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就算真的一不小心把人治死了,我保你不让陈家的人伤一根毫毛。”陆云逍想也不想就痛快答应,倒让夏清语有些惊奇,歪头看着他,忽地冷笑道:“怎么?这样信我?不怕我到时候故意失手害了那老家伙?”

“如果是从前,或许会怕吧。”陆云逍微微一笑:“不过现在,我也不知怎么的。就是觉着你还算可信。事关重大,我知道你不会胡来。”

“好吧,算我服了你。”夏清语挥挥手:“赶紧走吧,不然如果那个陈一两派人在暗中监视着,看见你在这里。他们一定会起疑心的。”

陆云逍淡然道:“我和你的事情,真有心查的话,怎么可能查不出来?恰是这样自然些好。就算有人暗中监视,那陈一两也不会相信我如此没有机心,敢顶着怀疑跑来你这里互通消息吧?”

夏清语一想:还真是,陆云逍这厮分明是利用了人类的心理盲点,类似于“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种。

“那你也得回去。我还要想办法找工具呢。”下定了决心的夏清语开始赶人,而陆云逍听见她这样说,也是大大松了口气,他抱拳告辞,却在走到门边的时候回过身来,对夏清语诚恳地说了一声“谢谢。”

夏清语翻翻白眼。没理会这家伙的谢意,她转身到了后院,找到阿丑,把自己需要用的东西在纸上简单画了出来,又比划了好一会儿。总算让阿丑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东西了。

“做这么长的大针干什么?还有这些皮管子,这……这都有什么用?”

阿丑惊讶,却听夏清语道:“让你去做你就去做嘛,你若实在好奇,到时候让你跟着我去陈家,你就知道我要做什么了。”

阿丑笑道:“奶奶这话说得,我只会做药,又不会治病,知道这个做什么?你要这些东西,我去尽力给你陶登就是,只是不知道那家铺子能不能做出来。”一面说着,心中便暗道这么下去的话,自己应该和那家铁匠铺签个合同了,奶奶总是要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都在他家做,给他家赚了多少钱啊?不过转念一想,这些东西的做工多是要求精细,只怕人家铁匠铺子也未必喜欢做,因为真的是有点出力不赚钱啊。

恰好冯金山此时也在这里,听见夏清语的话,便连忙道:“东家,到时候去陈家,也带上我吧,我去看看你怎么治这胸痹之症。从前我在师父手下学医的时候,就曾有一个病人,本来快要治好了,却在大师兄行针时突然发作了胸痹之症,最后这人没救过来,而那家属一定说是大师兄造成这个后果的,把我大师兄给逼迫的万念俱灰,从此离开医馆,回家做了一个苦力,师父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专心研究胸痹之症,只是一直到我离开,他老人家也没能在这方面有突破。”

夏清语没想到冯金山竟然还经历过这样的故事,当下也不由得很是替他大师兄不值,因点头道:“好,到那天你和我一起过去。其实这胸痹之症如果有恰当的工具,当真不算难治,难就难在……我们没有趁手的工具。”

“东家都要什么工具?我来帮你想办法。实话和您说,我哥哥很是认识几个能工巧匠,东家如果有寻常匠人做不出来的东西,尽管和我说,今年回家时我找他帮忙。”

冯金山把胸脯拍的山响,这货此时的内心全是兴奋,暗道自己虽然被师父当做弃徒,然而脱离了那些浑浑噩噩的日子之后,跟了这么个新东家,还真是没跟错,就冲她能制作出新药抗瘟疫,又能治好这胸痹之症,她的医术只怕也不在师父之下,说不准会比师父还要高明呢。

夏清语听见冯金山的话,也不由得眼睛一亮,但是很快,她便摇头苦笑起来,暗道能工巧匠又如何?没有塑料橡胶这些材料也白搭,能工巧匠能做出引流管引流袋吗?能做出输液管输液瓶吗?咦!等等……

夏清语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她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看着冯金山道:“冯先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如今……是有玻璃的吧?”

