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我顿时万分沮丧,但我事不关己一样漫不经心地说:“如果你说完了,就走吧。”

本来,我想问她,怎么知道嘉铭电话的,但是现在,好像不是该我提问的时候。

我这样俯首帖耳地听她训一顿,她还是不满意,质问我:“你这是什么态度!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还这样!”

我应该怎样?

我依然微笑着看她,问:“如果你还不解气的话,继续骂。”

她翻着白眼“哼”了一声:“你这样的女人,不要脸,我不稀罕骂你!”说完,气呼呼地、趾高气扬地走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又突然转过身来,扭着腰,很得意地说:“吕静不会再理你了,他向我认错了,他对你不过是一时的好奇,呵呵,野味嘛,吃了也就白吃了。”

这之前,所有的话都没有这句的杀伤力大,我的心再一次鲜血淋漓。

叮叮叮,皮鞋叩打地面的回响,在走廊里高亢地奏起,如同她胜利的凯歌。

我坐在那里,寂寥了笑容,这强装出来的无所谓,阻挡不了伤害。

而这伤害,是我应得的…

思路一转,我突然想,这样飞扬跋扈的女人,吕静在家里也少不了受她的气吧。

其实不然,王仪人前人后把自己对吕静的好描绘得灿烂辉煌;而吕静对她的好也是人中典范呢。那么,他们应该是同仇敌忾一致对外的。

但我总是分不清状况。

我淡淡地笑着,在一个星期天拨通了吕静的电话,我知道会是王仪接的,事情发生后,她就如临大敌,处于高度戒备状态,对吕静的手机日夜监听。

我还没等着她开口,就先把吕静骂了一通,我实在是不会骂人的,自小的文明教育,让我脑袋里骂起来爽口的词语少得可怜,但我的声色俱厉效果还是不错的。

她听我骂吕静,就先骂了我几句,然后把手机交给吕静了,我听到吕静的声音就忍不住落泪了,我的爱人,如果一切就此结束,愿你是安然的。

他听我骂他,忍着火气,责怪我的不冷静,我大声叫:“去你妈的!”

就听到那边王仪的号啕大哭,她很委屈吗?当然,她应该理直气壮地哭的,因为有我这个该死的小娼妇勾引她那善良的单纯的丈夫。

吕静对我发起火来,我有这样的思想准备。我知道我的莽撞会激怒他的,但也许正因为如此,王仪会听到他对我的怒吼,会安心很多,那么,他们又可以成为恩爱夫妻了,吕静也就不用烦了。

看我,多么的富有牺牲精神!当时,我并不知道我这样做,是多此一举。吕静把家里家外分得很清楚呢,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他又怎会宠妾灭妻呢?是我,自以为是罢了。

挂了电话,我就一直哭,当他在两个女人同时哭着的时候,表现的只在意王仪的时候,我仍然接受不了。近来眼泪流得已经太多了,哭吧,把眼泪都哭干,以后,就有了免疫力了,不会再轻易地掉眼泪。

嘉铭回来了,看到我哭红的眼,淡淡地问:“怎么了,良心发现了?”

近来他冷嘲热讽的水平与日俱增。

想到以往,我让沙子迷了眼睛,他都大呼小叫,表现得心疼不已,现在却是这样的了,看我哭红了眼,都已经熟视无睹了。

我活该。可是即使如此,我也不用低三下四。

反正他的病已经好了,我说:“我们离婚吧。我什么都不要。”也许他是等着我先提出来吧,我想。

“妄想!”他大声吼过来。

这世界怎么了,每个人都火气冲天的?倒真是希望来一场大火,把我所看到的一切都烧他个精光,那我就在烈火中永生!

“听着,你想都别想,晓雪,除非你杀了我,否则,你别想离开我!哪怕是你逼到我杀了你!”嘉铭逼过来,咬牙切齿地说。

他的话让我意外,他为什么不顺水推舟,见机离婚?为什么他们每个人,都让我绞尽脑汁想不透?

