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半夜的时候,朱双越小朋友开始发烧了,而且这一发烧,就是来势汹汹,冯金山不敢怠慢,眼看温水擦浴和冰袋降温都不管用,他也有些慌神了,连忙去后院叫醒夏清语。

夏清语只披了一件衣服就匆匆赶来,白薇跟在她身后,三人进了大厅,就见朱达国面色惨白,正在使劲儿摁着孩子的身体,旁边两个家丁则用力按着四肢。

“是高热抽搐了吗?不要用力,免得造成骨折。”夏清语上前吩咐了一句,下一刻,就听“扑通”一声,她不用看就知道是朱达国跪下了,因不等对方说话,便先说道:“你不用跪我求我,我的病人,不用你说,我自然会尽最大的努力。该交代的我早已经交代过,该做好准备的你也做好准备。”

一边说着,便轻轻捏开孩子正在抽搐的嘴,将一方白巾塞进去,然后她摸了摸脉搏,对身旁白蔻道:“去把我们的抗风药丸拿一粒出来,掰开半粒用水化开。然后把清热液配进吊瓶中,把现在这瓶盐水换下。”

白薇答应一声,抗风药丸和清热液都是开展手术后阿丑和夏清语做出来的抗感染中药,应用在普通伤风发热病人身上,效果也很好。

口服药喂下去,清热液的吊瓶也输完了,孩子的体温仍是居高不下。且又发生了两次抽搐,朱达国的心都冰凉了,呆呆站在旁边如同一缕幽魂,只是一个劲儿喃喃念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明明……明明都死里逃生了不是吗?”

冯金山看了他一眼,有心要说什么,最后却也只能长叹一声。因凑近了夏清语道:“东家,这个……看来好像不太有用啊。”

夏清语的心情也很沉重,她目前为止能够针对术后感染的办法也就只有这么多。不管用的话,就只能听天由命。但是大人或许还会有顽强的意志撑过来。这样小的一个孩子,若是没有有效的药物,恐怕最后的结局并不乐观。

眼看朱双越又开始抽搐,最近这两次他抽搐的频率相当接近,夏清语伸手摸了摸孩子赤红的小脸,入手滚烫,粗略估计温度肯定是在四十度以上。她的心抽痛了一下,黯然神伤的想:莫非这个孩子终究还是撑不过去吗?抗生素,抗生素,什么时候我能把抗生素做出来啊。

“奶奶。看这个样子,只怕是不成了,要不然,不如把阿丑昨天和奶奶说的那个磺胺药给用上?”

白薇也伸手摸了一下朱双越的脸,也是被吓住了。不经意的。她便想起阿丑昨天和夏清语小声说的那个什么磺胺药,好像那还不是成品,也没经过检验,阿丑只说比先前有突破,所以到底能有多大作用还不知道。只是,眼前这个孩子眼看就不行了,倒不如死马当活马医。也许还能有一线希望。

被白薇这一提醒,夏清语也想起来了,昨天晚上她还去阿丑的屋子中看过,倒的确是提炼出了和磺胺差不多的白色粉末,只是她甚至不知道这是不是真正的磺胺,阿丑也说只给后院的病鸡试验过。不到一天时间,那病鸡就精神了许多,这比从前研究失败的那些产品都要强多了。但是这毕竟还没给人试验过。原本他们还说,若是再有死囚犯重度感染,就拿这药试验下看看。可是现在,这药的第一个实验对象,莫非竟然是病床上的这个小朋友?

夏清语犹豫不决,那边跟个游魂差不多的朱达国却不知怎的听见了这话,好像身上一下子恢复了力气似得,连忙来到夏清语身旁,颤着声音道:“夏……夏娘子,您还有药?那……那快给越儿用啊,求您了,他……他是我和内子的命啊。”

夏清语为难的把情况说了一遍,末了道:“所以,不是我不想用,而是我也不知道,用了之后会有什么后果,这药……毕竟还没在人身上试验过。”

朱达国也沉默了,扭头看了一眼宝贝儿子,平心而论,他是说什么也不肯拿爱子来做试验的。然而此时情势逼人,看着孩子那时不时抽动一下的四肢,急促的喘息和干红的小脸,那热度甚至在这里都能够感觉得到。

朱达国到底是个副指挥使,意识到现在的情况根本没有自己说“不”的余地,因把心一横,回过头跺脚道:“夏娘子,你……你就给孩子用那磺胺吧,反正……反正孩子现在也是这样,我看着……这样下去,他……他也难逃一死,倒不如……倒不如用了药,或许还有……还有一线生机……”说到最后,七尺高的汉子忍不住便拿手捂住了脸,呜咽道:“反正也是没办法了不是吗?”

