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陈延更道:“许克善罪不容诛,这般死法却有些蹊跷。”

叶之春道:“万岁召我下月进京,想必是问我江苏按察司出缺之事,陈大人在汝州府当了两任知府,清正廉明,有目共睹,我想荐陈大人去江南任这个臬台,不知陈大人意下如何?”

陈延更忙站起来躬身道:“叶大人举荐之恩,下官没齿难忘。”

叶之春道:“江南的官儿不好当,人都说,十官九贪,可有一句话也说得好,身正不怕影斜,只要陈大人时刻记着皇上的话,便不枉我举荐一场了。”

当日陈延更赶回汝州,想起张怀济,都没进自己家,便直奔南阳来了,陈延更跟张怀济平素以兄弟相称,走的颇近,故此常来常往,也没那么多虚礼,来了也不用通报便进了后衙,不想迎头正撞上怀清送余隽跟慕容昰出来。

怀清心里真怀疑这两人是蹭饭来了,昨儿晚上在这儿吃了顿炸酱面,转天一早,她哥都能起来了,这俩人却仍不走,白等又蹭了早饭跟晌午饭,怀清答应三日后跟他们去冀州府看余府老太太的心疾,两人这才要走。

怀清替她哥送两人出来,不想正遇上陈延更,怀清心说要坏,陈延更一见慕容昰,膝盖一弯就要跪下行礼,却给慕容昰伸手扶住了,陈延更一愣的功夫,余隽呵呵笑道:“原来是陈大人,这一向倒少见了。”说着一指慕容昰道:“这位是我表兄,呃,姓木,木公子。”

木公子?陈延更琢磨,哪来个木公子,明明就是四皇子吗,却听怀清道:“少东家木公子慢走,怀清不送了。”

余隽挥挥手道:“不用送,不用送,怀清姑娘请回去。”

慕容昰回身道:“三日后我来接你。”等怀清点了头,方跟陈延更微一点头去了。

陈延更看了个满眼,心说,前头看六皇子那意思,像是对张怀清有些意思,这怎么一转眼又跟四皇子有了牵连,只怕怀清不知道慕容昰的身份,低声道:“姑娘可知这位木公子是谁?”

怀清笑了,意有所指的道:“他自己说姓木,自然便是木公子。”

陈延更忽的明白过来,张怀清早知他是四皇子,之所以装作不知,是不想点破罢了,既然当事人都乐的装糊涂,自己做什么多此一举。

想到此,陈延更笑了一声道:“是啊,自然是木公子。”又道:“怎么怀济老弟病了,怪不得姑娘从汝州赶回来了。”

怀清道:“只是偶感风寒,昨天吃下药睡一觉,今儿一早便好多了,不是我拦着,今儿还要去前头衙门办公务呢。”

怀清回了自己屋,甘草才道:“奴婢瞧着陈大人今儿满脸喜色,莫不是有什么喜事不成。”

怀清道:“当官的喜事莫不是升官呗,估摸陈大人这个汝州知府当不长了。”

甘草噗嗤一声乐了:“前头姑娘说夏大人是让升官愁的得了症候,这次又说陈大人升了官,奴婢瞧您别当郎中了,当吏部尚书正恰好。”

怀清道:“若我是吏部尚书,就下令把天下的贪官都杀了,还老百姓一个清明世界,我哥也不用天天这么累了。”

银翘道:“姑娘没听人说十官九贪吗,真要是像姑娘说的,把贪官都杀了,哪还有当官的啊,若没当官的,天下还不乱了啊。”

怀清笑了:“真是傻丫头,我不过一说罢了,天下的贪官哪里杀的绝呢,只是略加震慑,稍作收敛,就是百姓之福了,行了,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反正也碍不着咱们的事儿,帮我收拾行装吧,冀州府可不近,这一来一去的恐没半个月也得十来天。”

甘草道:“奴婢还没去过冀州府呢,这回儿跟着姑娘好好去见识见识。”

怀清嗤一声道:“论热闹得说京城,论繁华要数江南,冀州啊两头不靠,唯一能逛的,也只有药材市,你别想的太好。”

甘草道:“总比待着家里长见识吧。”

银翘眼馋的道:“什么时候姑娘也带奴婢去长长见识就好了。”

怀清道:“这有什么难的,等下次再出门把你们俩都带上。”银翘大喜,脆生生应了一声,进去收拾怀清的衣裳去了。

却说陈延更见了张怀济打量一遭道:“怎么好端端的病了?”