想到要和这些高深莫测的人终日周旋,我就打怵,我真心实意地说:“杀了我?求之不得。”

我的确活得有点腻味了。但我没有勇气自杀,如果有人帮我,倒省事了。

“哼!我会先把那个狗娘养的宰了再杀你的。你最好乖点,别惹恼了我!你要前脚走了,我后脚立刻去找他!大家一起玩完!”他胸有成竹地说,他知道我从来不愿连累别人,特别是吕静。

看着他,他这时倒是很了解我,我觉得筋疲力尽。

我是个没有耐心的人,最怕的,就是持久战,但我所接触的人,好像都和我不同,他们更擅长打旷日持久的没有硝烟、却步步为营的战争。

而我,就只能坐以待毙。

意乱情迷18(1)

我是罪大恶极的。

嘉铭无视我隐忍的劳作,他不吃我做的饭,却一定要等着我做完再摔门而去。

我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的,那就睡觉,这是我可以做到的事情,而且轻而易举。

我呼呼大睡,昏昏沉沉,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那时我知道,一个人睡觉的状态,并不都是闭着眼睛的,他可以很好地说话,很好地微笑,但那只不过是梦游,实际上他仍然在睡觉。

我睡了很多天。

嘉铭并不让我睡得安稳,时常把我从恹恹的状态里提醒起来,让我时时对我犯的错误做深刻检讨和忏悔。

可我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儿,即使在睡着,我也在为吕静着想。我希望他从来没有爱过我,那样的话,至少他可以不难过。

我逃避现实的方式,就是把和我吕静曾经相聚时的每一分每一秒思来想去,我不知道除了这个,我还可以想什么,能让我心情好一点。

嘉铭对我的苛刻只因为我没有把他的真面目揭示出来,人就是这样子,自己做错了,如果别人不知道,就可以义正词严地抓住别人的错误不放。

我不想让他难堪,事情已经是这样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没心情。

我希望自己一直能这样昏昏欲睡着。

只有,我在医院看到吕静的时候,人才有点清醒。我对他笑,他没看见,我对他说话,趁人不注意,他冷冷地告诫我:“在单位不要和我说话!”

行。没问题。

我以为这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不就是不和他说话吗?我还可以当他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出生过,我从来就不认识这么一个人。

但,我低估了自己对他的感情。

我开始间歇性地想他。

如果在一个人热恋的时候思念一个人,那种思念,是芳醇的陈年老酿,愈饮愈是回味无穷;但如果是在失恋的时候来思念,那种思念,就变成一条长满刺的长藤,一针一针地勒进心脏,所到之处,都是血肉模糊的,带来的痛,也是噬骨焚心的。

记忆将我们一起时所有的细节,以无与伦比的清晰度,在脑海里重现,一遍又一遍,潮汐一样,后浪推前浪,我就在这潮汐里,慢慢地,慢慢地,窒息。

我躺在观察室的病床上,看窗外的云,它们在那里悠闲自在地漫游,看尘世间古往今来大同小异的爱情故事,对我在静态里备受煎熬的状态,见怪不怪。

“你的离开,并没有带走我的天空。”我想起看过的一个诗人的诗句,但,这天空,现在于我,也是不同的。那时,我们一起相拥着,天空是辽阔的,现在看起来,这天空,是空旷的。辽阔和空旷,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怎会是一样的呢?

这间观察室,见证了我们所有的缠绵,我们在这里接吻,在这里拥抱,空气里还有他的气息,那淡淡的烟草味,无论他在不在这里,都无时不在的萦绕着我。

可是现在,现在,它不在了,我感到无所适从。

我记得他从人群里追随过来的温暖的目光;记得他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刻意为我做的鬼脸;记得他喷洒在耳边的温热的气息;记得他在寒冷的冬夜里为我唱情歌…

我的头开始无休止地疼,这种疼让我无法继续梦游。

我的工作开始出错,先是我把张谭开会时用的文件弄丢了,接着是把手术器械递错了,最严重的是我给病人打点滴时,竟然开错了药瓶!

谁都对我怒目相向,同事、领导、病人、丈夫和情人。

我就像被突然丢进了冷宫,满目繁华何所倚,绮罗散尽人独立。

谁能帮帮我?帮帮我!