夏清语叹了口气,知道朱达国说的没错,朱双越才八岁,根本不懂生死之事,何况现在处于昏睡状态,言语的鼓励对他大概也没什么用处,照这样下去,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

脑海中猛然就浮现出曾经学过的磺胺的历史,当初这种药被多马克发现后,第一个使用者便是他的女儿,那个小女孩也是因为败血症而濒临死亡,无奈而痛苦的父亲为了孩子,毅然使用了自己刚刚发明出来的磺胺,从而救了亲生女儿一命,也因此让磺胺迅速成为全世界的救命药。

那时的情形和现在是多么相像?夏清语握紧了拳头,心中做好决定,她扭头对朱达国道:“好,我就给孩子用上那种新药,但我还是那句话,结果如何我不能给你保证,该有的思想准备,你还是得有。”

朱达国哽咽的点头,如今他再也不敢对夏清语的话不以为然了。白天时候他还认为对方只是危言耸听,目的无非是为了标榜她自己有多了不起。然而不到一夜时间,现实便给他上了残酷的一课,告诉他他的小人之心是多么可笑,而代价,便是他宝贝儿子的性命。

“爷,按照您的吩咐,奴才吩咐人去查了这几家的底细,因为时间紧迫,所以并没有得到太多的情报,不过这上面却有几条,很是耐人寻味。”

一大早,陆云逍从后院出来,心情原本有些阴沉,却在来到书房看到朝云递过来的密报后,立刻多云转晴。

朝云见他看得认真,冷峻面孔上慢慢泛起几许笑容,这才松了口气,悄悄凑到暮云身边低声问道:“爷怎么了?”

暮云也小声道:“你问我我问谁去?”话音未落,见主子看过来,两人连忙站直了身子,就听陆云逍冷笑道:“这些老家伙还真是合了那句话,满口道德文章,一肚子男盗女娼,哼!既然把柄都落在了我手里,他们日后偃旗息鼓还好,不然的话,就让他们好看。”

朝云心想爷啊,您这话有点过了,当中和儿媳妇扒灰的也就三个而已,其他几个,不过是强迫儿媳守节,或是女儿从婆家跑回来,他又给送回去罢了,也不至于就是男盗女娼吧?

不过这话可不敢说出来,眼见陆云逍再没有什么吩咐,两个小厮就退出内室,恰好看到许姨娘的贴身丫头胭脂过来送衣裳,看见他们便上前悄声问道:“爷在里面?你们看着可怎么样呢?我们姨娘说这往后天气热了,所以给爷做了两套纱料衣服,原本说今天让爷带来书房,结果走的时候也忘了,叫我送过来。”

朝云听见这话,就让书房的丫头娇蕊过来把衣裳收了,这才对胭脂道:“昨儿晚上爷是歇在你们那里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刚来书房的时候,我们看着爷好像不高兴的样子。”

胭脂四下里看看没人,这才小声道:“别提了,好像甄姨娘说爷从来了江南后,很少去后院,因此太太昨儿傍晚把爷叫过去说了一顿。要不然,爷哪里会歇在我们那里?从我们姨娘过来,爷也没来歇过几回。”

朝云和暮云彼此看了一眼,又听胭脂问道:“你们说,爷如今很忙么?还是因为杏林馆里的那个主儿?在京城府里时,我们下面人听说爷又和她有来往了,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哭得要死,这位主子是什么脾性谁不知道?爷不会真的又要接她回来吧?”