“玻璃?有啊,怎么了?”冯金山让夏清语吓了一跳,以为有什么大事情,后来听她只是问玻璃,这货不由得十分奇怪,但看着东家兴奋的样子,还是忍不住详细的解释道:“这玻璃其实也是最近几十年才出现的新东西,之前只知道海那边的国家有这个,偶尔有使团来进贡或传教,都喜欢带这个来做礼物。后来不知怎么的,皇宫那边的内务府就学会了,我小时候还在一个告老还乡的官员家看见先皇赐他的玻璃屏风,确实十分精美。只是民间并没有听说有人能做玻璃的。东家如果需要,大概只能找你那位前夫陆大人想想办法了,我琢磨着,贵妃娘娘屋里的玻璃屏风,玻璃宝瓶之类的东西应该不会少。”

夏清语瞪了他一眼,心中却开始琢磨起来,正出神间,就听外面“咚咚咚”的脚步声响,接着一个小孩儿举着个小坛子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叫道:“师父,师父,我刚刚在后院挖野菜,结果挖到这个坛子,里面装了好几锭大元宝,也不知道是谁的,您快看看。”

“不是吧?挖野菜竟然挖出元宝来了?给我看看。”夏清语看着那小孩儿的眼睛都放绿光了,暗道这个小学徒难道是招财童子转世?不然哪有这样的好运气?

见夏清语伸出手来,小学徒连忙将坛子双手递上去。夏清语接过后,果然就拎了一锭大元宝出来,别提多惊讶了。也因此,她完全没看到一旁冯金山有些尴尬的面色。

不过她很快就发现了端倪,因为这锭元宝真的是太眼熟了,翻过来一看:我去啊,这不是我的私房元宝吗?上面那牙印儿还是我亲自咬出来做记号的呢,这银元宝不是在我房中柜子里锁着吗?什么时候长腿跑到坛子里去了?还把自己给埋了起来,成精了吗?

“咳咳,好了,没你的事情了,出去吧。”

冯金山终于忍不住了,挥苍蝇似得冲小徒弟摆着手,催促他快走。

那小学徒也当真是个淳朴的,听见师父这样说,便转身跑了。这里夏清语怀疑的看着冯金山,恶狠狠道:“冯大夫,你搞什么鬼呢?我柜子里的元宝,怎么会跑到后院?你是不是要给我一个解释?”

“咳咳,这个嘛,你听我说……”冯金山咳了一声,正要说话,就见门口小学徒又跑了回来,眨着兔子般的大眼睛问道:“是了师父,我挖了好多野菜,现在就洗吗?”

“洗什么?喂。”冯金山挥手:开玩笑,他现在每天跟着东家吃香的喝辣的,怎么可能会稀罕野菜?

小学徒诧异的瞪大眼睛,似乎不明白师父之前明明说野菜是要吃的,为什么转眼就又决定要喂鸡了?是因为自己挖的野菜不好吗?如果这样的话,师父会不会嫌弃自己笨,不要他这个徒弟了?可是……爹娘妹妹在家里都快吃不上饭了,好不容易才省下他这份儿口粮,如果不让他在这里做学徒,他要怎么办?

 

第一百零七章:好孩子

“野菜吗?不错不错,今天晚上就蒸野菜馅的包子,到时候小白多吃几个啊。”

夏清语见那可爱的孩子眼泪都要出来了,连忙安慰了一句,这才让小白破涕为笑,痛快清脆的答应了一声,然后跑走了,风里还传来他的话:“那我现在就去洗野菜。”

“到底在搞什么鬼啊?”夏清语看着冯金山的目光更没好气了,别看她叫对方一声冯大夫,但相处起来其实就是好朋友一般,并没有什么对年纪比自己大的人的尊敬,白薇还叫这货“冯大哥”呢。

“那个……我不就是试试这孩子的心性吗?”冯金山一摊手:“你也知道,我的东西就是那点银票和地契啥的,孩子看不懂,所以我就让白薇拿了几个银元宝出来,现在物归原主了。”

“有你这么试验的吗?我看小白可不是那么傻的。就算你今天试了他,那果子呢?你要怎么试验?你敢说小白不会把这事儿告诉他?到时候他对你生了防备,我看你用什么法子也试不出来了。”

夏清语倒没有对冯金山这个馊主意表示反对,试试学徒的心性,这做法还是值得表扬的。只不过她觉得要试验就该同时进行,不然难免会有互通消息的漏洞存在,那结果也作不得准了嘛。

小白和果子都是七岁的孩子,现代这个年纪的小孩或许聪明,但思想其实还是很单纯的。可这个时代这个年纪的穷人家小孩,基本上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夏清语对这两个孩子的印象不深,毕竟她在面试的时候就去了陈府,但她还记得这两个孩子的神态十分小心谨慎,一双大眼睛却骨碌碌的颇为灵动,这样孩子可没有痴痴呆呆的,都伶俐着呢。

却不料话一出口,便见冯金山得意笑道:“这样漏洞我难道还想不到?放心,果子我把他先安排回家了。明天就让小白也回家,然后故技重施,再试试那个果子。”

夏清语整个人都囧囧有神了,看着冯金山半晌。才哭笑不得道:“冯大夫,你是黔驴啊?就这么一招,在这个身上用完再在那个身上用,你就不能再想个别的办法?”

