他紧皱的眉头,在月色下显得愈加清瘦而苍白的脸上挂着汗水。

屹湘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她轻移脚步,踏在青草地上,傍晚也许是刚刚喷洒过清水,草地湿润,湿了她的鞋子和脚。

声音很轻很轻,她走向他的脚步。

他离她越来越近,近到他浅青灰色的亚麻外衣上,那自然形成的折痕,水波纹似的一漾一漾的,已经漾进了她的眼中…他将外衣脱下来,搭在肩上,里面的衬衫,背上清晰的印着潮湿的印记。并没有回身,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却在她的手帕即将递过来的时刻,一回手,将她的手挡住了。

“走开。”他收了手。

她并没有立即走开,而是将手帕轻轻放在石栏上,一言未发的,后退了两步。

她握了下手腕。手腕子碰到他的手臂,滚烫滚烫的。

“让你走开,没听到吗?”他说。语气淡淡的。

她在心里说了声听到。

不用他说,她也知道自己该走开,当没看到他一样走开…她又后退了两步。脚步轻的自己都完全听不到了。可这小小的步幅的震动,却好像不止在脚下那一方石板地上,也连接到了心上。

他的背影在她的视野中,明明该是越来越远的,却总觉得越来越清晰,清晰的幻化成正面。

她站住了。

不是幻觉,是他真的已经来到她面前。

一退一进之间,他轻而易举的将她逼到了角落里。这是个阴暗的,月光灯光都耀不到的地方。只有他们两人,心跳可闻。

他伸手,握住了她纤细的腰,低低的说:“我说过了,让你走开。”

他的手却是异常的凉。

她仰着脸,没有出声,只是看着他。尽管这么暗的地方,她看不太清楚他的脸,却不知为何,在这个时候,特别的想要看清楚他。心里是明白,这样的董亚宁,面对她做出什么事、说出什么话,都是有可能的,而她又是自觉的走到了他身后来的。如果这是错误,那么是她给了他机会。

但是她并不担心。

也许是因为更坏的情况都已经经历过,也许是因为其他的什么。总之她并不担心。

她沉默,董亚宁也随之沉默。

他冰凉的手似乎只是找了一个合适的地方放置。

那优美的弧线,恰好给他的手掌贴合。温热的,能让他的手沾满血肉气息…

“董亚宁,你放开手,我才能走。”她说。他身上有浓浓的酒气。只是这样的浓度,并不足以让他失去理智。她知道他的量,也知道他的度。只是不知道他的量和度,还在不在此刻面对自己的时候生效。

他低声的笑了。

她听的出他笑里的讥诮。这本来应该让她很生气,可是也没有。就连他接下来说“你忘了,我从来不拒绝送上门来的猎物”,都没让她头脑发热。她只是冷静的重复了一遍,说:“你放开手。”

就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扣在她腰上的那只温度慢慢的接近她体温的手,反而握的更紧了些。

“现在,你想走,我不想放了。”他笑着说。手底下,她的身体,柔滑的鲶鱼似的。在他初初一触的时候,紧绷的像石头,渐渐的,柔软下来。这种柔软,却比那样的紧绷僵硬,更让人恼火似的,他又狠狠的收了下手,听到她低沉的呼吸有片刻的阻滞,知道她疼了,却是忍着不吭声。柔韧迂回的,抵挡着他。

她身上也有酒气。正是因为她喝了酒,才会这么走近他吧。此刻如果看的清她的脸,她脸上一定是有着迷人的酡红的…他闭了下眼。身体是有些失去控制的,想要向她倾过去。于是他手臂撑在墙上,低声笑着,弯下身来,精准的对着她的面孔,说:“你是不是觉得,现在我需要安慰?”

她沉默着。

董亚宁的声音清晰,半丝儿不带颤。甚至连呼吸都控制很好,酒气距离她面前很近的位置,就是到不了她近前。

“嗯?”他手都出了汗。额上也是汗。明明脱了外衣,还是热。他能感觉到汗水顺着额头在往下流,眼睛被汗水浸着,微微的疼痛。

“董亚宁。”屹湘轻声的叫他。

他嗯了一声,“说。”

“没什么,就想叫叫你。”她说。其实是想确定一下,眼前这个人。是不是,连一丝善意都不必再彼此交付的那个?应该是的。

董亚宁怔忡。

这句话,她曾经无数次的对他说过。

董亚宁,亚宁,阿笨…

咹?什么事?