暮云小声道:“别乱说,大奶奶如今和从前大不一样……”不等说完,便被朝云在后面扯了一下衣服,听他笑道:“你别听人乱嚼舌根子,爷去杏林馆,都是有事儿找大奶奶,他们两个并没有任何私情的,也没听说爷有意接大奶奶回来,这休都休了,怎么可能再迎回来?哪有这样道理?”

胭脂笑道:“这样还好,我也说嘛,别说咱们爷的身份,就是寻常人家,也办不出这样事。至于暮云对我说大奶奶变了,这倒是蹊跷,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怎么她就忽然转了性子?别不是故意装出来迷惑爷的吧?”

第一百七十三章:理由

朝云笑道:“这些事我们就不知道了,说到底,咱们都是下人,主子们交代的事认真做了就是,若是多嘴多舌妄自揣摩,可就是该打了。”

胭脂听他这么说,微微撇撇嘴,笑道:“行了,知道你嘴巴严,我也不过是无聊问一句罢了,我们姨娘的性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哪里像那一位那般张扬?只是我有些好奇而已。”

胭脂说完就告辞了。朝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道:“许姨娘从来是个不声不响的,却不料如今竟也沉不住气了,唉!”

暮云道:“许姨娘算是好的了,甄姨娘竟然去太太面前吹风,这一下爷不知怎么恼她呢。”说完又凑近朝云,悄声道:“和胭脂不能说,你总能告诉我吧?说心里话,你觉着咱们爷如今少去后院,是不是和大奶奶有关?”

朝云翻了个白眼,淡淡道:“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爷如今对大奶奶,的确是关心的很。你没看那些老家伙们都退去了,咱们爷还不依不饶非要拿人家男盗女娼的证据吗?”

暮云呐呐道:“爷这是未雨绸缪,谁知道那些老家伙一计不成,会不会卷土重来?有了他们的把柄,将来就好防备了。”

朝云一咧嘴:“哎哟,难得你这木头脑袋能开窍。只是我问你,如果不是十分关心,你觉着爷会为大奶奶想的这样深远?我看大奶奶自己,怕是还没什么未雨绸缪的心思呢。”

暮云沉默了下,然后才小心道:“这么说,你刚才说的那话都是假的,其实你心里也不知道爷会不会再将大奶奶迎回来是不是?”

朝云正要说话,就听外面有人叫他。连忙出去了。不一会儿回来,对暮云无奈摊手道:“爷将来会不会迎回大奶奶,我不好说。不过我却知道,这一回爷怕是要打上杏林馆的门了。”

“怎么回事?”暮云来了兴趣。急急拉着他问,却见朝云转了转眼睛,嘻嘻笑道:“你当真要知道?”

“哦,罢了,我就随口一问。”虽然暮云很笨,但到底没有笨到家,做不到吃一堑长一智,吃十堑长一智还是能做到的。

朝云见这家伙不上钩。不由恨恨瞪了他一眼,咬牙道:“我现在有心情说话,偏要告诉你,刚才是小千来见我……”不等说完,便见暮云捂住了耳朵,他正要上去把那两只手扯下来,就听内室陆云逍道:“你们两个嘀嘀咕咕什么呢?有什么话不能大声说?鬼鬼祟祟的。”

暮云冲朝云嘿嘿一笑,朝云气的咬牙切齿,但主子发话,不敢不进去。只好用手点了点暮云,转身进屋,对陆云逍嘻嘻笑道:“没……没什么。刚刚小千来说了杏林馆的事儿,只说那家人被衙差带走后,再没回来。”

陆云逍冷冷道:“哼!从那家人进了城就直奔杏林馆而去,便可知道他们是有预谋的,敢以尸讹诈,这样可恶的刁民,若是知府衙门不严加惩戒,本官倒要找罗大人好好说道说道了。”

朝云连连答着是,又听陆云逍似是不经意的问道:“杏林馆如今怎么样了?听说朱副指挥的孩子在那里做了手术。现在情形如何?还有那个晏子笙,他滚了没?”

