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他忽然像是想起什么非常不妙的事情一样,抬头,露出两只眼睛来,迟疑道:“莫非你……”

叶九琊道:“嗯。”

陈微尘翻来覆去看着扇面,很是惆怅。

不过片刻这惆怅也就烟消云散了:“其实也不算丢人……”

叶九琊道:“镜花鉴与涂山笛过于妖邪,府库中兵器锈蚀已久,唯有此扇。”

“时也命也,左右我还是个公子,提不得刀剑。”陈微尘想来想去,不仅不惆怅,还多了几分洋洋得意,“以后就不能离身了,就叫‘怀忧’吧。”

进入幻境,要有一样与原主精血相连之物为引,比如陈微尘进入陆红颜心魔幻境,就是借了碎昆仑与主人的联系。

但是陆红颜从幻境中清醒,陈微尘却迟迟没有回来——这时候外面的叶九琊与大师就要想方设法把他也带出去了。

陈公子刚刚入了仙道,不像仙道诸人一般,有精血相连的兵器,锦绣鬼城中境况又比较恶劣,并没有合适的神兵利器来给他认主。

“我家的富贵,比起皇亲国戚也不差多少,自然要用最精细的绢面,最好的扇骨,”公子冰天雪地里展着扇:“画与字倒是自己涂的,不过我生来对这些东西有些天赋。常被人夸赞有灵气,也不知是真是假——总之是把好扇子。”

误打误撞,扇子合了仙家的眼,连了他的精血。以后若要打架,别人刀光剑影打得激烈,他就在旁边摇扇看热闹。假使非要与人交手,扇子一阖,也能当个不长不短的兵器——那是极风雅的。

陈公子对此十分满意,他扇子本就时常拿着,还被那姓谢的小道士讥讽是凡尘俗物,这下可以理所应当不离手了。

叶九琊问他:“习过武?”

“招式是会的,只是吃不得苦,因而基本功十分寻常。”陈微尘并不在意,“不过跟在叶剑主身边,自然不怕丢掉性命,你可不要逼我习武。”

叶九琊看着他嘴角漫不经心的一点笑意。

若是,何以性情大变至此。

若不是——

他只淡淡道:“不习也好。”

陈微尘把酒喝完,笑眯眯道:“走?”

幻境如先前一般层层崩落,恍惚间却又换了一方天地。

说书先生的楼里,公子和小厮坐在一桌上,面前摆着茶水点心,正乐此不疲地你来我往斗嘴,先生手里惊堂木一拍:“上一回讲到……”

那两人不约而同停下来开始听。

陈微尘:“哎呀,错了错了。”

酒楼的喧嚣刹那远去,场景又变。

这次却和叶九琊有关了,月光映着雪花白浪,岸上有人正过来。

陈微尘声音十分苦恼:“还是没有出去。”

叶九琊不说话。

只好垂死挣扎:“叶剑主,再信我一次——”

他闭上眼,不看岸上白衣剑君,也不看身边的正主。

涛声越来越大,海水潮气扑面而来。

他睁开眼,看见沧海四处奔流,漫过整个天地。

陈公子试试探探伸手握住了叶九琊的手腕,所幸并没有被那仙道传说中的无情剑意弹开,很是窃喜。

“走了。”话音落下,他拉着叶九琊向前一个纵身,没入冰凉海水中,整个人似乎成了一叶飘摇的小舟,汪洋中浮浮沉沉。

他静下来,愈沉愈深,在一片寂静中回归了清明。

再睁开眼时已经回到了旧都的府库中,墙面漆黑,铜门锈蚀。

陆红颜拄剑站在一旁,抬头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幻境中事记住了几分。

和尚见他们清醒,慈眉善目宣一声佛号。

叶九琊道:“谢上师护法。”

和尚微微一笑,不言其它。

“我们要尽快出去,”陆红颜道,“鬼魂现下都围在门外,是有了大师的法术才没有进来。”

“且慢,我观叶施主剑中无情意,可镇鬼魂心魔怨气,若与贫僧联手,或可将城中鬼魂尽数超度。”和尚看向叶九琊:“叶施主可愿助我?”

叶九琊点头:“好。”

几人步出府库大门,天色暗红,阴风中万鬼嘶叫,黑黢黢废楼荒阁里鬼影幢幢,压得人心头发闷。

和尚问:“外面可有人把门?”

