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微尘带着刑秋溜回自己房间里,拿一张桃花笺,提笔写了些字,又取了盒子,将凤翎装好。再回到新娘在的房外。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梳好发,端正戴上凤冠,正要将那大红的盖头也盖上,却忽然听窗台一阵轻轻叩声。

新娘抬眼,见一只瑞紫色形似凤凰的小鸟,正啄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窗边的一个细长红木盒子,似乎是有意要让房里人看见。

舅母先过去,取下盒子,打开看了一眼,拿给新娘。

一根流泛着光芒的紫羽躺在里面,下面压了一张纸。

她认出是自家二弟爱用的桃花笺,轻“啊”了一声,纤纤玉指拿起来,展开读着。

别人隐约能看到那桃花笺上一些情真意切的祝福辞,再有“身在方外,一切安康,不必挂念”之类,最后落款“弟微尘遥叩”。

新娘眼眶泛起红色来,像是要落泪,又硬生生忍了回去,对着窗外庭院似嗔似怨骂了一句:“不让人省心的小畜生。”

嘴上骂着,却把东西珍而重之地收了起来。

她披了盖头,由喜婆执着手,拜别父母,出闺阁,出家门。

陈家的大哥等在家门处,将妹妹抱上大红花轿。

她却不知道,在这段路上,另有人伴自己走了一程。

“不让她看看你?”刑秋问。

“或许将来再也见不着了,徒增烦恼,不如不见。”陈微尘笑了笑,道。

此时,门前遥望十里红妆远去的陈家老爷却皱了皱眉,往四周看了许久,对夫人道:“我总觉得微尘在咱们身边一样。”

夫人道:“老爷,你是太过思念吧。”

“不对,不对。”陈家老爷接着往人群看去:“这亲人之间,是连着心的,和别个不同,夫人,你也好好看看。”

他们在人群中找了许久,也没有看出端倪来,还是夫人道:“也不知那小畜生现在过的怎样,惯不会照顾自己……”

老爷抚着胡须:“前些日子不是有他一封信飞过来,告诉咱们一切平安么。咱们家的这一个,疯也好,不疯也罢,天生就与别人不同,咱们也知道,总归有一天他是要远走的。”

“话是这样说,”夫人眼眶泛红,拭了一下眼泪,“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小东西小时候的模样……什么都不懂似的,话也不会说,只紧紧的抱着人,真要教人疼死了……”

老爷叹了口气,安抚地把夫人揽到怀里。

陈微尘略垂下眼,声音有些哑,对刑秋道:“走吧。”

刑秋没有说话,跟着他默默向城外走去。

走至要转弯处,陈微尘回头看了一眼。

看着远去的大红花轿,看着“陈府”牌匾下站着的这些人,看着街角的桃花树,看着整座城。

仿佛要把这些尽数刻在心里——永久刻下。

要出城时,却猛地想起来什么一般:“我没看见阿回和小桃,他们该在的。”

随即又蹙了眉头:“我得回去看看。”

回去时门口的人已经散了,他们到了陈微尘平日所居的院落,刑秋幻化了个小厮模样,拉住一个侍女:“这位姐姐,你可见温哥哥和桃姐姐在哪?”

那小侍女嗔怪道:“你是哪里来的,怎么忘记太太不许提阿回哥了——桃姐姐今天犯恶心,在房里待着呢。”

他们意识到事情严重,敲了小桃的房门,小桃打开门,形容憔悴,这下不能再隐匿了,刑秋给陈微尘解了术法。

小桃一眼看见自家公子,哽咽一声,倒在他怀里哭了起来:“公子,你可回来了……”

陈微尘轻轻拍她肩背,等终于平复下来,问:“到底怎么了?阿回呢?”

“他疯魔了!”小桃跺一跺脚,“原只是犯了个呆病,时常叫不起来,后来成了癔症,成天说着公子死了,一时说公子被天雷打死了,一时说看见叶剑主拿着剑杀了公子,一时又说公子在一座山上的大宫殿里自杀了。我们拿公子的信给他看,却是看都不看的,只说今年八月十五就是公子的死期,又说些别的胡话,我们也听不懂!”

“阿桃,”陈微尘闭了闭眼,深深出一口气,对小桃道:“你仔细想想,他都说了什么?他现在在哪?”

“他丢了!一月前不见了,家里人怎么都找不到,我记得他常说一座山,叫幻什么……”

“幻荡山?”

