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霍明朗表示明白,又怕气氛太过尴尬,便摆摆手说:“我先走一步。”

可没想到,沈溥问出的问题没有得到答案,便更加固执,甚至拦住霍明朗的去路,一字一顿地问她:“你在这里看什么病?”

霍明朗又开始嫌他烦人,皱了皱眉头,声音发冷:“关你什么事?给我让让。”

沈溥英气的眉微微皱起来,他的眼睛眯得更深了,好像要看清楚什么一样。这个时候。宋天真在他背后说道:“沈溥,妈妈知道我们分居的事情了,今天从英国回来,她让我们去接机。”

沈溥的母亲与父亲离婚多年,一直住在国外,这次难得回来,还是为了这档子事。

霍明朗一听更加不耐烦,一张脸顿时生人勿进,一字一顿地说:“还不让开?!”

沈溥又深深看了一眼她,这才让开了。

霍明朗回到医院销假上班,在乘电梯的途中没想到居然看到了周恪初。他站在一大群人之中,有医生也有西装革履的员工。他身形较高,又穿着十分妥帖的手工西装,真是鹤立鸡群。

周恪初好像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一双桃花眼微微一转,就对上了霍明朗的视线。

就那么一瞬间,短得几乎没有,他立刻就收回了视线。有说有笑地和一群人进了电梯。

霍明朗认识那些人,有医院的院长也有医院肿瘤科的科主任。看着电梯门合上,霍明朗才站在了门口,等待下一辆电梯。

可哪知道,两秒钟之后,电梯门重新打开,一个人匆匆走了出来。而电梯里周恪初的脸正对着她。医院的副院长对这个神外三区的年轻医生有些许印象,想了想叫出了她的姓氏:“小霍?”

“院长,您好。”霍明朗点头打招呼。

“回神外吧?快上来吧。”

霍明朗看到周恪初压根就一眼都没有看自己,就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一样。原本在一一哭了一场之后,她便总是有些没来由的尴尬。这下好,她也板着面孔,十分泰然地进了电梯。

霍明朗站在最前面,周恪初就贴着她。她头顶萦绕的是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须后水的味道,霍明朗皱了皱眉头,稍稍侧了侧身子。

周恪初看着在自己眼前的头顶,她头中间有个小小的漩涡,现在还是那个样子。

明明什么都好像没有变,可是事实是什么都变了。

和旋铃声响起。是周恪初的电话,霍明朗感到惊讶,他的电话铃声不是“喜洋洋和灰太狼”主题曲么?

“喂?嗯。对,我没有时间,不用吃饭。您不用来看一一,他很好。好的,再见。”

一分钟都不到的电话。而很快,周恪初的电话便又响了。这次是“喜洋洋和灰太狼”主题曲了。

“知道了,下班过去接你,我会跟老师好好谈谈的。一一,你下次再敢逃课试试。”

大概得了保证,周恪初很快便挂了电话,霍明朗这才知道。原来周恪初的手机里,他儿子的来电是不一样的铃声。

神外三区终于到了,霍明朗跟院长说完再见便径直踏了出去,在她不小心转过头的那一瞬间,她看到周恪初一闪而过的眼神。

回来办公室,小护士都在议论纷纷,原来周恪初公司的一个新型肿瘤药要在这里做临床试验。他公司财大气粗,居然手笔阔绰地捐了一个教学基地。难怪领导们都跟他在一起。

三十岁对于男人来说,真是好年纪。事业有成,皮相也没有老去。在小护士眼中周恪初真是黄金单身汉中的战斗机。

霍明朗却是烦不甚烦,真是走到哪里都能听到他的名字。而她刚关上办公室的门,却看见沈溥风风火火地冲到她面前来。

他实在受不了秘密的煎熬,秘书替他查了霍明朗在国外的就医记录。她从剑桥念完三年医学预科便退学了,然后整整消失了一年,这一年里她一直定期在一家医院做身体检查。沈溥从医院调档,这一年里,霍明朗生了一个孩子,她真的是周唯一的妈。

难怪周恪初这么坚决肯定霍明朗和周唯一的血缘关系,相比他也查到这一层。

可是这一年之后,她的就医记录完全没有。她后来在美国念书实习,怎么可能连发烧都没有?抹得太干净,就是疑点。

想到这里,沈溥一掌推开了霍明朗的门,问道:“你今天去看什么病?”