朝云一张脸立刻成了苦瓜。偷偷看陆云逍一眼,小声道:“朱大人的儿子从半夜就开始发烧。情况很不好,大奶奶迫不得已,把他们做出来还没给人用过的新药给用了,刚刚得的信儿,说是今天早上不再抽搐了,之后的情形还要再观察。至于晏公子,咳咳,他……他好像并没有出杏林馆,昨晚上……那个……好像住在那里了。”

陆云逍手上原本拿着一本书,一边看着一边听朝云报告。听了这话,半天没有动静,朝云小心看过去,就见主子的手僵在半空,那本书的页面被手指握得微微凹了下去。

“晏子笙,他……还没走?还留在杏林馆……住了一夜?”陆云逍终于慢慢将书放在桌子上,抬起头看着朝云,一字一字问道:“你说的,是这个意思吧?”

“爷,也许小千没看清……”虽然主子的表情非常平静,但朝云知道那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因只觉身上汗毛都竖起来,硬着头皮刚刚说了半句话,就被陆云逍举手打断,登时不敢再说下去。

室内气氛一时间凝重沉默的让人喘不过气,就连外间的暮云也不敢喘大气。

“爷……”

朝云有点儿受不了这种重压,呐呐开口,只说了一个字,便见陆云逍缓缓站起身来,沉声道:“走,去杏林馆。”

“啊?那个……”朝云本想说咱们去干什么啊?可是看着主子面色,剩下的那几个字就都吞回肚子里去了,于是乖乖服侍陆云逍换了衣服,主仆三个便出了书房。

刚走到大门口,就见绿绮远远过来,陆云逍站定了脚步,面色阴沉的看着她,以至于这伶俐丫头在几步外就停了脚步,面上笑容也僵硬了,福了福身后呐呐道:“爷,太太……太太让您过去。”

“太太让我过去做什么?”

陆云逍淡淡的问,语气似乎和平常也没什么两样,但绿绮那是眉眼通透的聪明丫头,只看他的面色,就知道自己这一趟怕是要无功而返了,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

“奴婢……奴婢不知。”

绿绮硬着头皮答了一句,只听陆云逍冷哼一声,又问道:“太太找我,怎么会让你来告诉?你不是杏媛身边的丫头么?”

绿绮不自禁抓紧了衣袖,小声道:“姨娘和许姨娘还有白芷琥珀两位姑娘都在太太面前……”不等说完,就听陆云逍斩钉截铁道:“那我不去了,你回去和太太说,我有事情要办。”

他说完便从绿绮身边走过去,绿绮也不敢问。只等三人走的不见了影子,这才找到书房的小丫头,假装不经意的打听陆云逍为什么心情不好的样子,那小丫头却是个机灵的,只摇头笑着说不知道。绿绮无法,只好回去复命。

彼时甄姨娘和许姨娘正在叶夫人面前奉承着,听见绿绮回话,甄姨娘脸上就有些不好看,当着自己的丫头说这样话,丈夫这是明摆着告诉自己:他对自己很不满,只怕是把昨天太太叫他过去的罪过都按在了自己头上,可那话自己也是迫于无奈说出来的,都是许姨娘不动声色间给她挖了坑,她一不小心,才会在太太面前说爷从来了江南都不在后院的话。当然,是不是真的不小心,她自己心里清楚,但此时,面上这副委屈样儿是说什么也要做出来给叶夫人看的。

叶夫人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儿子向来孝顺,今天却忽然这样强势起来,她认为这是个不太好的信号,因压住了心里的火气,淡淡问道:“知道爷要出去办什么事吗?”

绿绮刚要说不知道,忽然想起书房里那小丫头杏儿敷衍自己时的态度,心中不由冷笑一声,面上却越发恭敬,垂头道:“回太太,奴婢不知,奴婢后来问了书房里的杏儿,她也只是笑着说不知道。”

叶夫人眉头一皱,忽听身旁甄姨娘小声对绿绮道:“书房里那几个丫头都是在爷身边伺候的,就算比不上朝云暮云,但怎可能毫不知情?人家这分明是糊弄你,你也是个糊涂的,怎么就说到太太面前来?”

