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正的对着他。

他灿若星辰的眸子。

“我,明天这个时候,应该在飞机上了…董亚宁,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在我就要离开的时候,还要千里迢迢回到这里来…但是,我来了。”屹湘伸手出去,将他胸前的棉衫捉一团在手心里,用力的扯住,咬牙切齿的说:“我来了,董亚宁。现在,不管你有什么理由,请你、跟我一起,离开这里。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我没有多少时间耗在这里;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你也没有多少时间耗在这里——我不会赖着你、不会缠着你、也不会对你有别的要求、更早已对你没有非分之想,就只有一样,你必须马上回北京。”

“进来。”董亚宁等着屹湘说完,轻轻的说。

手指蹭过她的下巴。

一颗一颗的汗珠和泪珠顺着她的下巴往下落,落的节奏跟她急切的语气一致。

好像屹湘刚刚说的那些他完全没有听到,或者她说的全都是无关紧要的,丝毫没有对他形成冲击和影响。

屹湘愤怒的挡开他的手。

“董亚宁!”

“不进来吗?外面风有点儿大。”他说着侧了身,手插进裤袋里。悠闲自在的,仿佛这是他的家、他的院子。见她没有动,他索性再侧了下身,靠在门板上,“四大因为刚才帮忙骗你们,不好意思再见你,带着二虎躲后面院儿里去了——这儿就只有你我。”

就像个小孩子——或者就仅仅是像温室里的一棵娇贵的兰花,在抱怨外面的风大了——屹湘忽然有种错觉,这不是董亚宁,而是多多在跟她说话——他永远有办法在最短的时间内让莫失去理智、永远有办法把你的话当耳旁风、永远有办法让你对他让步…

屹湘深深的吸着气,问:“在这个时候,你怎么还能这么任性?从昨天晚上开始,多少人为了你牵肠挂肚、彻夜未眠?你是不知道吗?明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你还这么着…你是嫌你自己折腾的不够,还是嫌你把人逼的不够?你这个混蛋…”

她话音未落,已经被他牵着手一把带进了门内。

木门在她身后被合拢,她的背靠在门板上,重重的、带着咸味的呼吸,在她面前。

她身上一阵战栗滚过。

他觉察,将她扣的更紧些。

身体靠的这样近,而上次靠的这样近,又是那样的互相伤害。

他记得,她更记得。

她看着他的脸,光线渐渐的在暗去。阴云正飘过上空,阳光被强风吹动的阴云遮蔽,急速变换位置的阴影,令他的脸真正的阴晴不定…但其实他从出现在她面前直到现在,脸上始终平平静静,不曾有任何特别情绪的泄露。就好像他是正正常常的来岛上度假,外面发生的一切包括出现在他面前的她,对他来说起码此刻都是毫无关系的。

阴云密集起来,云层在加厚。

似乎暴风雨再次逼近,身边回旋的气流中又有了让人憋闷的味道。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紧紧相对的两个人,甚至已经觉察到对方的身体,那逐渐加深的潮湿。

“你走吧。”他说。手臂撑了下,给她让出空间。

湿透了的衣裙软塌塌的缚在身上,让她像一只湿了翅膀的蝴蝶,沉重的再也飞不起来似的,落在这狭小阴暗的空间里。

“我会回去的。”他伸展了下手臂。柔软的,甚至有些慵懒的,对着她说:“惊动了你们,倒让我难为情了。本来就不过是出来遛遛狗、散散心,一不小心跑远了,还赶上台风了,没办法跟家里报平安,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慌什么呢都?像我这样的混蛋,能出什么事儿?大不了,不就是被收押?又不会被判死刑。”

他撸了下他那极短的发,笑微微的,像是耐了极大的性子。

她死盯着他。

他不说话了。

薄薄的唇有些干,他舔了一下下唇。温润的意思被风瞬间带走,干燥的更厉害。这让他有些烦躁。既烦躁这让人憋闷焦虑的天气,也烦躁在这憋闷焦虑的天气里,不得不面对她——这个凭空而降的女人——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人。不能说他期待的是她更猛烈的羞辱和攻击,可她这样安静的站在他面前,让他更为不适。这让他没法儿用任何一种在他来说常规的举动去对待她。于是他也盯着她的眼…真是美丽至极的一双眼。刚刚还被泪水洗过的,痕迹未消。

他已经有好久没有这么仔细的看过这对眼睛。

不是没有机会,而是不能。

唯有面对她的时候,他的意志远没有自己想的坚强。

他硬是转开了脸,说:“暴风雨就来了。你愿意跟我被困在这里?不怕出事儿?”