霍明朗刚刚换了白大褂,下午有个小手术,是她主刀。她才没工夫跟沈溥就这个问题还僵持多久,瞥了他一眼,从包里拿出病历卡。

“自己看。”她一把扔过去,立刻就出门去查房了。

病历卡扔得真是准,一下子就砸到了沈溥的脸上。

“卧槽。”他连忙跳开,从脸上扒拉开来,拿出病历一看,霍明朗已经走出门了:“我靠!老子怎么看的懂!这些都是什么专业词汇!怎么都是脑部检查!你脑子出什么毛病了?!”

已经走远的霍明朗听他这样大呼小叫,转个身便回来了,在门口对他警告道:“禁止喧哗,小心我让保安把你拖出去。”

“我看你就是脑子出毛病,不然老子这样大好青年你都看不上!”沈溥愤愤。

“我脑子有病才会看上你!”

“好,你不跟老子说是吧!没事,老子自己去问!”沈溥立刻就从霍明朗办公室窜出去,一下子就拿着她病历敲开了神外主任的办公室。

待霍明朗查完房出来,沈溥已经阴沉着一张脸,坐在她办公室里,一等她进来,就开口发问:“你到底有什么病?这些检查的结果什么时候出来?”

霍明朗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她素来冷言冷语,沈溥追她两年,她从来没有过好脸色。期间沈溥心冷便商业联姻娶了宋天真,后来他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又来往自己跟前转悠。

两年了,就算他不累,霍明朗也疲累了。

于是她就那么站在门口,十分认真地说道:“沈溥,这些天我总是无故头疼,很有可能是肿瘤压迫神经,当然也可能是其他重大疾病。脑部疾病的治愈率低,并且手术风险大。很有可能发生术后瘫痪、智力低下、失明甚至成为植物人。”

“所以…”霍明朗清了清嗓子:“你还是好好跟宋天真过完下半辈子吧。”

沈溥抬着头看她,嘴微微张着,等她说完,不由得往椅子上靠了靠:“卧槽,你是在吓老子吧。”

医生真特么能吓人啊!

霍明朗十分认真十分学术地摇摇头:“我在专业上从来不开玩笑。”

“老子不怕!”

“呵呵。”霍明朗微微笑了笑,沈溥难得见她笑,还以为自己表现良好,有戏可唱,明显到霍明朗立马一个晴天霹雳下来。

“沈公子,我还是一个性冷淡患者。像你这种对伴侣要求高,并且一天不上床就欲求不满的人跟我实在是太不合适了。”

性冷淡…性冷淡…

沈溥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霍明朗已经敲了敲桌面,示意他可以走了。

他自己思索了一下。霍明朗这种一天到晚冰山脸的女人,而且是从医学院出来的,人体标本看了那么多,还真有可能是个性冷淡。

沈溥脚步已经踱到了门边,霍明朗很满意他被镇住的反应,提醒他:“帮我把门关了。”

沈溥真的就乖乖关门,直到出了医院门,他突然心里咯噔一下:卧槽,什么叫一天不上床就欲求不满!当他是种马么!

第13章chapter13

周恪初跟院长谈完三期临床的事情之后,在医院地下室开车正好看见了在默默抽烟的沈溥。

他靠在车上,脸色很难看,地下是一堆的烟头。这幅落寞无聊的神情哪像是从前神采飞扬的沈公子?周恪初心里默默沉了下去,他这幅死样子为了谁,真是显而易见。

周恪初来到他跟前,踢了踢沈溥的腿:“回去吧,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沈溥这才抬起了头,一看见是周恪初,顿时“蹭”一下就扔了烟头,拉着周恪初的胳膊就问:“卧槽,老周,你知道霍明朗是个性冷淡?!”

地下室阴冷昏暗,沈溥没有看清楚周恪初脸上的神色。大概有一瞬间,对面的人一句话都没有说。然后他才听到周恪初咬牙切齿的声音:“这是谁告诉你的?!”

