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盛衰

床并不大, 不过陈微尘是要抱着叶九琊睡的,因而并没有什么困扰。

他惯会把疼与难过藏着掖着,几次破例与叶九琊说疼, 倒像去了一层枷锁一样,虽然疼还疼着, 可也舒坦了许多。

等他渐渐平复下来,无师自通学会了些撒娇的本事, 粘在叶九琊身上, 带着些鼻音问“烦不烦,烦不烦我这样?”

得到一声“不烦”,才不折腾了,安静下来,呼吸清清浅浅起伏着。

叶九琊手指穿过他头发,柔软而滑的, 带着些凉,灯火昏暗, 掩去了那缕缕的雪白。

他记得陈微尘走前,小桃还正琢磨着夏天吃些什么喝些什么才最养人,一夕之间正主却跑去了深山煮草摘花作茶。

指尖往下滑,到他肩头, 夏日睡时穿的薄衫, 宽松得很,一挑便滑开了,露出小半的肩膀来, 依稀还圆润着,却也比在国都被人细心照料时清减许多。

陈微尘嘀嘀咕咕着你拉我衣服做什么,去按他的手,按住了,却不拉开,只交扣握着。

叶九琊问他:“何时回去?”

“回家么……心魔说不得还要来找我麻烦,不能回了,免得连累他们。”

“要一直待在山上?”

“总在山上也不好,我修为差不多已经回来了,打算去南海看看,你要去哪里?”

“剑阁。”

“正好,”陈微尘没好气说了一句:“你往北我往南,明天就跟你分道扬镳,省得又被你剑气一天天伤着。”

说了剑气,便要问起陈微尘近况来,答曰压制心魔气仍然颇为费劲,应当是心魔世气运翻腾,影响到了他身上。

又说到心魔世与人间世相隔,这一批的心魔出世是因为砺心镜异变,他又是怎样出来。

“我要说,也不知你能不能信。”陈微尘拿手指描摹着他眉眼,用半开玩笑的语气道:“你们剑阁古训第三,实在管用得很,说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凡间也爱说些心诚则灵之类的话——我只想着,想做个人,想见见你,想得浑身发痛,眼睛一睁,便到了凡间了。”

叶九琊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抚着他头发,也不知信了几分。

陈微尘也不顾得琢磨这人为什么对自己的头发情有独钟,接着笑眯眯道:“这次没有骗你,再骗你一次,就让我天雷轰顶,魂飞魄散——”

话音刚落,外面响起一声炸雷来,余音不绝,几息后,又是一道。

陈微尘:“……”

他无辜地朝叶九琊眨眨眼:“巧了……”

叶九琊面无表情看着他,眼睛像寒潭,声音也是冷寒的,在他耳边沉了下来:“陈微尘,你有魂魄么?”

“我……”陈微尘觉得这人好像又有点儿生气了,乖乖道:“托生到凡间来,哪能没有魂魄呢?”

叶九琊看着他,见他神色如常,没有再说话。

陈微尘只好亡羊补牢,放软声音:“你别生气,乖。”

见这人不为所动,又委屈道:“你不搭理我,又让我难过,你原来不是这样冷冰冰的,虽然也不笑——我从那个深渊一样的地方爬出来,看见你,本来很欢喜,谁料你连搭理也不搭理我,只好似是而非地扯上那人,让你觉得我有他魂魄,才能让你多看我一眼——我也不是故意要骗你。”

又嘀咕:“他在流雪山巅看见你的时候,我才生出来,我比你要小多了,你也该怜爱怜爱我。”

叶九琊拿他没有办法,又摸了摸他头发,以示和好。

便有人得寸进尺:“叶君,你抱抱我。”

等叶九琊依言抱了他,靠在叶九琊胸前,安安静静闭上眼。

窗外白光阵阵,惊雷不绝,却没有雨。

几道炸雷声的间隙,又夹杂着隆隆的低响,低沉压抑,使人喘不过气来。

陈微尘往叶九琊那里靠的更紧,整个人缩了缩。

叶九琊察觉他动作:“害怕?”