叶九琊:“有清净观此代传人。”

和尚点头:“那便好。”

他便席地而坐,口中梵音清亮庄严,鬼气阴森的半空中隐约浮现千万朵金色的辉煌佛莲。

九琊剑出鞘,剑气冲霄起,带着冷冷彻寒之意。

剑气越来越盛,最后几乎凝作实体,霜雪样的白冷极了,并不是刺骨,而是带着无边无际的湛然静寂,是天边雪川,境极高,意极远。

无佛家慈悲,亦无道人玄妙。

若仔细体味,甚至是空无一物。

是高高俯瞰众生的天道。

所谓无情,所谓太上忘情,皆因近天道。

如那道士谢琅所言。

仙道绵延千百年,出世拔俗不染尘,无非源于一句“天地终无情”。

无情剑意横亘高天,所有执念心魔被它一镇,竟然显得那样微不足道,连鬼魂嘶叫都为此凝滞。

城门外的谢琅见识到这番景象,定然大呼得偿所愿,窥得天机有望。

这两人一个超度亡魂,一个布下剑阵,都分不得心。陆红颜起初还提剑为他们护法——后来看两人之力不仅足够,还绰绰有余,也就没了动作。

陈微尘帮不上忙,因此只拿着自己的“怀忧”锦扇在一旁屋檐下看热闹。

姑娘走到他身边,别别扭扭待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声“多谢”来。

陈公子笑道:“陆姑娘,不谢——不,还是要谢一点儿的,若没有本公子,你仅凭自己,实在是凶多吉少……”

姑娘瞪他一眼:“要不是你,我怎会跌入幻境!”

陈微尘样子十分无辜:“我只是实话实说,谁料你这点话也听不得。”

姑娘不与他多话。

——没有追问幻境中事,看来是陷得太深,记不清始末。

他觉得两人境况实在冷清,出言道:“不去参悟你们叶剑主的无情道?”

“参过,参不了。”姑娘的回答的语气十分生硬。

“那陆姑娘又是参的什么道?”

“寻常的以武入道,”陆红颜大概是看他勉强进了一重天的境界,没有闭口不答:“只不过比那些不愿活动筋骨,只想悟道炼丹白日飞升的道士们能吃苦头,才有了点修为。”

“陆姑娘已然是三君之一,不能说是一点修为了。”

“只不过比上十四候能打一些,可三君里也排在最末。”姑娘道,“万俟君没见过,不知道。阑珊君在南海见过一次面,我境界比不上,也打不过。”

“叶九琊有无情剑道,这道以前从来没有过,可看情形迟早能入三重天境界,仙道这么多年,三重天也只有——”

姑娘的话戛然而止,别过头去不说话,忽然动作一顿。

她喝一声“当心!”,向前掠去。

重剑嗡鸣,出来横挡。

旁边极近的房舍洞开的窗户里一道漆黑长影忽地窜出,眨眼间到了他们面前。

剑身罡气织成一张巨网,几近密不透风。

那黑影却猛地拉长,折过一个刁钻的方向,越过巨网,直向陈微尘而去。

陆红颜飞身后退,终究差了那非人的东西一步,诡谲的浓重浊气邪气已然扑至陈微尘面前。

千钧一发之际,她只顾得急促道一声:“护好锦绣灰!”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ww

第13章 鬼语

画扇展开,唰一声激荡出罡气来,那东西的来势被稍稍一阻。

这一下的停滞使人看清了那东西的形状。

旧都之中魑魅魍魉无数,除去如同灰雾的鬼气,孤魂化形好似生人,怨鬼面目狰狞……到底有个形状。

这东西却只像是一团浑浊的浓浓黑气,中间似乎是个凹凸不平的扭曲的人脸的形状,两道黑气展开,似乎是被当成了手,惨白月光下幽怖森寒。

陆红颜自然不会放过这片刻的时机,碎昆仑挟万钧之势当空劈下。

这姑娘走的是以力以武入道的路子,又使着一把与纤细身形完全不符的厚重宽阔大剑,一击之下,有如泰山乔岳,沉重难当。

陈微尘错身避过,重剑竖劈,黑气连带着中间的人脸被一分为二。

陆红颜轻出一口气。

陈微尘道:“继续。”

她眼神一冷,再横劈过去,黑气成四块,隐隐有再次凝结的兆头。

她一边继续劈砍,边快速问:“这是什么东西!”

