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清目光闪了闪:“所以,我才说要上奏皇上封她节烈夫人。”

余隽一愣,回过味来不禁笑了起来,是啊,节烈夫人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若是有丝毫行为不当之处,不禁会捋了头衔,还会因此获罪,尤其养小白脸,那可是要沉江的,就算这妇人胆子再大,也得收敛性子规矩起来。

到这会儿,余隽也明白了怀清的意思,是感念冯子京的不世之功,想让那婆娘给他守贞呢,有节烈夫人的头衔束缚着,这婆娘至死都是冯子京的夫人,这不是为了那婆娘,而是为了让冯子京九泉之下能安心,就像怀清说的,冯子京若不念夫妻之情,恐这府里早没那婆娘的立足之地了,这夫妻之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外人谁又能说的清呢,这么着方是两全其美的结果。

不日,皇上的圣旨下来,追封冯子京益州郡候,特赐塑像建功臣庙,以让后人知其不世之功,其妻封一品节烈夫人,赐建节烈牌坊,以彰妇德,其子沿袭爵位。

一个四品郎中令死后可封郡候,且封妻荫子,自大燕开国以来,冯子京是头一位,怀清清楚慕容是的想法,他是想让天下人知道,只要有本事为老百姓造福,立下利国利民的奇功,就算一个四品官一样能封侯爵,过后,再下招贤纳士的圣旨,还愁没有人才吗。

任何封赏都比不上现成的例子,冯子京就是慕容是立的一个最光辉灿烂的榜样,众人仰望之余,自然会拼命立功,慕容是这一道封赏的圣旨简直是一举多得,便宜占大了。

随着慕容是封赏圣旨下来的,还有一封催着怀清回京的私信,对于慕容是这种公器私用的行为,怀清只觉好笑,想想自己也该回去了,来的时候,肚子还不大显,这才不到一个月,肚子就大了不少。

余隽也格外紧张,就怕她有个闪失,不止余隽,还有尹继泰,怀清也能理解他们的紧张,毕竟自己如今是皇后了,真要是在益州出了什么事儿,尹继泰这个川陕总督恐难辞其咎,便为了这些人着想,怀清也该回去了。

再有,自己也有些想他,这一晃都快一个月了,天天在一起还不觉得如何,这一分开,思念便不知不觉就袭上心头。

越近京城,思念越强烈,竟仿佛要从心里破体而出一般,忽的马车停了下来,余隽道:“那个,我忽然想起别院里有些事,先去了。”

怀清不疑有他,等余隽下去之后,马车往前走了一会儿,又停了,怀清愣了一下,刚想问怎么停了,忽的车门一开,钻进来个人…

怀清还没看清楚是谁,就被两片温热的唇堵住了嘴,唇舌浸入,激烈的都有些疼痛…怀清睁大眼睛看着不请自来的色狼,仍是熟悉的面瘫脸,只不过他眼里的火烧灼起来,跟他的脸完全成了两个极端,才一个月而已,这男人是不是太热情了…

忽的眼睛被他的大手蒙住,灼热的唇也渐次滑到她的耳边,喷薄而出的气息仿佛会传染,瞬间就传遍怀清的四肢百骸,她的手脚都有些发软,提不起一丝气力,她听见他说:“一个月零五天,没良心的丫头,一放你出去就乐不思蜀了,走的时候怎么应我的?莫非忘了不成…”

怀清愣愣,不禁嘟囔了一句:“不过多了两天而已吗…”话刚出口,就又被他堵住,只不过,这次他的吻温柔了下来,汹涌之后的温柔,令怀清的心都醉了,醉的怀清意识都有些飘忽,醉的只能任这男人为所欲为…

怀清都不记得怎么回的宫,只记得这男人带给他的那种欲生欲死的极致快乐,后来她累的睡着了,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一身清爽,不仅沐浴过后,连衣裳都换过了,而所躺的地放也并不是寝宫而是御书房,隔着翠色的冰纹隔扇,能听见慕容是的声音,仿佛还有怀济?

或许是怕吵到自己,两人的声音并不大,却也能听清楚,慕容是道:“你可知道淮扬道的周齐?”