冯金山冷哼一声:“你懂什么?这叫一招鲜吃遍天知道不?你管我用什么招数呢,能试出他们两个的心性不就行了吗?”

“好好好,我不和你强词夺理。”夏清语挥手示意战斗停止,然后嘿嘿奸笑道:“不过做师父的,当然要说到做到信守承诺,既然你和小白说今天晚上吃野菜,那这顿野菜馅的包子就必然是要吃的。”

“啊?”

冯金山没料到还有这一招。顿时傻了眼:“那个……这种小事,不用一诺千金吧?”

“怎么不用?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小事才见真性情,懂不懂?”夏清语怎可能让冯金山如愿,哼着小曲得意离开:嗯。别说,许久没吃野菜包子了,还真有点馋得慌。

冯金山在地中央站了半天,琢磨着夏清语的话,最后才醒悟过来,一拍大腿恨恨叫道:“东家,你这可是强词夺理啊。你……你这是忽悠。”

“小白,你怀里那是什么东西呢?鼓鼓囊囊的。”

一大早,夏清语从房里出来,就看见小白双手捧着小胸脯往前院去,仔细一看,只见这小家伙怀中也不知揣了什么。竟鼓起了两个小馒头似的形状,看上去十分可笑。

“啊,东……东家……”

小白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夏清语,吓了一跳,小手一松。顿时那单薄的衣襟再也兜不住怀里东西,骨碌碌滚出两个纸袋子来。

“咦?这是什么?”

夏清语其实没别的意思,就是有些好奇,因上前捡起了纸袋子一看,原来里面是两个昨晚吃剩下的野菜包子,她不由觉得奇怪,诧异道:“小白,你拿这个做什么?哦,是了,今天你回家……”

不等说完,就见小白已经眼泪含眼圈了,夏清语吓了一跳,心想我没说什么啊,我就想告诉他不用把这凉包子当干粮,白薇在厨房里炸油条油饼呢,怎么这孩子就哭了?

“东家,我……我不是偷包子,这是我昨天晚上没吃的,所以……所以想拿回去给妹妹吃。”小白的眼泪终于下来了,抽抽噎噎的解释着:“白蔻姐姐说我可以吃三个,我……我就吃了一个,这是……是我昨晚剩下的,没舍得吃……:”

夏清语整个身子都僵硬了,小白看到她嘴角直抽抽的模样,更是吓得瑟瑟发抖,竟一下跪了下来,痛哭失声道:“要不然,我……我不拿这两个包子了,东家……您别辞退我,我们家……指着我……在这里做工养活自己呢……”

“起来,快起来,放心,不辞退,绝对不辞退,谁敢辞退你我和谁拼命。”夏清语从最初的震惊中醒过神来,手忙脚乱拉起小白,一边掏出帕子替他擦着脸上的眼泪,一边看着那两个野菜包子暗暗难过,黯然道:“这……这只是两个凉包子,拿回去……也不够吃啊。”

“够了。”小白听到东家的保证,心里终于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开心地笑容,珍惜的把那个纸袋子捧在胸前,欢喜道:“妹妹吃足够了。昨天晚上吃到的包子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包子,好香好鲜,原来菜里多放一点油,果然是很好吃呢。”

夏清语默然,当日小白过来做学徒的时候,是被他母亲送过来,因为是冯金山接待的,当时夏清语正给一个病人诊脉,所以她没什么印象,只记得那似乎是个很瘦小的妇人。此时再联系小白说的话,也就知道他们家恐怕真的是很贫穷了,也难怪要把这么小的孩子送来做学徒,不管怎么说,也算是省了份儿口粮。

“奶奶做什么杵在这里?”

忽听身后传来白薇的声音,夏清语回过头去,白薇这才看见她身前的小白,不由微笑道:“正好儿,给你回家路上吃的东西都做好了,白蔻正给你包着呢,咦?这纸袋子里是什么?”