“嗯,”陈微尘的声音也低了许多,“我怕命。”

命——生来一张命格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命。天演神机妙算,芸芸众生背后皆挂着一张命格纸,墨笔如雷霆,早判好了盛衰生死。

“怕光阴,怕天道,还怕你。”

叶九琊缓缓收拢了手臂,将他抱得紧了些:“不怕。”

陈微尘“嗯”了一声,又和他胡乱说了些话,渐渐睡过去。

一夜的雷,劈焦了几棵合抱的古木,清晨起下了倾盆大雨,打折无数草枝,天地间唯余雨声。

起来后看见了阑珊君,才知道原来他们阵法还没有敲定,都没有回去。

空山大师笑容和蔼敲门进来,见到本不该在这里的叶九琊也神色不变,与他说起了昨日忘记说的那桩事。

——原来是要拿他来试阵法管不管用。

陈微尘想,亏得昨日还想了你们佛门眼中众生平等,原来平到了狗肚子里去,还是要把我单独拎出来。

他摇一摇画扇,道:“大师,我当然是愿意为苍生吃些苦头……但此举却是行不通的。”

大师:“此话怎讲?”

“不瞒您说,在心魔世,还没有能比得上我的东西。你们的阵法,即使到了真能镇住别家心魔的地步,也镇不住我,若拿我试阵法,大抵是成不了的。”

焱帝是这仙家的帝皇,三重天境界,与心魔的联系近乎于无,愈是远离心魔,愈是纯粹强大,对人来说如此,对心魔亦是如此。

空山大师看了看叶九琊。

叶九琊见过他一己之力撕开裂缝将成百上千心魔送回的场景,道:“确实如此。”

空山大师:“却是难办,只好烦请小友助我等捉一只心魔过来了。”

心魔视凡间形体如无物,眼下唯有陈微尘能切切实实触到它们,这要求不算过分。心魔如今还没有在指尘出现,而凡间过于广阔,不好寻找。

“听闻心魔之祸已在清净观起来了。”有人道。

当即便敲定,空山大师与阑珊君、骖龙君留在指尘继续参研那阵法,陈微尘、叶九琊与空明一同前去清净观伺机擒一只心魔过来。

清净观里,谢琅正焦头烂额。

“观主!小蔺师兄也走火入魔了!”

谢琅摔下手中书卷:“在哪里?”

弟子带他过去,谢琅边匆匆去着,边道:“传令全观,一律停下修炼,不许再观冥!”

弟子应了一声“是”,又火急火燎道:“可是不修炼就没有进境,可怎么对付心魔呢?”

“只能如此——难不成要等你们全都走火入魔死?”

说话间已到了地方,亭子里打坐着一个年轻弟子,双目紧闭,身体颤抖,一身黑气剧烈缠绕。

谢琅忙打量四周,没见有那黑漆漆的东西,松了口气:“心魔没出来,能救。”

几个弟子立刻摆开阵法,催发静心凝神的符咒,谢琅使清气去驱心魔浊气,双手按在年轻弟子肩背上,边引导他运行真气,边在他耳边念着心法口诀,希望藉此唤醒他神智来。

又有几个弟子赶来加入,过了大半个时辰,那年轻弟子终于吐出一口血来,脸色先是涨红,继而苍白,软软倒下去,身上黑气也消失无踪——境界是必定要跌落大半的,幸而将性命保住了。

几个弟子将他安置好,对视一眼,也俱松了口气:“幸好观主来得及时。”

一个女弟子擦擦额角汗珠:“也幸好只是走火入魔,没有心魔直接出来。”

“前日沈小师弟与黄师兄就没有这样运气……”气氛低落了许多。

谢琅呼出一口气,缓缓睁开眼来。

几个弟子忙凑到他身边,问眼下该怎么办。

“心魔猖獗,观冥时常会走火入魔。我已经下令全部停止观冥,只是……”谢琅道。

弟子们也知道他“只是”后面是什么——观冥中心神被心魔所惑还能得救,若是心魔实体直接现形,入体,人便立刻神智混乱而死了。

“心魔实体出世,长老们也没有办法。”谢琅眉头蹙着。

整座道观弥漫着惶惶不安的气息。

“未找到解决办法之前,所有人不得单独行动,一旦有人走火入魔,立刻告知我或诸位长老。备好雷诀符咒,若有心魔实体出现,尽力阻挡。”谢琅布置下去。

事务繁忙,又兼灾祸临头的这些日子,硬生生将这年轻的小道士打磨得沉稳许多。

弟子们答了一声是,下去传递命令,另有人御气离开,通告设在其它地方的分观。

方才走火入魔的弟子已然转醒,满面惊怖抓住谢琅,语带颤音:“谢小师叔……我方才在脑海看见心魔了,要拉我心神过去……好可怕!”