我把观察室的钥匙弄丢了。

我打电话给吕静,这次电话是他接的。

我站在长长的走廊的尽头等他,就像很久以前。

我记得那一次,他穿着蓝色的牛仔裤,年轻的脸上,焕发着青春的光彩,他微笑着走过来,一把把我环抱起来,在空中旋转,就像小时候,靖叔做的那样,轻松又潇洒的。

是的,靖叔,如果他还在,一定不会让我如此孤单无助,一定会给我力量,使我在这人生的低谷里,柳暗花明。

我在等他,心在狂跳。

他终于来了,我不敢看他,但我可以清楚地感知他的一举一动。

他走到离我不远的地方,停下,扬手,把那个钥匙丢了过来,我听到它落地的声音,清脆、决绝。

我强装着坚强,笑着低下头来捡起,钥匙在手中,心却碎成无数片,落在这尘埃里了。

我不再看他,打开门,进去,反手把门关上。

背对着门,泪水不争气地流了一脸。

这就是我所追寻和固守的爱情!

“小心吕静,不要和他在一起。章冰,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了,你和他不是一路人,你不是他的对手。”刘扬的话清晰地响起。

我深深地吸气,一切都是我,自取其咎!

回到家的时候,看见嘉铭坐在沙发里吸烟,一屋子浑浊的烟气。

销烟战场,杀机四伏。

看见我回来了,他从烟雾里抬起血红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我,气哼哼地说:“这么晚回来!不知道要回家做饭!”

我换了鞋子去厨房,做饭。

这次嘉铭没有走。

他坐在餐桌前,吃饭,把汤洒在衣服和地上,把馒头碎屑弄得满桌子都是,一边吃,一边摔筷子摔碗。

想到吕静扔过来的钥匙,看着嘉铭故意的折腾,我真是有了万念俱灰的感觉。

吃完了,他就一言不发地走了。

屋子里,很冲的尼古丁味儿,满地的残汤剩饭,床上沙发上乱七八糟的衣物…我一刻都不愿继续待在这里了。

我也穿好外套,走到了大街上。

夜风很冷。

我瑟缩着身子,眼泪流出来,被风掠干在脸上,紧绷绷的。

城市的夜晚是绚丽而热闹的。

数不清的街灯如龙蜿蜒,霓虹灯光五彩纷呈,酒店的音响,以极其张扬的音量,把流行的情歌传播到很远的地方。那些高楼大厦,都是华灯辉煌,里面有各种各样姿态的人,做着他们各自的事情,看起来,都是安闲愉快的。

嘉铭,此刻在哪里呢?

吕静,此时,在做什么呢?钥匙落地的声音震荡在我的耳边,我咬紧了嘴唇。

我慢慢地向前走,路过一条又一条街。

一个年轻女子,这样在夜里独自行走,会让人产生误解,就有男人靠近来,把暧昧的眼神扫过来。

我目不斜视,却是茫然不知所措的。

这一瞬间,我发现,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原来,除了我的家,竟然没有一个落脚的地方。可是那个家,已经弥漫着战火,不再有往日的亲情和爱了。

路过一家酒店,隔着茶色的玻璃窗,我看到了嘉铭。

他和周小鱼相对而坐,面前摆着橘色的橙汁。

我的眼泪肆意流下来,我站在那里,很久,我看着他们一起喝橙汁,一起微笑,把头靠在一起说悄悄话。我是有意识地走到这里的,有一次听干洗店老板娘说过,嘉铭和“我的表妹”有时候会在这里吃饭。

老板娘的家,就在街对面。

嘉铭,我的丈夫,对胡兰成恨之入骨的丈夫,大义凛然地声讨我的罪过的丈夫…我的错,何止是和吕静有了牵扯呢?这两个男人,都是我生命中的错。

可是都已经错了。

我这样流泪,又有什么用呢?我的心,伤得已经再没有痛觉了。

我继续向前走去了,我不会冲进去,对嘉铭破口大骂,也不会去伤害周小鱼,那是另一个我,所有的故事情节都是大同小异的,也总会落幕的,新的剧目还会上演,现在的事情也很快成为回忆,就像做过的一场噩梦。