她伸出手臂,将他的身体环住,拉近自己。

非常生疏的动作,她已经不太记得,要怎么去拥抱这个人…他瘦了很多。她的手臂圈住他的腰,清晰的辨别出他的肋骨边缘在什么位置。

她心里一阵酸楚,紧紧的将他拥抱。

董亚宁粗暴的将她推开。

重重的,屹湘的后背撞在门板上。灼痛感再次席卷了她。

没吭声,她再次从背后抱住了他,这一次,两手紧扣。一反一正,紧扣在一起。

他冰凉的手试图解开这个像焊死在一处似的扣,从中间、从她紧合的手心处,拉开她的手。

背上一层层的汗在往外冒。

门楼外暴雨倾盆而下,顺着屋檐滚滚落下来,落在地上,形成白花花的水流,很快的,在天井里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漩涡…

“董亚宁,我明天早上飞纽约。”屹湘说。

手心仍然紧扣,手臂仍然紧紧的贴着他紧绷的身体。他并没有用尽全力去挣脱她,或者是用尽全力了,但是没能挣脱…她在说话的时候也并不曾放松手上的力量,就像一把锁,锁住他,哪怕只有这一会儿,她得把话说完。

“…原本我就想早点儿离开这个地方,再不回来也没关系。因为…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现在,”她的嘴唇碰到他背上被汗水浸透的棉衫。紧贴着他肌肤的棉衫,肌理分明。她的唇麻木微痛,“真的没有了…没什么再值得我回来的。”

她紧扣的手,骨节像是定了型。他的身体却像是在收缩,空荡荡的手臂,挂不住他。

第二十九章 乱云薄暮的惊回(九)

暴雨和海浪声,已经分不清哪个更响,正像此时,她的心跳和他的究竟是谁更急切,也分不清。

她的手腕碰到他的。那坚硬的表壳和他的手一样凉。

看不到他的表…叶崇磬说亚宁的表上永远有一个是伦敦时间…她微张着嘴唇。

是的,至少曾经是。

她第一次发现的时候觉得他行为怪异,笑着问干嘛啊你这是干嘛,方便查岗?

猜到这是他为即将来临的分别开始做的无数“微调”中的一个。所有的微小调整,都将积累成那样一个大大的、远距离的分别。才刚刚开始的感情,就算身体里蕴藏着巨大的能量有信心会把它浇灌的茁壮,可还是会有萌动的担心。他有,她也有。

他起先有点忸怩。见她并没露出感动的神气,反而看上去在笑他,又生气。说我乐意不行啊。我为了方便看英超不行啊…

她笑着亲他。把他瞬间被自己折腾出来的火气都给灭掉。亲的他神魂颠倒的,乖的像小奶狗似的了,她才说行是行的,可你要是敢掐准了时间打电话给我、打扰我睡觉更讨厌的是胆敢查我的岗…你看我到时候怎么收拾你!

要怎么收拾我?那你要怎么收拾我?说来听听,看我值不值当的犯规…他好无赖的说。

笑的一塌糊涂,缠绵的一塌糊涂。

当分别近在眉睫,耳鬓厮磨都来不及,还想什么犯规惩罚收拾吵嘴呢?尽管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闹就是他们俩的常态。

她说傻瓜,七个小时的时差而已,很难记住吗…她戳戳那个傻瓜的腮。戳在那柔软的、不会有胡茬扎手的地方。黏黏的,有吸力似的,让她挪不开手指。

他半晌才说,你这个没良心的丫头…我特意换了这么一款表哎…这样我就会知道等我肚子饿了要吃午饭的时候,你该起床了,如果正常的话;你要睡觉的时候,我该去跑步了,如果正常的话…

如果正常的话。

这话…说给她听的吧。她的作息,那即将到来的生活,在他的预见中,将会是多么的不规律,而他又是多么的担心呢?

不是不感动,而是她习惯了,不说。

只是后来,若是她够细心,应该知道的,他真的极少在她应该熟睡的格林威治时间的深夜用任何一种方式打扰她,哪怕只是一条短讯…哪怕其实那时候,她并没有在休息。她有她忙碌不堪根本无暇分神顾及细小琐碎事情的生活,也有精彩绚烂之极的日子。

也爱他的突然而至。爱他给予的意外和惊喜。爱他装作其实只是路过的别扭样子。

当他掐准了时间,拎着早点敲响她的房门、她不在他就等候,也从来没有跟她要过她公寓门上的钥匙…尽管那时候,其实他如果开口要,她一定会给;而他不要,她也就想不起来应该那么做。

