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淡定的小侯爷心中都忍不住爆粗口了,连他自己都觉得刚才那话对一个姑娘家来说有点过分了,若不是桑绿枝的表现如苍蝇般让他直犯恶心,他是不会这样刻薄的。本以为对方肯定会掩面羞走,日后见了桑院正,倒要解释一二,哪里想到,这女孩儿的脸皮会这样厚?就是宋儒谦那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老家伙,也未必有这么厚的脸皮吧?

小侯爷是真的被惊到了,夏清语也是一脸受了惊吓的表情,她开始怀疑自己真的是穿到古代来了吗?那个女孩儿讲究什么德容言功的古代?泥马眼前这位的战斗力明显比现代那些女汉子还要高好吗?就是自己这个战斗力爆表的,要是被人这样说,也得掩面遁逃,这……这桑绿枝到底是凭着一种什么样的精神坚持下来了?她还屹立不倒,我去啊就这么一会儿,那脸上原本羞出来的一丝红晕都没有了。

防御高战斗力强的前夫妻二人,此时都被桑姑娘的厚脸皮秒杀成了渣渣,直到桂花带着一百两的银票过来,把银票递给了夏清语,他们才回过神来。

妈的不要白不要,赚这种女人的银子,没有心理负担啊。

夏清语深吸一口气,选择性把自己曾经对白薇说的没答应过打赌的话给抛到了脑后,接过银子就揣进了怀里,听桑绿枝又说了一遍还要和她打赌,她一狠心:赌就赌,自己要是输给这样的人,那还活着作甚?不如找块豆腐撞死得了。

“如果我的方子有效,还是原来的条件。如果你的方子有效,还是一百两。如果我们的方子都没有效果,或者都有效果,那就算平手,如何?”

这个时候桑绿枝倒是十分细心了。夏清语正要答应,就听陆云逍道:“事不过三,这是你们第三次打赌,不论胜负如何,此次之后,桑姑娘都不许再胡搅蛮缠了。”

桑绿枝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没料到自己竟然会给陆云逍留下这么个印象,这和自己当初的预想差了十万八千里啊。不期然的,她就把这份怒火都发泄在了夏清语身上,暗暗咬牙道:如果不是这个女人,我又怎么可能在小侯爷心中留下这么糟糕的印象?都怪她,好在这次赢了,她就要滚蛋,再也见不到小侯爷,我自然还可以慢慢经营。

一念及此,便点头干脆道:“好,就听小侯爷的。其实我只是要和夏娘子切磋一下,能和神医娘子一较高下,这机会实在难得,所以即使小侯爷并不认同,我也忍不住。”

陆云逍冷哼一声,又慢慢道:“打了三次赌,每次的赌注都是一样,太无趣了,这一次我给你们做主,换一个如何?”

“好啊,但不知小侯爷要换什么?”见陆云逍对这件事有兴趣,桑绿枝心里忽然有了点安慰,完全忘了人家也有可能是故意要偏心夏清语。

夏清语却不会像她这么天真愚蠢,看着陆云逍,忽然就觉着这货的脑袋上似乎长出了两只狐狸耳朵,身后也多了九条狐狸尾巴在漫天飞舞,每一条尾巴上都标着“阴谋”二字。

“打赌从现在开始生效,我做证人。但是赌注,在打赌完后再定,除了不许涉及性命之外,其它只要你们能拿得出来的,随便对方要什么,要什么就得给什么,你们觉得如何?唔,是了,银钱的话,金额限制在三千两之内。”

“好。”桑绿枝痛痛快快答应,心里暗自下决定:我不能输,到时候就让这个女人去西域去南洋去北匈,总之把她彻底驱逐出大陈版图,我看她还有没有机会和小侯爷再见面。

混蛋啊。夏清语咬咬牙,目光吃人似得盯着陆云逍,眼看桑绿枝昂首挺胸的离去,她才咬牙切齿道:“你故意的吧。难道你以为,没有这个赌,我就不会尽心竭力?陆云逍,你太小看人了。”

陆云逍眉毛微微一挑,淡然道:“有了这个赌,或许就会更尽心些。我想,你应该也不会忍受输给这样一个女人吧?所以,继续努力,夏清语,我还是很看好你的。”

“滚,谁用你看好?”夏清语气得肝疼,如果不是渣男此举也勉强算得上是为国为民,她真想先上去踹两脚再说。不过究竟能不能踹得着那就是两说了。

气呼呼转身离去,这里朝云和暮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朝云就凑到陆云逍面前,小声道:“爷,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女人刚刚说的意思。”陆云逍淡淡说道,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还有,我很讨厌那个桑姑娘,如今才知道,这世上还有比夏清语更让人讨厌的女人,不得不说,这也算是一个奇迹啊。”

朝云暮云无语:爷啊,其实是您对大奶奶的印象比从前好了一点吧?不然桑姑娘再讨人厌,难道还能比害了您骨肉的女人更讨厌?