绿绮不敢说话,过了会儿,就听叶夫人淡淡道:“你去把书房里的丫头们都叫过来,我看看她们是不是连我也敢糊弄。”

不说叶夫人在甄姨娘的撺掇下要审问书房里丫头们陆云逍的去向,只说那主仆三个,出门后穿过两条街,不到一刻钟便来到富贵大街上。因正是早起时分,街上人来人往,朝云见陆云逍气色还不太好,便大胆提议道:“爷出来前也没用早饭,不如到茶楼用些早点,然后再去杏林馆,大奶奶昨儿为了朱副指挥的儿子,只怕也没休息好,她又说她有起床气,万一刚躺下来,就让咱们搅醒了,又没个正当理由,岂不惹她着恼?”

陆云逍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停下脚步,知道朝云这是提醒自己,要找个正当理由。只是心烦意乱间,哪里能想得到?不自禁便握了下拳头,正要说话,忽然看见两个小厮担忧的面色,这才醒觉自己的心态不对劲儿,于是沉默了一下,便点头同意了朝云的意见。

三人就近选了一间茶楼,要了两屉小笼包,三碗皮蛋粥。这家茶楼的吃食是远近闻名的,平常无事,陆云逍也喜欢来这里用餐饭,只是此时,那美味的灌汤小笼包吃在嘴里,却没了滋味儿。他静静透过窗子看远处的杏林馆,好半晌忽然对朝云道:“朱副指挥是杭州卫的官员,他儿子如今这样,我去探探也是应该的。”

于是朝云就知道,爷这是把理由给找出来了。暗道啧啧,这也不知道是绞尽了多少脑汁呢。正想着,便见陆云逍指着对面道:“你们两个也坐在那里吃吧。”

第一百七十四章:我要在你这里吃饭

“奴才不敢。”朝云暮云齐声答话,却听陆云逍冷哼道:“有什么不敢的?白薇白蔻和她店里的那些伙计学徒,不也都是在一张桌子上吃吗?也没见她摆主子架子。”

朝云暮云互相看了一眼,暗道爷啊,您是什么身份?大奶奶如今又是什么身份?怎么连这个也要比么?

这话两个小厮没说出口,心里却也明白:自家主子受夏清语影响是越来越深了。

这种时候还要谨守奴才本分那就是顶风上了,朝云自然不会这样傻,暮云本来还在犹豫,被他一拉,也在陆云逍对面小心坐下了。

三人默默无语的吃着饭,刚吃了一笼包子,就听外面楼梯上脚步声响,接着有几个人一边说话一边走到了另一个用屏风隔开的隔断里,兀自高声议论不休,朝云暮云一听:好嘛,不知是哪里来的几个士子,正在声讨杏林馆,只把夏清语说的如同九尾狐妖临世,但凡是帮她说话的,就是被狐狸精给迷惑住了的蠢人。

暮云心里一万个不服气,忍不住便小声咕哝道:“就他们道行高深,不会被大奶奶迷惑,说的自己跟神仙似的,有本事考状元去,在这里一味攻击一个女子算什么本事?”

陆云逍眼中煞气一闪,心中一转念间已经转过了三五个收拾这些狂生的办法:例如雇两个妓女扮作富家小姐假装出钱资助这几个糊涂蛋,然后施展手段骗的他们裤子都剩不下;又或者是引诱他们做出下流之事,再让人讹诈揭发,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世间险恶;当然,最恶毒的是莫过于从他们口里套出一些无耻之事公诸于众,让大家看看这些自命不凡的玩意儿是个什么嘴脸。

不过这些想法也只是在脑海中一晃而过。陆云逍自嘲笑了笑。暗道自己是怎么了?不过是几个无知无畏的井底之蛙罢了,自己要对付他们,那也太跌份儿了吧?更是给他们脸。依照夏清语的性子。这些跳梁小丑爱怎么蹦跶就怎么蹦跶,不受他们影响。完全无视,这才是对付他们最好的办法。

朝云暮云不知道主子这一瞬间心里已转了数个念头,正小声议论着,便见对面陆云逍站起身道:“吃饱了吗?吃饱了就走吧。”

朝云和暮云都觉得诧异,连忙也站起身跟在主子身后,朝云小声问道:“爷,这几个狂生就饶过他们了?他们可是在诋毁大奶奶啊。”

陆云逍淡然道:“他们不过是别人手中的枪罢了,收拾他们有什么意思?再看看情况再说。若是只有几个跳梁小丑。很不必去为他们浪费精神;若是流言泛滥,呵呵,难道咱们手上没有能收拾他们的东西吗?”

