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曦定定看着她,怀清不闪不避跟他对视,半晌儿,慕容曦方坐了回去道:“你这丫头也太不解风情了,爷难得的好兴致都给你搅了,既不想见爷,出来做什么?”

怀清道:“你字条上说的可不是让我出来见你,是说去个有意思的地儿,若只单见六皇子,怀清倒更乐意在家看书。”

慕容曦给她一句话噎住,悻悻然道:“你这丫头真是无趣之极,说句爷爱听的话儿能死啊,爷可都没计较你没给爷拜年呢。”

说起拜年,怀清拿出他的那个荷包递给他:“这东西还给你。”

慕容曦接了过去,从里头倒出那几颗猫眼儿道:“怎么,不喜欢?”

怀清道:“我拿着没用,回头丢了就不好了。”

慕 容曦挑了挑眉,却也没说什么,把荷包收进了怀里,有那么一瞬,怀清竟觉有些不舍,忍不住在心里鄙视了自己一番,就算再财迷,也得知道有些东西不能收,收了 就是大麻烦,例如这位的嬉皮笑脸的,还有哪位面瘫的,都得退回去。说起来,还是皇上实在,那些金锞子倒落下了。

怀清看他把荷包收进怀里,开始琢磨怎么能让他放弃跟若瑶的婚事 ,直截了当的说,不好,这厮是个没正行的,直接说了,他也能岔过去,没准还会往别处想,要不寻个机会先旁敲侧击探探他的意思再说。

怀清这儿正想着,马车就停了,怀清下了车,看见眼前的成衣铺子愣了一下,指着那招牌道:“有意思的地儿就是这个成衣铺子?”

慕容曦道:“小丫头当爷如此没品位吗?”

怀 清心道,你有个屁品位,就知道吃玩的货,却见慕容曦往对街怒了努嘴,不禁看了过去,斜对面的街口有个相当气派的三层楼,瞅着有点儿眼熟,看到门楼子上偌大 的招牌,怀清才算想起来,能不熟吗,南阳的引凤楼就是仿着这里弄的,虽说学了个四不像,到底有些影儿,这里是天下闻名的销金窟,达官贵人无人不知的百花 洲。即便大正月的,门前也不见冷落,停着数乘软轿,想来大白天便有客来寻乐子了。

怀清道:“你说的有意思的地儿不是百花洲吧。”

慕容曦道:“你若是不敢去,那就算了。”

怀清道:“既去百花洲,跑成衣铺子来做什么?”

慕容曦凑近她道:“百花洲可不接待女客,你若想进去,穿着这身儿,爷倒是不怕,只怕你叫人误会了,回头传出去,落个不好听的名声,你要哭鼻子的。”

怀清撇撇嘴,心说,这点儿小事至于哭鼻子吗,她一个现代混了二十多年的人,难道还怕这个,岂不笑话儿吗,迈步进了成衣铺子。

铺子的掌柜是个挺富态的女人,见了慕容曦刚要行礼,给慕容曦摆手拦住道:“给姑娘寻一套妥帖的男装换了。”那女人忙招了两个婆子过来伺候着怀清进里头换衣裳去了。

怀清换了衣裳,头发也重新梳了男人发髻,揽镜自照,她自己都觉得不难看,怀清一出来,慕容曦打量她一遭笑道:“今儿这身倒不像小厮了。”

怀清一挺胸道:“那是,鄙人张公子是也。”

慕容曦嗤一声乐了:“是公子,却是莳花馆里头的公子…”说着站起来走了,怀清一愣,便问成衣铺子的女掌柜:“莳花馆是什么?”