“我不能输给那个女人,这些钱,我一分都不会给她。”把项廷芳给自己的三个匣子捧出来,把那些金叶子银票珍珠东珠又看了一遍,再次坚定了自己的信心。然后让白蔻白薇把匣子收好,夏清语坐在椅子上开始思考。

这场瘟疫,以现有的中药,找出对症的方子不容易,关键是她还没有时间。桃花村在没被封锁之前,也有村民出去过,汜水县城周围已经出现了病例,虽然已经做了隔离,但谁也不知道潜在的受感染病例还有多少。

抗生素一时半会儿是绝对弄不出来的,不过别的药呢?夏清语脑子开始转起了主意:这个自己从未接触过的新型肠道疾病竟是奇异的融合了菌痢和霍乱的部分症状,事实证明,那张为宋儒谦开的方子对于缓解菌痢症状还是有用的,但仍旧有人死去,是因为类似于霍乱的这部分症状一直没有得到控制吗?那么,霍乱的治疗需要什么?轻度霍乱可以口服补液盐,问题是,这个时代没有这玩意儿,但是也好办,按照比例配些糖盐水,大概可以有效控制脱水,再然后……

再然后夏清语就有些头疼了,治疗霍乱的药物:黄连素,诺氟沙星。

第六十章:关怀

泥马不带这么逼人的啊。夏清语揪头发了,使劲儿拍了拍脸:镇静镇静,诺氟沙星是肯定没戏的,但黄连素嘛,这玩意儿虽然是广谱抗菌药,但好歹还是可以在植物里提炼出来的,她记得好几种植物里都有黄连素的成分,嗯,最广泛被提取的好像是三颗针,还有黄连,黄柏里也都可以提取,只不过后两者的价值比三颗针要高,未必能大量供应。

现在也没空去管什么价值了,反正目前还不是大面积的难以控制的瘟疫,只要能提取出黄连素,就是好植物。等等,让她想一想,她记得之前在现代下乡义诊的时候,有一个被查封的土制药厂,干的活儿主要就是提取黄连素卖钱。

那个土药厂当然是偷偷摸摸的干,各种不规范,所以才会被查封,然而现在如果它能空降过来,夏清语宁愿把它当做菩萨供起来。她抓着头皮,一点一点抠着记忆里的残渣,得亏从小儿就跟着爷爷学习炮制中药,到了医院后因为自身条件有限,也在医院周边空地种了大量中药自给自足,所以她一直没扔下一些基本的制药知识,经过一夜的努力回忆,还真让她记起了几种大致的提炼黄连素的法子。

“奶奶,天都亮了,原本爷让您回来是休息的,结果可好,又是一宿没睡,奴婢们见您想的入神,也不敢打扰。”白薇终于走上前来,有些哀怨又十分心疼的对夏清语说道。在她身后,白蔻捧了半盆水,要服侍夏清语梳洗。

“嗯,没关系。”夏清语敷衍了一句,然后站起身在水盆里洗脸,刚洗完,还不等擦脸,就听门外朝云的声音道:“奶奶起身了吗?”

“进来吧。”夏清语擦了脸,就见朝云走进来。看见她的样子,这小厮不由得吓了一跳,失声道:“奶奶这是怎么了?怎么眼睛里都是红丝?这是……一夜没睡?”

白薇瞪眼道:“还不是爷逼的?真是的,在桃花村奶奶没日没夜的忙。说是要奶奶回来歇歇,偏又帮着那桑姑娘挤兑我们奶奶,不是你们,奶奶至于在这里冥思苦想了一夜?”

朝云苦笑道:“姑娘这话可冤枉爷了,他其实看桑姑娘也不顺眼呢。而且啊,告诉你们知道,我刚才从那边儿过来,不小心听见桂花和阿丑说,她们姑娘也是一夜没睡,让阿丑小心点。没事儿就别进院子里,免得又做了出气筒。”

夏清语已经在梳妆镜前坐下了,听见这话,便疑惑道:“怎么?桑姑娘对那个仆人不好吗?”

朝云陪笑道:“可不是呢,就奴才平素里暗中看着。那阿丑就是个出气筒子,说打就打说骂就骂的,奴才常看见他那胳膊上新伤叠着旧伤,唉!虽说他那样子怪吓人的,又不爱说话,只是……桑姑娘一个女孩儿家,这也忒狠心了。”

话音落。就听白蔻愤愤道:“可不是?若说人家戴着面具吓人,当初离家时又何必带着?既带着了,帮着她做事,又这样朝打暮骂的,什么道理?”