怀济想了想道:“他原是河道总督府衙门里文书,也是冯子京的同乡如今在淮扬道水司衙门任主事一职,去年微臣奉命巡察淮扬道的时候,曾跟他有过一面之缘。”

慕容是道:“你瞧此人如何?”

怀济道:“不善阿谀奉承,性子稳妥,堪当大任。”

慕容是这才把手里的折子递给他:“你瞧瞧,这是冯子京临终前上的最后一个奏折,他举荐了周齐。”

怀济接过看了看道:“虽此人稳妥,这治水的事却也非同小可。”

慕容是点点头:“朕也是虑的这个,我已下旨宣他进京,待朕见了他,再说此事。”

公事谈完了,怀济忍不住道:“小妹…”刚开口,意识到如今怀清已是皇后,忙又道:“皇上赎罪,娘娘可还好?”

慕容是道:“这里不是前朝,不用如此在意规矩,清儿还好,就是比走的时候瘦了些。”

话音刚落,怀清就穿戴整齐的从里头出来了:“也不知你怎么瞧得,哪里瘦了,可是胖了不少呢。”

怀济刚要行礼,给怀清一把扶住:“哥,嫂子近日可好?前些日子听说身子有些不爽利,我还说去瞧瞧,不想,去了一趟益州倒耽搁了。”

怀济道:“若瑶怕热,一入夏就懒得动了,没什么大症候,倒是娘娘如今身子重,需保重才是。”

怀清点点头:“哥不用担心我。”

等怀济告退出去,怀清不禁叹了口气道:“当了这个皇后,连我哥都生份了。”

慕容是道:“这话我听着倒像埋怨呢。”说着,拉她坐在自己腿上,低声道:“不如这样,过两日咱们去郊外的行苑里头住些日子,哪儿的水面宽,前儿叫人去瞧过了,开了半湖的荷花,倒是比宫里凉快的多,你若闷了,也能把你嫂子跟亲戚家的女眷召去陪你说说话儿,也省的你总埋怨进了宫跟坐监一般无趣。”

怀清眼睛一亮:“那你呢?”

慕容是笑了:“还算有些良心,朕在前头料理国事,不打搅你就是,只不过,不可太累了自己。”

怀清自是欢喜,自从进宫,亲戚间走动的越发少了,即便自己的亲娘跟嫂子,进宫也不免拘束,若在行苑就好太多,亲戚们时常见见面,也免得生份。

三日后怀清在行苑办赏荷宴,虽说只是个名头,却也名副其实,这行苑依山傍水而建,中间一个偌大的人工湖,水面宽阔,植了半湖风荷,如今正值暑热时节,一支支粉荷越水而出,亭亭玉立,仿佛二八的佳人,含羞带怯,说不出的妩媚柔姿。

虽说只邀了亲戚,人也不少,老太君前儿中了暑气,没过来,叶夫人跟若瑶,国公府自己的亲娘,还有定南侯府的自己的姨母,却都来了,还有一个跟着叶夫人来了的,十五六的小姑娘,生的真真好看,年纪虽小,眸光流转间,带着股子不一般的妩媚,临水而立,把那水中的粉荷都比了下去。

眉眼间颇有几分熟悉,却一时想不出像谁,不禁问道:“这丫头是谁?怎以前没见过?”

叶夫人还没说话呢,那丫头自己走上前,先是一笑,开口道:“怀清姐姐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若瑾啊,姐姐怎连我都不记得了?”

怀清一愣,才想起,怪不得眼熟呢,这丫头可不正是若瑶的妹子若瑾,去年听说让她舅舅接走住了一年,却不想才一年之隔,记忆中那个青涩的小丫头,已经长成了娉婷少女,举手投足都带着几分说不出的风情,而且,脾性跟那时候也不一样,记得是个颇内向的小丫头,说句话都费劲儿,不成想,才一年连性子都变得开朗起来。

怀清笑道:“原来是若瑾,都成大姑娘了。”说着瞧了瞧若瑶,不禁笑道:“倒是跟嫂子以前颇有几分相似呢。”

若瑶脸色却有些不好,喝道:“莫非连规矩都忘了不成,姐姐也是胡叫的?”