女掌柜目光闪了闪道:“是,是京城有名儿的去处,里头养了,养了不少小公子,个个姿色倾城。”

小公子还能姿色倾城,怀清忽然明白过来,脸抽了两下,心说,要不是慕容曦跑得快,这会儿自己非踹他两脚不可,竟把自己比成小倌儿。

因为这个,怀清跟着慕容曦进了百花洲脸色还臭的不行,慕容曦凑近她道 :“你这把脸二真够十个人看半拉月的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寻仇的呢。”

怀清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慕容曦道:“得了,刚是爷说错话,给你赔个不是还不成吗,今儿带你来可不是为了生闷气的,怎么样,京城的百花洲名不虚传吧 。”

怀清看了眼周围的摆设,的确颇有品味,比起引凤楼的一味艳俗,这里明显高了数个级别,不大像妓院,倒有些会所的经营模式,一个个贵宾间分别隔开,拢起前头的轻纱,便能看到下头偌大的舞台,台上舞姬一个个轻歌曼舞色艺双绝。

忽然怀清见中间那个跳头舞的,转身回眸怎么这么面熟呢,过了会儿,方想起来,可不眼熟吗,正是当初许克善送给慕容曦的柳妙娘,不知怎么辗转到了百花洲来。

怀清看向慕容曦:“原来柳妙娘跑这儿来了。”

慕容曦:“你说谁?”

怀清指了指下头:“柳妙娘啊,当初在南阳许克善送你的女人,你不会忘了吧。”

慕容曦往下头看了一眼理所当然的道:“无干之人爷记着做什么?”

怀清愕然,怎么说,柳妙娘也算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女吧,这位倒好,连脸都没记住,听他这语气连名儿恐怕都忘了。

怀清不禁感叹,说起柳妙娘,怀清忽然想起许克善送给黄国治那尊金灿灿的彭祖像,好奇的道:“那尊彭祖像你不会自己贪了吧。”

慕容曦道:“爷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不成。”怀清顾及情面没直接回答,却在心里猛点头。

慕容曦道:“那尊彭祖像是许克善行贿的罪证,爷自然要呈给皇上的。”

怀清一愣:“这么说那尊彭祖如今在皇上哪儿了?”

慕容曦目光一闪:“虽说爷不稀罕那俗物,若皇上裳下来,爷也只能收着,你说什么是不是,爷后来琢磨,好歹彭祖也成了神,就放到书房门口只当镇宅也不错。”

怀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这么半天,不还是归他了吗,不过镇宅,想想那么一尊金光灿灿的彭祖摆在书房门口,怀清真觉,也只有这位二货皇子,才能想得出这种主意来,。

慕容曦倾身过来道:“你要是想看,不如一会儿去爷府上,你那厨娘的炸酱面如今做的尤其地道。”

正说着忽外头一阵喧闹,老鸨子的声音传来:“这位爷,这位爷,今儿牡丹厅真有贵客,旁边儿的芍药厅空着呢,这位爷今儿委屈委屈,一会儿我叫两个绝色的丫头,上来给大爷唱曲儿。”

接 着一个跋扈的男声道:“少他娘的跟爷说这些没用的,爷早听说了,京城的百花洲数着牡丹亭最体面,爷千里迢迢进一趟京城,却连百花洲的牡丹亭都没进来,这要 传出去,爷的脸可都丢到老娘裤裆里头去了,你进去让那不长眼的给爷把牡丹亭腾出来,惹恼了爷,今儿砸了你这百花洲。”

怀清心说,听着声儿倒像西北那边的,而且,说话粗声大气像个蛮汉,估摸是外地来的,吃醉了酒,没摸清百花洲的底就撞上门来了。

老鸨子心说,真有不长眼的,也不扫听扫听百花洲是谁的买卖,就敢跑这儿来耍横,听这一嘴的碴子味儿,就知道是个蛮子。

老 鸨子脸色一沉道:“这位爷,我们百花洲开门做生意,讲究的是个公道,客人登门总的有个先来后到不是,前头贵客都在牡丹亭坐半个时辰了,您一来就让腾出来, 不腾就要砸我这百花洲,这位爷别说我翠娘没提醒您,您抬抬头瞧瞧,这儿顶的可是京城的天儿,天子脚下的地儿,您要是讲理,没说的,我百花洲当您贵客一样接 待,可您要是无礼耍横,我翠娘也不怕,便打到皇上哪儿,也得说个理字。”