没什么,就想叫叫你…

不管他是在干什么,洗澡也好,画图也好,哪怕是昏昏欲睡甚至是酣睡中都好,随时随地的叫他。

他答应了,她就会说没什么,就想叫叫你,确定你在…

他听不出此刻她语气中是不是有复杂的含义。

他今天喝了很多酒,目的就是能让自己的知觉迟钝一点点。这一点点,也许让他错过了一点什么。不过他想,错过就错过了吧,她在他面前就够了。

“要说送上门来的猎物,我对你来说,永远不是。”她说着,推开他。很轻松的就推开了。他的身体好像十分的轻。这让她的手掌都有些发颤。“就算是不认识的人,看着他不舒服,给他一条手帕一杯水,也是应该的。”

董亚宁笑了下。

她说的没错。就算是不认识的人,她也会这样。

“你不用这样,我知道什么时候该躲着你。安慰你?你好奇怪。”她说完就走。

他看到她要离开的脚步十分坚决,却在一瞬间将她拉回了自己的控制范围。

她并不显得惊慌,只是比起刚刚,她身上已经没了那几分柔软。

“董亚宁,你别过分。我可以给你手帕,不代表我可以给你欺负。”她镇定而坚决的说。

“今天先越界的是你。”他阴阴的笑着,“那怎么能怪我过分。”他凉凉的手抚上她的颈子,轻轻的滑着,向下,落在她的锁骨处。隔着柔软的丝绸,手指亲吻着她的肌肤。

“住手。”她说。

他果然住了手,却问:“怎么了?不喜欢啊?”

“不喜欢。”她直截了当。

“那你喜欢怎么样的?更刺激点儿的?”他低声,在她耳边。充满了诱惑的,又十分恶毒的问她。他知道,以她的心性,尤其是从他嘴里说出来,这无异于最大的侮辱。

她的声音却比他更低,也更冷静的说:“你用我喜欢的方式,去对待别的女人的时候,有没有问过,她们喜不喜欢?”

静默了片刻,董亚宁笑起来。

“我知道你最近跟莫怡然有接触。显然她还是很关心我。或者说的更清楚点儿,是,很关心,我们?”他靠近她些,依旧低声的,含着笑问:“难道因为她说了什么,让你对我…”

“我对你,早就说清楚了。你和我,早无干系。”屹湘说着,后退,背贴着墙壁。墙壁经过一天的曝晒而滚烫,她汗流浃背。

“又撇的一干二净,好厉害的邱湘湘。”董亚宁冷笑。

他将邱湘湘三个字咬的很清晰,像是恨不得搓碎了。

屹湘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第二十七章 修竹风荷的屹立(十三)

“你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却忘了我跟你,淌过那样的浑水,谁都不可能再干干净净。”

“所以呢,你就让自己脏下去?”

“我脏?谁又干净了?你嘛?潇潇嘛?你那了不起的父母?他们那一条藤儿的瓜?哪一个?你告诉我。”董亚宁忽的抬手卡住了屹湘的颈子,“好的。算我最脏。我也用我的方式,在还我欠过的债。我脏…那你就别来招惹我,离我远远的,不然我可顾不得什么礼义廉耻。你知道这些东西,我都没有。”

“董亚宁!”屹湘的声音终于失去了几分镇静。董亚宁…还是将这些最不堪入目的事,以不堪入耳的方式,明明白白的摆在了他们中间。

避无可避,也无路可避。

“怎么?受不了了?这一局步步为营,你帮忙守住了几寸阵地?”董亚宁阴恻恻的笑着,“你心里清楚,我也明白。甭对我心存愧疚,还有什么同情。我之前那也不过是,扰乱军心而已…现在,你送上门来,我当然不会拒绝,不过,我也不稀罕。知道了?”