若瑾嘟嘟嘴:“叫姐姐才显得亲热吗,本来就是一家子啊,做什么要如此生份。”

若瑶眉头皱的更紧,刚要说什么,怀清怕气氛闹僵,笑道:“不妨事,这里没外人,也没那么多规矩,叫什么都成。”

若瑾笑的眉眼弯弯:“还是怀清姐姐最好。”说着四下看了看道:“这里真凉快,我最怕热呢,怀清姐姐,若瑾能不能在这儿住几日啊?也好陪姐姐说说话儿,好不好?”

话音刚落,叶夫人就道:“越发没规矩了…”

若瑾垂下头,怀清瞧了若瑾几眼,目光闪了闪,说了句别的话儿岔了过去,不想到席散的时候,若瑾却掉进了湖里,叫人救了上来,却不省人事,传了太医说不妨事,想是事出突然,吓晕过去了,躺上一会儿就好了。折腾半天天色已晚,众人也不能再留,若瑾没醒过来,自然不能跟着出去,暂时留在了行苑内。

上官氏刻意落下几步,在怀清耳边儿上道:“娘娘需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若瑾那丫头,恐生出别的心思,你如今怀着身子,可要防着她些,以免生出事来…”

医家女 第170章 番外六

慕容是接见完大臣,瞧着外头的天色暗了,方起身往后头行来,太上皇过去来行苑避暑,大都住在依云居,后妃也各有居所,慕容是继位以后,后宫没有其他嫔妃,且,帝后起卧都在一处,这行苑的寝宫慕容是就由着怀清的性子选了。

怀清挑的是潋滟堂,这潋滟堂是三面临湖的二层楼,白日里湖光潋滟满堂生辉,方得太上皇赐名潋滟堂,虽说没有依云居气派,却最是凉爽,景儿也是行苑中最好的,靠在二楼,湖光山色一览无余,夜里明月高悬,月色下,满湖风荷随着夜风送来缕缕荷香,比起白天的湖光山色,更别有一番韵味,故此,怀清才选了这潋滟堂住下。

只不过,有一样不好,这里离着前头的书房有些远,慕容是从前头回来,需得走一会儿才到,可喜本说叫皇上坐肩舆回来,也省的走这么长的路,慕容是摇摇头道:“这才多远,也走不了几步。”说着抬脚出去了。

沿着抄手游廊往里头走,前头两个太监挑着纱灯,可喜手里单拿着一盏给皇上照着亮,慕容是瞧了那灯一眼,不禁道:“这灯倒别致,昨儿怎不见?”

可喜笑道:“这是皇后娘娘新叫人做的,就是怕皇上夜里回去,纱灯照不清路,说这个灯亮些,叫奴才打着,给万岁爷领路。”

慕容是轻笑了一声,没说话,伸手道:“朕瞧瞧。”

可喜忙送到皇上手里,慕容是仔细瞧了瞧,见样式极简单,只是用透白的琉璃做了灯罩,却比那些纱灯明亮许多,拿在手里也格外轻便,索性自己拿着往前走。

可喜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这可是皇后娘娘的心意,万岁爷岂能不领情,这会儿心里不定多高兴呢。

说起来,皇上跟皇后娘娘的感情还真是数年如一日,这一晃成婚都七年了,太子公主都大了,娘娘肚子里又怀上了一个,也算老夫老妻了吧,可这感情却仍如新婚时一般,一日不见都得惦记着,前头皇后娘娘去益州的一个月,万岁爷一天不知问多少回呢,有时候,瞧着奏折里的地名都会抬起来问一句:“不知到哪儿了?”每逢这时候,可喜就会应着皇上,说几个地名,或皇后娘娘平常的趣事儿,以解皇上的思念之苦。

可喜有时候总想,莫说这帝后之间,便是平常老百姓的夫妻,这般恩爱的也不多吧,要不然,这后宫也不会如此空荡荡的了,莫说嫔妃,连年轻的宫女都没有。

当初四王府就是连个丫头都没有,便是内宅伺候的,也是上了年纪的婆子,皇后嫁过来也只多了甘草、银翘,栀子。

后来主子登基,成了大燕的新皇,后宫里太上皇的嫔妃们,有子的大都请了恩旨,挪到各自的王府里奉养天年去了,没生育的嫔妃削发为尼,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即便年轻的嫔妃都没了,宫女却仍不少,有姿色的多,有心思的就更多,都知道新皇只一位皇后,莫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可惜,连皇上的面儿都没见着,恩旨就下了,年纪三十以下的宫女,皆放出宫自行嫁娶,若有不想出宫的,都发去庵堂里容身。