不等小白答话,夏清语忽然开口问道:“昨晚上的野菜包子还有吗?”

白薇点头道:“大概还剩下七八个,冯大哥没吃多少,他说他不喜欢吃野菜。”

夏清语道:“把那些包子和你炸得油饼油条都拿过来,给小白收拾个小包裹,让他带回去。”说完把白薇拉到一旁,低声和她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白薇这才明白主子的用意,连连点头。

最后这个小包裹里除了装着一大份儿吃食之外,还装了夏清语给的两块上好细棉布料子,还有一小袋大米,一小袋小米以及一小袋面,白薇又把油盐酱醋等调料打了一个包裹,都拎到小白面前,结果一看,好嘛,这些东西一个七岁的孩子哪里拎得动?最后没办法,夏清语秉承着好人做到底的念头,替小白雇了旁边车马行一辆马车,让他自己回家去。

待小白离开后,夏清语和白薇白蔻等用了早饭,正议论着小白的可怜身世,就见另一个学徒果子从外面进来,先恭恭敬敬给他们行了礼,夏清语还不等说话,又见那陈一两也来了,一进门就问夏清语法子想出来没有,只说他父亲的病又重了。

夏清语无奈道:“法子倒是有了,只是那工具得现做,最起码也要明天才能得。你父亲若能捱到明天,我或许有力回天,不然的话,我也是束手无策的。”

一番话听得陈一两心中不悦,却又不敢表现出来,知道这杏林馆的后台很有可能就是督查使衙门,因不得不压下火气,垂头丧气离了医馆。

且说小白,坐着马车回到城南家中,在街上把东西卸了下来,还不等喊父母亲出来拿东西,便见他那五岁的小妹妹从门里蹦蹦跳跳的跑出来,看见他便欢喜叫道:“爹,娘,哥哥回来了。”

随着小女孩的话音落下,从茅草房里又走出一对中年夫妇,这便是小白的父母江云和方氏了,看见儿子回来,夫妻俩心里就是一沉,忙赶过来拉住小白上下打量了一回,见儿子身上没有什么伤痕,这才放下心来,方氏便眼泪含眼圈的道:“还好,没事儿就好,小白别难过,这家不要咱们做学徒,过几日让爹爹再给你找一家【铺子……”

“娘,你说什么呢?”小白睁大了眼睛,然后忍不住笑道:“知道了,你们一定是以为我被师父赶出来对不对?没有的事,师父和东家对我可好了,知道咱们家日子难过,还让我拿东西回来。师父说,以后做了学徒,就必须勤快些,平时也没什么机会回来看望父母,所以趁着今儿还没正式做工,让我回来看看你们,果子哥哥昨天就回家去看他父母了,今天我回来,他大概也该回医馆了呢,明天我也要回去。”

江云方氏一听说儿子并没有被辞退,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复又高兴起来,待听儿子说这几个袋子都是师父和东家叫他带回来帮衬家里的,那就更是意外之喜了,于是江云一手两个袋子,方氏则把小白身上那个小包袱给接了过来,一家人欢欢喜喜回到屋中,将袋子打开,夫妻俩一下子便愣住了。

第一百零八章:来者不善

原本想着小白的东家大概是好心人,给点麦麸蔬菜之类的,却没料到那几个小袋子里竟是米面,这可是实打实的粮食,兑着粗粮够他们吃上好几个月了。

小白见父母愣住,便又卖力把那两个小包袱打开,指着其中一个小包袱骄傲道:“这是东家给的盐巴和油,娘之前不是说盐巴好贵吗?两三天才肯做点有味道的菜。还有这些油,省着吃够咱们吃一年了呢。”

方氏就是管着家里厨房的,看见这些东西,想到接下来几个月不用再挖空心思想着怎么才能让孩子丈夫不挨饿,心里不由得乐开了花,一个劲儿点头道:“是啊是啊,我就把这些收拾了,咦,这包里的……”

小白嘻嘻笑道:“昨儿我在杏林馆里吃的那野菜包子十分好吃,我只吃了一个,省下两个给妹妹,结果今天早上让东家看见了,东家就把剩下的包子都给了我,还有这油条油饼,原本是给我路上吃的,结果坐了马车回来,我路上也没吃。”说完就拿起一块凉了的油饼递给小女孩,宠溺道:“是油炸的,还温热着,可香甜了,妹妹快吃吧。”