朝云道:“说的是什么呢。而且啊,我猜着桑姑娘这还是很收敛了。那个……咳咳,奶奶有什么不知道的?她在爷面前,总是做出一副知书达理女孩儿的模样,哪里肯让爷知道她的真面目。饶这样儿,还让奴才看见两回她冲阿丑发脾气。也就知道在我们看不见的时候,是什么样儿了。”

这终究是桑绿枝的事情,夏清语虽然同情阿丑,却也不便多言,因问朝云道:“只顾着说这些,你们爷派你过来是有什么话说吗?”

朝云笑道:“可是呢,奴才一说这话,竟把爷的吩咐给忘了。也没什么,爷问奶奶今儿是不是就回汜水县去?若是今儿就回,他让人套好了马车,就和您一起走。”说完挠挠头,总觉得这话好像哪里有些不对。

“嗯,我今儿就回去,等吃了早饭的。”夏清语答应一声,这里朝云便告退出去,白蔻白薇送他到门边,三人都是熟识的,彼此又说了几句闲话,朝云才离开了。

白蔻就看着白薇道:“真是奇怪,我刚刚听朝云和奶奶说话,总觉着有些不对劲儿,但细细想来,也没有哪里不对的啊。”

白薇苦笑道:“傻子,当然不对劲儿了。朝云和咱们都还用着旧日称呼,可是爷和奶奶……他们两个却已经不是夫妻了。”

白蔻恍然大悟,一拍巴掌道:“我就说嘛,难怪呢,果然如此。唉!这几日看着爷奔波忙碌,觉着他也是个好男儿,只可惜……”

白薇淡淡道:“爷从来都是好男儿,只是咱们从前那位奶奶……也着实是……唉!不管怎么说,甄姨娘肚子里那个孩子不是奶奶弄掉的,爷到底还是冤枉了她,咱们奶奶说的没错,那个侯府,根本也不用想着回去,不然又不知要有多少明刀暗箭呢。”

白蔻用力点头:“嗯,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这些日子看着爷和奶奶说话,又总觉得他们是真的般配,可若是奶奶和爷和好了,就又要回侯府,哎呀,这真是太纠结了。”

“你纠结什么?”白薇笑着在她额头上弹了一指头:“难道你还想给奶奶做主?能耐了你。反正咱们就是跟着奶奶,奶奶要自在,咱们陪着她浪迹天涯都好;奶奶若是真的又和爷重归于好,咱们就跟着奶奶回侯府,拼了命也要护住她就是。”

白蔻一想,可不是这么回事。因心里豁然开朗,笑着道:“这可好了,还是姐姐看的通透,我以后再不用纠结为难了。”

且说朝云回了屋里,丫头们正悄悄往厅里摆饭,彼此微微点头招呼了一下,朝云就将夏清语那边的情况说了,见主子坐在饭桌边,沉默看着面前的白粥小菜,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这个时候他是不敢说什么废话的,因正要上前服侍自家爷用饭,就见陆云逍忽然指着桌上一碗牛奶道:“把这个端过去给她吧。”

“嘎?”

朝云忍不住就惊讶的咕哝了一声,陆云逍喜欢喝牛奶,所以即使是到江南,下面官府打听到了他这个习惯,也想尽办法弄了一头奶牛,就养在钦差行辕里,每天早上挤一碗奶。朝云再料不到主子竟会把这个送给夏清语。

“她不是熬夜了吗?”

陆云逍有些烦躁的道。他也不想关心那个女人啊,可是自从来了江南,一次一次的,就是和对方扯不清了,他有什么办法?更何况,对待这次疫病,夏清语真的是尽心尽力,原本她完全可以不用这样做的,就算是冲着对自己的仇恨,她也完全可以袖手旁观,但是她没有。一个女人的肚量尚且如此,可以将苍生百姓看的比自身得失和私仇还重要,他堂堂男儿,又是朝廷的赈灾钦差,正所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难道胸襟竟然还比不过一个女人?那不是笑话吗?

原本吧,没有宋儒谦和桑绿枝对比着,陆云逍也不会觉得夏清语就有多伟大。但正所谓有对比才有鉴别啊,跟那个死要面子差点儿酿成大祸的太医和一个口号喊得慷慨激昂到头来却比乌龟缩的还严实的院正之女一比,夏清语简直高尚的要让人流泪了。人家爹还让皇帝砍了脑袋呢,说是和皇室有仇都一点不为过的。结果为了防疫之事,却是如此尽心尽力,怎不让人佩服?