万岁的恩旨一下,那些没心思的,欢天喜地的家去了,有心思的,也只能收拾收拾出宫回家,毕竟不回家就得当尼姑,两相权衡之下,还是回家的好,故此,如今宫里根本就没有年轻的宫女,要说有,也只有娘娘跟前的银翘。

估摸这丫头也不会在宫里待多久了,万岁爷跟娘娘都给她寻着人家呢,一有合适的,嫁出去就是位夫人,这辈子荣华富贵都不用愁。

可喜不禁又想起状元许文生来,年纪秉性跟银翘这丫头真般配呢,至于出身,银翘虽说是奴才出身,可也得看是谁的奴才,俗话说的好,宰相门人还七品官呢,更何况,银翘还是皇后娘娘跟前得用之人,莫说状元郎,就是京城那些勋贵之家,也有不少惦记的呢。

前头万岁爷就给做过几个媒,都让那丫头给回了,那丫头嘴里说要伺候娘娘一辈子,可喜琢磨,就是没瞧上,真瞧上了,就不信那丫头不松口。

可喜这儿想着银翘呢,忽的就传来银翘的声音:“二姑娘您往哪儿去呢?这里是行苑,可不能乱走。”虽说话听着还算客气,语气却有些冷。

可喜正纳闷,哪蹦出来个二姑娘呢,忽从那边儿斜刺啦的跑过来一个丫头,脚步飞快,直冲着这边儿来了,不一会儿就到了近前。

可喜这一瞧,才知道原来是叶府的二小姐叶若瑾,可喜是谁啊,大内总管,说白了,整个宫里的大小事儿就甭想瞒过他,虽说在前头书房里头伺候着皇上,后头的事儿却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今儿皇后娘娘办赏荷宴,请的亲戚家的内眷进来说话儿,老太君身上不爽利没来,叶府除了叶夫人,却还来了个叶若瑾。

这叶若瑾是叶府的庶女,叶若瑶同父异母的妹子,虽说是姐俩,这性子可是天差地远,因娘娘跟叶府走的近,可喜也常往叶府去,就可喜看来,这位二姑娘可是个有心思的,这女子有心思不怕,可心思得用对地儿,若她不惦记她够不着的,安分守己的过她的日子,就凭她是叶府的千金,国舅爷的妻妹,寻一个可心的婆家,一点儿都不难,就怕她这心思使错了地儿,恐这辈子的福分都没了。

之前自己去叶府的时候,这位二姑娘逮着空就会问自己宫里的事儿,当时自己没当回事儿,如今想来,这位莫非惦记上了万岁爷。

若她真有这个想头,可喜都替她默哀,可着大燕,惦记谁都有可能,唯独万岁爷一丝一毫的可能都没有。

没遇上皇后娘娘之前,万岁爷那可是京里有名的不近女色,之后,更是只有娘娘一个,可喜有时候总想,在万岁爷眼里,这天下就只有娘娘一个女子,其他纵然倾国倾城也没用,心之所系,一往情深,说的就是万岁爷这样儿的,所以,举凡有心思的绝对没有好下场,不管是谁。

叶若瑾小跑着过来,到了近前,还要往前撞,可喜喝了一声:“放肆,何人敢冲撞圣驾?”

若瑾方停住脚步,朝着慕容是瞧了一眼,目光闪了闪,袅婷婷蹲身一福:“若瑾给万岁爷请安。”声音软糯苏甜,侧身福下去时的身段,颇有几分妖娆之态。

可喜不禁挑了挑眉,这丫头才多大?过了年才十六吧,倒不知这般勾魂摄魄的媚态是从何处学来的,或者说,是何人调教出来的,这背后之人的目的简直昭然若揭啊,恐怕就是冲着万岁爷来的,还真是无孔不入。