小女孩儿早已经连眼睛都绿了,只是没有父母和哥哥发话,并不敢伸手就抓,此时接过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咬了一大口。

小白又把包袱里另两块布料拿出来,递给方氏道:“东家说这两块布料给妹妹做两件衣服……”不等说完,就听正叼着油饼的小女孩儿欢叫一声,伸着小油手就想来摸布料,伸到一半大概想起自己的手上全是油,连忙又停了动作,只是看着那两块花布傻笑个不停。

惊喜太多,反而把方氏吓住了,犹豫着看向丈夫,呐呐道:“这是怎么说的?明明小白去给人家做学徒。该咱们送束脩的,如今免了也就罢了,怎么还反过来给咱们这些东西?他们……他们该不会是看小白聪明伶俐,所以就想把小白占为己有吧?”

江云看了妻子一眼。皱眉道:“什么占为己有?你这话也太偏执了,小白是个人,又不是什么古董字画。”

方氏犹豫道:“不是说现在有些人,专门愿意拐骗小孩子卖吗?或者干脆就把小孩偷去当做自己的孩子养。”

江云摇头道:“拐卖的话,还用等到今天?还会让小白回来一趟?当做自己的孩子养更不可能了,别说那杏林馆里的人都是单身,就是有夫妇要收养孩子,谁肯收养小白这么大的?都记事儿了,就不怕养到大,小白还惦记着咱们?叫我说。你也别瞎寻思了,这就是主人家心善,听说咱们家条件不好,这才让小白带回来的。我看我明天和小白一起过去,好好和人家道声谢是正经。”

他这一说。倒提醒了方氏,连连点头道:“没错没错,难得人家对咱们这么好,只是……咱们家如今家徒四壁,却拿什么去做见面礼呢?难道空着手去道谢?这……这不好吧?”

江云沉默了一阵子,叹气道:“明天再说吧,今天先让小白好好在家里住一天。到了明天,他就要去当学徒了,这以后的日子,就没那么自在了。”

一句话勾起方氏的伤感心肠,默默点点头,用手擦去眼泪。却听小白笑道:“爹娘不用担心,东家和师父人都很好呢,我在那里一定会学到本事,将来赚了钱,就不用爹娘拖着身子干活养家了。到时我养你们。”

“好,小白真乖。”夫妻两个摸着儿子的脑袋,方氏破涕为笑,抬头看着丈夫道:“小白说的多好?难得孩子有这份心意,其实在家又如何?还不是从早忙到晚,也未必就比在医馆里轻松。”

江云黯然道:“是啊,唉!都怪我,学艺不精,最后连累的你们娘儿几个吃苦……”不等说完,就听方氏道:“相公莫要说这种话,你心里的苦,我都明白。我看,还是趁着小白在家,又有米面,咱们好好做顿饭吃吧,就当庆祝了,如何?”

这提议江云自然也不反对,而小白和小女孩儿已经举着双手欢呼起来。

“白薇,小白回来了吗?”

一大清早,白薇刚到前院把医馆大门打开,就见主子从后门进来,开口就是对小白的关心。

白薇扭头笑道:“还没有呢,这会儿天刚亮,哪里有那么快?叫我说,还是让阿丑去看看奶奶要的东西做没做好是正经,不然今天那个陈家的大概又要上门来催了。”

夏清语笑道:“这事儿阿丑自然会上心,不用你说。”说完走到大门前,向左右望了望,只见许多铺子也已经开门了,街上人流却还是不多,想来等一下,也就热闹了。

因打了个呵欠走回桌后坐下,白薇见她有些慵懒,便笑道:“奶奶何苦起这么早?现在又不可能有什么病人登门,倒不如您再去歇歇,有事儿奴婢叫您。”

“不用了,我在这里歇着也一样。”夏清语用手拄着下巴,看着西边一排大药柜发呆。过了一会儿,冯金山和阿丑也过来了,阿丑便打了个招呼,只说去铁匠铺子看看东西做没做好。冯金山则在自己桌后坐下,果子乖巧的跟在他身边,替他将桌子擦干净,又把开方子的纸叠得整整齐齐一摞放在右手边。

夏清语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道:“冯大夫这懒虫倒是收了个好徒弟。”话音未落,便见冯金山瞪过来道:“在我徒弟面前给我留两分面子好不好?若是东家羡慕,没事儿,等小白回来,他归你。”