应该是…在太多的点点滴滴中,忽略了他。就在他用这样一种最无声无息的方式,陪伴着她、陪伴着她成长的时候…也正是用这样一种最无声无息的方式,在漫漫流过的日月中,提醒着在那个时区里,有一个他恨到几乎忘了自己的女人…

屹湘握住亚宁的手腕,滚烫的手心,温暖着冰凉的腕表。

董亚宁托住她的手。他看到的,却是她那缠绕了数圈的表带。明明什么都看不到,他眼中仍然是若婴儿哭诉的嘴巴的伤…他僵直的站在那里。

雨越下越大,他想让她马上离开这里,已经越来越不可能。

她像一贴温柔的膏药,就这样贴近他的身体。他知道接下去,自己的身体会从清凉到灼热,也许会在灼热中燃烧…直到化为灰烬。

他的手沉下去。

屹湘的睫毛抖着,细碎的汗珠落下来,滴进眼睛里。眼睛更痛。

她闭上眼睛,额头抵在他的背上——他心脏的位置。

竟感受不到他的心跳…她的心猛然刺痛,就忍不住更用力的抱住他。明明刚刚已经觉得耗尽的力气,再一次的聚集起来。抱住他,却有种可怕的念头,不知道为什么,越用力、就觉得他越瘦弱越坚硬而且越来越轻薄…她紧紧的箍着他。

“董亚宁…我会把多多带好…给他我能给的最多的爱、最好的环境,还有我欠他的所有时光…爱他、宠他…尽我所能。像我曾经得到过的那样。”她说。

他说过,男孩子,不要宠。

可是她会宠。一定会。而且一定要。就算是把他宠上了天,都没关系。只嫌不够而已。

她永远不会告诉眼前的这个人,无数的日子里,她梦想会有那样的机会,她能在半夜醒来的时候,只需走到隔壁房间去,推开、房门就能看到一个撅着圆圆的小屁股的婴儿…看他在酣睡中是抱着可爱的海豚还是咬着温柔的奶嘴——这对她来说曾以为会是永久的梦魇,也即将过去。她不会告诉他这个的。也不会告诉他,如果那个婴儿犯了错,把她气急了,她也会下狠手痛打他的…绝不告诉他。

他的背绷直了。

“…这不是弥补,我永远也弥补不了那些我欠他的…我只想,在我还能够做到的时候,把我能给他的一切,都给他…让他…能够好好的…长大,能够好好的…活着。活的精彩、漂亮、帅气,直到他…再也不需要我。往下走,会有多少的困难,我预测不出来,也计算不出来。这远远不是一场可能会身败名裂的官司、也远远不是尽力了就一定会获得成功的事情所能比较的。但是我看到多多,我知道我不怕身败名裂,也不怕任何失败,甚至也不怕忽然哪一天,我会死去,因为有他。因为,我不再逃避他的存在,我全心全意的,在过着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不管我是Vanessa,还是妈妈…总有一天,他会知道我曾经面临的所有困难和我的选择——到那样一天,我期望那样一天,能从他那里得到的,不是一句我原谅,而是我理解——所以董亚宁…”她脸是湿的,他的背也是湿的,印在一起,落下一个清晰的印子。

暴雨落地弹起,烟雾弥漫,让人看不清其他。

董亚宁缓慢的回过身来。

她的手臂细长孱弱,却在这时有种让他难以挣脱的力量。

他用了好一会儿才完成这个转身,来面对她。

水雾将两人笼罩,从头到脚的,他们都湿淋淋的,冷意在遍体乱窜,似乎身体渐渐有被冻僵的趋势,可同时也有什么在渐渐的爬升…屹湘知道,她的心在慢慢的向上爬。

“所以…董亚宁,”她用手形成的那把锁打开,勒的太紧了,有些变形的手仍然保持着那个样子,贴在他的腰间。她仰头看着他,说:“我理解。”

“理解什么?”他浓的如同浸了墨汁的眉,长长的扫向鬓边,涩着声音问她。理解什么?她理解什么,这个女人,对他,还能理解什么呢…他眼窝微陷,发红。

屹湘的手伸平,覆在他的背上。仿佛所有的力气都已经使尽,她非常非常轻。

她看着他,宁愿他眉眼间似有笑意浸润——他鼻翼微微颤动,肯定已经有两天没剃须了,脸上胡茬有些重,衬的脸就更白,白的不见一丝血色…

“一切。”她说。

他在长久的、长久的注视她的眼睛之后,很轻、很轻的,在她的额角印了一个吻。

他说:“不用。”

他连呼出来的气息,都是凉的。

她闭了下眼。

“既然再没有什么值得你留恋了,既然有那么多需要你做的,就去你该去的地方做你该做的事。”他看着她。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他明白为什么她不惜说出这样的话,就连她珍爱的家人都在这一刻被她放置一旁。