慕容是根本没理会叶若瑾的话,而是皱了皱眉:“你是什么人?怎会在这行苑里?”语气颇冷,叫人听了都不禁打颤儿。

叶若瑾也不禁瑟缩了一下,本来想的挺好,只要想法子留在这行苑之中,见皇上一面,凭着自己的姿色,得宠应该不难,这才冒险故意跌落湖中,终于留下来了,不想,却给银翘那丫头看的死死。

好在她落脚的地儿守着游廊不远,若瑾刚瞧见远远过来的灯光,就知道一定是皇上,刚自己都扫听好了,这是回潋滟堂的必经之路,而这偌大的行苑之中,除了皇上跟皇后,再没有第三个主子,皇后如今在潋滟堂,外头的灯光自然就是皇上了。

若瑾瞅着银翘不注意,就跑了出来,身上只穿着中衣,头发也披散在身后,叶若瑾刚才在屋里照了半天镜子,虽说不能打扮,这般倒更显的弱不禁风,听说男人大都喜欢这样的女子,会不自觉怜惜,可为什么皇上的口气如此冷呢,冷的若瑾不免有些怕。

却想起舅舅的话,想起张怀清一个七品县官的妹子都成了皇后,自己无论姿色跟出身,都比张怀清强的不是一星半点,便不能当皇后,当个宠妃也不难吧。

想到此,驱散了些许惧意,抬起头来,灯光下,那双剪水双眸中立时便晕上一层水光,委委屈屈的道:“姐夫,我是叶府的若瑾啊…”叶若瑾话音刚落,忽一个小太监跑过来道:“回禀万岁爷,叶大人有急事求见。”

皇上看了叶若瑾一眼,吐出一个字来:“宣。”

叶若瑾一呆,不明白她爹这时候来做什么?可喜却暗道,别看这叶若瑾是庶女,到底是亲闺女啊,叶大人这一来,叶若瑾还有救,不然,若她莽撞起来,纵是叶府的千金,恐万岁爷一样不给面子。

之前老太君不喜若瑾,妻子又要照顾宝哥宝妹,若瑶也出了门子,若瑾在叶府里,成天闷闷不乐的,叶之春自己忙于公务,也照顾不过来,更何况,毕竟是当爹的,教导女儿不合适,正赶上她舅舅来接,想着她舅家有几个年纪相若的姐妹,能一起玩耍,就应了。

不想去住了一年回来,就变了人似的,变着法儿的打听宫里的事儿,这次皇后娘娘的赏荷宴,非缠着跟了来。

叶之春虽觉女儿有些不对劲儿,却也没往深里头想,还是妻子跟若瑶,一回来就跟他说了若瑾故意跌落水中的事儿,叶之春方明白过来,若瑾竟起了这样的念头。

叶之春暗骂女儿糊涂之余,也不能眼看着女儿送死吧,忙不迭的跑了来,来的匆忙,头上的官帽都有些歪。

到了近前噗通跪在地上:“小女无知冒犯圣驾,老臣教女无方,请万岁爷降罪。”

叶若瑾愣了愣:“爹您这是…”话未说完就给叶之春厉声喝止:“还不跪下。”叶若瑾何曾见过父亲如此疾言厉色,吓的忙跪在地上。

慕容是目光闪了闪道:“原来是叶爱卿之女,朕一时眼拙,倒未认出来,还只当是哪个忘了规矩的宫婢呢,既是爱卿之女,就罢了。”说着看向银翘脸色一沉:“明儿自己去领十板子。”银翘跪下道:“奴婢遵旨。”慕容是撂下这句,抬脚走了,都没叫起,可见真动了怒,银翘跟着去了。

只可喜留了下来,瞧了地上的父女俩一眼道:“万岁爷走了,叶大人快起来吧。”

叶之春这才站了起来,若瑾倒是早一步站了起来,颇有些不乐意的道:“爹,您怎么来…”话音未落,兜头就挨了一巴掌:“还不家去,我这张老脸都让你丢尽了。”

叶之春这一巴掌打的极重,打的叶若瑾踉跄着后退几步,险些栽倒,两只眼直冒金星,半天方缓过来,看见父亲的神色,再不敢说话。

可喜一直送他父女出了行苑的宫门,才道:“叶大人慢走一步,咱家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叶之春忙道:“喜总管请说。”