朝云于是就明白了,看来主子还是坚信这些事情都是那些老家伙搞出来的,如果将来真的到处都是对大奶奶不利的流言,他就会把那些事情公诸于众,届时这些大儒从神坛跌下,老百姓自然不会再相信他们的话,更不会再传谣了。

狠啊,真狠啊。那些事真要被人知道了,几位大儒还有脸活吗?爷为了大奶奶,竟不顾那些大儒的死活。啧啧,若说爷对大奶奶还是心如止水,谁信啊?

一瞬间,朝云忽然理解了叶夫人和甄姨娘等人严防死守紧张兮兮的心思。只是……他在心里耸了耸肩,暗道你们防着有什么用?爷就是爷,认准了的事儿才不会听别人的话,更何况,这事目前恐怕是爷自己也有些控制不住了。

不期然的,就想起早上暮云问过的关于陆云逍会不会迎夏清语回来的事。那会儿朝云还胸有成竹,心想这样事绝对不可能发生。然而现在。他心里却开始打鼓,再也不能像之前那么笃定了:把休掉的妻子再娶回来这种事虽然古今未闻。但爷向来是敢想人不敢想,敢做人不敢做,谁知道这一次他会不会开了这个先河呢?

主仆三人各怀心思来到杏林馆,刚进门,就见屏风后好几个人影在忙碌着,夏清语正在吩咐白薇白蔻重新夹冰袋,又让白薇去煎药,大概是忙了半夜的缘故,她向来清亮悦耳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沙哑。

陆云逍的心莫名抽痛了一下,静静走到屏风外,就见那个熟悉的女子正从屏风后走出来,一面对旁边的朱达国道:“如今看来,情况比半夜的时候要稳定一些,这也算是万幸了。剩下的,还是要看感染的情况能不能得到控制……”说到这里,忽然觉得面前似乎站了人,抬起头,就看见陆云逍站在那里,正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夏清语有些意外,伸手掠了下头发,诧异道:“陆云逍?你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

“什么一大早?你看看太阳多高了?眼睛这么红,是一夜没睡?黑眼圈都出来了。”陆云逍指指窗外,却见夏清语呵呵一笑,胡乱在眼皮上揉了揉:“没什么,只熬了半宿而已,话说你这么早跑过来,到底是干什么?”

此时朱达国也已经走过来了,陆云逍便扭头看他道:“令郎如何了?我听说他做了手术?”

朱达国连忙躬身见礼,然后忧虑道:“手术结果倒是好的,只是没想到昨晚感染了,有一阵子当真危急,幸亏夏娘子给用了新药,不然这会儿只怕……”说到这里,却是再说不下去,用手擦了下眼睛,伤感道:“如今还不敢说会怎样,夏娘子说,这两日都是危险期,得小心照看。”

陆云逍点点头,拍了拍朱达国的肩膀道:“不管如何,保重身子。这孩子连手术和昨夜感染都撑过来了,没道理这之后倒撑不过去,俗语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放心吧。”

朱达国明知道这是安慰,心中恐慌却也退去了一些。忽听屏风后传来儿子的呻吟声,他连忙道:“多谢大人百忙之中前来探望犬子,只是他这时候却还昏迷着,这……没办法拜见……”

不等说完,便听陆云逍轻声道:“我是那样不讲情理的人吗?行了,你快去照顾孩子吧。”

朱达国应声而去。这里夏清语向屏风那边看了看,却听身旁白薇道:“奶奶,您累了大半夜,这会儿先去歇歇,吃点东西吧。这里有冯大哥和江大哥看着呢,何况孩子的病情也平稳了些。”

夏清语点点头,对冯金山和江云道:“你们严密观察病情,我吃完饭就过来替你们……”不等说完,就听冯金山和江云一齐反对,只说她昨天做了手术,昨晚又没休息好,让她去补一觉。

夏清语笑道:“这点劳累算得了什么?从前比这个忙的时候儿还有呢。”

陆云逍在旁边听了这话,心中不由得一动,看向夏清语问道:“从前也有过这种时候?我怎么不记得?”