翠娘一番话把那蛮子说的泄了劲儿,后头几个随从想来横习惯了,哪里肯吃亏,这个道:“二爷要不咱们回去得了,回去就说咱来了百花洲,就在牡丹厅里还泡了几个妞儿,奴才几个不说,谁知道二爷没进百花厅呢。”

“就是说,要不算了吧,二爷咱去别处寻乐子…”后头跟着的随从七嘴八舌的敲边鼓,接着那个跋扈的声儿道:“回去?没门,今儿爷倒要看看,里头到底是他娘的谁,占着茅坑不拉屎。”说着就要往里闯。

老鸨子不想自己没吓唬住这厮,倒更来劲了,里头今儿可是六皇子,要说六皇子以往也真没白天来过百花洲,不知今儿怎么改了例,不禁白天来了,还带了个丫头来。

就老鸨子这双久历风尘的眼,一眼就看出怀清是个女的,她们这种地儿就是为了给男人取乐子的开的,女人要来了,那都是砸场子的,可真没见过男人带着女人来的,更何况,还是六皇子,且瞧六皇子那意思,对这丫头颇上心呢。

刚老鸨子还琢磨,莫非是六皇子府里得宠的侍妾,六皇子一高兴,就带着往这儿开眼来了,可真不像啊,瞧年纪也就十四五的样儿,且老鸨子的眼多毒,一看就是个没开过苞的姑娘,且举手投足那股子气韵,可不像个下人。

若说是哪府里的姑娘,就更不可能了,哪府的姑娘这么大胆儿,敢跑百花洲里头开眼来啊,真有也没说六皇子带着来的。

就六皇子那脾气,别瞧着乐呵呵的,真要惹起来,也绝对是位阎王,真让这蛮子进去,可就坏菜了。

老包子想着,急忙伸手去拦:“这位爷,这位爷,您可不能进去…”

那蛮子本来就喝了不少酒,加上后头几个坏事的一鼓捣,哪还压得住脾气,一抬脚把老鸨子踹到一边儿,就进来了。

怀清也才看到这位跋扈男的德行,年纪看上去也就二十上下,却生的五大三粗,蠢笨非常,瞪着大眼,两只招风耳,站在哪儿,给他手里塞一把九齿钉耙,活脱脱就一猪八戒。

怀清忍不住嗤一声笑了,跋扈男看向怀清,不禁露出一个色眯眯的笑容:“我说怎么不让爷进来呢,原来这儿有个清秀的小相公,就是跟我们西北的不一样,瞅这肉皮白的…”说着伸手就要摸怀清的脸。

爪子刚伸到一半就给慕容曦捏住了手腕子,那小子疼的,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长得魁梧却是个软脚虾,刚还跋扈的人五人六的,这儿哎呦哎呦直叫唤。

慕容曦脸色阴的,进来的老鸨子都吓的一激灵,腿差点儿软了,那蛮子叫的一声比着一声儿的惨。

后头那些人刚要往上冲,被陈丰三拳两脚的就给收拾了,其中一个给陈丰踩在脚下还说呢:“你知道我们二爷是谁?得罪了我们家二爷,你吃不了兜着走。”

慕容曦却笑了:“你来说说,你家二爷是谁?我听听怎么个吃不了兜着走。”

那人哼了一声道:“说出来吓死你,我们爷是总督府的二公子。”

总督府?慕容曦道:“我大燕的总督多了,我怎么不认识这么位二公子呢。”

那人磕磕巴巴的道:“是,是川陕总督尹大人府上的二公子。”

川陕总督?怀清心说,怪不得这么横呢,原来是手握兵权的封疆大吏啊,论级别,比叶之春还高一级呢,怀清琢磨,跟这些人记上仇可没自己什么好儿,回头这位总督府的少爷缓过来,不敢动六皇子,还不敢动自己呀,还是走为上策吧。