朝云身为陆云逍的小厮,这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虽然不到家,多少也练出来了些,当下收了惊讶表情,将那碗牛奶放到托盘里端到夏清语这边,果然,白蔻白薇也是十分惊讶,她们清楚陆云逍喜欢喝的习惯,侯府里就现养着从北边草原上买来的上好奶牛呢。

夏清语看见这一碗散发着奶香,还留着温热的,也是两眼放光:牛奶啊,在现代的时候几乎天天喝,有时候一天就能喝几个便利包,没时间吃饭喝水的时候都靠它支撑着,结果回到古代,却是没有了这待遇,平日里忙于生计还不觉得,这会儿忽然看见了,便觉着馋虫被勾上来。

见朝云眼巴巴看着自己,夏清语也不好做出一副馋死鬼的模样一口气就把给喝了,因心不在焉的客气了两句,听朝云说陆云逍天天喝,也不差这一天,她心里更是痒痒的,暗道那个锦衣玉食的家伙都能天天喝,大概这古代的纯天然牛奶简单加工后味道也不会差了,啊啊啊好想喝,朝云你为什么还不走?留在这里等着赏钱吗?你明明知道我现在有多吝啬。

朝云到底还是走了。夏清语舒出口气,迫不及待拿起碗喝了一口,细细品品滋味儿:还不错,这个时代已经有糖了,虽然奶的膻味儿要比现代重,但是倒有一股更自然的甜香。比起京城里许多贵族喜欢喝人奶,她还是觉得牛奶更好喝。

第六十一章:怀疑

“你们也来尝尝。”招呼着两个丫头,却见白蔻白薇有些古怪的看着她,一齐摇头道:“我们可不喝这个,整个侯府里,除了爷,也没几个人能受得了这个味儿。奶奶从前……也不怎么喝的。”

我去啊,原来如此,怪不得朝云站在这里盯了自己许久,敢情是自己两眼放光的模样落在他眼中,也觉得有些奇怪吧?夏清语有些担心,不过转念一想,反正这事儿完后陆云逍就回了京城,大家两不往来,这点改变也算不了什么,怕他日后不把自己忘到爪哇国去呢。

白蔻白薇不喝,夏清语乐得独享,因一气儿将那碗饮尽,满足的抹了抹嘴巴,接着就见丫头们在一个媳妇的带领下送饭过来,红糖粥,咸鸭蛋黄儿,熏蒸肉片儿,煮豆子儿,用香油拌的咸萝卜丁儿……林林总总摆满了一张桌子。

夏清语感动的泪流满面:在现代时她也是喜欢吃鸭蛋黄却又不舍得把蛋清扔掉的家伙,没想到穿了一回之后,这咸鸭蛋黄竟然可以随便吃了,蛋清呢?不会是扔了吧?唔,估计不会,这还是受灾期间呢,蛋清八成是分配给行辕里那些粗使的仆人了。

不说夏清语经过一夜思考,这会儿研究早饭来放松神经,只说朝云,神情古怪的回了院子,正见暮云出来,他便问道:“爷用完饭了?”

暮云笑道:“还没呢,快了,让我吩咐人去套马车。”说完见朝云面上似有疑惑之色,他便凑了过来,小声道:“你怎么了?”

“唔,那个……”朝云咳了一声:“我就是觉着有点儿古怪,你知道不?刚才爷让我去给大奶奶送,我想着大奶奶也未必肯喝,她在府里都不怎么喝牛奶的嘛。谁知送过去。大奶奶看见那碗,就如同十几天没喝水的人忽然看见一大碗白开水,那眼睛都要放光了。我因此觉得奇怪,这……这哪里是大奶奶啊?”

暮云也觉着疑惑。但随即便释然了,摇头笑道:“你就是喜欢瞎琢磨。你也不想一想,大奶奶如今还是在侯府那会儿吗?有专门的奶妈子,想喝就有调好的。如今她出府这么长时间,只怕连的滋味儿都快忘了,就是牛奶又如何?咱们爷喝的,滋味儿也不差啊,她喜欢也没什么奇怪的。”

朝云想了想,点头笑道:“你说的没错儿,我只想着这些日子大奶奶在钦差行辕里。却忘了之前她也是风餐露宿江湖漂泊。行了,你赶紧去吩咐人套车,只怕爷也吃完了,我进去伺候吧。”