白薇白蔻猛然就在袖子里握紧了拳头,夏清语心中也是“咯噔”一下,但这时候脑子反应的却无比快速,连忙道:“抗击海匪那几次,我去卫所帮忙,不也是不眠不休的吗?还有治疗瘟疫那时候,为了做黄连素,也是废寝忘食,你难道都忘了?”

“哦……”陆云逍一时没话说,又听夏清语道:“你是来探望朱大人的儿子吧?现在看也看过了,还有别的事情吗?”

陆云逍听她这话,又是在间接下逐客令,心中就很不是滋味儿,因淡然笑道:“倒是没有别的事,不过那新药是怎么回事?我想听一听,可是磺胺能用在病人身上了?另外,我从家里急着出来,还没吃饭,既然你这里有早饭,正好填填肚子。”

夏清语整个人都呆住了,微张着嘴,那眼神要多震惊有多震惊。白薇白蔻的模样也好不到哪里去,朝云暮云则是深深低着头:丢人,太丢人了,爷您是要饭的吗?这话哪……哪能这么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啊?您是小侯爷啊,这也太掉身价了吧?

“怎么?不行吗?”陆云逍看着这主仆三个目瞪口呆的表情,更是恼羞成怒,咬牙道:“你这里的饭,别人吃得,难道我就吃不得?”

夏清语很想说:没错,就是你吃不得。你是谁?你是休了我的男人啊,我现在还要招待你吃饭?我是吃饱了撑的慌犯贱吗?

不过转念一想:似乎陆云逍招待自己的时候还真不少,虽然那都是他先有求于自己,但这厮也算是个好官,一顿早饭而已,算得了什么?这么大的官儿,能把这话说出口也是挺不容易的,还是不要去刺激他了。

想到此处,便笑道:“不就是一顿早饭吗?你也把我想的太小气了,既然想吃,那就吃呗。只是我丑话说在前头,我们这里可没有侯府的山珍海味,更没有你们的规矩,什么站着布菜服侍之类的,都没有,就是一大群人分两个桌子吃饭,你不会反对吧?”

陆云逍也就是为了争这一口气,此时听见夏清语的话,心中便觉熨贴了,于是笑道:“入乡随俗的道理我还是懂的。其实也不是非要在你这里用饭,若是不方便,就罢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什么情况?(狂生对上柿子,求粉红)

“也没什么不方便的,行了,别多说,再多说就矫情了。”

夏清语摆摆手,转身就往后门走。这边陆云逍倒有些犹豫,不过想到刚才夏清语说的话,果然自己这会儿要是又不过去了,真是矫情的不得了,因此一咬牙,便也跟了上去。

小侯爷是跟上去了,他身后两个小厮却是还没办法这么快就从打击中恢复过来,二人都是囧囧有神的看着前方主子的身影,暗道这就要掀开新篇章了?妈呀也太快了吧?

“你们两个在这里杵着木头桩子似得做什么?”互听旁边白蔻问了一句,两人这才回过神来,“啊”的答应了一声,连忙也跟过去。

后院厅里已经摆开桌椅,方氏带着几个孩子正往桌上端着稀粥馒头油条和各样小菜。陆云逍远远看见,便扭头对身旁夏清语道:“你们这吃的很不错啊,比我那里吃得好。”

“你是吃惯了大鱼大肉,偶尔吃个野菜就觉着是个新鲜而已。”夏清语冷哼一声:“我们这家常饭菜,你平时没看过吧?难怪觉得好吃了。”

“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就是皇宫,也没像你说的这样,贵妃娘娘最爱吃的还是腌黄瓜呢。”陆云逍哭笑不得的摇头道:“你从前又不是没在侯府生活过,怎么如今也和那些百姓一样胡说?”