即使知道这对他来说是极端痛苦的一段经历,谢琅仍必须得问下去,让他回忆:“到底是怎样情形,你仔细想想。”

那弟子咽了咽口水,艰难道:“我……初时只是寻常观冥,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只好先定心神。定心神时,便有许多念头冒上来——都不是我的念头,像是另一个我在说话似的,我便知道这是遇到了心魔,连忙摒除杂念……却不行,忽而脑中一黑,像是陷进了泥沼里,一阵一阵发昏,又感觉有东西拖住自己,耳边全是些乱糟糟说话声,刺得耳朵发疼,挣也挣不开,好不容易清醒一会儿,睁开眼睛,又抵不住,再闭上……”

谢琅听完,若有所思念了些“心魔炽盛”“末法将至”的话来,弟子也听不太懂,只知道事态愈发严重。谢琅命几个弟子看顾着他,让他好好休息,自己要回居处,两个弟子随着他回去。

转过一个弯,两个弟子忽然发觉观主身形一滞。

“停下。”听得谢琅声音。

他们心中一阵不安,向前看时,心头剧跳——前方一丈远处,一只黑气缭绕的东西正悬在半空,中央狰狞人脸正对着他们,口中嘶嘶作响。

“是我的,别怕。”

谢琅说罢,向前一步,与那东西对视。

心魔猛地跃起,黑影当头罩下。尖锐轰鸣在谢琅脑中炸开。

危在旦夕。

作者有话要说:吃糖~

第56章 余恨

陈微尘赶到的时候, 谢琅手里还掐着雷诀,半空雷声轰隆作响,却迟迟劈不下来, 而他失神似的,向心魔处又迈了一步。

旁边两个小弟子一道一道迅速引着符咒去攻击心魔, 奈何道行太浅,完全阻挡不了那东西来势。

黑气在谢琅身上蔓延起来, 他双目紧闭, 眉头蹙起,是在忍着痛的模样。

小弟子转头看见有人来——看样子还是厉害人物,连忙抓住这根救命的稻草,也顾不得尊称:“快救救观主!”

空明身上浮现金光,佛印隐约成型,要去攻击心魔——他们此前已经知道, 心魔世与人间世相互对立,因而越是接近天道的招式术法, 越能克制从心魔世过来的这些东西,如道门“替天行道”的雷诀、佛门镇邪渡魔的“慈悲”法印。

“再等等,”陈微尘看着谢琅,“看他能撑到几时。”

谢琅身上黑气越来越盛, 与此同时, 心魔的轮廓却越来越像一个漆黑的人。

他尽管拼命抵抗,仍不受控制地朝心魔一步步走过去,而心魔也在一步步向他靠近。

越来越近。

小弟子嘴唇颤抖, 脸色苍白:“来不及了……前天沈师弟就是这样,等他们走到一起,人就疯了,发一阵疯,就再也没气了……”

心魔伸出手来,朝谢琅左边胸口探去。

谢琅嘴角紧抿,脸色苍白,眼皮颤动,用力想要睁开眼,艰难地喘一口气,却也没能挣脱,眼中流下两道殷红鲜血。

漆黑的手穿过灰色的道袍,他猛地颤抖了一下。

小弟子喃喃道:“不……”

千钧一发之际,另一只手无声穿过心魔的背后。

心魔的动作为之一滞。

它口中发出嘶哑的“嗬嗬”声,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两个小弟子惊疑不定地向后看去。

