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阁主临下山时,将剑阁信物珍而重之交到他手上:“此一去,九死一生,师父亦知你年少,可剑阁重任,不敢交予他人。你记住,你若出事,我剑阁再无复兴之时。纵使全门尽数战死,你也不许下山一步。”

——他便目送师长携剑下流雪山。

死讯从天河一天一天传来,一封一封呈递到他手上,皆是同门师友。

再由他在名册上墨笔圈点,将另外的同门师友送往天河战场。

流雪山巅上举目远望,仿佛能听见兵戈铮铮。

仙道倾尽全力,仍然举步维艰。

耳边忽听见脚步声,有人走到自己身边,站在白石栏旁也望着远方。

他转头看,认出来是前些日子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出剑为自己点破迷津的那个黑衣男人。

那人望着远方,声音有种高高在上又漫不经心的冷淡:“有剑么?”

他把自己手中折竹剑递过去。

冰晶剔透,遍体冷白的一把长剑。

那人指尖缓缓抚过剑锋:“要没有认主的。”

叶九琊去了剑池,在那上百柄长长短短的神兵中看了许久,最后回了自己的房间,在一个漆黑长匣中取出一柄沉甸甸的、遍体沉黑的长剑。

“折竹虽是百年一见的神兵,却不能伴你一生,”老阁主曾如是说,“你要修最上乘的剑道,就要去自己去寻雪川最深处的寒铁,找最负盛名的剑匠,取心头血日日温养,如是十年,等你长大,这绝世的剑便成了,那时,你再认主——世上再没有神兵利器能比得上它。”

“舍得?”那人眼中一点兴味的笑意,许是一眼便看出了这剑的来历。

“你既然能配得上它,又何必问我舍不舍得。”

那人也不多话,用剑锋割了手指,血迹转瞬间没入剑身,剑身嗡鸣。

他面容是一种使人过目难忘的冷淡的俊美,认主完后,望着天河方向:“最上乘的剑道,未必要用剑,只是我境界离那里还差了一些,只好先借你的剑一用。”

“你要做什么?”

“原想等到了境界再去,”他声音淡淡,“只是看你年纪尚小,人这样死下去,未免生出心魔。”

那人凌空而起,轻描淡写出剑。

漫天风雪为之一滞,迤逦群山为之震颤。

三千里剑气屏障绵延起,恢宏光芒铺天盖地。

有人一剑挽天河,从此声名天下知。

天河一役到此结束。

他回身落至原本的地方,剑归鞘。

叶九琊终于问他:“你是谁?”

那人却没有答他,而是问:“今年十几?”

等叶九琊答了自己年纪,他淡淡道:“我给你三十年。”

再平淡的语调,也掩不住那话本身带着的,近乎狂妄的傲气。

三十年是太长的一段时光。

即使有方才天地为之失色的一剑在先,少年人骨子里终究带着那么些不服输的东西,他问:“你是哪位君,哪位侯?”

“不是君侯。”

“不是君侯,又凭什么断言我三十年后才及得上你?”

“我原以为,”那人声音仍然平淡:“再过三百年,世上也不会有人及得上我。”

——原来那“三十年”不是轻视,反是抬举。

“你不信我……”那人眼中有一丝困惑,片刻后微蹙的眉才舒展开来:“给我三天。”

那一身黑袍将要离去之际,叶九琊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并未回答。

——叶九琊知道这人的名字,是在半年之后,听闻帝君的名讳。

他用半年的时间等因为天河一役大伤元气的仙道三君十四侯恢复实力,用三天挨个败了他们。

传到雪山来的消息说,帝君败这十七个人,也仅用了十七剑。

作者有话要说:帝君许多章没有出来,你们都忘记他了ww

少年时代的九琊是个呆萌小宝宝呢_(:3J∠)_

儿童节快乐呀,大家都是小宝宝!