夏清语笑道:“我也是这么觉着的,怎么可以全给你?合着到最后,我一个得不着,我还做什么东家?太跌份儿了。”

冯金山也笑起来,摇头道:“我就这么一说,谁知道东家您心里还真这么想啊?其实这两个孩子不过是叫我一声师父罢了,真说本事,那还得跟您学。”

夏清语笑道:“知道你这是高帽子,不过我也戴着了,本来就得跟我学。其他的不敢说,只说将来手术这件事,倒是要从小儿抓起……”

不等说完,便见冯金山猛然站起身,惊喜道:“东家可是要教他们外科秘术?天啊,那哪里还用他们给你做学徒,有事弟子服其劳,师父您有什么事儿直接吩咐我就是了。”

一番话逗得夏清语和白薇都哈哈笑起来,夏清语摇头道:“行了行了,就是不耍怪,我难道不教你?不过你别以为,我上来就要教你开膛破肚切肠痈。这些东西都得有理论基础支持着,首先得教给你们人体里这些脏腑的位置,包括其他的消毒清创等等等等,要学的东西多着呢。”

冯金山连连附和道:“这个我知道的,俗语说的好,活到老学到老,东家放心,我也一定努力学习。唔,听您刚刚的话,这肠痈竟然能切除?若果真如此,那……那可太好了,每年不说别的病,就这肠痈,便不知道折磨的多少人凄惨暴毙。”

夏清语点头道:“是啊,我也明白的,所以特别着急把这块儿做起来,只是现在我们是要什么没什么,不能急于一时,不然的话,不但不能救命,反而要被人看做歪门邪道了。你别急,慢慢来。”急性阑尾炎在现代都算是最高发的疾病之一,何况是在古代?如果真的可以在这里将手术推行下去,别的疾病还不敢说,但只是这一个阑尾切除术,就不知道能救多少条性命呢。

冯金山许是想到了杏林馆的前景,越发兴奋起来,索性离了桌子,在夏清语这里喋喋不休。正说到高兴处,忽然就听大门外传来一声细细的咳嗽,他转头一看,就见门外站着三个容颜娇美的少妇,身后跟着七八个家丁丫头,此时正抬着下巴打量屋里陈设。

“几位夫人是来看病?”

冯金山微微皱眉,他不太喜欢这几个女人表现出来的傲慢,但既然是开医馆的,也算是做生意,总没有把病人往外赶的道理。

“真没想到,离了侯府之后,你竟然还能在这里支撑起门户。”

当先那个漂亮少妇忽地开口,然后迈进门来,冷冷看着夏清语,眼神中的怨毒竟是连一丝掩饰都没有。

冯金山一愣,接着方发觉这几个女子有些面熟,只是他不认识。便转头看向夏清语,就见她仍然坐在那里,一派淡然道:“你没想到的事情多着呢,何止这一件?”

“是啊,早知道,就不该让你轻轻松松离了侯府。”甄姨娘咬牙切齿的瞪着面前这个从容的对头,如果眼光能杀人,冯金山估摸着这会儿就该为东家准备后事了。

“唔,从这一点上说,我的确应该感谢你。”夏清语看着甄姨娘微笑:“如果不是你,我哪里能离开那个庭院深深深几许的大宅院,跑到江南来打下自己的一片天空呢?怎么样?觉着我这里如何?还能看吗?嗯,我觉着未必能入得了姨娘的眼吧,毕竟你住的地方雕梁画栋极尽精美,哪里是我这小小医馆可以比拟?只不过,有一点我比你强,那就是自由。我在这医馆里,不用晨昏定省,不用勾心斗角,想走走就去左右铺子逛逛,身子乏了就睡到自然醒,想吃什么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日子过得……啧啧,那叫一个滋润,你呢?你有这样的日子过吗?”

第一百零九章:你敢吗?