想到此,站起来跟慕容曦道:“这里没意思,走了。”说着快步出了牡丹厅,慕容曦低头看着那小子,目光阴沉:“不长眼的,敢败你六爷的幸。”手里一使力,咔擦一声 ,那小子惨叫一声晕了过去。慕容曦拿帕子擦了擦手,丢在地上,追怀清去了。

刚那几个小子有缓过来的,一见人跑了,忙过来,见少爷躺在地上没声儿气了,吓的忙去探鼻息,见有气儿方松了口气,却跟老鸨儿嚷嚷道:“把我们少爷打成这样,我们要报官。”

一句话老鸨子险些没乐了:“我说你们要是嫌自己命太长,回家上吊服毒自己选去,别把老娘的百花洲牵连进去,你知道刚刚哪位是谁,你就报官。”

“谁,谁?还能比我们总督大人的官大不成。”那小子说话都不利落了,老鸨子冷笑了两声点点头道:“总督大人的官是不小了,可也得分在谁跟前儿,在皇子跟前,就算他官再大,也是奴才。”

“皇,皇子…”

老鸨子想起刚被蛮子踹的那一脚,不禁恨上来,反正今儿把几个怎么着也都记六皇子头上,自己还怕什么,遂大声到:“来人把这些不长眼的混蛋丢外头去,让他们好好凉快凉快,哎呦,我的腰唉,险些没给这混蛋踹两截儿了…”

怀清在对面的成衣铺子换了衣裳,上了马车,慕容曦道:“给那不长眼的混蛋败了兴,不若爷带你去别处…”话没说完便被怀清打断:“出来的时候不短了,恐老太君担心,也该回去了。”

怀 清这会儿真觉自己有些莽撞了,别说古代,就是现代像百花洲这样的地方,也是麻烦的源头,自己着实不该一时好奇,进去开眼,这倒好,眼是开了,麻烦也惹上 了,虽说是慕容曦,可猪八戒那个当总督的爹,也不见得就怕了,论实权,六皇子怎么跟大权在握的封疆大吏比啊,那个姓尹的总督,真要告到皇上哪儿还真不一定 能善了。

怀清越想越后悔,却听慕容曦道:“小丫头莫不是怕了,放心,有爷在呢,谁也不敢把你怎么着。”

这句话虽是慕容曦一贯的语气,可怀清却忽然觉得,仿佛有种古怪的温柔掺在里头,丝丝缕缕的钻进自己耳朵里,令她颇有些感动。

怀清抬头看着他,心想,或许自己以前对慕容曦有偏见,这男人虽有些纨绔,却也是个有担当的男儿。

慕容曦给她看的,笑了数声:“小丫头,便你不这么看着爷,爷也知道你瞧上爷了。”怀清瞪了他一眼,却忽然觉得,两人之间这么你来我往的分外可笑,遂忍不住笑了出来。

慕容曦道:“你瞧,爷说到你这丫头心里去了吧。”

眼看到了叶府大门,怀清正色道:“若那什么猪八的爹,到皇上跟前告你怎么办?”

慕容曦笑道:“怎么刚说你瞧上了爷,这么快就替爷担心了啊,放心吧,一头猪加上他爹,也不过两头猪罢了,有什么可怕的。”

怀清噗嗤一声乐了,下了车,怀清刚要进去,不想却给慕容曦拉住手,怀清一愣,心说,狗改不了吃屎,刚要拽回来,他已经松开了,手腕子上却多了一串手链。

慕容曦倾身在她耳边道:“小丫头,爷送出的东西就没有收回来的。”

怀清愣神的功夫,慕容曦已经上车走了,怀清不禁抬起自己的手腕看了看,那几颗猫眼中间打了洞,加了几颗珍珠串成了一条手链,猫眼儿妩媚,珍珠莹润,搭在一起极为漂亮,真不知他什么时候弄的…

第49章

“老爷,二少爷回来了。”尹府大管家尹福小跑着进来,瞧了眼书房的两位客人,走道尹继泰跟前小声回话儿。

尹继泰哼一声道:“进了京就天天不见他的影儿,回来就回来了,难道还让他老子去迎他不成,还不让他滚进来,拜见两位大人。”