陈微尘没有回答,那东西却发出一声沉重的“嗬嗬”声,像是怪笑。

成百块碎片互相伸出上千条漆黑的触手,刹那间聚合在一起,向陈微尘扑过去。陈微尘背后是一扇失修锈蚀的屋门,他似乎早有预料,在那一瞬撞开门,待那东西一时收不住势进了屋子,自己却也一个利落的动作转进屋中,砰一声关门。

“别进来。”他道。

陆红颜被关在门外,听得门内物件倒塌声,极脆的一声碎响,几声怪物沉重的嘶吼,大抵是是打翻了未被大火烧尽的瓷瓶。

墙壁与门拦不住她,她手中剑随时可以破开——可她心底却有一丝直觉般的犹豫,叫她不去违逆这人的话。

明明是个人间的公子,误打误撞不知道悟了哪家的歪道,连入道之人皆能激发出的天地罡气都弱得几乎没有——她强行掐灭心中那点犹豫,要破门进去救人时,却忽然停了动作,听见怪物低沉粗粝的声音,带着牛一样的喘气声。

“原来也不过是披了张……”

——竟然是会说话的,披了什么?

要再听,却只有一声扼住脖子般的咳喘,没了下文。

她抬脚就要踹门,却有一道冷白剑气先了一步。

陆红颜回头,看见叶九琊从半空中来,脸色略有一点苍白。

是看见这边情况凶险,强行逆转气机中止剑阵。

她跟着叶九琊进入房中,借着月色,看见陈微尘正压着那怪物在墙角,左手握着扇,右手全数没入黑气中央,看不清情形。那里原是人脸在的地方,此时却一片乌黑的混沌。

叶九琊踏入门中的时候,黑气突然嘶声尖叫起来,陈微尘猛地拔出手,将东西往叶九琊处一带,整只手淋淋漓漓落着血,一滴滴打在地上。

电光石火间,剑光前劈,像先前陆红颜一般把它劈成两半。断口却不似她那样带着藕断丝连的黑气,而是整齐光滑得很。

略大的一块萎顿着落地,化作丝丝缕缕黑气无影无踪,另一块却飞一般地窜了出去,视墙壁如无物。

叶九琊却是向前几步,到陈微尘面前。

陈微尘背倚墙壁,脱力般喘几口气。

一旁的陆红颜再次问:“那是什么?”

“未曾见过,”叶九琊拿起陈微尘伤得极重的手,那血不是鲜红,而是漆黑的,“有魔气。”

“总之不是什么好东西,”陈微尘声音犹带着虚弱,却仍像往日一样不怎么正经,“刚刚看到你那破魔破邪的剑气,那东西胆子都要吓破了,逃得实在是快。”

他说着,身体却微微抖了起来,像是忍受着什么极疼的东西。

“叶剑主,下手轻点,”他道,“您这几日为我换骨,实在是……陆姑娘,只要他一碰我,我就想起疼来,怕的不得了,这人实在是心狠手——啊!”

“少言,”叶九琊淡淡道,“我为你除魔气。”

等黑血落尽,颜色成了鲜红,淡淡血腥气弥散开,才算是除净了魔气。

陈微尘立时半死不活粘在了叶九琊的身上:“站不住了,叶剑主快给我靠着……”

身后便是墙,却要往前找人去倚着——陆红颜实在是没见过如此无耻的人。

古怪的是,叶九琊也没把这块狗皮膏药撕下来,等这娇贵的公子终于“能站稳了”,才转身向门外走去。

陈微尘自然跟上,陆红颜也离开了这里。

“那东西跑了,要怎么办?”她问。

“自然是跟着叶剑主,寸步不离,”陈微尘答得理所当然,“邪魔不侵,实在是可靠。”

“问的不是你!”陆红颜瞪他一眼,问叶九琊:“那是魔物?有魔物渡了天河?它们从来不管天理气运,要锦绣灰这些东西做什么?”