第58章 有常

七月初七是人间相思节。

在南海, 则是开海市的时候。

海上岛屿散落如珠,除去剑台外,还驻着许多大大小小仙家门派, 俨然已脱离陆地,自成一个远离尘嚣的小世界。

每年这一日的夜晚, 在一处名为“浮玉湾”的海湾上,都有上百修仙人聚集, 以物易物, 是为“海市”。

“走了不少。”刑秋遥遥望着剑台所在岛屿的烟霞天方向。

陈微尘应了一声,他们两人身形如同两道飘忽的黑影,几个起落间从远处掠进琼花林中,而守卫的弟子毫无所觉。

落花中有弟子在弹琴,依旧如半年前一般意态宁静。

“大难当头,”刑秋“啧”了一声, 他们实在是从容得很。

陈微尘蹙了蹙眉:“岛上出过事情么?”

“零零星星出过几次事,到现在死了五六个小弟子。”刑秋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月, 将情况摸得清楚:“心魔就从这里出来,他们的长老整日寻找克服之法,那倒是有了用——似乎是叫……剑冢,里面飞出了几把剑, 将镜子围了起来, 能拦住一些心魔,但还是有许多能出来。”

他们绕过巡守弟子,逐渐接近砺心镜的所在。

剑光将烟霞天围了起来, 看不清里面状况。

“我一直被这道屏障拦着——我不会用剑,只好在外面打探消息。”

他们躲在一片山石后,等巡守弟子过去,陈微尘才问:“都有什么消息?”

“别的门派里有人说,剑台的弟子原本规矩是每天都要在镜前观冥参悟三个时辰,可这几年来,参悟的时间逐渐的少了,出事前夕已经减到了十日一次。我猜他们对这事情早有察觉……”

说着,已到了离剑气屏障三丈远的地方。剑冢三十四剑,当初封归墟时用了十七剑,这半年来,又加了一剑进去。剑数有限,此时既要阻拦心魔,又要防备着归墟再次加剧,实在是左右支绌,因而砺心镜旁只用了三剑。

“跟好。”陈微尘道。

刑秋靠近他,只见陈微尘手中画扇展开,执在手中,看似只是寻常漫步,实则步法暗藏玄机,走到剑气最盛处,他手中画扇离手浮起。

陈微尘手指收拢,再缓缓向前平展开,画扇便像被无形气劲推动一般向前飞去,与守卫剑冢的剑罡无声相撞。

扇面如同无双利刃,缓缓割破山岳般凝重的剑罡,砺心镜缓缓现出来。

——它现在的状况却让人一惊。

说是砺心镜异变,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异变”,不过是镜面中飞出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心魔而已。

只有亲眼看见,才能知道这异变是确确实实的异变。

砺心镜原是一块十丈见方的巨石,正面光可鉴人,因而被称为镜。

它原名也不是砺心镜,而是观世镜,映鉴世人心魔,照出魑魅魍魉,世间百态。许是这名字过于讽刺,或是镜子用来锻炼年轻弟子的心智,才逐渐改名砺心镜。

而现在,这观照世间的一面镜子,却在缓缓融化。

巨石的边缘透明而虚幻,时而滴下一滴来,下面已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水潭。

……水潭。

刑秋与陈微尘对视一眼。

星罗渊上,有水潭。

星罗渊,传说为日月星辰所出之地。

而南海……南海有归墟。

归者,终也,万物所终之地。

而归墟被剑冢罡气封住的原因,是它正缓缓向烟霞天移动。

再看那镜面,也不再是实质,而是柔软又粘稠,荡出几圈涟漪,一只通体漆黑的心魔穿出来,向剑罡撞去。

他们将目光从镜面移开,抬头望向天空。

剑气屏障中,数百黑影盘旋回绕,嘶声长鸣,如同群蝠,惊心动魄。

四海宇内,有两处虚空,两处水潭。

他们望着夜空,目光穿过群魔,看到夜幕上耿耿银河,皓月繁星。

他们似乎触到了一个隐隐约约的存在。

再往前走,逐渐接近镜面,也有心魔朝他们飞来,但陈微尘现在并非人间之体,那些心魔奈何不了他们,只专心撞那剑罡。

“有感觉么?”陈微尘问刑秋。

刑秋摇头:“没有。”