“知道。”屹湘清楚的吐出这两个字来。院子外面的光线闪过,她正注视着他,视线平平的,锁定的是他胸口。如果目光可以是利刃,早已经插进了那个位置。她稳稳的说:“董亚宁你以后,千万别再偷偷的看多多;也千万别明目张胆的照着我的样子,来寻找下一个目标。没的让我恶心。”

“你多虑了。”董亚宁的嘴唇一张一翕,扇动起来的一点点风,吹在屹湘的耳廓周围,“我绝对不会那么做,多多么…你自管留着,我才不会跟你抢。好好的教他,你知道他身上流着谁的血…当然了,他有个好舅舅,就算作出个大天来,想必也用不到我。至于我的目标,你也不用介意。不管多像你,都不再是你。你这样的女人,这辈子,我不想再碰到第二个。不过要是你舍不得我,我倒是不介意…”

“啪”的一下,很轻的一巴掌,声音也不大,但落在董亚宁的腮上,又稳又准。

“今天你说的话,自己记住。”屹湘轻声的说,“没有跟你在一起,是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你让开!”

董亚宁没让。

于是两人像两尊雕塑似的,直挺挺的站在那里。

屹湘的眼睛里在不断的涌出热乎乎的液体,她强忍着,不让自己的呼吸产生异状。就在她要暴露自己哭泣的一刻,她急忙的想要从他身旁逃离。可是董亚宁将她拦住,凶狠而猛烈的,吻住了她的唇…蛮横的、带着明确的惩罚性的亲吻,真让人痛到骨里去。

屹湘狠狠的咬着董亚宁的嘴唇,血腥味充斥着鼻腔,董亚宁却丝毫没有放松。

屹湘就觉得自己全身的骨节儿都在痛,提醒着她刚刚他们是怎么样的互相伤害…她用几乎是最后的一点清醒的意识和气力,踮起脚尖,回吻他。

董亚宁的唇舌在她的回吻中渐渐找回了正确节奏似的,温柔而有力。

这一吻,缠绵至极。

此时任谁发现他们,都会觉得紧紧的叠在一起的两人,亲密无间,却再不会想到,恰恰是这样的,恨意重重。

屹湘在亲吻中移动脚步,董亚宁的颈子被她勾的低下来,后背靠着长满爬墙虎的石墙。他的手始终紧紧的扣着她的腰肢,将她固定在自己身前…就在她试图抬腿攻击他的一瞬,他的手却迅速的离开了她的腰,同时转身,将她整个人推着摔在了墙上,她的腿被他紧紧的压制住…亲吻还在继续,仿佛一场永不会结束的战争。

可是她却在他攻城略地中节节败退,终于放弃了抵抗。

他停下来。

月光下她微扬的脸,沾满了汗水,也许还有泪。

他低声的,在她耳边说:“别跟我耍花样。这些招数儿,在我面前用一次就足够了…我知道你现在杀了我的心都有,但是也别否认,我永远是最了解你的那一个…”

“董亚宁,你无耻!”她浑身发抖。

董亚宁放开她,说:“今天跟你说过的话,我会都记住的。”

他背过身去,不再看她。

没有听到她的脚步声。

像她靠近他的时候一样,她离开他的时候,也轻灵无比。

他眼前有些发黑,嘴巴里有残留的血腥味。血腥味越来越浓,他扶住石栏。

其实他倒是希望能听到她的脚步声,每一下,都像踩在心弦上。

他扼制不住的笑起来,笑的小花园似乎都在旋转,而那秋千,却在旋转中岿然不动…时间不知过去多久,他闻到一股淡淡的烟味,深深的吸着气,那烟味便浓了些。于是他回头,远远的,靠在门前石柱上的人,看到他,掐灭了手里的烟,不声不响的朝他走来。

“你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叶崇磬高大壮硕的身形,几乎能把董亚宁罩住。他一抬手,拎住了董亚宁的衣领,猛的一甩,将他甩在石墙上,“你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董亚宁格开叶崇磬的手,没能得逞。叶崇磬的怒气,令他的掌握有不可撼动的力量。

叶崇磬阴沉着脸,说:“亚宁,你会彻底失去她的。”

“那又怎样?”董亚宁问。他趁着叶崇磬被他的反问弄的一错神,一把推了叶崇磬一个趔趄,“我TM不在乎。不在乎!”

叶崇磬咬了下牙,一拳挥过去,正砸在董亚宁的下巴处。

董亚宁冷不丁的被他一记老拳挥到砸中,整个人向后倒去,叶崇磬眼疾手快的扯住他的衣领,将他带到自己面前,说:“董亚宁,难道你没有真正的失去过什么吗?”