尹福搓了搓手,凑到老爷耳边道:“老爷,二少爷是给人抬回来的,衣裳让人扒了,胳膊也折了,刚请了郎中,正给二少爷治伤呢,恐怕来不来了。”

什么?尹继泰眉头一皱,抬脚要走,却想起还有两位客人,不禁有些为难,那两位也不傻,一见这意思就知道有事,再待着不方便,急忙站起来道:“叨扰大人良久,也该告辞了。”

尹继泰道:“如此,两位慢走,家里有些急事儿,便不留二位大人了,改日燕凤楼,我做东请两位大人吃酒,尹福替我送两位大人。”

尹福应一声,送着两人一出了府门,没等两位大人上轿呢,就忙着往回跑了,这两位可不是别人,正是扬州知府左明海跟盐道总督罗永芳,两人趁着尹继泰来京,过来拜会,不想倒遇上了这么档子事儿。

罗永芳疑惑的道:“尹继泰府上什么时候多了位二少爷,怎我却不知?”

提 起这事儿,左明海忍不住乐了,小声道:“这位二少爷是尹继泰在西北生的,尹夫人可是有名的河东狮,前头尹大人有个宠爱的小妾,有了孕叫尹夫人知道后,生生 给折腾的一尸两命,弄到如今,尹府就一位少爷,尹夫人不适应川陕的气候,一直跟儿子住在京里,偶尔才回一趟总督府,这位二少爷是尹大人在西北背着尹夫人偷 生的,一直远远的养在西北,二十年都没让进过京。”

罗永芳道:“倒是听说,去年尹府大少爷从马背上摔下来成了瘫子,莫非因为这件事,尹大人才把这位二少爷带进京?”

左 明海点点头:“尹夫人再厉害,自己儿子摔成瘫子,也得认命,难道真眼看着尹继泰绝后不成,估计睁只眼闭只眼的也就过去了,不过,这位二少爷在西北待了二十 年,有尹大人这个当总督的爹戳着,横行霸道惯了,这这一进京,人生地不熟的,性子又蛮,不定是惹出了什么祸事呢。”

罗永芳道:“便惹了祸,皇上恐也要给尹继泰几分薄面。”“话是这么说,只怕这西北蛮子惹了不该惹的人,就麻烦了…”

不说这里两人如何猜测,回过头再说尹继泰,出了书房就奔儿子这儿来了,一进门见尹进宝缩在两床棉被里,一边儿哆嗦着,一边儿哼哼,也不知到底是冷还是疼。

一见他老子进来,尹进宝立马叫唤了起来:“爹啊爹,我的亲爹啊,您可要给儿子报仇啊,俗话说的好,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敢把我打成这样儿,就是没把您放在眼里,您一定得把那小子给我绑来,把那小子的手脚都打残了,儿子才能出这口气,哎呦喂,可疼死我了…”

尹继泰揭开棉被一看,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浑身青紫,明显就是被人群殴所致,一条手臂肿的老高,尹继泰伸手稍微一碰,尹进宝就跟杀猪似的叫了起来。

尹继泰道:“还不快去请大夫来。”

旁边的小厮忙道:“回老爷话儿,都请俩了,少爷不让碰,人又走了。”

尹继泰:“胡闹,再去请。”小厮应一声跑了出去。

尹继泰坐在床边儿看了看儿子的伤,脸色越发阴沉,目光扫过那几个随从,那几个吓的一激灵噗通跪在了地上。

尹继泰一指前头一个:“你说,倒是怎么回事?”