怀济道:“想是那天下山的时候叫山风一吹闭住了汗,并无大碍。”

陈 皮端了茶上来,听了不禁道:“大爷说的轻松,可把奴才吓去了半条命,您是不知道,您昨儿什么样儿,人都烧迷糊了,躺在那儿一个劲儿的说胡话,少东家开了药 灌下去也不见好,这才让奴才连夜跑去邓州城把姑娘请了回来,大爷的病才好了,不是姑娘,大爷这会儿还在炕上躺着呢。”

陈延更笑道:“虽说怀清的医术高,你这个当哥哥的也该知道保重才是。”

怀济道:“不过凑巧罢了,瞧延更兄脸有喜色,莫不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儿?”

陈延更道:“不瞒怀济老弟,为兄怕是要去江南了,叶大人说江苏臬台出缺,下月进京想举荐我去江南按察司。”

怀济一听站起来一拱手道:“果真是大喜事,怀济给延更兄道贺了。”

陈延更道:“你先别说出去,免得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怀济道:“延更兄放心,怀济知道其中利害,延更兄隐忍数年,终于壮志得酬,实在可喜可贺,陈皮让厨房做几个清爽小菜,今儿我跟延更兄不醉不归。”

两人从下午一直喝到明月当空方散了,甘草回来跟怀清道:“还真让姑娘猜着了,陈皮跟奴婢说,陈大人要去江南当臬台了呢。”

怀清一愣,江南的臬台是肥差,可也得分时候,这会儿去恐是要抗雷的,皇上有意收拾江南乱局,才会往江南官场掺沙子,陈延更这个臬台恐不好当,因为当前摆在他眼前的只有两条路。

一 条是当个忠君爱民的清官,那势必要得罪江南的大小官员,那些人稍微使的坏,就够陈延更喝一壶的,若是当个贪官,跟那些人同流合污,恐怕皇上第一个办的就是 他,别说头上的乌纱帽,就算身价性命也难保,这两条道哪条都不好走,以陈延更的圆滑,怀清真没想到,他会把自己置身于这种两难的境地。

只不过这些跟自己没太大关系,她忧虑的是陈延更这个汝州知府走了,再来个知府会不会把手伸南阳来,若是以前的南阳,无此顾虑,如今却不一样,等山里的药田见了利,谁都会知道南阳是个聚宝盆,岂会不来分一杯羹,看来余家这件事要趁早落实才好。

第三天一早,怀清一出门就看见慕容昰立在哪儿,倒让怀清想起当初在狮子胡同头一回见他的样儿,也是这般站着,身体挺拔有种清风朗月之感,当然除了脸。

怀清上了车才知道吗,慕容昰今天不打算骑马而是跟自己同乘马车,仿佛知道她想什么,慕容昰淡淡说了一句:“此处距离冀州甚远,骑马不便。”

怀清心说骑马不便,跟我同乘一辆马车就方便了吗,古代人不最讲究男女授受不亲吗,莫非是因为自己太大方了,以至于,他忘了自己是个女的,只把自己当成了给余家老太太治病的郎中了。

算了,当对面没人就是了,本来还想跟余隽商量商量尽快把药材市建起来,谁想余隽竟然不再,想着不禁问道:“少东家不一起回去吗?”

慕容昰目光一闪:“他昨天先一步走了。”然后就没话了,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半天,怀清索性闭上眼假寐。

一开始是假寐,后来不知怎么就真睡着了,等她醒的时候,发现自己靠在一个肩膀上,怀清眨了眨眼,终于意识到这个肩膀的主人是谁,蹭一下坐好,侧头看着他:“你,你什么时候坐这边来了?”