小桃呜咽着,用力点了点头。

第62章 名分

小桃终于找到主心骨, 开始有条有理说起事情来,最后道:“春天的时候,原本想等公子好起来, 再告诉……未曾想公子就走了,只后来给我们飞了一封信, 我也不知道该怎样才能给公子传信,大夫也没有办法, 只好一直拖着……”

“是我不好, ”陈微尘眉微蹙着,对小桃道,“我会去,你在家里等着,照顾好自己。”

小桃点点头:“什么时候回来?”

“这月的十五,”他道, “此行凶险 ,过了十五, 不要再等 。”

说完这话,他自己先怔了怔,想起许多年前的一天,有个人离开那座终年飘雪的山峰时, 也说过这样的话。

——“此去十死无生, 过了十五,不必再等。”

当年灯下的叶九琊还是少年,模样精致又安静, 只看着,不挽留也不送别。

“你的剑,还是还你,”那人将通体漆黑的九琊剑置于桌上,发出一声并不清脆的声响,“用不着了。”

那时的叶九琊拿回剑,将它缓缓握在手里。

外面下着雪,北风刮过窗户,发出压抑的啸声,仿佛来自千里之外无垠的冰原与深谷。

小桃咬紧下唇看着陈微尘,泫然欲泣的模样,只看着他,也不说话。

陈微尘看着这一幕,忽觉前尘今日重叠,命途联结交错,恍如隔世。

他伸手温柔摸了摸她头顶:“若是没有回来,就忘了吧,不要惦记了。找一个好人,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小桃却是凄然一笑:“公子,你以为这是想忘,就能忘得了的吗?”

她看着眼前眉目温雅的公子,挣开他的手,向后退了几步。

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不知从何时起,这些人都卷入了一场不可知不可说的大事情里,连带着街头巷尾时时传来的“南街上的阿六也发疯死了”的小道消息一起,织成了一张令人隐约畏惧害怕的巨网。

她也知道自己没有用,徒增拖累,只道:“公子,您走吧,我好好留在家里。”

陈微尘走到她身边,为她正了因为方才动作略有偏斜的发钗:“等我们回来,可不要小气,不给喝那埋着的桃花酒了。”

小桃笑了笑:“我再多酿几坛,等公子回来,让您喝个够。”

“好。”陈微尘最后摸了摸她头发,“我走了,不要告诉老爷和夫人。”

小桃点点头,送他出了房门,等面前陈微尘身影消失,喃喃念了一句:“公子。”倚在门框上,望着远方,久久没有动作。

她看不见陈微尘,陈微尘却是可以看见她的。

少年时烟柳满城,十里长街游人如织,她也曾着彩衣簪新花,折一枝桃,蝴蝶一样在身边翩翩地飞,给公子的画扇系上玉坠,或是嗔骂青梅竹马的玩伴又做了什么错事,以为毕生都这样无忧无虑。

“是我欠她。”刑秋听见陈微尘道。

将人置于一场没有希望的等待里,实在是再残酷不过的一种刑罚。

——而当年的叶九琊,又是怎样目送着那人离开?

“你那小厮,到底是怎么回事?是那个迟钧天做的么?”刑秋问。

“她确实是做了什么,不是用阿回当气运阵法的阵眼,便是借他命格窥探天机,但阿回自己也有特殊之处。”陈微尘眉头微蹙:“他在这之前也有过……”

那时在南海,温回掉下归墟时,说是被一股力拉扯着,之后叶九琊去岩壁的石洞里寻迟钧天,他对着虚空的时候,也有过一段时间的神思不属。

“我也不知道他身上究竟有什么,不过但凡有一线生机,我都要让他安然回去的。”陈微尘道。

刑秋仰面躺在凤鸟背上,看着秋日碧蓝的高天:“说来说去,究竟都是些谁都搞不清楚的事情。”

但魔帝陛下也是聪明绝顶的人物,虽然还有许多事情不知道,但也能推知出一个大概来:“眼下整个人间世面临危难……叶兄和和尚是一方,要对付心魔,护着苍生。迟钧天那个女人自己是一方,她想要寻得长生之法,可天道昭彰,人是不能长生的,她想要的是逆天。还有一方,在心魔背后,抢你们手中的那些东西,也是要开生生造化台,想要夺天地造化,做些什么事情……但未曾想人间有叶兄这样的人物,无情道是心魔的死敌,它们无论如何也拿不到手。我倒是很想知道迟钧天是怎样去逆天道,除去拿你家的阿回当棋子外,会不会假借心魔之手?可她正是指引你们寻那几样关气运的物件的人,故而命令心魔的那一个大抵另有其人,只是我们还都不知道……啧。”

陈微尘坐在他身边,笑了笑:“聪明。”

“先别忙着夸我。”刑秋慢悠悠道,“我还没说完,除了这三方,还有一方……”

陈微尘:“嗯?”