可喜道:“纵然天大的情分,若不惜福,也有用尽的一天,娘娘重情重义,念着老太君跟国舅爷的情分,自不会如何,可咱们万岁爷的性子,叶大人是知道的,有些事还是趁早料理的好,以免祸害了全族啊。”

叶之春神色一凛,躬身道:“在下谢喜公公点拨了。”

可喜笑了一声道:“叶大人客气了,咱家话多,您不要嫌弃才是,皇上跟前还等着回话儿呢,咱家这就回了,叶大人您慢走。”撂下话转身回去了。

虽是暑天里头,叶之春却感觉从内往外的发冷,那一股一股的寒气,仿佛连骨头都要冻住了,可喜这几句话说的相当明白,怀清是会看在老太君跟怀济的面儿上,睁只眼闭只眼的,让这事儿过去,可万岁爷却不会,若不把若瑾料理了,等皇上出手,若瑾绝无生路。

想到此,叶之春咬了咬牙看向女儿,若瑾给父亲眼里的寒光,看的一激灵,仿佛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心里怕上来,忙低声叫了声:“爹…”

医家女 第171章 番外七

怀清靠在窗前的贵妃榻上,瞧着外面的夜景儿,今儿的月色颇好,倾泻而落的清辉洒在湖面上星星点点的,仿佛一层细细的银沙,随着夜风飘来缕缕荷香,沁人心脾,怀清忍不住深吸了口气,忽见侧面的长廊里,灯光由远及近而来,遂开口:“传膳吧。”

慕容是到了潋滟堂外停住脚,看了银翘一眼,银翘会意,低声道:“叶大人不放心,亲自过来接着二姑娘回去了。”

慕容是这才迈脚进去,一上二楼就见晚膳已经摆上,不禁笑道:“我正饿呢。”就着下人捧过来的盆儿洗了手,怀清亲手接了毛巾递给他,埋怨:“饿了怎不早些回来?”

慕容是扶着她坐下,才道:“知道你这边儿散的晚,想叫你歇会儿的,你倒不领情。”说着,摸了摸她的肚子,低声问:“今儿如何?可累着了?”

怀清笑了一声:“不过跟亲戚们说几句话儿罢了,哪至于累着,又不是纸糊的人儿,吹口气就破了。”

慕容是:“如今月份儿大了,小心些的好。”

怀清见银翘进来,不禁道:“你怎么回来了?”

银翘道:“叶大人担心二姑娘,刚来行苑接了家去。”

慕容是指了指桌子上绿幽幽的一碗道:“这是什么?”

怀清:“炸酱面啊,你昨儿不说想吃这个吗。”

慕容是挑了一筷子面条:“怎么是绿的?”

怀清笑了:“总吃炸酱面未免腻烦,下午的时候,想起了个做法,叫银翘跟御膳房的管事说了,不想倒真做了出来,这是用菠菜汁儿的活的面,你尝尝可好?”

慕容是依言吃了一口,点点头:“倒是比平常的更清爽劲道。”几句岔开了话头。

一时饭毕,因晌午未歇午觉儿,怀清便有些困乏,刚吃了饭,眼睛就有些睁不开了,慕容是怕她刚吃了就躺下,积了食,哄着她沿着湖散了一圈,才由着她睡下。

如今月份大了,精神越发不如以前,等她睡熟了,慕容是方轻轻起来,到外头见了可喜:“叶之春父女回去了?”

可喜道:“回去了,万岁爷放心,想来过不了几天,叶府就该有喜事了。”

慕容是点点头:“以后瞧严些,闲杂人等就不要进来了。”

可喜忙应了,心说,得,这以后就算是亲戚也不能想来就来了,说白了,皇上的意思就是,似叶若瑾这样儿别有心思的,这辈子也甭想往跟前凑了,其实,还不如不凑呢,凑了的下场肯定悲惨万分,叶若瑾就是例子。

刚想着,忽听万岁爷淡淡说了一句:“朕记着鹿城守备刘山去岁丧妻。”撂下这么句没头没尾的话后进去了。

可喜自然就明白了,万岁爷虽饶了叶若瑾,却也不会让叶若瑾好过,鹿城因近着草原,常有马贼劫持过往商旅,从隆福帝的时候,便在鹿城驻兵,设守备之职,虽说常有商旅,却哪能跟京城比啊,边境之地不说荒凉,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再说,这鹿城守备刘山还是个兵营出身的大老粗,过年都四十二了,去年刚死了老婆,也不知这件事皇上怎么记着了,这会儿提起来,甭说啊,就是给叶若瑾指婚了。