慕容昰脸上仍是那种八风不动的表情,甚至都没看她一眼,眼睛仍盯着他手里是书:“刚出汝州府,还早呢。”

那意思你要是困接着睡,怀清不禁无语,琢磨着往后这四五天时间可怎么熬,天天看着这么一张面瘫脸,弄不好能得忧郁症,想着这些,怀清就冒出一种跳车的冲动,当然只是冲动,她还想要自己的小命呢。

最后,怀清找到的解决之道是跟他一样看书,故此,接下来的几天里,除了在吃饭睡觉,只要在马车上,怀清跟慕容昰就一人捧着一本书,看的别提多认真了,以至于,到冀州的时候,怀清把黄帝内经又通读了一遍。

还没进冀州城呢,就能嗅到空气里一丝淡淡的药味,因为庆福堂的总店在冀州府,余家的显赫带动了冀州府的发展,令这座原先不怎么起眼的州府,变成了大燕最大的药材集散地,也分外繁华热闹起来。

从 冀州府城门到余家大门,怀清在心里数了数,如此不算长的距离,却经过了三家庆福堂,而且,门面规制跟自己在邓州府汝州府见得一模一样,可见那位穿越前辈真 是把现代的连锁经营模式整个搬到了古代来,并且异常成功,假如自己穿越到二姑娘身上,恐怕死也做不出这么大的事儿。

正出神,忽听慕容昰开口:“到了。”

站在余府气派的大门前,怀清觉得自己分外渺小,余府虽无官无职,这府邸的气派程度却超过自己所见的任何一家,哪怕叶府都难以相较,果然皇后的娘家就是不一样啊。,

估计余隽事先回来交代了,并没有迎接皇子的大阵仗,只余隽出来引着怀清进了府,到客居先安置下,次日一早,怀清方见着余府那位传说中的老太太…

第45章

自从怀清进了余府就没再见慕容昰,这人就跟凭空消失了一般,次日一早,怀清跟着婆子进了余府内堂,才看见他。

当间的罗汉 榻上端坐着一位老封君,年纪比老太君大些,满头银发,一脸祥和,大约是有心疾的关系,气色比之老太君差一些,也没老太君富态,旁边一左一右站着的正是余隽 跟慕容昰,挨下去是两位姑娘,大的瞧着有十六七了吧,小的跟自己相仿,大的穿轻粉衣裳,肤白貌美体态略丰,小的穿一身红身姿纤细俏丽灵巧。

另一侧是两位贵妇,怀清一进来,这些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有探究,有好奇,有惊讶,总之,就没有一个是信服的,怀清如今也早习惯了,誰让自己不禁年纪小,还是个女的呢,即便在中医极度发达的古代,女郎中依旧少之又少。

本来怀清还以为,余家应最不该如此的,毕竟若没有百年前的二姑娘,余家也没有今天,她早听说了,那位二姑娘撑起庆福堂的时候,还没自己大呢。

余家长房媳妇儿,也就是余隽的娘姜氏夫人看着怀清,不禁暗道余隽胡闹,这么个小丫头哪会是什么神医啊,还巴巴的从汝州府接来给老太太看病,不是笑话吗,却看了眼老太太跟前的四皇子,终没说什么。

怀清上前行礼:“怀清给老太太请安。”

旁边的红衣少女低声嘟囔一句:“大哥哥莫不是弄差了人吧,神医哪是这个样儿,真要是这样的都是神医,大哥哥何必千里迢迢的去汝州府寻,我屋里的丫头个个都是了。”

余隽刚要说什么,老太太脸色略沉:“胡说什么。”说着看了对面的二儿媳妇儿一眼,那位夫人脸色不大好看,警告的看了一眼红衣少女。

老太太看向怀清,说实话,心里也有些犯嘀咕,这丫头看上去不过十三四的年纪,要真是神医,太医院那些老家伙们可都要臊死了,便道:“小孩子不防头乱说话,姑娘不要介意才是。”