刑秋望着天:“我身边的这一位,也不知道暗地里在做什么。”

陈微尘笑了,展开扇子,轻轻摩挲着扇骨,道:“那你可是看错了,我不过是个闲人,算不得数的。”

“可人是与心魔说不上话的,谁能命令它们呢?”刑秋把脑袋枕到他腿上,闭上眼:“我听说越是爱笑的人,越会骗人。不过呢,天下苍生,与我无关,我既管不了你,也不想管你,只好心提醒你一句……若你是,我能想到的事情,别人也能想到,你家那个自然更能想到。若你不是,连我都不信你,别人更不会信你,他也不知道会不会信你。”

“晓得了……”陈微尘捏一捏他的脸,“你待我最好。”

刑秋嗤笑一声,别过头去:“不过是欺负我孤身一人,没什么朋友,见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就想好好待他,到头来还是免不了都要喂了狗。”

陈微尘知道这不是在说自己,而是借机发一发牢骚,果然听他下一句道:“我活了这么久,最后在意的不是魔皇宫里伴着我十年二十年的那些人,却净是些短短相识的家伙——我自以为可以当你的知交好友,可也不过才认识了几月,还有那个可厌的和尚……”

陈微尘不说话,静静听着刑秋终于提起的陈年往事。

“天河之役的时候我还小,大概在十五六岁……一不小心走岔路,跟丢了。别人都在打仙道,我一个人在雪原里迷了路,方圆几百里又被设了阵法,修为不够,飞也飞不起来,在雪原里乱走,冷得很,还很饿。”

陈微尘眼里泛上淡淡笑意来,倒是没有想到修为横绝魔界的这位陛下还有这样一桩憋屈的往事。

“最后昏在雪地里,就被和尚捡到了。那时候我耗尽了修为,看不出是魔修,被他抱到了附近一个山洞里,救了回来。”

“醒过来,也是半死不活,睁着眼睛昏昏沉沉,万一睡过去就再醒不来。没有东西生火,他就运功法,身上暖和得很,让我抱着,跟我说话,问我今年多大,家在哪里,是哪门哪派,叫什么名字。”刑秋笑了一下:“我从小被扔进打斗场里,不是杀人就是杀兽,杀光了就被扔进小屋里睡觉,恢复了修为接着来……哪里被人这样对待过。”

“我也是现在才知道,他们慈悲为怀的人,哪怕捡到的是一只猫狗,也会这样待它这样好。”他顿了顿,接着道:“我也只比猫狗长得好看了些。”

陈微尘扳了扳他的脑袋,让他枕得舒服了些,问:“后来呢?”

“后来还有很多事……”刑秋道:“以后慢慢和你说。”

陈微尘便也没有接着再问,回到指尘后便回了自己房间,看见桌上留了一封信,是叶九琊笔迹,说是阵法完成大半,他需回剑阁,几日后扶摇台见。

他拿着信笺,心说这人也晓得留书了,可喜可贺。

风平浪静过了几日,便是去论法会的日子。

刑秋与陈微尘仍是乘凤鸟去。

下面景象先是掠过漫漫黄沙,没了凡人踪迹,再渐渐生长出碧林翠草来,及至最后,前方一道仙门大开,书“扶摇”二字,云霞缭绕,时有鹤鸣。

进去后,入眼便是琼楼玉宇,琉璃瓦,朱玉檐,中央是三个百丈见方的圆平台,白玉为底,浮在半空。亭台楼台依山而建,错落有致,一道清溪自深谷缓缓来,水面霭霭生烟,溪边皆是温润碎玉。

大小门派来了不少,各自有安顿的地方,现在不是安歇的时候,大部分都在外面,一眼扫过去,清净观人最多,灰色背绣太极的道袍凑在一起,还有不少人带了鹤或是小麒麟,十分显眼。

陈微尘环视一圈,看见北边玉楼前有白衣的弟子三三两两正在比剑,剑势干脆利落,再向前望,果然见郑师兄在指点弟子剑招,身边是叶九琊,有年少的弟子捧一本典籍与他说着话,看样子是在求教。

从天上望去,美景美人,很是好看。

等那弟子求教完,上空掠过一道紫影,一声凤清鸣后,陈微尘朝下面喊了一声 :“叶君——”

叶九琊抬头,正遇上他目光。

陈微尘小声对刑秋道:“你看,他朝我笑了!”