只见心魔背后有人一身黑衣飘荡,面无表情。

黑气在他周身缠绕着,原本俊秀的眉眼因为散下的长发与眼尾一道黑气,添了森寒的邪气与煞气,一时间竟分不出是人是魔。

谢琅软软向前倒去,被叶九琊扶住,安置在了一旁亭子里。

足足半天后,谢琅才算醒来。

醒来时,陈微尘的手正在他胸口上比划着什么。

他此时并没有变回原本的样子,还是暗银纹的黑袍,连肤色都比往日苍白了几分,眸子黑而深,冷冰冰若有所思的神色让谢琅打了个寒噤:“你……”

“他想进你这里,”陈微尘将手按在他左胸心脏处,“觉得这样以后,就能也像你一样了,可惜 ……”

谢琅知道自己逃过一劫,冷汗从额角滑下来:“你救了我?”

陈微尘转过头去。

谢琅循着他目光看去,见漆黑的细锁链缚着形状狰狞的心魔,它拼命挣动着,却被牢牢锁紧,怎样都挣不开。

没有什么起伏的声音问:“看到了什么?”

年轻的观主平复一下自己的呼吸,闭上眼,许久才睁开,道:“看见了许多年前,那次我下山的时候……村子没了,到处都是火,路上横着尸体,有被刺死的,有被战马踏死的……墙角溅着黑血。我拿着一根拂尘,往家里去——我爹的尸首就在门口,井里是我娘。”

他目光茫然,仿佛再次置身那烽烟与血海中:“我接着往里走,东西碎了一地,南边的屋子已经着了火,清圆……只有清圆一个,摇摇晃晃从屋里爬出来,毛被烧焦了一片,耳朵也伤了,她那时候还小,看见我,轻轻叫了一声……”

谢琅张了张嘴,却再发不出什么声音来,只红了眼睛,两行眼泪滑下脸颊。

许久,他才接着道:“我想逃走,想醒过来,怎么也逃不出。我师父教我,说世事无常,生死有命,莫念,莫恨……我以为,我早忘了,可——”

陈微尘将指尖放在他额头上,手指冰凉,使谢琅缓缓回过神来。

“我想他们,我好恨……”谢琅最后再次闭上眼睛,这次不是昏迷,而是因为心神过于疲倦睡了过去。

陈微尘为他理好衣襟,看向被缚着的心魔。

他又想起去年的秋天,几人在锦绣城外时,谢琅提起自己过往,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只说家人在战火中死绝,说算不得什么伤心事,说早已超脱了。

——可那那想要超脱、不愿回头看的,却并未随着寒来暑往十几个春秋的清心修道烟消云散,而是深深、深深埋进了心魔世里。

“让你们观主好好休息。”陈微尘吩咐侍立的清净观弟子,“我既然来过这里,其它零星的心魔便不敢再来,让他暂且不用担心。”

弟子摸不清他的来路,只知道这人十分厉害,虽然身上的黑气极像心魔,却是与叶剑主与空明大师一道来,又站在自家观主这边,恭敬行了谢礼。

“另转告他,心魔我们带走了。他虽境界下跌,可也未必不能借机再进一层。”

弟子们应了声是,送他们离开。

拿出信物来,要回指尘时,陈微尘却住了脚步。

叶九琊看向他的时候,他目光有些躲闪,略垂了眼睫。

“我不去了,”他道,“我修为已经好了,指尘也没有我什么事情。我又不能在你身边久待。”

叶九琊问:“要去哪里?”

“去南海看看砺心镜。”他道。

“多加小心。”叶九琊看见他身后被缚着的心魔,想起当日锦绣城里遇见的那只心魔所说“不过是披了一张人皮”,终于发觉出陈微尘两次以这样形态出现,面对自己时的不安来——这人也说过自己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他最终又道一句:“不必多虑。”

“多谢。”陈微尘笑了一下,笑意很淡。他用这个样子出现时,语气与表情似乎都较往日要冷淡许多。

“它被我缚着,只要我不变回去,就不会出来,你们放心用就好。”他又交代了几句,最后道:“空明兄,叶君,告辞。”

空明双手合十向他一礼:“后会有期。”

陈微尘本该朝另一个方向去,却迟迟没有转身,目光停在叶九琊身上。

叶九琊静了一会儿,对他道:“论剑会与论法会定在八月。”

陈微尘朝他点点头:“好。”

——这才转过身,朝南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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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一剑

谢琅休养几天后也来了指尘, 他所熟知的是道门法术,况且阵法研成后也需要道门来制作符箓,他能帮上许多忙。

纵然几人的实力都无可指摘, 但在不甚了解情况下要对付心魔,并且将它变成人人可用的阵法, 着实会耗费不少精力。

谢琅皱着眉与自己的心魔相对。

陆红颜问他:“有什么感觉?”