怀清看了红衣姑娘一眼道:“姑娘说的不错,怀清从来不是什么神医,只算略通些医术罢了,若不是少东家跟木公子相邀,怀清岂敢献丑。”

这话说的虽谦虚,可在场的人都听出来了,人家这意思是说,若不是余隽非得请,人家还不乐意来呢。

怀清这份傲气令老太太一怔,而且,她嘴里的木公子是谁,莫非说的是四皇子…老太太看向自己的外孙子。

慕容昰开口道:“怀清姑娘的医术我曾亲眼目睹,称得上华佗再世。”

老太太更惊了,自己这个外孙子什么性子,她可最清楚,是个有一说一,绝不会夸大其词的,却从他嘴里说出华佗再世四个字,岂能不让她震惊,不觉又端详怀清一遭,心说,莫非世上真有此等奇人。

怀 清本来挺坦荡,迫于人情来看个病而已,不信她却也没必要挤兑她吧,她张怀清是余隽请来的大夫,不是余家可以呼喝的下人,故此,刚红衣少女那一句话,着实让 她有些恼,说出的话也难免带了刺儿,却没想到竟换来慕容昰一句华佗再世,这四个字扣在脑袋上,她还真有些扛不住,忙道:“木公子谬赞了,微末之技哪当得起 华佗再世,真要愧煞了。”

怀清本来想着谦虚谦虚岔过去,不想余隽跟着道:“表兄说的不错,孙儿也多次亲身领教了怀清姑娘的医术,着实当得起这四个字,老太太前儿吃的救心丹,便是出自怀清姑娘之手。”

此一言出,屋里的几人都惊愕的看着怀清,半晌儿,老太太方道:“倒是我余府怠慢了,多亏你那救心丹,老婆子这条命方保住了,劳怀清姑娘再给我瞧瞧脉吧。”

怀清这才上前仔细号脉,良久,抬起手问余隽:“老太太饮食可好?”

余隽道:“正是这一样我怎么也想不通,祖母的脉象上瞧是心气不宁,时而作乱,故此常服宁心丸强心力安神思,便我师傅也是如此的法子,却始终未见大好,不知是何原因,且,祖母自患心疾以来,便不大思饮食,姑娘可瞧出了什么?”

怀清道:“脾属土主运化收纳,脾气通于口能知五谷,脾病则食欲不振,脾虚则口淡无味,脾热往往口有甜味。”

老太太身后的婆子忽道:“是呢,老太太常说嘴里没滋味儿,故此也不大想吃东西,莫不就是姑娘说的脾虚?”

怀清道:“老太太的病虽现于心,其原却出在脾,脾虚则子食母气,故得心疾。”

余隽道:“照姑娘说该用何药?”

怀清道:“老太太的心疾有了年头,恐非一朝一夕能痊愈,且,老太太有了春秋,这药吃多了也不好。”

那红衣少女哼一声道:“说了这么多,就是不能治呗…”还要说下去,慕容昰忽道:“下去。”声音极冷,毫无余地。

怀清都愣了一下,那红衣少女大约没想到慕容是会如此不给她面子,愣了一下,只觉委屈的不行,有心辩驳几句,可对上慕容昰眼里的冷光,吓得一激灵,小脸一阵红一阵白,终究不敢违逆慕容昰,捂着脸跑了。

这 番变故令怀清颇有些尴尬,怀清如今也算看出来了,估计那红衣小姑娘喜欢慕容昰,本来吗,慕容昰出身高贵又是她的表哥,长得也不差,这表哥表妹的,成两口子 也算便宜不出当家,想来知道自己跟慕容昰走了一道,故此心存嫉意才屡屡发难,目的不过是想打击自己,不想,慕容昰这个本该亲近的表哥,却丝毫不体谅人家小 女孩儿的一片心,冷冷一声下去,既伤了小表妹的里子,也伤了面子,说到底是男女之间那点儿事,跟自己有个屁干系啊,自己跟这位可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小表 妹这醋吃的着实冤枉不说,还把自己搁在了里头,这叫什么事儿啊。

