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皮肤不白,五官也没有特别突出的地方,分开来看,几乎没有一样能跟

英俊沾边,但合在一起后却有种奇妙的效果,或许是他眉宇间那股浑然天成的

沉静给他整个人的形象增色不少的缘故。

油烟机的声音太大,像有好几个马达同时开启似的隆隆作响,许晖没留意

到杜悦的脚步声,当他关了煤气转过身来把鸡蛋装盘时才发现她一声不吭地站

在厨房门口.

她显然已经洗过澡了,换了件粉色睡裙,显得更加娇小玲珑,长裙过膝,

露出白皙笔挺的小腿。

许晖不敢多看,猝然收回目光,用夹着烟的那只手在油烟机的风口处点了

点,掩饰着道:“这个机器真厉害。”

杜悦也笑起来,油烟机是房东装的,好多年前的低档晶牌,平时她们都不

怎么用,即使用也纯粹是当作心理安慰。

“你在厨房抽烟,就不怕把房子点着?”她心情好了不少,也开起他玩笑来。

许晖执了下眉:“我点之前算过了,掌握好距离就不会有问题。”

原来他也会幽默。

他煮的粥果然还不错,但杜悦预想中的番茄炒蛋却分成了两道菜:煎蛋和

番茄色拉。

许晖不无歉意地说:“我没试过把西红柿和鸡蛋放一起炒,怕搞砸了今晚

你就什么菜都没得吃了。”

他显然经常煎蛋,蛋皮圆整,蛋黄是既肥且糯。

见杜悦吃得香,许晖露出欣悦的神色。

相对于煎蛋,番茄色拉就有点牵强了,因为缺乏好几道调料,做得有点四不像,不过幸好许晖只放了少许作料,保持了番茄的原味,吃起来更像是拌番茄,酸甜爽口。

两人各自喝了碗粥,许晖又坚持让杜悦把两个煎蛋都吃下去:“你在生病,需要补充营养。”

一顿“夜宵”吃完,又消耗了半个多小时,杜悦洗了碗出来,见许晖坐在沙发里,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又不便直接下逐客令,纠结了会儿,才道:“今天真是谢谢你。”

许晖看看她脸色,缓缓一笑:“你不会是,想现在就赶我走吧?”

杜悦被他点破,脸顿时有点红,暗暗思忖,不愧是笑面虎,居然懂读心术。

“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休息了。”她只得笑着说了句。

许晖拾手瞟了眼腕表:“我一般十一点睡觉,现在才九点,再待一个小时吧。”

他的目光仿似无意地掠过她的面庞:“早回去了也没事可干。”

杜悦本来一直有个疑惑埋藏在心底,此时听他这样讲,不知怎么,心里居然有点别扭起来。

许晖见她神色不定,又道:“你去睡觉吧,我在这坐一会,你不用管我。”

他抽了张隔夜报纸在手上瞧着,俨然一副主人的架势。

杜悦又不能硬轰,刚吃完人家的劳动成果,没奈何,只得撂下他回房了。

虽然头脑昏昏沉沉,却没能马上睡着,听着外面有轻微的动静,时而在客厅,时而在厨房,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杜悦也懒得爬起来去查看,胡思乱想了一番,终于敌不住困倦,被睡意攥住了意识,朦胧了过去…

一觉醒来,屋里一片漆黑,许晖已经走了。

她想上厕所,抬手吃力地拧开床头灯,刚爬起身来,就被床边柜上摆着的几样东西搞得愣了好一会儿神。

在床灯的最右手,搁着一个装满水的冷水壶,旁边是一只洗得晶莹剔透的玻璃杯,里面同样装满了水。她的手机被放在床灯的左手,离她很近,触手可及。手机下面还压着一张字条。

“好好休息,多喝水,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明天中午我过来带你去医院,——许晖。”

底下一排数字应该是他的手机号码。

他的字比大多数外籍华人要好,骨骼清俊,力透纸背。

杜悦把那张纸捏在手里读了好几遍,心里忽然乱成一团。

第十三章落网

一晚上喝了太多的水,杜悦不得不经常往卫生间跑,早上很晚才起得了床。

烧已经完全退了,但鼻子却堵塞了。

她洗漱一番后,一边考虑早餐吃还是不吃,一边习惯性地往厨房里走。

小冰箱上贴了张黄色的字条,不用猜就知道是谁留的,她好奇地走过去

看,上面写着:“除了鸡蛋是生的,其他都可以直接食用。”

她打开冰箱,再一次愣神,冷藏的一整层都塞满了吃的:面包、蛋糕、牛

奶,还有几样表皮油亮的水果,冰箱门的蛋架上整齐地排了三排新鲜鸡蛋。

吃着温热的牛奶和松软的面包,杜悦接到今天的第一个电话,来自小林。

“杜悦,你好点儿没有啊?”