“对,我没真正失去过。你有?你有是吗?”董亚宁瞪着血红的眼睛,口中迸发出的是极尖利的刺。

“我有。”叶崇磬低声的说,“所以,别轻易的切断那些你承受不住失去的联系。”

第二十七章 修竹风荷的屹立(十四)

董亚宁抬手蹭着下巴。火辣辣的疼着,嘴巴里有血腥味。

叶崇磬松了手,弯身将落在地上的那条手帕捡起来。白色的亚麻手帕,花边是手工蕾丝,银线挑绣的字母,清楚的显示着这是谁落下的东西。潮湿的,沾了草叶。他将手帕挑着,放在他和董亚宁之间的中心位置,说:“等你后悔、或者哪怕只是觉得不妥的时候,来不及的。”

“我不后悔。”董亚宁拂开叶崇磬的手。手帕清凉起舞,扫过他的手背。他清清楚楚的说,“我和湘湘,跟你和菁菁不同。我和多多,也跟你那个没出世的孩子不同。”

他清清楚楚的说出来,也就清清楚楚的看到叶崇磬的脸被阴影迅速笼罩了。他知道自己这下,真的戳中了叶崇磬的痛楚。

叶崇磬单手揪住他的衬衣领子,狠狠的、无声无息的收着手心里的布料。布料简直成了绳索,再收几分,就能让董亚宁窒息了…董亚宁已经开始感觉到呼吸困难,他还是继续说:“不止这些,我跟你,更是不一样。老叶,换个位置,我不一定比你做的差;换个位置,你也不见得会有比我更好的选择。别跟我说教,别教我怎么做,你,所有的人,都没有这个资格。”

他一句一句的说着,叶崇磬则一分一分的送着手心里的布料。

叶崇磬深沉的眼盯着董亚宁。这张脸,这几年他在所有的朋友里看的最多,熟的不能再熟了。从模样到性情,了解的不能再了解了。董亚宁做出什么出人意表的事情来,大约在他,也只是意料之中,包括他随时口不择言的伤人,就像刚刚。

“你非得这样?”叶崇磬问。他松开手里最后一点布料。他搓了下手掌,掌心太热了,要起火了似的。

董亚宁从容的将自己的外衣穿上,整理好,言不对题的说:“至于湘湘,你要觉得你确实能给她幸福,那就去。不管是她,还是多多,我都已经放下了。”董亚宁轻声的说。

“是吗?”叶崇磬也轻声的反问。他这张清瘦的脸上挂着的淡淡微笑,突然间一腔怒火蹿的更加猛烈起来。他真不该下了飞机就奔这里,真不该主动来找不见踪影的董亚宁,真不该在里面碰到流泪还若无其事的屹湘,更不该再看见董亚宁这副古怪的样子…他又一拳照准了董亚宁便挥过去。

如果说上一拳还留了三分力气,这一拳便十足十的发了力。

董亚宁几乎听得到下颌骨破碎的声音,在他倒地的时候。疼痛是在好一会儿之后才袭来的,他知道自己是被打懵了。疼,非常的疼,可是也非常的痛快…他耳边嗡嗡作响,但还听得清叶崇磬在说:“混蛋。”

他古怪的笑着。

她骂他无耻,他骂他混蛋。

叶崇磬浑厚的嗓音压下来,对董亚宁说:“总有些事儿,你明明能做的更漂亮,偏偏不。金戈!”

好远好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响应。

“你把这个混蛋送回去。他喝多了。”叶崇磬说完就走。带着他那一身淡淡的烟草味。

“叶哥!”金戈叫叶崇磬。他出来的晚了,这全武行的上演,只看到了个结尾。以叶崇磬的性子,居然都动了手…他只见叶崇磬头都没回的挥了下手,说“明天酒醒了,告诉他是谁打的”,便开了门,一闪身,那高大的身躯便不见了。

金戈呼了口气,转身看着董亚宁。好半晌,他没动,只是看着,纹丝不动的董亚宁。

董亚宁躺在地上,望着天上,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却看到了星星。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他耳边有人在唱歌。

很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