想着,不禁瞪了眼慕容昰,慕容昰却一点儿反应没有,怀清悻悻然收回目光,琢磨以后这余家还是尽量别来了,省的不吃鱼也惹来一身腥。

老太太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滑过,心说,莫非四皇子真瞧上这丫头了,怀清琢磨自己还是赶紧看完病走人吧,这余家一个个都是人精儿,这位老太太别看没说什么,可那心里不定比谁都明白呢。

想 着,便道:“依在下瞧,老太太的病根儿在脾,脾气固,心疾自然不药而愈,若固脾气,可常服炒白术。”说着微微欠身跟余隽道:“既瞧了老太太的病,也算未辜 负少东家之托,之前说的事情,还请少东家莫忘记才是,出来的有些日子,恐家中哥哥惦记,也该启程家去了,这便告辞吧。”说着跟老太太行了个蹲身礼,转身便 走。余隽一愣的功夫,怀清已经出了屋,余隽待要追出去,却见慕容昰已先一步出去,便停下了。

怀清带着甘草出了余府大门才松了口气,心说,这里可是个是非之地,往后绕道为上,甘草小跑着追上来:“便着急家去,也不用这么急吧,瞧姑娘的意思,倒像后头有歹人追似的。”

怀清道:“虽无歹人却比歹人更可怕。”

甘草咳嗽一声道:“木公子。”怀清转身,果见慕容昰,不禁略皱了皱眉。

慕容昰道:“冀州府的药材市还算热闹,你若想逛…”话没说完就被怀清截住话头道:“不逛了,哥哥的病刚好,恐有反复,还是尽早回南阳方妥。”

慕容昰略沉吟道:“若你不想住在余府,冀州城外有在下的别院。”

怀清心说,我躲的就是你这个大麻烦,刚出余府就住进四皇子的别院,这不是自找麻烦吗,她可没这么想不开,摇摇头道:“多谢木公子盛情,着实该家去了,木公子若忙也不必相送,就此别过吧。”

慕容昰却深看了她一眼道:“可喜儿你进去跟老太太说,我还有些事儿,先走了,过些日子再来给老太太请安。”

可喜偷瞄了怀清一眼,心说,爷这也太上赶着了,可这位恐怕巴不得离他们爷远远的呢,瞧那眉头皱的,连装一下样子的意思都没有,明明白白的就是嫌弃,真不知他家爷这图什么。

怀清出了冀州府的时候,还拨开窗帘看了看渐行渐远的城门,心里不禁喟叹,二姑娘当年扩张庆福堂立下家规的时候,恐没想到,这本来为了保住余家超然地位的家规,却被这些子孙视为绳索, 变着法儿的挣脱了要跟皇家扯上关系。

怀清觉得,若不是情之所钟,当年的二姑娘绝不想跟皇族扯在一起,外人眼里荣光无限的后冠,在二姑娘眼里或许还不如庆福堂大掌柜自在,只可惜,其他人不这么想。

正自己瞎想着,忽听慕容昰道:“想什么呢?”

怀清下意识回答:“二姑娘。”话一出口急忙住了嘴,二姑娘是大燕的昭慧皇后,自己随便说出来可是大不敬,弄不好要获罪的,眨了眨眼,看向慕容昰欲盖弥彰的道:“呃,没想什么…”

慕容昰眼里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并没追问下去,而是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事:“你家是在邓州城外的桑园村吗?”