“我说不上来,”谢琅思忖了一会儿, 接着道:“可我看到它的第一眼, 就知道这是我的心魔。”

“那时突然遇见,又知道它是来朝我索命,自然很恐慌,可现在安下心来,又觉得……像是经年故交一样。”

小道士摇摇头,接着凝神研究符箓, 半天功夫过去,疲惫地叹一口气:“实在是太难了。”

叶九琊问他:“道门中可有术法能助人守神?”

“有是有, 可是对付不了心魔,”谢琅苦笑道,“叶剑主,你心境坚固, 自然没有这等忧虑, 但这心魔实在厉害……它朝我走来的时候,万般守心凝神的法术也没有了用处,我尚且着了道, 更别提下面那些弟子了。”

“剑台也有不少此种心法,”阑珊君道,“若一边助人守住心神,一边阻拦心魔,或许能有成效。”

“也是……”谢琅记下,又看了一眼他清朗眉目中透出的些许疲惫和隐隐偏执,道:“阑珊君,您这几天都不眠不休,是时候该去歇息一下。”

“无妨。”阑珊君微微笑了一下:“心魔要紧,此事既因砺心镜而起,就该由我来平息,只是连累了诸位,陆某实在于心有愧。”

谢琅叹气:“天塌下来,只好咱们一同顶着,若是帝君还在,或许我们就不必这样劳神。”

陆红颜双眼有些失神:“等八月……”

“八月?”谢琅不解。

陆红颜却闭了嘴,任他再问也不出声了。

倒是阑珊君接上了话头:“当年天河之役,我与师父都在,有幸目睹过帝君一剑之下,中洲大地起三千里剑气屏障,魔界再不能进一步。近来我也常想,若他还在世上,该是怎样光景。”

小道士心好,也是着意要陪陆岚山说话为他解解乏:“那时他似乎还不是帝君。”

陆岚山道:“的确,帝君无门无派,也未听说过师承何处,可那一剑足以证他境界……天河之役之后,他才连败三君十四候,登上了百余年无人能上的幻荡山,从此便是帝君了。但他为何此前没有去登幻荡山,却是一桩悬案。”

谢琅:“要我说,若不是那时仙界实在有难,帝君是否会出世还不一定……半年内连败三君十四侯——实在是难以想象。”

“不是半年。”

“嗯?”掌握的消息竟然有误,谢琅大为惊异。

“天河之役过去半年后,他用三天败了三君十四侯——加上往返路途的时间。”

谢琅:“……”

他们这边说着,陆红颜沏了茶水,先往叶九琊面前放了一杯,再给空明,最后才给了谢琅与阑珊君。

她回到叶九琊身边:“叶师兄,陪我出去走走。”

叶九琊起身随她走出殿门,雪白与艳红的背影很是相称。

阑珊君缓缓道:“我此前还不知叶剑主与骖龙君有渊源。”

“他们两个是有过同门之谊的,”谢琅之前与他们同行,知道不少内情,“陆姑娘脾气不怎么好,只有叶剑主制得住她。”

阑珊君往窗外看一眼,接着又全神投入那阵法中了。

叶九琊看向陆红颜:“何事?”

陆红颜抿了抿唇,道:“你知不知道他为何要去做帝君?”

未等叶九琊答话,她接着道:“他从未把那些东西放在眼里,你若拿幻荡山上接天道,下连地脉,有益修行的话来糊弄我,我是不会信的。”

叶九琊望向远处天际:“……知道。”

远山中缭绕着白雾,像雪。

剑阁一年四季,总是有雪,天河一役时,殷红的血将白雪也染作深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