“还能有谁?是明朗她自己说的。”

“哼。”周恪初将车门“滴”一开,嘴里嘲讽的话随着他的步伐一同落下:“你们倒是很亲近么!她连这个都跟你说!”

“这么说,你是知道了?!”

沈溥在他背后接着一问,没想到周恪初已经坐上了驾驶位,一踩油门,“呜”一声,差点把沈溥撞到。

“我靠!你跟老子发哪门子脾气!”

开着车的周恪初脸色越来越阴冷,就像是十二月的寒冰一样。这个时候,还偏偏有属下给他打电话。

“喂?”

“总裁,三期临床要不要跟其他CRO组织合作?”

“呵,这种小事也要问我?医学部是吃什么饭的?每个月发的薪水是不是太多了?!”

说到最后干脆就撂了电话。

周恪初将车窗打开,微风徐徐灌进来,他眯了眯眼,突然一个转弯,往高速的方向开去。

他在高速上足足开了一个小时,才平心静气地开车回布桑。

而此时此刻在学校刚讲完系统解剖学的霍明朗伸了一个懒腰,对于吓跑沈溥的事实,她真是别提有多得意了。

于是连带着第二节课的时候,她对没有回答上来问题的学生都格外仁慈,这下有些学生便大胆了,原来霍老师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么!

两节系解课结束之后,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孩子便捧着一本书凑到霍明朗面前:“霍老师,请等一下,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霍明朗难得心情好,这下还笑了一下,一双内双的大眼睛突然就神采奕奕了。那学生看了一呆,语无伦次地问了专业问题。

“哦,这个其实很简单的,是这样的…”霍明朗回答完后,看着那学生依旧没有放自己走的意思,便又问道:“你还有什么问题么?”

“啊?那个,霍老师啊,你那个,有三十岁么?”

霍明朗一下子脸一僵:“嗯,我今年正好三十岁。”

那学生看她脸色一变,顿时尴尬地要走:“哈哈,哈哈。老师,您朕年轻。”

霍明朗莫名其妙,回了办公室将这事说给了搞行政的老师听。那帮未婚女青年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哇塞,霍老师,你这个类型的,原来也是小男生喜欢的一种啊。”

“不过也是,主要还是看脸。你好歹长得好看。”

正说笑间,同事陈老师正在上小学一年级的儿子正哭着跑了进来。陈老师爱子心切,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来哄到:“怎么了?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那孩子哭哭啼啼小半天,断断续续说是同学欺负他。

霍明朗对这些事情不了解,但是脑海里忍不住便想起周唯一,这个总是扑闪着大眼睛礼貌乖巧的小朋友,他应该不会跟别人打架吧?

陈老师又是宽慰半天,等自家儿子情绪稳定之后,才问:“是谁欺负你了?”

小孩子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撇着嘴道:“周唯一!他打我!妈妈你看!”说着就撸起了自己的袖子。

霍明朗在听到周唯一的名字时,心里没来由地咯噔一跳。她下意识就看向那个告状的小朋友,一看他手臂上果然是青青紫紫的痕迹,很像是打架造成的。

难道一一真的打了这个小孩?真是难以想象,周唯一这样的小孩也会打架。

“那他为什么欺负你啊?”霍明朗不由得问道。

陈老师也点点头看着他儿子。

那小朋友低了低头,心虚地承认道:“今天数学语文总分他考了第一名,我看他骄傲得很,一个劲说要告诉他爸爸。然后我就说他告诉爸爸有什么用,你有妈妈么?”

小朋友已经止住了哭声:“我这样一说,他就打我了。妈妈,好像周唯一真的没有妈妈的。”

霍明朗当即沉了脸:“哪有小朋友会没有妈妈的!你为什么这么不讲礼貌?为什么雅培这样说一一?!”

“霍老师你…”陈老师看到霍明朗的样子,一下子又惊又怒,没有反应过来。

霍明朗哼了一声,立刻收拾了包就出了办公室,立刻拿了车钥匙往停车场走。

“妈妈!妈妈!快来救救一一!”