怀清愣了一下点点头,心说,这厮不会又问自己爷爷的事儿吧,自己可真不知道,正琢磨怎么编点儿靠谱瞎话应付他,谁知他竟没问下去。

怀清松了口气,为了避免再跟他说话,怀清又拿起来黄帝内经,琢磨,她爷爷要是知道,肯定深感欣慰,她爷爷一直跟她说,要多读内经,细读内经,以前自己总当耳旁风,谁知到了古代倒听话起来,可惜她爷爷不知道了。

想到爷爷,怀清不免想起现代的种种,爸,妈,哥哥,爷爷,还有她那些同学,同事,以及她的师傅七公,也不知自己这辈子还能不能穿回去。

想到此,怀清不禁有些黯然,忽听慕容昰道:“想什么呢?”不知是不是怀清的错觉,总觉的他的语气里多了一丝诡异的温柔,只不过他的语言是不是太贫乏了,就会问这个。

怀清抬起头道:“想我哥哥,想南阳,想少东家的药市何时能开?”

慕 容昰道:“ 你放心,余隽既应下,便不会拖延。”然后两人又没话儿了,怀清就琢磨同样的爹生出的儿子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慕容曦简直就是个话唠,只要他在,那张嘴就没 闲着的时候,好容易不说了,那绝对是因为吃东西占着呢,这位倒好,惜字如金,怀清都怀疑他一年说的话,都能数出来,无趣啊无趣,赶明儿谁要是嫁给他可倒霉 了,两人直接演哑剧得了,要不干脆学学手语,以后嘴都省了,直接比划。

想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慕容昰终于又开口问:“笑什么?”

怀 清收住笑摇摇头:“没笑什么。”低下头继续看她的内经,一路无话,到南阳的时候,怀清真是大松了一口气,马车一到县衙门口,怀清下了车,蹲身行了个礼道: “多谢木公子一路相送。”撂下话就走,刚上了台阶,就听身后的慕容昰道:“若有事可去京城四王府。”怀清一愣回身,慕容昰已上车走了。

怀清想了想,问旁边的甘草:“你觉不觉得他这句话有点儿耳熟?”

甘草翻了个白眼道:“姑娘真是的,什么记性啊,当初六皇子走的时候,不也这么说的吗,说有事让姑娘去京城六王府。”

怀清这才想起来,甘草道:“奴婢觉的木公子人品庄重倒是比六皇子可信些。”

怀清道:“傻啊你,这些人说话听着就好,真若较真儿就是犯傻了,咱们是老百姓,人家是皇族,天地云泥之别,说白了,根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硬是攀附上去准没好处。”

甘草道:“那姑娘您跟谁是一条道上的啊?”

怀清认真想了想:“我跟我哥是一条道上的。”

噗嗤…甘草乐了:“那是啊,您跟大爷可是嫡亲的兄妹,难道还能是两条道的不成。”

说是说,笑是笑,慕容昰跟慕容曦之于怀清连过客都算不上,只是她生命中的一个小到完全可以忽略的插曲,怀清需要想的是,怎么过好他们兄妹的小日子。

银子暂时是不愁了,过年的时候,庆福堂的分红一下来,再加上前头卖救心丹的五百两,近些年都不用再愁了,怀清也真正过上了无忧无虑的舒服日子。

每天一早起来上山采药,顺便看看山田里的药苗长势如何,回来吃了午饭,下午收拾院子里的草药跟她那一架金银花。

说起金银花,大约南阳的水土真的非常适合药材生长,春天才种下的,入了夏已经爬满了藤架,开出一朵朵金银相间的花儿,在日头下分外好看。

金银花可以入药又可驱蚊,院子里种了一架金银花,整个暑天也没见一只蚊子,吃了饭,在花架下放一张小桌,沏上一壶祛暑的花草茶,听忙了一天回来的哥哥跟她说外头的事儿,当头明月,幽幽药香,兄妹俩守在一起,令怀清倍感满足。

入了秋,南阳便热闹了起来,地里的粮食早收了,山里的药材却刚下来,采摘,晾晒,运输,一整套流程都是从庆福堂照搬过来的,南阳的药材市早建了起来,就在城门东大街,整整一条街,有一半都被周半城买下了,另一半被闻风而至的药材商争抢一空。

具体周半城跟余隽怎么合作的,怀清不清楚,反正那两个一个赛一个的精,谁也不会吃亏,能弄到如今这样皆大欢喜的局面,绝对商量出了个双赢的法子,要不然,庆福堂绝不可能这么又出人力,又出技术的帮忙,说到底,余家还是个商人。