那小厮道:“今儿一早起来,二少爷就说要去逛京城的,京城的…”说着,抬头瞄了眼老爷,尹继泰一拍桌子,那小厮忙道:“少,少爷说要逛京城的百花洲。”

一听百花洲,尹继泰眉头就是一皱,百花洲后头可是老忠亲王开的,这位王爷是皇上的亲叔叔,年轻那会儿就是有名儿的纨绔,先帝都拿这个亲弟弟没招儿,有这么位王爷撑着,谁敢不长眼的去百花洲闹事,那绝对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不过,百花洲自己也去过几回,虽说后头是老亲王,倒也不会以势压人,不然,也不可能成了远近闻名的销金窟,怎么自己儿子去了,就给打成这个王八蛋样儿了,莫非另有隐情。

想着,脸色更阴,扫了下头回话的小子一眼,那小子一哆嗦忙道:“少爷想进百花洲的牡丹厅,可那老鸨子非不让二少爷进,少爷性子上来就闯了进去,给里头一个小子捏断的手腕字,还把我们少爷一顿狠揍后,扒了衣裳扔大街上。”

尹继泰道:“可知那是什么人?”

那小子磕磕巴巴的道:“那,那个叫翠娘的老鸨儿倒是说了,说,说那小子是什么六,六皇子…”

六皇子,慕容曦?尹继泰蹭一下站了起来,指着儿子道:“六皇子你也敢招惹,没打死你这孽障都活该。”

尹进宝一听他爹这么说,不干了,脖子一梗:“皇子怎么了,皇子就能欺负人啊,索性你打死我得了,儿子让人欺负了,你当老子的屁都不敢放一个,还总督呢,快抬着我回西北找我娘去,省的在这儿让人打死了,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几句话说的尹继泰脸色铁青,一看儿子给人打成了王八蛋,底下这几个跟着的小子倒毫发无伤,尹继泰那气就更不打一出来了,眸光一转:“把这几个跟着少爷的,给我拖出去狠狠的打。”

“老爷,饶命啊,饶命…”“打。”尹继泰狠狠吐出一个字,管家尹福心说,你们几个活该,平常哄着二少爷没少干坏事占便宜,有了事一个个跑的贼快,二少爷是傻,可上头还有老爷呢,这会儿知道怕,早干什么去了,敢耍心眼子使坏,就甭想着要自己的小命。

尹进宝一见跟着自己的都给拖了出去,真怕他老子一狠心,把自己也拖出去打死,心里一怕,也不敢嚎了。

尹继泰看着他:“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怎么招惹六皇子了,难道平白无故的,他就打你不成。

尹进宝目光闪了闪:“那小,不,六皇子带了个不男不女的小子,像是相好的,我就看了那小子一眼,六,六皇子,就捏断了我的胳膊,叫人把我狠狠打一顿扔了出来,爹啊,儿子真冤枉,您要给儿子做主啊,哎呦…”

尹继泰一皱眉道:“男子汉大丈夫,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不过是手腕子折了,叫唤什么。”

尹进宝一见他爹脸色不好看,也识趣的闭了嘴,疼也忍着,不大会儿郎中来了,一接骨,又杀猪似的叫了起来。

尹 继泰一听郎中说无大碍,才转身回了书房,到了书房越想越气,好歹自己一个川陕总督封疆大吏,万岁爷还得给自己几分体面呢,你六皇子倒好,平白无故就把儿子 打成了这样儿,就算招惹了你,也不至于下如此黑的手吧,我尹继泰难道就这么好欺负不成,收拾不了你,收拾不了百花洲,还收拾不了你身边那小子吗。想到此, 有了主意,转过天递牌子求见。

皇上正在书房跟几个大臣议事呢,海寿忽进来道:“尹继泰求见。”

皇上道:“倒是有日子没见他了,让他进来吧。”

尹继泰一进御书房就跪在地上,咚咚磕了几个头:“微臣有罪,请万岁爷降罪。”

皇上挑了挑眉:“爱卿何罪之有啊?”