“啊?”刑秋十分困惑,“哪里笑了?”

陈微尘合上手中折扇:“是你没有看出来,不是没笑。”

没等刑秋再说话,他纵身从凤鸟背上御气飞了下去。

起初身形舒展,很是潇洒飘逸,飞到半空,却不御气了,直直掉下去,等叶九琊飞上来接住他,被半抱着落回地面,心满意足地打招呼:“叶君,好久不见。”

叶九琊问他:“怎么来找我了?”

他回道:“想你啦。”

又道:“我修为已经全好了——叶君,我以后隔几天来找你一次好不好?”

叶九琊确认他身体无碍后,道:“好。”

陈微尘便在他身边留下,拿着扇子与他拆了几招,拆完招后没事做,去楼里抱了张琴出来,在溪边弹着,旁边剑阁弟子练着剑,时而去向郑师兄与叶九琊请教,倒是一派安宁。

傍晚时分,天际红霞漫展,粉白琼林夕晖下笼一层金红,溪中波光粼粼,琴声悠远回荡。

弟子们完成了一天的习剑,上前向叶九琊行礼,回了楼中住处。

郑师兄留着,又和叶九琊说了些话,听得不甚清楚。

等人都散了,叶九琊朝陈微尘处走过来。

陈微尘拉他在身旁坐下:“换你给我弹——我记得你会的。”

叶九琊这些事情向来是惯着他,拨几下弦,渐渐成曲。

是仙道里的曲子,并非凡间之音,名为《流水》,传言是一位仙人坐观光阴有感,遂成此曲。

光阴连绵不断如流水西去,夕阳在松旷沉远的琴声里渐渐下沉,天际一片暮紫,星子幽微闪烁。

一曲终了,陈微尘道:“我还以为你会弹些什么冰冰凉凉的曲子。”

叶九琊道:“忽然有感。”

陈微尘把头枕在他肩上,看向玉楼,正看见一处窗子上挤了几颗脑袋,不由笑了出来,碰一碰叶九琊:“看那边。”

几个弟子看见自家阁主望过来,顿时散了。他们虽然练最薄凉的剑法,终究还是年纪尚小,没有敌过少年心性,离了窗子又凑在一起叽叽咕咕:“那是谁?莫非阁主有了道侣?”

“阁主修无情道——”

“白天那人从凤凰上下来,是阁主抱下来的!”

“阁主方才还给他弹琴……”

最后这几个不务正业的弟子又被郑师兄发现,冷不防被问了一句“心法可抄完了?”只好扁了扁嘴,各自回房。

留下郑师兄一个人站在窗前,又沉思琢磨了半天。

“可怜我无门无派,无依无靠,没名没分……”陈微尘装模作样叹了一声,“要被你门中弟子指指点点,说不得还要被你师兄捉起来拷问。”

前面说的无门无派之类,叶九琊能够听懂,后面却有些陌生:“名分?”

“哎呀,我忘了——凡间才有的说辞,你自然没有听到过的。”陈微尘:“总之我现在跟着你,是名不正言不顺……”

叶九琊淡淡“嗯”了一声以示知道,然后道:“给你名分。”

陈微尘只当他知道了要给自己安个身份,诸如徒弟之类,感到很是安稳,见夜色渐深,也就回楼里了。

正堂里恰好遇见郑师兄,他先是唤了声“师弟”,又转头看向陈微尘,语气有些犹疑:“……陈公子。”

接着又看向叶九琊。

叶九琊言简意赅:“道侣。”

陈微尘:“!”

郑师兄神情复杂,目送两人进了同一间房。

直到回了房间,陈微尘还有些发晕,扯一扯叶九琊衣袖:“你方才对郑师兄说我是什么?”

叶九琊依旧声音平静:“道侣。”

见陈微尘还是一副意料之外的样子,他微蹙了眉:“你要名分。”

他虽然最初觉出了些许陌生,但回想一下,还是听过这个词的。

在国都时,陈府对面人家曾发生过一些风波,一名女子在正门前拿着丝帕抽泣,被家丁赶了出去。

那时候小桃与另外的侍女说着话:“怀了孩子,老爷不给名分,正房又凶恶,进不得门,也是可怜……”

作者有话要说:嗨呀又忘了双周下午有课,日不了万了……明天接着补吧qwq

吃糖,明天接着吃糖~

第63章 大逆

——今结为道侣, 共事焚与修,生当久相随,死当长相忆。

陈微尘清醒了一些, 眨了眨眼睛:“你说真的?”