因 为事先准备完善,货源充足,南阳出的药材质量也较别处好上太多,价格却订的不高,一开市,就叫响了,山上的药材一担子一担子往下挑,南阳东大街上,一车一 车的药材往外运,客商来的多,南阳的饭馆子,客栈,甚至拉脚儿,挑担子的,只要肯出把子力气,都能赚上一笔好钱。

从入秋一直忙活到年根儿底下,迎着南阳第一场大雪,家家户户都喜洋洋的忙活起了过年,老百姓再不用为过年发愁了,往年饭都吃不饱,哪还敢想过年呢,今年南阳的老百姓手里有了钱,家里屯了粮,吃喝不愁,才有了过年的心思。

往年一进腊月,南阳的街上就瞧不见人了,今年却格外热闹,家家户户都想过个好年,置办年货,给孩子扯布做新衣裳新鞋,好一番忙活。

到了除夕晚上,一擦黑就开始响炮仗,一直响到过了子时方歇,张江却跟往年差不多,兄妹俩在一起守岁,怀济高兴,多喝了几杯,撑到子时便再撑不住了,怀清让陈皮扶她哥回屋安置去了,她自己却无睡意,叫银翘拿了斗篷披上,提着一盏灯笼出了屋。

甘草忙跟出来道:“外头可落雪了,这大晚上的,姑娘不睡觉出去做什么?”

怀清却不搭理她,一出来,迎面便是一阵冷风,卷起的雪粒子扑了满脸,甘草忙帮她把兜帽戴上道:“乌漆墨黑的,姑娘这是要看什么啊?”

怀清道:“看南阳啊。”

甘草道:“南阳有什么好看的,咱们天天住在南阳呢。”

怀清道:“今年住在南阳,明年可不一定了,你忘了,去年这时候咱们可还在邓州城那个小院呢,除夕的年夜饭吃的是你养的一年的那只大公鸡。”

甘草也笑了起来:“可不是吗,不过,姑娘真要去京城啊。”

怀清叹口气道:“老太太要去,叫我跟若瑶跟着,我若推辞,老太君不定又要说我没良心了…”

第46章

本来一进腊月,老太君就叫人来接怀清,说让她先去叶府,等到过年的时候,她哥再过去,横竖张家就他们兄妹俩,怪冷清的,倒不如一块儿去叶府过年,叶府虽大,人却不多,凑在一起倒热闹。

怀清心里知道老太君没拿自己当外人,可叶府不光一个老太君,虽说走的近,到底不沾亲带故的,自己去了还好说,哥哥去却不大妥当,若丢下哥哥自己去,他哥哥一个人在家过年,得多冷清啊。

故此,年前特意跑了一趟邓州,陪老太君待了几天儿,并应下初六陪着老太君进京,老太君才放她回来。

老太君进京说是走亲戚,可据怀清知道,叶家的亲戚没有在京城的,老太君这个走亲戚大概是幌子,估计是为了皇上。

老太君是皇上的奶娘,从小抱养到大,感情上说,恐比死了的太后还要亲上几分,这个从皇上对叶家的荣宠,便能看出来,皇上自然不能出宫来邓州看奶娘,就只能老太君辛苦一趟去京城了。

怀清觉得,自己走上了一条诡异的道儿,一开始就想帮着哥哥实现他的理想,当个好官儿,兄妹俩守在一起过小日子,可自从跟叶府扯上关系,就算跟皇族间接搭上了线儿,自己怎么避也避不开。

后来怀清也想通了,既然避不开,索性就不避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再说,自己也没必要草木皆兵,反正自己不喜欢的,绝对就是不喜欢,皇子也一样。

想开了,也就不再纠结这些有的没的,老太君初六启程,初十才到京,进了京,怀清才知道原来京城还有个叶府,比邓州府的更大,也更气派。

怀清好奇的道:“你家府邸倒是挺多的,邓州府有一个,这里还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