真希望这是一场噩梦,像我以前曾做过的每一场,在我醒来的时候,都是假的。

可是,这一切偏偏都是真的。

我无处可逃。

孤单,真的是很可怕的一种感觉。那个时候,站在夜风里,人们来来往往的从你的身边走过,说笑的,相依偎着的,眉来眼去的…只有你,是一只受了重伤的孤雁,羡慕地看着生龙活虎的同伴们,却得不到哪怕一个关注的眼神…

我被整个世界遗弃在人间荒漠里。

我渴望被救助!哪怕,有一个可以站在我的身边,让我依靠片刻,把我这满心的凄伤,以一种假象的方式分担一会儿,我就不会如此痛苦。

我拿出手机,看到赛海星发来的一条短信,就顺手拨了号码过去。

他很快出现在我的面前。

看着他,我像看到了我的救世主,哭得一塌糊涂。

他手慌脚乱起来,把我拖进了他的轿车,带我在一家咖啡屋坐好。

他问我为什么这么晚,一个人在街上哭。

看着他,我默默无语,我已经够狼狈的,至于其他的事情,我一点儿都不愿意让他知道。因为,他知道了又怎样呢?我不想被看成一个弃妇,更不想把自己的水性杨花示于他人,我不需要有人来同情关心我,现在,我只是需要有人在眼前陪着我,不致在孤单里精神失常。

他对我的缄默不语很恼火,他对我说:“我是你的死党是你的蓝颜知己是你的手足兄弟,你有什么事情我一定为你上刀山下火海!”

只听听这样的话,就已经够了,很温暖。

咖啡屋里响着轻音乐,我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我想我该回家了。

赛海星坐在我的对面,不再说话,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担忧。

我想到我们读书的时候,偶尔也是这样对面坐着的,那时,我还是书生意气,还不谙世事。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多好啊,我可以重新来过,不会如此艰苦地挣扎在水深火热之中。

然而生活到底不是下棋,可以重新来过。

我本想起身告别,然而又想到那个冰冷的家,嘉铭也还会很晚才回来,我一个人容易在纷乱的思绪里无所适从,就坐在那里神思恍惚。

赛海星也沉默很久,忽然他说:“早知我们是今天这个样子,当初我就该娶了你。”

我看着他,苦笑:“我不是嫁不出去的。我的婚姻可是我精挑细选的。”

他说:“可是我知道你过得不快乐,虽然你什么都没说,但我肯定你的婚姻不幸福。我呢,离婚了。章冰,依我看,干脆,你也离了算了,把你的下半辈子交给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后悔。”

我很吃惊:“你怎么说离就离了?”

“难道我还要打广告吗?”他根本就不把这当事儿一样,“现在离婚已经是落伍的事儿了,谁他妈的还在乎这个?”

人心浮躁,想要固守一份爱情,确实已经是太难的事情了。

“说真的,章冰,你从来就没有一点点喜欢我?要不是你当初伤了我的自尊,我怎么会和刘扬在一起呢?本来想让你嫉妒,没想到你真是压根儿就没往我身上使劲儿。”赛海星神色郑重地说,“我是一步错百步歪啊。人都说:‘男怕选错行,女怕嫁错郎’。纯粹放狗屁,要我看,这男人选错行,大不了重选,可是娶错了老婆,把人生最美好的时光浪费在一个糟糕的女人的手里,那才是得不偿失呢。”

我很后悔把他叫了来,我们都很不开心,谁也安慰不了谁。

“章冰,其实如果觉得不痛快,一拍两散,真是不错的方法,一个人自由自在的,总比每天和敌人在一个战壕里搅和安全随意多了。离了吧,我看你这样心疼。”

赛海星说着,伸过手来,我没让他握着,就是离了婚,我也不会嫁给他,从开始我就没喜欢过他,现在更不会,友谊和爱情是两回事儿,我还分得清楚。

赛海星觉得有些尴尬,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你考虑考虑?章冰。”

“海星,不用考虑,我没打算离婚。我们感情很好,只是因为一点小误会,一时都转不过弯来,闹了点别扭,回头也就好了。”我说,“谢谢你来陪我喝咖啡。”

我起身告辞,他要送我,我推辞不过,只好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