夏清语无言以对,好半晌才强词夺理道:“那……皇宫的腌黄瓜,也是和民间不一样的腌黄瓜,最起码盐肯定放得多。”

“那岂不是要齁死人?”陆云逍摇摇头,忽听身后白薇道:“爷请往这边来,这是爷们儿的桌子,那边是女眷的。”

陆云逍微微皱眉。却没说什么,白蔻白薇见他没有表示不满的意思,心中都不禁松了口气。

恰在此时。便听大厅外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啊,一大早我起来。就听说你们半夜没睡,夏娘子可是累坏了吧?”随着话音落下,晏子笙从门外走进来。

夏清语穿越后,虽然不是什么金手指开得逆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不得不说,她这美男运却是比大多数穿越女还要要好许多的,身边围绕的全是美男:江云算是个英俊倜傥的中年大叔,冯金山也是俊逸潇洒。虽然平时散漫,但不能因此而给人家的颜值降分不是?

孙长生那也是个俊秀少年,不然上一次陆云逍看见他也不会横眉冷对了。但要说这当中最出色的,自然是陆云逍。若不是和柿子爷已经非常熟悉,夏清语觉得自己说不定都会像现代追星一般把这渣男视为偶像。

如今又来了一个晏子笙,同样出身富贵,甚至比陆云逍还要狂傲还要目无下尘,又没有冯金山这纨绔的散漫,容貌气度可以说都不输给陆云逍,这两个人站在一起。当真是令人赏心悦目。

夏清语在一旁默默看着,暗道困难怕什么?金手指就开了一根怕什么?谁能比得上我的美男运?啧啧啧,尤其是这两个。当真是翠竹傲梅各有千秋啊,养眼,真是太养眼了。

难得有闲心看美男,正准备发发花痴,夏清语便觉着身旁有人拽自己的袖子,回头一看,原来是白薇,只听她小声道:“奶奶您看什么呢?没见爷和晏公子的脸色有多难看吗?”

“啊……啊?”

夏清语回过神来,再一看:可不是嘛。这俩那视线碰撞的,简直是火花四射啊。看上去就跟要决斗的两只公鸡似得。

“怎么回事儿这是?他们两个都是富贵公子,一个在官场中如鱼得水。一个在士林中名声大噪,不是应该惺惺相惜的吗?还是说从前有过冤仇?”夏清语疑惑了,不解了,转身找白薇求答案。

白薇轻轻咳了一声,暗道奶奶是个精明的,唯独在这方面有些糊涂,连我都知道个大概了,她还在这里懵懵懂懂呢。只是……爷难道真的是因为奶奶而和晏公子吃醋吗?这……怎么想都不太可能啊。

她这里想着,那边夏清语便准备上前将两人分开,还不等迈出步子,就见晏子笙满脸的严肃警戒忽然春风化雨般的一笑,对陆云逍抱拳道:“草民见过陆大人。”

陆云逍也不是傻子,在这里摆官威,那不擎等着是被轰出去吗?因满脸严肃也都消散无踪,笑的春风满面道:“不必多礼,这里是杏林馆,没有什么陆大人。”

这两人搞什么呢?夏清语头一次发现海底针不是形容女人心的专利,有时候男人心也完全可以成为海底针的,而且还是最细的绣花针。

“好了,吃饭吃饭,再不吃饭都要凉了。”气氛好像有点不对劲儿,不过没关系,只要大家赶紧把饭吃了,然后该干嘛干嘛去,想必就不会有什么突然的事发生了。

夏清语抱着天真美好的想法招呼着众人坐下,只是她忘了,晏子笙乃是个以狂闻名的家伙,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怎么可能会做这样听话的乖宝宝?因此一坐下,他便热情的对陆云逍道:“真没想到,陆大人原来也是这么亲和的,在下从前对您多有误会,如今算是明白大人的为人了。”

陆云逍正是一肚子没好气,看着对面这个家伙怎么看都不顺眼。但他向有城府,因此表面上却还是一团和气:哼哼!挑衅吗?好啊,就让夏清语看看你的真面目,连这点气都沉不住,还敢打我的女人的主意?(小侯爷,您是不是忘了在女人前面加上曾经二字?)

“哦?此话怎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