冯金山识相的往后退去,从很小他就因为亲身经历而牢记一件事,那就是:女人打架的时候千万不要插口,更不要插手,不然妥妥儿就是挨踹的命。

白薇却紧张的站在夏清语身后,随时准备站出来“忠心护主”。果然,甄姨娘气得发狂,想也不想就上前几步,举起手就想在夏清语那张张狂可恶的脸上来一巴掌。

白薇惊呼一声,再抢上前保护主子已经晚了。说时迟那时快,就见夏清语闪电般伸手,一把就把甄姨娘那细瘦手腕给抓住了,冷笑道:“在府里的时候我是奶奶,你不敢打我。出来了之后,我是自由人,你没权力打我,怎么样?这滋味是不是很憋屈?呵呵,可惜啊,你也只能继续憋着了。”

她说完,把手一松,方站起身冷冷道:“说吧,你过来到底是干什么的?如果只是看看,现在也看完了,那就滚吧;若是来砸场子的,呵呵,好啊,尽管砸,砸完了我叫陆云逍赔,小侯爷出手,都是好东西呢。”

从进了门起,甄姨娘竟是没捞到什么说话的机会,反而被夏清语接二连三的抢白给气得胸口发疼。从前只知道这女人胡搅蛮缠不讲理,却不知道她的口齿什么时候也这样伶俐起来,以至于不防备之下,竟是吃了个不大不小的亏。

其实这个穿越来的夏清语和甄姨娘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对这个女人的厌恶。就算对方做姨娘不是主动的,可是陷害当家主母,仅从这一点,就知道这不是个什么好鸟,而对这样的白莲花绿茶婊,夏清语一点儿都不想客气。

一时间大厅里气氛就紧张起来,那些跟着甄姨娘进来的丫头家丁们一个个茫然看着主子,心想姨娘啊。您到底是叫我们干什么来的?不是说要给这位大奶奶点颜色瞧瞧吗?这怎么还不让我们动手呢?

而白芷和琥珀从前看见夏清语就如同是老鼠见了猫一般,这会儿不过仗着对方已经被休,成了一个普通民妇,而甄姨娘和自己却是官家女眷的现实。想着来和甄姨娘一起出口恶气。哪里想到这成为民妇的大奶奶竟比从前还凶,一张嘴巴也比从前会说话的多,明明是气人的话,她说出来竟是有理有据,她从前可没有这份儿口齿,难道真是死过一回之后涅槃重生了?

心里带了这样疑问,白芷和琥珀先就怯了,哪里还敢上前帮着甄姨娘说话?尤其是想到之前陆云逍对夏清语的态度,再加上对方刚才肆无忌惮就说自己敢砸场子他就去找爷,难道……难道这两人真是藕断丝连余情未了?既如此。爷当日又何必休了她?让自己等人空欢喜一场。

越想越是害怕越想越是难过,白芷和琥珀的脸色都不禁苍白了几分,两人不动声色的向后退去,只恨不能把自己的身子用家丁丫头们给挡起来。偏偏在这个时候儿,却听甄姨娘还是不肯罢休。冷笑一声道:“你不是开医馆的吗?既如此,我来看病不行么?难道你还敢赶我出去不成?”

“你怎么知道我不敢?我都说过了,离了侯府,最大的好处就是自由,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想给谁看诊就给谁看诊,不想给谁看诊。抬座金山来我也不看。”

“好大口气。”甄姨娘咬着牙根儿,面上笑容倒越发轻柔起来,竟格外透着几分阴狠。但只有她身后的那些家丁下人们才知道:姨娘到底还是怂了,她原本的主意可是来砸场子的,明明出发之前,就说只听她的话。让砸就使劲儿砸,务必要把这医馆给砸个稀巴烂。谁知如今竟然改了口,要看病了。

“你要试试?”夏清语挑眉,半步不肯退让,却见甄姨娘冷笑道:“试试又如何?哼!你若是不肯给我看病。我就出去嚷得让世人都知道,只说你这杏林馆庸医当道,给人看病都不敢,神医娘子?呵呵,这名声得来不易吧?信不信我让它顷刻间就毁于一旦?

夏清语面上仍是一派轻松,心里却开始咬牙了。暗道妈的,这女人不会也是穿过来的吧?不然怎么会懂得利用舆论战呢?这杏林馆刚开起来,确实还没什么名声,可不能让她出去诋毁,无论是什么时代的老百姓,都爱凑这样热闹,真正的好事儿,他们看都不看一眼。

心里急速转着主意,别说,还真让她急中生智想出了一个好法子。耳边听到甄姨娘又在那里挑衅,这女人大概是笃定自己不敢拒绝给她看病,因竟款款走到桌前坐了下来,将一只手伸在小枕上,冷笑看她,一面还悠悠道:“如何?夏娘子真的不准备给我看诊?”