她的气息齐着他的胸口,从棉衫的缝隙中钻进他体内。

暴雨如注中,静静的对峙中,她后退。

只消两步,已经退进了暴雨之中,瞬间,从头到脚便被浇了个透。雨水在她脸上形成道道沟壑,连睫毛都被淹没。冰冷冰冷的有着巨大重量的雨,将她的肩头压住,极沉。

董亚宁伸手拽她。

屹湘握住他的手。天井里的冷雨形成洪流和漩涡,淹没到脚踝处,冷的让人浑身打颤,她倔强的退着,拉着他的手,让他不得不跟着她后退的脚步…

董亚宁猛的将她抱起来,急速的趟过水流,一脚踹开、房门,将她丢下来。

他甩着脸上的水,抬手从晾衣绳上抽下一条半干不湿的毛巾,同样甩在她脸上,看了一眼跟着他们进来的旺财,在不住的甩着自己被淋湿的毛发…头脑中滚过一波热浪,实在难以控制他压制了很久的火爆脾气了。

“你TMD是不是找死来的…”他回过身来,张口便骂。

屹湘翘起脚来,勾住了他的颈子…

第二十九章 乱云薄暮的惊回(十)

她的唇首先够到了他颈子。柔润的唇通了电一般,迅速的黏住他颈上的肌肤,血管里原本往统一方向而去的血流,忽然像被打乱了方向,开始横冲直闯起来…她用力的吻下去,唇齿微张,将他汗湿的肌肤含住,咬啮着,狠狠的…眼泪几乎是同时的夺眶而出。

董亚宁被这凶悍的亲吻弄的整个人头脑瞬间一片空白,他下意识的将她抱起来,于是她真的像膏药似的,紧紧的贴着他的身子,让他在被粘紧的瞬间,只能负着她的重量…他是想要将她扯开的。扯开她丢在一边,可是这两具身躯之间就像是凭空生出了吸盘,空气被挤压出去,越来越紧的,结合在一起。他再要想退,已经没有了退路似的。

她的亲吻一路蜿蜒而上,终于紧紧的贴住他紧闭的唇。

沾满泪水的唇齿,倔强的想要开启他的。

董亚宁忍耐着,不想给她这个机会。而她溜滑而灼热的舌尖,顺着他唇的轮廓游走,意志坚定的,就想要攻破他的防线…他能觉察到,这简直是带着绝望的愤怒和力量,让他心底生骇。只觉得要控制、控制,却能控制住自己,控制不了她…渐渐的那微咸的味道,渗进了血腥味。疼痛一点点的散开,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儿在疼。额头上的汗涔涔的往外冒,跟她的汗水混在一起。皮肤下横冲直闯的血流和热力,跟她一样,也有自己的意志似的,给他强大的冲击。

董亚宁躲开屹湘的亲吻。

被她吻过的地方,烫的很。他需要冷静下来。

他用力的往外推她。

推不动。

她重重的喘息,在他耳边。一步一步的,逼的他跟她一道,踩着凌乱而华丽的舞步似的,没有优雅也没有节奏,就要他跟她一起,就在眼下,烧到同一个温度…他被挤到了门边,剧烈的晃动让门上的玻璃在不停的响,像遥远的铃声…他转了下身,身体伏在她身上,撑住了门框。

“别这样,湘湘。”他说。

她沉默着。面颊绯红。白皙的、潮润的皮肤,透出极其诱人的绯红色,一对更是眼睛亮的怕人。

他的呼吸在她的头顶,雨下的更大,他的呼吸声几乎被雨落的声音掩盖。

她咬着嘴唇。克制力已经很难压住唇上的颤抖。她抬手握住他的下巴…“董亚宁,”她声音很小很小,“暂时的,把那些忘掉…所有的。”她温柔的热烈的手,紧贴着他的下巴,手指在那道光滑的伤疤上移动着。

移动带来的说痒不痒,说痛不痛,却又有着说不出痒和痛的感觉,在他身体的别处,勾起热潮。

他别开脸,斜靠在门上。

她的手停下来。

身后的房门被她不知何时用脚尖勾开了,令他险些失去重心的同时眼前顿时一亮,白花花的一片…热潮在慢慢的淹没他。风雨毫不间断的落在窗上,暗暗的光将陈旧的向阳花投在簟子上,阴影中有个蠢蠢欲动的念头,在他身体里复活。

他重重的吸着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些。可是周遭的空气只会比他体内的更具热度,他的身体是越来越热。