说完进了屋里,果然就见陆云逍在用帕子擦嘴巴。看见他进来,吩咐把桌上饭菜收拾了。不一会儿,暮云进来说马车齐备,于是又让他去请夏清语,过了大约半刻钟,那边主仆三人过来,陆云逍见她们背上还背着那包袱。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摇头道:“你们把钦差行辕当做什么地方了?东西放在这里,难道不比在那小县城里更安全?你们到时候忙忙碌碌的,敢说不会被人趁机偷了去?到哪里都有那要钱不要命的,一旦丢了,我看你那时候后悔去。”

夏清语白了他一眼。冷哼道:“我们也知道钦差行辕该是安全的,只那是对于你来说,似我们不过客居在此,那些下人们哪里会把我们放在眼中?若是偷了银子跑掉,我哭都找不到地方。”

陆云逍无奈道:“既如此。你就把东西放在我这里吧,给你锁在箱子里,必不叫它丢的,如何?”

这倒是个好主意。平心而论,夏清语也知道这下乡防疫还背着两个包袱实在是不方便,但她也没办法,这可是她的身家性命日后前程啊,她是可以为苍生百姓出力,但还没圣母到为此不顾一切的地步。

当下就在夏清语的面前,陆云逍把那三个包袱接过来,锁在了箱子里,那钥匙是他亲自把管的,清云院也有日夜巡逻的御林军,就算有人要偷窃,扛这么个大箱子在巡逻御林军眼皮子底下溜走也实在不可能,所以贪财的大奶奶放心了。

把这些处理好,几个人便一起来到大门口,只见两辆马车已经等在那里,陆云逍指着后面一辆马车对夏清语道:“那是你的。”

“怎么?难道你也坐马车?”夏清语好奇的问,这不太符合渣男一向行事的风格啊。

“节省体力。”陆云逍淡淡解释了一句,正要上马车,忽然就见一个人从侧门出来,看见他们,连忙退避一边,微微垂头,似乎是在等着他们的马车过去。

“阿丑?”

朝云叫了一声,顿时吸引了夏清语的注意力,回头看去,见是那个铁面人,她的目光下意识就往这人的手腕看去,果然,虽然胳膊是隐在袖子里头,但仅从那细瘦的手腕上,还是可以看到些许伤痕尾巴,有个红肿的隆起甚至延续到了手背上,大概是被鞭子或者柳条之类抽打的。

那个桑绿枝,还真不是一般的骄狂可恨啊。

夏清语看着默然垂首侍立一旁的男人,那铁面具外的半张脸分明是极精致漂亮的,可见这人从前也必是丰神如玉的美男子,却不知为何,另半边脸竟会被毁掉,以至于成了现在这副半人半鬼的模样。相处的时间久了,她自然知道对方不是因为扮酷才戴着这个面具,扮酷或许可以扮一时,却绝对做不到这样日日夜夜的一直扮下去。

从怀中掏出一个做工不算精良的粗瓷瓶子,夏清语待朝云和阿丑说完话,便叫了一声“阿丑”,待阿丑抬头,她就把粗瓷瓶子扔过去:“这是跌打伤药,顺便还有防蚊虫的效果,你带着吧。”

阿丑愣了一下,下意识就将那粗瓷瓶子接在手中,再看过去,只见夏清语已经钻进了马车里,接着那车夫扬起鞭子,马车便辘辘而去。

阿丑整个人都怔住了,忽听身旁朝云笑着道:“行了,别愣着了,就跟我们一起走吧,反正车上又不是没地方。”他微微犹豫一下,仍是摇摇头,直到看着那两辆马车消失,这才迈开步,循着马车驶离的方向离开了钦差行辕。

“你说,那女人给了阿丑一瓶跌打伤药?”

花语院中,桑绿枝面色难看的坐在藤萝架下的石椅上,看着面前露出不安神色的桂花问了一句,见桂花轻轻点头,她便一拳捶在桌子上,咬牙道:“那阿丑呢?他怎么做的?他没把那瓶子摔回那女人的身上?谁用她收买人心?她……她就是故意在小侯爷面前这样做,来诋毁我的形象。”

桂花心说姑娘啊,您这形象已经让你自己毁的差不多了,哪里还用得着人家夏娘子出手。嘴上自然不敢这样说,见自家姑娘恶狠狠瞪着自己,没奈何只好小声道:“阿丑……阿丑他把那药收下了。”

“砰”的又是一声,接着桑绿枝便猛地抖着手腕,疼得直吸冷气,刚刚这一下太愤怒了,以至于砸的太重,面前石桌没什么,她自己的手倒是被砸疼了。

“姑娘小心手。”桂花忙上前劝着,一面又道:“当着小侯爷的面儿,阿丑就算不想收又能如何?还能真摔回那夏娘子的脸上不成?只怕小侯爷还要说姑娘不会教育下人,反正阿丑是个油盐不进的,姑娘担心什么?”