陈微尘伸手拨潭水,只如寻常清水一样,伸手触镜面时也只觉得触手冰凉滑腻,微微柔软,而没有别的迹象。

潭水和镜面只容心魔出来,却是不能回去的。

他们离开剑罡,回去时海市已经在渐渐散了。散发柔光的夜明珠一颗一颗被收回,随海风徐徐曳舞的纱帐也被收起来。面容宁静的仙人与仙子们相互行礼告别,一轮明月下踏着海波飞远。

他们到底在彻底散场前换了些东西回去——珍宝、法器与功法秘籍,这两个人是不稀罕的,只拿了些有趣的东西玩赏。

海市的场地有许多石桌石椅,他们在一棵落着花瓣的琼树下坐了。

刑秋的小凰鸟依旧跟着,他买了一坛醴泉酒来喂。

喂完凰鸟接着喂人。

陈微尘与他碰了碰杯,两个人也不说话,只对着月亮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醴酒是甜的,可喝多了,到底有微微的苦意。

“星罗渊上的九幽天泉是人间世往心魔世,这里的是心魔世往人间世。”陈微尘若有所思,“故而你从九幽天泉那里惹上了自己的心魔,可究竟是你为主导,那东西并非真正到了人间世来,尚能压制。”

“是了,”刑秋看着那图,眯了眯眼睛,“我每次被上身后,都是在池子里醒过来,想是他从那里回去了。”

“你的心魔并无意待在人间,可见心魔与心魔也不一样。”

“我觉得是他看我纯良可欺,要护着我,要不怎么我一受伤他就出来杀人……”刑秋笑了起来,“我虽然不想让他出来,但也不怎么怕他。”

陈微尘看着他,道:“你小时候被人欺负过?”

刑秋一双漂亮的眼瞪了他一下。

随后才道:“魔界的人,哪一个不是刀刀见血从最下面杀出来的——寻常人平平安安过一辈子也就罢了,有慧根的,被择出来,教了最粗浅的功法,就开始在一间大黑房子里捉对厮杀,活下来几个算是几个,就成了侍从一类。逐渐往上,也是杀来杀去,说不准哪天就技不如人随便死在一个地方——三君九侯,再加上一个我,也都是这样一步一步爬上去的,哪里有你们仙道这样安宁。”

他说完那一句“安宁”,又嘀咕了一句:“倒像死人。”

陈微尘在面前铺开一张纸,画了一幅道门的阴阳双鱼太极图。

刑秋定定看着,许久才道:“我有点害怕了。”

“天地阴阳,古今万物,始终生死之理,此图尽之。”陈微尘喝下一口酒,目光却始终看着那双鱼图:“我少年时读到这一句,只觉得觉得道门狂妄自负,好大的口气。”

“若这里是人间世,”刑秋手指点在阳鱼上,又点去阴鱼,“这里是心魔世,而那两个水潭……”

——始终生死之理,此图尽之。

简简单单几笔画图,阴阳消长,生万物。

先前他们看星空时心头浮现的隐约震颤之感再次出现。

修仙修魔,皆要求道。

道者,不可传,不可说。

天有春夏秋冬,世人便知春种夏长,秋收冬藏,是顺应天道。

修道人感悟天地,感悟己身,驭使气机、罡气,只不过是另一种意义的、更深也更玄妙的顺应天道。

一句道生万物人人皆知,可究竟道是个什么东西——他们几个当初在国都,闲来无事时曾论道,小道士抱着拂尘说:“我师父说,道嘛,其实简单得很,就是‘天行有常’里的那个常,‘无中生有’里那个无,在生之前,在死之后。麻烦只麻烦在怎样悟上,咱们一代一代的先辈就困在这里,怎么都出不去。”

那时刑秋问:“他这样说,自己是不困了?”