堂堂叶府的二小姐,给个守备续弦还罢了,偏还是个四十多的半大老头子,这叶若瑾的下场可真是够惨的了,不过,也怪她自己,若她不是妄想勾引万岁爷,好好当她的叶府二小姐,哪有这档子事儿呢。

再说叶之春,回了府里就开始张罗着给若瑾寻婆家,刚可喜那些话,可是说的相当清楚了,若不早些把若瑾嫁出去,恐叶家都要受牵连。

如今可不比从前了,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己跟太上皇的情份再深,也是过去的事儿,新皇登基后,叶家之所以还跟以前一样风光,完全是因为怀清这个皇后,皇上念着旧日老太君对怀清的好,还有怀济跟若瑶的情份,才会对叶府另眼相看。

这情份虽在,却也不能肆意挥霍,所以料理若瑾是当务之急,虽清楚这些,到底是自己的亲闺女,叶之春还想着给女儿选一个差不多。

只不过,这人还没选出来呢,外头叶安就跑了进来:“老爷,喜公公来了。”

叶之春心里咯噔一下,暗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时候可都起更了,城门都关了,可喜还跑来叶府,能有什么好事。

虽心里嘀咕却也不敢怠慢,忙整衣到了前头,见可喜手里没拿着圣旨,心里略松了松,想想自己也糊涂了,若可喜是来宣旨的,怎会在这儿,早就中门大开,摆香案接旨了,拱手寒暄过,忙问:“喜公公此来是…”

可喜放下手里的茶盏道:“咱家来是给贵府二姑娘做媒来了。”

这一句话,叶之春就知道完了,皇上是瞧在自己的面儿上饶了若瑾,却没大度到放过她,要不然,可喜也不会大晚上的跑来叶府做媒了,说是做媒,其实就是指婚了:“不知喜公公说的哪家?”

可喜笑了一声:“鹿城守备刘山。”

叶之春脸色顿变,竟然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可喜瞧了眼他的脸色道:“怎么?叶大人觉着这门亲事不妥?”

叶之春硬着头皮道:“鹿城守备刘山去岁刚丧妻,且这年纪跟小女…”

可喜呵呵冷笑了两声:“叶大人,恕咱家直言,到了如今这种地步,咱也就别挑拣了,咱家也不瞒叶大人,这婚事是万岁爷提的,应不应的您自己掂量着办,咱家告辞。”说着,站起来要走。

叶之春忙道:“喜公公慢走一步。”

可喜停住脚转身道:“叶大人,咱家说句口冷的话,万岁爷的性子,您可是比谁都清楚,这么着已是格外开恩,您舍不得闺女,难道舍得全家老小吗,你好好想想吧。”撂下话拂袖而去。

叶之春颓然坐在椅子上,鹿城守备刘山,一个丧妻的老鳏夫,若瑾才十六啊!叶之春愁的没法儿,到了后院仍唉声叹气的。

叶夫人自然听说了,见他这般,怕他愁坏了身子,便劝道:“若瑶若瑾都不是我生的,本来这话也不该我说,可老爷愁成这样,妾身也着实瞧不过去,老爷疼亲闺女,这无可厚非,可老爷怎就不想想,您那亲闺女做出的事儿。咱叶家仍有如今的荣宠,皆因为皇后娘娘念旧,再退一步说,若瑾今儿口口声声叫娘娘姐姐,若真是姐姐,哪有小姨子勾引姐夫的,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做出这样的事儿来,这脸面可都丢尽了,今儿儿从行苑出来,母亲跟我说了句,你们叶府真真好家教,臊的我,恨不能寻个地缝钻进去,先头我就说,瞧着若瑾的性子不稳,不带着她去行苑,老爷还不依,妾身只怕落个歪带继女的名声,这才带着若瑾去了,哪曾想这丫头竟起了这样不要脸的心思,莫说母亲,今后妾身都没脸再见皇后娘娘了呢。”

叶之春道:“倒是我一时疏忽,不知怎成了这般,想来是她年纪小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