“油盐不进?”桑绿枝冷笑一声:“油盐不进怎么到底还是收了人家东西?看他平日里不吭不哈,原来也是个眼皮子浅的。”说完站起身在院子里踱了几步,然后猛地停下身形,咬牙道:“不行,我还和她打着赌,这一次如果再输,我可真是没脸见人了。我要阿丑去帮我看着那些疫病的症状,如今看来,我倒不能在这里傻乎乎的全心信他,万一他让那女人一瓶跌打药就给收买了,回来禀报我的病症差着一点半点,我就要吃大亏。”

桂花吓了一跳,连忙道:“姑娘,阿丑不是这样的人,您别多想了,不然又能如何?难道您千金之体,却要去那个桃花村?这……这万一要染上疫病,不是玩的。”

桑绿枝面色也是阵红阵白,显然桂花的话正触动了她的心事。只是一想到自己和夏清语的那个赌,想到陆云逍也是在汜水县坐镇,这些天他们两个不知道眉来眼去多少回了。自己因为惧怕疫病躲在后方,如今看来竟是吃亏的,因便把心一横,冷声道:“去收拾东西,咱们也去汜水县,我就不信了,那女人不怕染病,难道我就怕了?让小侯爷怎么看我?”

“姑娘……”桂花可是怕染上疫病,因满心不愿意的还要再劝,却见主子一记眼刀丢过来:“我说去收拾东西你没听见吗?可是皮子也痒了?要学那毛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知道主子这就是火气上来了,如今阿丑那个出气筒不在身边,桂花可不敢惹得她发狂,没办法,只好答应一声,赶紧回去准备东西了。

第六十二章:黄连素

“所以,要向全国药铺征集这几种药?”

汜水县城的后衙内,陆云逍皱眉看着夏清语递过来的一张纸:“江南这里的药铺中,尽其所有也凑不齐?你要做什么?用量竟这样大。”

夏清语叹气道:“要从这些药材里提炼东西呢,偏偏这些药物,都不是江南这边大量产出的,我问过大夫们了,就算是药铺里,这些药的存货也并不多。但是其它地方就不一样,例如这上面的三颗针,它在辽东和京城周围都有出产,黄柏的产量比不上三颗针,但在那些地方,也有产出,唯独江南,很少见到这些药材,更不用说批量采集。”

陆云逍道:“提炼东西?提炼什么东西?若是需要,让病人们多喝些药不就行了?这种时候了,还去讲究药量?能多吃的就多吃一点儿,总比仓促间从别地征调这些药物要来的快。”

夏清语冷哼道:“你说的这些难道我不明白?只是你也知道,有时候,一大堆药材才能熬出一碗药,如此才能有用。这一回的疫病虽然暂时来看控制的还算及时,但各地都有病例了,谁也不敢保证会否爆发。所以早作准备总比措手不及要好。若是只给病人吃药,怕是每日里要吃两三斤才能管用,但这药吃上两三斤,不用拉肚子人也死了,所以如今我只要提取这些药材里的黄连素,给人服下,这个对疫病是有用的,如果不是这药,我敢让你钦差大人发出调令征集药材吗?”

陆云逍眼睛一亮:“怎么?那个……黄连素能治疗这个疫病?”

夏清语点头道:“是,两天前在一个药铺里取了三斤三颗针,我粗略提出了一点黄连素,给五日前染疫的一个重病人用,今日去看,他的病情已经控制住了,要不恶化。会慢慢好起来的。只是我没时间等着他好起来再跟你要药材,所以这会儿就来了。”

陆云逍道:“不论如何,只要是对疫病有用的,我便是削尖了脑袋。也要把那些药铺给钻透了,你放心回去等消息吧,我这就下令,命江南各地以及江苏浙江两省外的药铺把这些药全部调过来。”说完又用修长手指弹了弹那张纸:“你确定只要这些?不用再要别的了?”

夏清语听见他说削尖了脑袋去钻药铺,便忍不住一笑,摇头道:“原来你也会开玩笑。放心,你这个钦差是何等的身娇肉贵,谁敢削尖了你的脑袋?便是纸上这些药,你能弄过来我就谢天谢地,其他倒不敢奢求了。”

陆云逍点点头。见夏清语往外走,他忽然又开口道:“宋太医病了之后,我已经快马往京里递了折子,想必皇上派的御医这两天就快到了,到时候就可以帮你忙一忙。让你歇一歇,这些日子,着实辛苦你了,我知道。”

夏清语摆手道:“罢了,太医院的大夫,让人家给我帮忙?我可还没自大到这个地步。听说桑姑娘也已经过来了,到时候。请太医大人去帮她便是,怎么说也是院正的女儿,帮了忙,回去也好向桑院正交代不是。”

“桑姑娘过来了?”