于是夏清语也就笑开了,也慢慢坐下身来,偏头打量着甄姨娘,轻声道:“这么说,姨娘是一定要请我给你看诊了?”

“说什么请不请的?你开医馆,我花钱你就得给我看诊,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么?”甄姨娘可不肯让夏清语占了这口头便宜,自己如今居然还要“请”她如何如何,那不是太给对方脸了吗?她料定夏清语是在虚张声势,因一点也不慌乱,还拿出帕子擦了下嘴角,越发显得好整以暇。

“好吧,既如此说,那我就给姨娘看看。”却不料夏清语竟是爽快的一点头,这一句话只听得白薇白蔻鼻子一酸,好悬没掉下眼泪来,暗道主子什么时候受过这样侮辱?因正要上前拼命将甄姨娘赶出去,就听另一边冯金山冷冷道:“不就是看诊么?何用东家动手?我给你看。”

冯金山自然是好意,不想夏清语受辱,可甄姨娘又怎会让他如愿?当下冷笑一声,抬抬眼皮子看他一眼,然后冷哼道:“你算哪根葱?”

冯金山可不是个好性子,听见这话就要暴走,他心里还打着另一层主意,想着这女人如果就不肯让自己替她看病的话,正好将她撵出去,到时候就说她不听从大夫安排,这可怪不得医馆,无论如何,在百姓们面前也是可以强词夺理一番的。

心中都打算好了,哪料到夏清语却挥了挥手,含笑道:“冯大夫稍安勿躁,你不知道我和她的恩怨,这事儿啊,轮不到你插手。”

说完不去管被噎个半死的冯金山,只看着甄姨娘,一边挽袖子一边淡淡道:“当日你小产,定要说是我推得你,府里人让你蒙蔽,都信你。就连陆云逍,他枉做了几年的官儿,经历了几年朝堂上的尔虞我诈,竟也被你瞒骗过去。然而别人不知道事情真相,你我心中却是明白的。我一直都觉着疑惑,就算要害我,用你肚子里的孩子做筹码,这代价是不是太大了些?我和陆云逍做了五年夫妻无所出,他身边也没有别的人能为他生下一儿半女,独独是你怀了孕,这若是把孩子生下来,不拘儿女,对你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最起码,就算不独霸夫宠,在大房里,你也可以横着走了,连我都奈何你不得。这样的好处,似你这般精明人怎么会看不到?竟把亲生骨肉当做了害我的筹码,不嫌太大材小用了吗?”

一番话说完,甄姨娘已经是微微变了脸色,她不自禁的就咬了下嘴唇,强行抑制着心中的惊惶,咬牙低声道:“爷说你的性子变了,我不信,果然,你还是喜欢强词夺理栽赃陷害。明明是你狠心下的手,害我那没出世的孩子没了,却又在这里装的和没事儿人一样,你……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论理以她的身份,可不能像夏清语这般不管不顾的说这些羞耻话,然而心中慌乱,甄姨娘哪里还能记得谨守身份?因到底是驳斥了夏清语一通。

夏清语一点儿也不生气,只是慢条斯理的继续挽着袖子,淡然道:“不用生气,我是不是强词夺理,等一下就能见分晓。唔,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会用那么金贵的一条小生命来害我?这得到的好处和付出的代价相比,真的是亏死了。所以我就在想啊,会不会是你的体质虚寒,当日那没出世的小生命,其实根本就坐不住,所以你才想了这样一个法子。既然孩子保不住,那就索性利用一遭,先除了我再说……”

这一次她不等说完,甄姨娘已经是面色剧变,竟猛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指着夏清语咆哮道:“你……你胡说什么?你说这样诛心话,你不怕遭天打雷劈么?”

“我不怕啊。”夏清语目光转冷,紧紧盯着甄姨娘:“我为什么要怕?你是不是体质虚寒到连胎都坐不住,我只要摸摸脉就知道了,我怎么会怕?如何?刚刚不是要请我看诊么?那就坐下来啊,把手再伸出来,孰是孰非,立刻就见分晓了。”

甄姨娘面色由青变白,再由白变红,咬着牙根儿只说“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却是说什么也不肯再坐下来。一旁白芷心里就有些明白了,因连忙上前道:“姨娘,早起爷说要去外面,让吴大人和他的家眷来了,请您代为接待一下。如今这时辰也不早了,只怕吴大人快到了呢,咱们还是赶紧回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