尹继泰道:“犬子初次进京,不识天潢贵胄,昨儿在百花洲冲撞了六皇子,实乃死罪。”

皇上一听百花洲,气就不大一出来,哼一声道:“冲撞便冲撞了,恕你无罪。”

尹继泰忙磕头道:“微臣谢皇上隆恩。”接着又道:“臣还有一事请皇上做主,据下人说,犬子之所以冲撞六皇子,皆因六皇子旁边的一个小子,如今犬子腕骨折了,浑身是伤,卧床不起,不知还能不能有命在,皇上要给微臣做主啊…”

皇上皱了皱眉,旁边几个大臣心说,尹继泰这厮倒真狡猾,打着请罪的幌子,明明白白就是来告状的啊,这事儿不用想,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

六皇子可是出了名儿浪荡,尹继善一方大员,封疆大吏,他儿子在地方横行惯了,进了京不知收敛,正撞在六皇子手里,就算给打死了,尹继泰也只能自认倒霉,可这里若牵扯进个别人,就不一样了,不能收拾六皇子,收拾别人却不难。

且,听这话儿里的意思,六皇子能带去百花洲寻乐子的小子,定是六皇子跟前得宠的,收拾了六皇子跟前得宠的小子,也算出了口气,尹继泰这如意算盘打的精明着呢。

皇上沈着脸道:“海寿去把老六叫过来。”

旁边的慕容昰眉头略皱了皱,心说,老六旁边的小子莫非是…想着,不禁看向尹继泰。

不大会儿功夫,慕容曦晃荡晃荡的进来,见了礼一眼看见跪在地上尹继泰道:“呦,这不是尹大人吗,有日子不见了,昨儿在百花洲遇上个混账小子,非冒充尹大人的公子,尹大人什么人啊,哪会有那么怂的儿子,还没怎么着呢,就叫唤的一条街都能听见,还不如个娘们呢。”

他越说,尹继善脸色越难看,旁边几个大臣暗笑,心里说,尹继善你想告刁状,也不看看六皇子是谁?这不上赶着找不自在吗。

皇上哼了一声:“尹爱卿说他家公子昨儿跟你身边的一个小子起了冲突,被人恶意打伤,你跟朕说说,昨儿你身边的小子是谁?”

慕容曦眨了眨眼:“尹大人,令公子是不是有眼疾啊,要是有还是趁早看看大夫吧,别回头成了瞎子可没救了,昨儿明明就爷一个,哪有什么小子,莫非是爷的侍卫陈丰?”

尹继泰一口气险些背过去,心说,六皇子这是明明白白的想护着那小子啊,尹继泰一个头磕下去:“请万岁爷给微臣做主。”

皇上也不禁有些为难,看向慕容曦,心说,你小子玩归玩,乐归乐,朕都睁只眼闭只眼不管了,你倒好,还跟朕找上麻烦了,老六拿定主意非护着那小子,尹继泰这口气出不来,岂肯干休,拿这么个鸡毛蒜皮的事儿儿,来烦他这个一国之君,真当他闲的没事儿了。

皇上正琢磨这事儿怎么料理呢,忽见老四上前道:“父皇,儿臣愿出面查清此事,给尹大人一个交代。”

皇上一愣,老四历来可是不管闲事的,严谨端方的性子,像个小老头,有时候皇上都纳闷,自己跟皇后都不是这样的性子,怎么生出这么个闷葫芦的儿子来,这会儿怎么竟冒出头来。

不过,老四一出来就好办多了,遂顺手推舟的道:“如此,就交给老四,不可因是兄弟就有所偏颇才是。”

慕容昰躬身:“是,儿臣定查清此事,还尹大人一个公道。”

尹继泰出了御书房,这个郁闷就别提了,怎么也没想到,事儿会成了这样儿,皇上明显是和稀泥,六皇子若死咬着就说没这个人,四皇子能查出什么来啊,问百花洲那些人,纯属痴人说梦,百花洲是老忠亲王的买卖,还能向着自己儿子不成。

再说,四皇子可是六皇子的亲哥,别管是不是一个娘生的,都是亲兄弟,哪会帮着外人啊,所以,这事儿查了也白查,自己儿子这个哑巴亏是吃定了 ,心里琢磨那小子到底是谁,能让六皇子这么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