陆云逍一皱眉,这事儿他倒是没听说过:“怎么回事?她不是害怕染了时疫吗?怎么还会亲自过来?你看见她了?”

夏清语回身道:“我哪里有时间去看她,不过是听白薇说了一句。好像是看见她去了桃花村一趟,究竟如何我也没细问,本来就该如此么,从没听说过做大夫的隔空治病,不管她是不是因为那个赌。她如今肯亲临这里,倒还算是端正了态度。”

陆云逍笑道:“你不怕她端正了态度后赢你那个赌?她父亲毕竟是太医院院正,对于时疫之症也算拿手,她是家学渊源,你难道一点儿都不担心?”

夏清语笑道:“只有她是家学渊源吗?我难道不是?我倒担心的什么?只要你能把药材弄过来,我这药必然有用的,她最多也就是和我打平手罢了。”

说完转身离去,这里陆云逍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院外,好半晌,才喃喃道:“看这样子,你竟是要在江南大展身手了,你大概是因为这里离京城遥远,从此后可以和我彻底断绝关系,只是,若你知道我接下来要以江南这边为重心,甚至还有可能会过来做官,不知你是不是会迫不及待的离开这里呢?”

“爷说什么?”

朝云站在不远处整理文书,只听见这边主子咕哝着,却不知道他说的什么,连忙过来问了一句,却见陆云逍摇摇头,淡然道:“没什么,是了,你把阿丑叫过来,我有事情问他。”罢了,事情未定,和她说有什么必要呢?倒显得自己怕了她似得,即便是同在江南又如何?鸡犬之声相闻尚且可以老死不相往来,何况自己就算来江南,也必定和她相隔遥远,想这些做什么?

“爷是要问桑姑娘过来的事?”朝云知道主子的心思,笑着答道:“那就不必问了,桑姑娘的确过来了,阿丑都去见过她呢,回来他倒是没说什么,可他不知道,暮云看见了,桑姑娘指责他吃里扒外,看样子是不太放心他,怕他汇报过去的是假消息,所以才亲自过来的。”

陆云逍冷笑一声:“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看阿丑倒不似那样人。”

朝云笑道:“阿丑当然不是那样人,若说从一开始奴才还对他有些芥蒂,然而这么些天相处下来了,哪里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只是咱们知道有什么用?他到底是桑姑娘的人,桑姑娘不信他,咱们就替他打抱不平,又能做什么?啧啧,所以奴才说桑姑娘真是不知怎么想的,就阿丑这样的仆人,她去哪里还能找到第二个?如果这会儿阿丑跟了大奶奶,必不是这么个下场的。”

陆云逍一皱眉,朝云这小子如今越发喜欢提夏清语了,明明自己休妻的那会儿,他还说府里的人可算是出了头。因不由冷笑道:“怎么?你如今倒看她好了?难道忘了在府里时她对下人们是个什么模样?”

朝云一愣,便停了手上动作,认真思索了一会儿,也挠头笑道:“爷这一说,奴才可也想起来了,大奶奶当日在府里,对下人们分明也是刻薄的很。不用说别的,就她身边那些丫头,除了白薇白蔻这两个老实又能忍的,其他稍微机灵一点儿的,可不都投了别处呢?就是大奶奶走了,她们都没跟着出来。只是……真奇怪,奴才如今就觉得,大奶奶像是换了个人似得,爷看白蔻白薇的样子,也该知道她如今竟是洗心革面,对下人体恤起来。”

陆云逍淡淡道:“行了,我不过随口说了一句,就惹出你这些话来。那么多事情不够你干的?还有心思想这些。她是什么样,和咱们都没有关系,如今不过是因为这事儿,我和她有些事情要在一起商量,此间事了,怕是连面都见不到,你多想什么?”