叶九琊:“嗯。”

陈微尘看着他,怔怔笑了起来, 正想说什么,却听远方传来一阵钟声。

“召集。”叶九琊看了看窗外, “你跟我来。”

说是“扶摇台”, 实则是一片不小的地域,各门各派相互以钟鸣声传信,方才传来的钟声从最高的“云台”上来,正是在召集各派掌门与诸位君候。

陈微尘嘀咕一句:“谁会在这个时候喊人?”

距真正的论法会开还有一整天,仙道尚未到齐——早到的俱是中洲的大派,其余小门派还要等上一天。

而此时幻荡山无主, 以三君为尊,诸门派中, 又以剑阁、剑台为大,清净观、指尘寺稍次之。能召集各派掌门的,无非叶九琊、阑珊君与骖龙君,空山大师, 再算上一个虽然还未站稳脚跟, 可身份为道门之首的谢琅。

他们之前在指尘可谓朝夕相处,早已互通有无,实在没有什么事情值得这样大张旗鼓商议。

叶九琊道:“此次论法, 天演也到了。”

这却是一件异事,天演避世不出,不问仙道事已有数百年,此时出世,不知所为何来……或许正与心魔之祸有关。

陈微尘先前是去不了这等集会的,然而,方才突然成了叶剑主的道侣,平起平坐,名正而言顺,理直且气壮,自然可以跟去。

御气飞至云台上,西方是大殿,亮着鲛油的灯火,可明百年而不熄。

他们逐渐走近,看见云台中央执柄敲钟人,身着灰袍。

——与清净观象征混沌的的灰色所差无几,但没有分天地阴阳的太极双鱼图,是天演。

他们走进大殿门内,果然见中央一灰袍白发的老者,并不高,略有些微胖,面目端正威严,与空山大师的和蔼慈祥截然不同。

陈微尘见他,轻轻“咦”了一声。

叶九琊问:“怎么?”

“他是万俟君,”陈微尘眯了眯眼睛,“说是云游四方踪迹不定,原来是天演的人——可天演不是不能存一丝杀机,不做君候吗?”

陆岚山与谢琅已经落座,另有些其它门派的掌门也在,空山大师与刑秋也是方才刚到,正与老者相互见礼。

“老夫天演万俟浮。”他道。

空山大师单掌竖胸前,与他行平辈礼:“贫僧指尘寺空山。”

万俟浮缓点头,转头看向刑秋。空山大师便道:“这位是魔界帝君。”

又向刑秋道:“这位是天演掌门人。”

刑秋并未与他见礼,而是道:“天演?”

“吾辈乃推演天机之人,”万俟浮看样子并未因魔帝这一与仙道势不两立的身份而生出敌意,反而客气了些,“因缘际会,魔帝陛下竟也来了此处。”

“凑巧。”刑秋微微对他颔了首,算作见礼,随即在一边落座了。他此时全然是作魔帝的样子,一身紫袍华美,神情冷淡,眉目郁丽,周身气势尊贵——说起来,摒去仙魔之分,他的身份反而是此处最高的一个。

叶九琊进殿,万俟浮打量他,道:“应当是叶剑主吧,老朽久闻无情剑意大名,今日一见,果真非同凡响。”

叶九琊向他微颔首,“见过前辈。”

万俟浮将目光移向陈微尘。叶九琊:“是晚辈道侣。”

“哦?”灰袍老者的眼中浮现一丝兴味。

陈微尘:“晚辈陈微尘,见过前辈。”

万俟浮问:“不像是剑道,你修何道?”

陈微尘:“……仙佛魔。”

万俟浮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后生可畏。”

他们便也落座,陈微尘打量着万俟浮。

天演窥看天机,可以说是能与天意相接,因而在以天道为尊的寻常门派心中,地位超然许多,看万俟浮对待诸人如对待小辈的模样,他们天演也自以为自己与众不同。

又过一会儿,人已齐全,陆岚山道:“万俟前辈,您召我等前来,是有何事交代?”

万俟浮在首位上坐了,身后侍立两个灰袍人。

“心魔之祸起于南海,人间仙道皆临浩劫,我听闻诸君已寻法应对。”他道。

“正是,”陆岚山道,“先前我与叶剑主、阑珊君、骖龙君、琅然候与指尘空山、空明两位大师已制出能克制心魔的阵法,心智坚定者,便不会被心魔侵扰,只待众门派汇聚 ,便将阵法符箓分发。各门派再与清净观联合,将之散至凡间,可助仙道凡间避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