“好多了。”她鼻子堵着,说起话来瓮声瓮气, “不过今明两天估计还是

上不了班,得接着去医院挂水。”

“没事没事,你不用来,我都给你安排好啦!”小林的声音又热心又聒

噪,“我把你那几件事都交代给销售了,他们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操心区别。

我跟你说啊,你就是挂完水也不用急着回来上班,好好在家歇歇,别让资本家

以为咱们是好欺负的!”

“你怎么啦?”杜悦听她的口气似乎又遇到了什么不平之事。

小林迟疑了一下,决定还是说出来:“你听了别生气啊!你上周不是把一

批要报销的账单发给织田了吗?他今天一早打电话过来了,先是问你在不在,

其实他早就知道你不在,我昨天就给他发邮件替你请病假了!然后他就鬼鬼祟

祟地问我怎么这一向你的报销金额一下子涨了很多,尤其是交通费,快跟销售

们差不多了,是不是假公济私?那样的话他可没法批,否则开了这个口子以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杜悦立刻觉得心里堵得慌,张嘴刚要辩解,小林急忙接下去道:“你别着急,听我讲完。我当时就跟织田发飙了,我说你讲话要有依据,你这样怀疑根本就是在对杜悦进行人格侮辱!杜悦的每一笔账都是清清白白的,你如果不相信,自己发过来查嘛!你没本事管好自己的销售,也不能老拿我们这些办公室里的人当软柿子捏啊!杜悦为什么生病,还不是为了让季度末的出货走得顺利些吗!你要不批也行,我们现在就辞职!你爱找谁来做就找谁,我们不伺候了!”

杜悦听着解气,紧追着问:“那后来呢?”

“后来?”小林扬扬得意,“后来他就慌了呗,说了不少道歉的话。你以为他是傻的,分不清好歹?我告诉你吧,他算盘精着哪!以前他也想过要抓那几个销售的,结果碰了一鼻子灰,他心有不甘,就想在咱们身上动刀,打算杀鸡儆猴呢!愚蠢!”

畅快之余,杜悦又想到一个问题,皱了皱眉头道:“这样一来,咱们估计在友新都待不长了,迟早会被织田穿上小鞋。”

“嗯,我也这么想过。”小林冲动归冲动,并不是没脑子, “我正在找朋友帮我打听着,虽然像DK那样的大公司一时半会儿进不去,找家比友新像样的还是有希望的。杜悦,等你身体好了,也得赶紧考虑挪窝的事儿,省得最后被小日本开了刀!”

“嗯,我知道。”杜悦答得并不起劲。

她知道小林前不久刚把日语一级的证书考到手,这是求职的有力砝码,再加上她那口日语还算过得去,确实如她所说,只要要求不高,找个工作不是难事,相比之下,自己就尴尬多了,她的心情难免郁郁起来。

“对了,昨天是金枪鱼在照顾你吧?”小林换了个口气,嬉皮笑脸。

“嗯?”杜悦没跟上她跳跃的思维,愣了一下,才讷讷地应了一声。

“说真的,我觉得他对你真不错。我一说你生病了,他就着急起来,硬是问我要了你的地址,说不放心,想过去看看。我这人心软,他几句话一说就给了,本来想给你打电话通个气的,没想到你手机都关机了。”

如果当时小林就打电话告诉杜悦,杜悦难保不会朝她发飙,但是经过了昨晚,她似乎已经没有底气把许晖往外推了,相反,一想起他来,心里竟然还有

种异样的暖融融的感觉。

跟小林通完电话,杜悦又把早餐给了结了,倚在沙发里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决定还是等身体恢复了再想下面的事。本来还心有不定,惦记着公司里的那些杂务,小林的电话一来,她反而真正放松了,决定就按小林说的办,好好在家休息几天。

什么叫吃力不讨好,这不就是。

十一点,许晖准时来敲门,手上还提着几个便当金。

“气色看起来比昨天好多了。”他微笑着走进来,“应该还没吃饭?”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在家? ”杜悦在他身后关上门,趿着拖鞋跑过去。“来之前我给你公司打过电话了,你同事说你在家。”

许晖本可以给杜悦直接打电话,但他对给她打电话总似没有信心,他还吃不准杜悦的态度,生怕她再像从前那样硬邦邦地拒绝自己。

他买的便当是两个人的量,杜悦拿来勺子和筷子,两人在餐桌前对坐着吃。许晖偶尔问些琐碎的话题,比如她晚上有没有多喝水,早餐吃了没有,杜悦一一答了,每回答一次,总不忘说一声“谢谢! ”

许晖蹙眉微笑:“你已经说了太多遍‘谢谢’ 了。”

杜悦有些不好意思,抬手将垂在鬓边的发丝撩到耳朵后面,她的长发没有绾起来,只用一根绞花的蓝色皮筋松松垮垮地扎在脑后,身上穿了条半旧的衣裙,举手投足间都散发出居家女子的那份闲适和妩媚,许晖瞧在眼里,一时竟有些心旌摇曳,不得不时常提醒自己屏息敛神。