谢琅颇羞涩地一笑:“师父他老人家最后说他悟了,吃好喝好睡好,找一个看对眼的女人,生一院子小孩,就是最大的大道了——他六年前把道观丢给我,下山去寻道,说是四海云游,我看是不知到那里去生孩子了。”

那时房里人都笑出声,陈公子还能文绉绉夸一句“明心见性,极好极好”,刑秋就直接道:“我看是老道士自己思了凡吧!”

论道到此就结束,当时看去,只有那句“天行有常的常”算是高明见解。

可修至三重天,说是与日月同齐,长生长存,可仍是在人间,看那阴阳双鱼,仍留在一只阳鱼中。

人间世外,还有心魔世,天道之上,还有更高的道,包含人间心魔两世,或是更多东西的道。

天道已是寻常所说的至高的极限,再往上……竟是穷尽毕生所见的词句乃至凭空臆想也不知该怎样冠名了。

“以前有一个在三重天的人……要上更高的境界,到了触及天道的地步……”陈微尘嘴角有一丝淡淡笑意。

他用心魔的形体时,语调总是没有起伏,脸上神情也冷冷淡淡,比起平时,像是换了个人,笑容更是极罕见。

“然后呢?”刑秋问。

“然后……没有了,我今天忽然想,若是三重天之外还有境界,不如就起名叫天外天了。”陈微尘饮一口酒,朗月清光穿过花枝撒落一地,落在他脸上与身上。

刑秋看着,不知该说什么,伸出手,捞起他头发来放在手上:“怎么白了这样多。”

那白发,不是一点点长出的白,是整根整根的雪白。

陈微尘望向岛上高山,花树在其上密密生长着,白花映着白月光,若是醉眼朦胧,一准要被看成一座雪山。

再看海上白如雪的浪花,一手支腮,一手端起酒杯啜一口,才道:“青山亦有白头时。”

“少年白头也不是这样的白法,”刑秋皱了皱眉,“何况……你今年才多大。”

“这是在催我,”陈微尘淡淡道,“等到八月……日子是过一天,就要少一天了。”

“你将来有什么打算?心魔出来,实在是不太平,我看他们南海也不像是好东西,”刑秋眼睛亮起来,道:“咱们走吧,去魔界逍遥快活,才不管这些理不清的事情。”

“我也不想理,只是走不了,”陈微尘望向天边一轮银月,“我能看着他的日子,也是过一天要少一天……其实不见也没什么要紧,但最凶险的时候就要到了,我还是想护着他。”

“你……”刑秋气了一会儿,刻薄道:“我倒要看你还有多少情意给他消磨。”

陈微尘只淡淡笑了一下,没有说别的话。

他们接着喝酒,等一坛见底,陈微尘倒是没有事情,刑秋却眼尾泛红,不怎么清醒了。

若是没有醉,两人在这里说些话,或是观冥,一夜也就对付过去了,可魔帝陛下既然酒量不太好,倒在了一坛委实算不上浓也算不上烈的甜酒上,昏昏沉沉晾一夜海风,实在不太好。

陈微尘冰凉指尖触了触他额头,看人清醒了一些,问:“你住在哪里?”

“西洲岛……”刑秋口齿还算清楚,“有个门派……随便哪一个仙子,借个房间,她们对人都极好的。”

本以为两月下来将大大小小海岛摸得门清,打听到许多消息是因为这位魔帝陛下匿去魔气,混入仙道,人情练达——原来还是善用了皮相。

陈微尘最后还是拎起人,拿出信物回了指尘。

境界一旦低,确实看不出刑秋来历,可他自己一身心魔气却是藏也藏不住的,不能轻易现身。

守门的小沙弥都认得他,轻易便放了行。他找了间空房把刑秋放进去,也不管这人别别扭扭嫌弃床板太硬,被子太粗糙,哪里有西洲岛上的温香软玉舒服,强行塞了进去——然后径自去寻自家的温香软玉了。

只可惜这香是冷香,玉也是寒玉,不温不软,还有点儿无情。

——这要怪谁呢?