她在他身后,没有转身,手背回去,轻巧的卡上了锁。

当那锁里的弹簧发出细巧而微小的一声,他忽然觉得自己在坚持的这个漫长的、长久的抵抗,轰的一下,塌出缺口,眼睁睁的看着肆虐的洪流在将缺口迅速的扩大…眼前薄薄的簟子,编织着绵延不断的卍字花纹的、清凉薄巧的、会给肌肤最舒适的抚慰的簟子,都是那么的熟悉。而窗帘上向阳花的阴影,让浅浅的棕色上,加了规则的褐色。

他扶住炕沿,簟子细腻的纹路贴着他的手。

她就站在他身后,他知道。

除了雨声,他应该听不到别的,可是他分明听到了裂帛的脆响…他的臂膀颤了一下。

已经湿透了的裙子,沉重而强韧,她弯下身,解开那个扣结,向上撕开。

裙子成了缚在身上的布片。

她从穿衣镜中看到自己,就像浸在水中的一片茶树叶子,湿润、直立、翠色夺人…她将这一片翠色褪下。

所有的束缚都可以在顷刻之间解除,她站立不动,等着他,等他回头看她。

在无数的日子里,只要她肯回头,就能看到他;而对他来说,亦是如此。

她的身体、她的心,在这个时候,完全静了下来…

董亚宁转回了身。

她温柔的、沉静的、美好的身体和清亮的、坚定的、专注的目光,密密的网一般,将他网住,迅速收缩战线。

他一步向前,将她抱在怀里。

她的身体非常的轻。

在他的手中,薄薄的腰肢,软而绵,似是随时会融化,会消失不见,就如同最近这些日子里,她总是悄悄的在他梦里这样倏忽之间出现,又静默的消失…让他惊醒,让他惆怅,让他,浑身都疼痛,也知道这疼痛无法消散,即便是她真正的出现在他面前,疼痛也只会加剧。正如眼下。

他握着她的腰肢。

他的手不会再长长,是的,他从20岁长高了最后一公分开始就没有再突破过185公分这个数字,那么就是她的腰肢比起上次被他握在身前,她也瘦了很多。

他低低的叹息。

她从来不是个安静的情人,从来不是。

她主动、火爆、热辣的让人随时失控,可是也知道偶尔该怎么样,以静制动。就比如眼下,她一动不动,等着他,在刚刚暴风雨般的交战之后,等着他,把主动权交给了他…头脑中有零星的火花在爆开似的,热度一点一点的增加,随着火花越来越密集的被引爆…身体像通过电流,一波一波的推进着,让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可是心跳却仍然被控制在合适的节奏,这种不同步的痛苦,让他冷汗直冒。

他将她放在簟子上。

向阳花投下的阴影,移到她的身体上。

牙雕一样的身体上,错综复杂的伤疤,像碎掉而又被修补好的瓷器上那依旧面目狰狞的裂痕…可是柔润而又美丽的肌肤,泛着珍珠般的光泽,粉红的珍珠一样的她,纹丝不动的,却像是在蚌壳中滚动的灵珠,光芒耀的人睁不开眼…他于是闭了一下眼,终于心跳如雷。

他俯身,准确的,他的唇印在了她的唇上。

这一吻深切而霸道,不给她和自己留下一点气息似的…她也陷入一种缺氧的状态,几乎看到黑色的影子在迅速的笼罩过来。她拼命的吮着他的唇,喘息间,手在解开他棉衫的扣子。手抖的厉害,扣子解的极慢,一颗,又一颗,每一颗都像是一场攻坚战…当他们终于再一次的裸裎相对,她紧紧的抱着他的身子。将他抱住的一刻,用自己的温暖贴住他的冰冷,泪珠滚落下来,顺着发丝向下,落在簟子上。

他轻手轻脚的,将她翻转着压在身下,按着她的腿,亲吻她。

温柔有力,他的唇舌霸占着她的气息…好久,有好久,他就这么亲吻着她,一吻不到边,海一样的热潮在两人身上滚来滚去。

他的汗水滴下来,身上冷的发抖。

屹湘觉察到手下的他的身子,在不住的颤着,他的脸色苍白至极,她微微仰着下巴,等待他进入…他紧紧的抱着她,非常非常轻的,说:“对不起。”

一切都好像静止了,她手下冰凉的身子,肌肉在微微的颤动着,告诉她,他是活的,也应该是热的…她抚摸着他的背,沿着他脊柱的线条,一点一点的,向下,她依旧仰着下巴,轻轻的咬着他的肩膀、颈子…在他耳下,停住了,慢慢的亲吻着,也非常非常轻的,说:“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