朝云心说那怪可惜的,如今的大奶奶,正经还不错呢。然而他也知道自家主子心结所在,于是笑笑不再说话,继续低头整理起那些公文来。

“夏娘子,这是咱们尽最大努力从周围城市药铺中搜集来的黄柏和三颗针,统共便得了这么些,其中三颗针共五百百二十斤,黄柏二十五斤……”

夏清语看着库房中堆积的药材,心中大大松了口气,有了这些药材,大概可以应急了。因此听完那司库官的报告,她便转过身来问道:“我要的其他东西都弄到了吗?弄到了咱们这就开始做药吧。”

“是,都弄到了,就在娘子临时住所的院子里,那几位大夫也都聚在那里,他们也等着娘子立刻开始制药呢。”

司库官也是一脸的兴奋,他这辈子没和医药打过交道,然而却也知道这一次的事情具有很重大的意义,这位被钦差大人全心信任的夏娘子,她竟是要做出一种治疗霍乱的新药。霍乱啊,历史上多少次瘟疫都是这玩意儿引起,然而几千年来,那么多厉害的大夫配的治疗霍乱的药,能够起作用的也不过是一半一半,一般轻症还能救过来,重症就必死无疑了。更不用说这一次的疫情虽轻,但得病之人却重,用了前人的方子,竟没有什么作用。整个汜水县和周围县城已经是人心惶惶了,就在这个时候,这位夏娘子竟然要配新药,而且她之前给那个病人用的药,很明显是有用的,如今她要大量制作这新药,如果此次疫情因此得到控制,那是会被记入史册的,怎不由司库官兴奋激动?

“好,那走吧。”

夏清语侧开身子,司库官立刻指挥杂役们把这些药材往车上搬,一面道:“这些药材,有两位大夫都是出了大力的,他们自己的药铺里,全都捐了,这才带动了其他的药铺,还有些不良药铺趁机抬价,实在可恶……”既然这位娘子是钦差大人派来的,那么她在大人面前肯定也说得上话,此时不告上那些奸商一状,对得起倾囊相助的两位好大夫吗?

第六十三章:挑衅

果然,夏清语嘴角边泛起了冷冷的笑,淡然道:“抬价?难道他们不知道这是朝廷出银子收购药材?和钦差大人做买卖,还敢哄抬物价,我看他们真是为赚钱不要命了。白薇,把这事儿记下来,回去我和陆云逍说,这些药材还远远不够呢,我只道周围的药铺都搜刮干净了,原来竟然还有想发国难财的漏网之鱼,呵呵,钦差大人听见这个消息后,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司库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暗道这位姑奶奶果然厉害,她一句话,那些只想赚钱的奸商就成了发国难财,这顶大帽子可够他们喝一壶的了,嘿嘿嘿,活该,让你们舍命不舍财,到时候钦差大人亲自登门,我看你们还敢不敢鼻孔朝天抬价了。

药材装车后,很快运到了夏清语的临时住所,十几个大夫正在那院中议论着,话题是前几天吃了夏清语新药的那人的病情。正说着,见夏清语和司库官来了,忙一起迎上前,彼此见过礼后,一位大夫便笑着道:“说曹操曹操就到,夏娘子,咱们这就开始吗?”

“开始吧。”夏清语轻轻挽了挽袖子:“阴三儿的情况如何?我早上去的时候,他已经能下地了,说也能吃得下东西了,这倒是好现象,只不知这半天有没有反复?”

大夫们都笑到:“夏娘子这也是关心则乱,这病治到这个份儿上,已经是好了,哪里还能再反复?别说只有半天工夫,就是三天五天,也必定不会反复的。”说完纷纷围上前,好奇看着车上药材,又眼巴巴看着夏清语,暗道这该是夏娘子看家的本领了,她应该不会让我们看是如何制药的,若是能想个办法,只说留下来帮忙,哪怕是窥探一二也好啊,这辈子也算是没白活。

正想着,就听夏清语道:“好了,现在先把药材都磨成药粉,唔,这里才两个渗漉桶,还是少了些,没办法再多弄几个来吗?”

一个大夫苦笑道:“夏娘子有所不知,素日里治病,多是用成药和煎药,再就是炮制好的药材,这渗漉桶,不是制作成药的铺子,根本就没有,这两个已经是咱们竭尽所能,从杭州和苏州两家制作成药的铺子里借来的,其他的药铺再也没有的。”

“罢了,也只能将就了,好在这次疫病爆发的不算厉害。”夏清语点点头,于是指挥着大夫和大夫们的学徒加紧时间磨药粉,她自己也以身作则,和白蔻白薇各拿了一份黄柏,与大家一起磨起来,一时间,院子里再没有议论声,只余“吱吱呀呀”的碾药声,几乎响成一片。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忽然就听院外一声冷笑传来:“喲,这还真是忙的热火朝天啊。”

夏清语脸上全是汗水,听见这话,抬袖子抹了下脸,一边眯眼向院外看过去,就见桑绿枝仍是穿着那一身男装,和桂花阿丑慢慢走进院门,看见她,便故作夸张的叫了一声道:“呀,夏娘子怎么晒成了这么个模样?这些粗活儿,也要你亲力亲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