“当然怪他……”微微的醉意来得迟了,现在才蔓延上来,陈微尘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也看不太清叶九琊神色,只知道自己与他挨得很近。

“他走得太早……”

——从从容容赴了死,留下眼前人一个,对着漫天的风刀霜剑,无师也无友,无依无靠地长大。

一句“少年成名,以一己之力振兴剑阁”,又岂是听起来那样轻易。

他声音压得低,叶九琊没有听清,冷冷清清的声音问了一句:“谁走了?”

陈微尘望着他,轻轻笑了笑:“不走。”

第59章 无言

“和刑秋喝了酒……无处可去, 只好回来找你。”

陈微尘抬头往前看,远处一面铜镜,映出自己影子。

他像是被魇住一般, 向前走了几步,到铜镜前, 伸手去触。

四周本就昏暗,镜里的人身边黑气隐在黑暗里, 只见冷冷淡淡无甚表情的一张脸, 熟悉得可怕。

他想笑一笑,却觉得生硬艰涩,怎样都笑不出来。

终于勾起唇角,却觉得镜里那人目光依旧冷冷淡淡,连那一点笑都像是居高临下的冷笑,不像是自己, 倒像另一个人。

他呼吸猛地急促起来。

叶九琊察觉他神色有异,来到他身边:“怎么了?”

“没什么, ”他清醒了一点,转过眼,平复了呼吸,回身到烛火前, “喝醉了。”

佛寺里陈设朴素, 尤其是仅作睡眠之用的卧房,床前是桌案,连椅子都省去了。

叶九琊倒了茶水给他, 两厢无话。

终了,他有些昏沉,又不想睡,想起自己心魔身份被发现的那天,寻了个话头,到:“封禅之后……你那时,到底是怎样察觉出我是骗你离开?”

“我……”叶九琊看着他,却是欲言又止的模样,顿了顿,才接着道:“我没有察觉你在骗我。”

“那又怎么回来了?”

“你素日都爱和我一起,这次却要我先走,”叶九琊缓缓道,“大概是被心魔伤的那一下,严重得很。”

陈微尘定定看着他,心里蔓上酸涩难言的情绪来。

原来不是……不是看穿。

当时万千心魔环伺,情势紧迫。

便布下一局,先将那些东西交给叶九琊,以保它们不会被夺去,再独留下一瓶九幽天泉,故意卖个破绽,使它被心魔夺走。

九幽天泉被夺,叶九琊必然去追,心魔移动极快,一来一回,能耗上许久。他便能趁那人不在,变回心魔之体,把那些东西弄回原本的地方。

即使追不回九幽天泉,也没有什么要紧——那几样东西里,独这个,取之不竭,被星罗渊上那水潭洗炼过的,刑秋的血,或是他自己的,都是九幽天泉。

这实在是万无一失的法子了,就算自己因为耗损过多昏过去,也能解释成是因为被心魔所伤。

哪知叶九琊并未走远,便折了回来。

他折了回来,不是因为看穿了自己的计策,而是觉得自己受了重伤。

他回来后,看到那些情形,才知道,原来是被故意引开。

陈微尘问:“那你……不要九幽天泉了?”

叶九琊没有说话。

他们在昏昏烛火前对视。

不想说,或是无话可说,或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许久,陈微尘垂下眼:“我……”

他说完这一个字,又没了下文,没有“我”出什么所以然来。

叶九琊开口:“你以前说,不会说假话。我没有想到是一直在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