“不是对岸魔物。”叶九琊道。

“也是,”陆红颜道,“两岸相安无事已久,修魔人乐得在那岸逍遥,不碰仙家清气,没有来这里找晦气的道理。”

说到这里,她又没好气道:“姓陈的,你到底修什么道?怎么能奈何得了那个怪东西?”

“情急之下效仿了家乡街头上夫人们打架——扯头发抓脸,威力实在可观,”陈微尘将扇换到右手,正想像平日一样风雅地摇一摇,却忘了手上满布的伤口,一时之间痛极了,缓了一会儿才有力气继续胡说八道:“误打误撞制住了它,可见那东西虽然长得丑,还是爱惜脸的——莫非是个母鬼?”

实在是不知道要拿这个不仅不要脸皮,还时常满口胡扯的东西怎么办,陆红颜气得狠狠跺了一下地面,几乎要上前去问叶九琊怎么不管着他。

陈微尘见姑娘生气,正要凑过去花言巧语几句,却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不好道:“坏了,我家阿回还在外面!”

方才叶九琊强行中止剑阵,然而余威犹在。大师坐镇城中,正度化怨魂,无法相助。

被叶九琊所伤,那东西必定要远逃,城中不行,外面天地广阔,出去便不必担惊受怕——而鬼城有大师当年设下的壁障,只有城门处被打开了缺口!

叶九琊带起陈微尘向城门飞掠过去,一身红衣的陆红颜随即跟上。出了破碎的城门,只看见一个孤零零的身影拿一把冰霜样的长剑剑,嘴里哆哆嗦嗦念叨:“左……左扶六甲,右卫——卫……”

看见三人出来,立时扑了过去:“公子,叶剑主——你们可算回来了,我要被这个鬼地方吓死了!”

陈微尘看他没事,略微松了口气:“你方才在做什么?道士呢?”

温回哭丧着脸:“念咒,方才谢道长追着一个窜出来的黑东西走了,里面的鬼又要出来,我零零碎碎记得一点他念过的咒,只好胡乱念着。”

小厮正诉着苦,看见自家公子情况不妙的手,显然心疼到了十分去,上去嚎叫:“公子,这是怎么了!让夫人知道,就要把我打死了!”

“小伤,回来再包扎,”公子自己倒没怎么在意,“小道士往哪里去了?”

“西边。”温回指了指远处起伏着的鬼气森森山峦,随即拉着自家公子没伤的左手,把人拖去物品齐备的马车,看架势无论如何是不同意“回来再包扎”的。

作者有话要说:啾啾啾~

第14章 南行

大概是因为此等细致的活计平日都由小桃一手包揽,又或者是陈微尘手上的伤口过多——温回打开包裹,拿出伤药和质地细腻的软布来,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短而深的口子遍布整个右手,像是被成千上百乱刀砍过一般。

他正打算无论如何也要强行把整只手裹上,陆红颜在一旁面无表情递上一个碧绿的小玉瓶:“用这个。”

温回接过,在自己手背上倒了些,没有异样的感觉,反而觉出一丝温凉之后才放心给自家公子涂上。

涂上后,血几乎立时便停住,因为放血而略微外翻的伤口甚至有隐隐愈合之势。

陈微尘道:“多谢陆姑娘。”

温回看见叶九琊对自家公子不管不顾的态度,极为小心眼道:“公子,我看你平日也不要上赶着对叶剑主那样好——他们仙家有这么有用的灵药,也不给你,反而是陆姑娘心善……”

可惜机灵小厮这话既没有说动公子,还没有讨好姑娘。

陆红颜淡淡看他一眼:“叶九琊怎会带伤药出门。”

温回有些疑惑。

“世间几无可伤他之物,可伤他之人,”陆红颜道,“若有,在他们那个境界,招式法门之别已然不存。一剑之下,既定胜负,也分生死,灵丹妙药又有何用?”

因为知道形势紧迫,他们虽边涂药边说着话,但也不过是过了片刻。

但听西边传来一声炸雷响,群山中余音激荡不绝,还未完全停住,又是一道。

起落间,等几人赶到,惊雷已然落到第七道。

深紫雷光映着灰袍年轻道士的背影,怀中不知抱着什么,雪白拂尘一尘不染,乍一看,实在是仙气飘飘。

片刻后却破了功,没拿拂尘的左手挠了挠脑袋,仙人气度尽散,声音疑惑:“怎么没了?难不成已经在小道的天雷下烟消云散了?这也不对啊。”

然后放下怀中肥胖的黑猫来:“清圆,快帮为兄找找!”