私房菜馆的那一天,周唯一哭着的话语又一次钻进了她的耳朵里。霍明朗一路风驰电掣,直到了周恪初的家门前,她才顿住了。

她这是怎么了?霍明朗站在门口,一下子又停下了脚步。

周恪初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他要娶陆横波了,从今以后她就是周唯一的妈妈了。小朋友不会再受委屈了。

陆横波看上去也应该是个好妈妈,大方有度,周唯一好像也挺喜欢她的。霍明朗一下子靠在了墙上,真是奇怪,她到底来这里干什么呢?

说到底,周唯一只是别人家的小孩,跟她有什么关系?这样冒冒然出现还真是不合情理。

于是她又钻进了车子了,准备发动转回走,而这时,周恪初开着车下班回家了。

他正好与她碰头,霍明朗的黑色雪佛兰对他而言再熟悉不过,周恪初鬼使神差地就按了按喇叭。

霍明朗停下了车,摇开了车窗,他一下子就后悔了。周恪初觉得自己在高速上冷风吹多了,脑子吹坏了。

第14章chapter14

霍明朗在看到周恪初的一瞬间,只看见脸上有些懊悔的神情。别墅门前的车道,两辆车距离是那样近。霍明朗愣了愣,就听见周恪初问她:“你来这里找谁?”

她下意识便不想说话,一时冲动过去之后,便要承认周唯一已经有后妈这个事实。霍明朗顿时有些意兴阑珊,只摇了摇头便要关窗户。

周恪初见她这幅厌烦的模样,顿时气得恶向胆边生。一下子从车上下来,霍明朗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周恪初敲着她车窗,似笑非笑地说:“霍医生,难道对我余情未了?”

想起她连性冷淡这种事都跟沈溥说,转了一个小时才摁下去的火又一下“蹭”就上来了。

这下好了,他见霍明朗脸色淡淡的模样,立刻口不择言地讥讽:“霍医生原来还是个性冷淡?是沈溥满足不了你,以前跟我上床的时候怎么没有这个问题?呵。”

这句话一出,霍明朗的脸色成功沉了下来。她从来不是受气的主,立刻熄火拔钥匙,动作一气呵成。只不过一瞬间,她立马就从车上下来了。

霍明朗虽然比周恪初矮了一个头,可是这会儿她双手插在口袋里,一句话不说,只是冷冷地盯着他。

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周恪初自知失言,心中微微懊悔。可又见她这幅气势凌然的模样,胸中闷气不知为何全都堵在喉咙口,他也不说话。

两人谁都没有再开口,霍明朗只是微微哼了一声。足足过了要有三分钟的时间,周恪初捏了捏眉间,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他终于道歉,时至今日,即便再争锋相对,对于他,只剩下了心累。

霍明朗突然转过了身,打开了车门,一下子又坐上了车。周恪初站在她车旁,听到她低低的声音传来。

“一一今天在学校跟别人打架了。”

说完之后,她车子一下子就开了出去。周恪初只能看到她扬长而去的车尾翻滚出来的尘土。

周恪初刚回了家,家里的阿姨就连忙告诉他:“先生,一一今天回来就进了房间,还没出来过。”

“知道了,我去看看。”周恪初点点头,上了二楼拐角的房间,敲了敲门。

里面没人应,周恪初又再敲了几下:“一一,爸爸进来了。”

周唯一的声音立刻传出来:“你不要进来!哼!”

又犯倔脾气了。周恪初皱了皱眉头,转了转门才发现这孩子从里面反锁了。周恪初想起霍明朗的话,于是又问道:“你今天跟同学打架了,是不是?”

“我不想跟你讲话。”

周恪初想了想又道:“霍阿姨让我来看你,她都知道你在学校打架了。”

过了几秒钟,里面传来了“咚咚咚”的走路声,一会儿,门锁就被开了,周唯一说道:“自己进来。”

周恪初进了房间,看到周唯一在写作业,只是秀气的眉毛边已经破相。

“关于打架这件事,爸爸是怎么说的,周唯一?”

“能够用智力解决的事不用武力解决,必须要用武力解决的事就一定要赢。”

“你还记得啊,那你跟我说说你们为什么打架?是非得要用武力解决的事情么?”

周唯一听到他爸爸这个问题,没有任何反应,还在一旁的草稿纸上写写弄弄,好像是在做一道数学题。

周恪初皱了皱眉头:“周唯一,我在跟你说话。”

小朋友还是没有反应,一直在草稿纸上划啊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