黑猫喵嗷叫一声,三下两下又爬到道士身上,尖利的爪勾想必让这不舍得用罡气护体,生怕伤了妹子的道士受了不少皮肉之苦。

见黑猫毫无反应,谢琅更是纳闷:“真没了?”

他听到几人来的动静,苦着脸道:“叶剑主,骖龙君,不是我不拦,实在是拦不住——那东西似有形似无形,被天雷劈掉一块又能重新长出来,简直是生生不息,现在又不知道是死是活,看来是用什么古怪的法子逃掉了。”

陆红颜皱眉:“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有点熟悉。”谢琅摸着怀中的黑猫,原地走来走去,“像……像人!”

“人?”陆红颜道:“人会是那个样子?”

“不是样子,是气息,”谢琅似乎终于想起了什么:“走火入魔!”

“骖龙君,你是以武入道,用心纯一。剑阁中人以剑入道,更有叶剑主无情剑道,斩七情六欲,你们自然是没有见过走火入魔的样子,”谢琅向他们解释,“我们道门就不一样了,门里师兄师弟们静坐观冥时,偶见心魔,一旦不能克服,便会走火入魔,即使能够清醒,境界也会大跌——那时候他们身上的气息就与现在有些许相似。”

这消息通达的年轻道士眼珠转了转,又想起了什么:“传说西海剑台有一面长宽各十余丈的砺心镜,弟子每日清晨在镜前观想,能照见自己心魔。日复一日面见心魔,置身迷津,终至坦然。他们有此良机一点一滴澄明心境,心魔便可愈发淡薄,故而南海剑台被赞“有佛意”,与北地剑阁并称。小道虽未亲眼见过砺心镜中景象,可也略有耳闻……镜中映照的心魔倒真与那东西相似——可心魔还能从镜中跑出来不成?”

“那东西确实极为畏惧叶剑主。”陆红颜点头。

他们缓缓归去,遥望那锦绣鬼城之上,辉煌佛光极盛,鬼气妖氛尽去,城中归于宁静。

白衣的僧人踏出城门,声音柔和:“诸位施主,多谢。”

谢琅像模像样回了一礼:“敢问上师可是指尘寺空山长老?”

僧人满面慈悲笑意,朝他合掌一躬:“此间事了,贫僧回寺了。”

和尚身影没入绵延群山茫茫夜雾中,万山寂静,唯余马嘶声。

谢琅自言自语:“今年,可真是……”

温回话多,问:“是什么?”

“你看,叶剑主与骖龙君入世,现在又有百年前的空山长老现身……”

陈微尘凉凉道:“还有琅然候抱猫下山。”

谢琅苦着脸:“我不过是个无名小卒,都怪师父要去四海云游,把这个名头推给我,要小道在十四候里面垫底。”

“人家君候都是自己打出来,你们倒好,竟然是世袭。”陈微尘终于抓住了道士的把柄。

“陈公子,这实在不独有我们观,”谢琅极力澄清自己:“近年来仙道凋零,少有成名的新鲜人物,若是哪位仙候大限将至,又无人挑战,只好传给自己的徒弟……”

“凋零却是名号的凋零,”陈公子右手使不得扇子,感到十分不自在,连带着语气都懒散了十分,“你们仙家原先还有几分活气,直到看着焱帝由忘情道入了三重天,一个个争相效仿。原先就叫喊着天地无情,这下更是有了底气。修着修着,还在乎什么君候的虚名?即使有厉害的人物,也不知去了哪里的深山老林悟道,懒得去取那称号。”

谢琅撇了撇嘴,不想理他。

陈微尘问叶九琊:“叶剑主,锦绣灰已经取到,你们现在要往哪里去?”

“巧了,”却是陆红颜抱臂答:“正是琅然候方才说过的南海剑台。”

陈公子样子十分倦怠,嘀咕道:“才北上,又要去南海——都是用剑,实在是没有什么好看。”

他抬手揉了揉额头:“叶剑主,我困了。”

连日奔波,最后强提了境界,还打了一场,实在是消耗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