饭后,许晖送她去昨晚的那家医院继续挂水。他己是熟门熟路,连护士都是

是昨天那几个,见了他们,还互相点头示意。

杜悦今天的精神状态好了不少,她坚持放弃了病床,改在观察室里坐着挂,许阵知道她想省钱,虽然无奈,雏不打算就此跟她争执,他自付没有 对她管头管脚的资质,也怕自己太强硬了,惹她反感。

陪杜悦到一点,公司频频给许晖打电话,杜悦有点坐不住,执意要他回去。“我真的没什么,-会儿挂完水,有直达家里公交车,很方便的,再陪着我了。”

公司规定午休时间到一点半结束,虽然心有不舍,许晖也明白是什么时候离开了。而且,他能感觉得出来,自己在这边,杜悦反而不自在,这让他多少有些

遗憾,但他也希望杜悦能尽快好起来。

“那…我下了班过去看你”许晖站起来,近乎无奈地说了句。

他脸上的失落被社悦着在眼里,心莫名一软,那句“晚上你也别过来了”

愣是没好意思开口,只是含糊地应了-声。

经过服务台时,恰好给杜悦换药的护上抬起头来跟许晖打了个照面,他忍

不住走上去跟她攀谈几句。

十来分钟后,杜悦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之时,认识的那个小护士端了一杯

水过来递洽她。

“啊!谢谢! ”杜悦赶忙接过来,她还真有点口渴了。

小护士士笑眯眯地说:“你男朋友真体贴啊’临走还过来叮嘱我好好照顾你呢! ” 杜悦被她说得脸上热辣辣的,心里哗啦啦-片暖,又呼噜噜一阵寒,自己

都不知道中了什么邪。

她想,再这样下去,自己搞不好就要全线崩溃了。

可是.还没等她想好对策,许晖的身影又出现在她视野里,不断千扰着她本就不坚决的心志。

傍晚六点不到,许晖拎着从超市采购的食材再次登门。

“怎么买这么多呀? ”杜悦瞠目结舌,直怀疑他是不是没有挑拣,直接把瓜果蔬菜每样都拿了—些。

“吃不了的可以放冰箱。”许晖心情很好,站在餐桌前把食物取出来分门别类。

杜悦为难地说:“可我今天挂完水已经去超市买回来不少了,冰箱小,放不下。”

话没说完,许晖已经闪身进了厨房。

杜悦叹了一口气,好吧,既然有人买,又有人做,自己就别再不识相地牢骚满腹了。

看着许晖在厨房忙碌的身影,俨然一副大厨的气派,做出来的饭菜也是香飘四溢,杜悦在诱人的空气里一边流口水一边纠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她何尝不知道他一步步包围过来的目的是什么。

她本该对他敬而远之的,可没想到他的手段如此“毒辣” !居然然在她生病的时候乘虚而入,还对她这样嘘寒问暖,彬彬有礼,让她连拒绝的勇气都没有。

许晖把一盘盘冒着热气的菜端上桌来时,杜悦正蜷缩在硬木沙发上纠结地啃手指。

“你都饿成这样了? ”他忍不住打趣逬,“快过来吃吧。”

他做的菜跟杜悦平时吃的本地菜还是有些味道上的差别,便于浓郁,有的菜里还适量加了胡椒、咖喱等调料,杜悦吃在嘴里,感觉有些怪异,但并不难吃,只是不习惯而已。

许晖见她神色莫测,以为她不苒欢,便解释说:“这个吃了容易出汗,对 感冒有好处。”

他似乎很在意杜悦对每道菜的看法,频频令眼瞟她脸上的反应。

杜悦不觉暗想,这个人其实真不算坏,如果有个完整的家庭,他应该会是 个懂得顾家惜福的好男人吧?就是不知道他当初怎么会离婚的。

她无意识地一声叹息,让许晖以为她对菜不满意,忙问:“怎么了?是不 是觉得不合口味? ”

“啊!不是。”杜悦对他柔和地笑了笑,“挺好吃的。”

这是重逢后她第一次对许晖发出如此明媚又是发自肺腑的笑颜,他时竟 有些失神。

“你…”杜悦偷偷瞥了他一眼,一抿唇,那个长久踞留在心上的问号就 这么从舌尖流露了出来,“都不用陪…女朋友的吗? ”

许晖的思绪从柔绵的迤逦中给拉了出来,目光不禁审视地停留在杜悦那故作镇静的面庞上。

她说的是谁,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

过了片刻,杜悦以为他不会回答了,遂低下头去闷闷地机饭,却听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我们早就分开了。”

杜悦没给他回应,心里却不由自主地“哦——” 了一声?

她其实早句预料,心思在摸不着边际的空间里像触须一般飘摇,却听许晖又静静地补充了一句:“就在跟你…之后没几天。”

他说得如此隐晦,以至于杜悦花了近一分钟的时间才领悟出来他的真实意思,—旦明白了,她的内心不由得不震动。

她一直以为那天晚上的半对他们而言,均是个意外,它绝对不会干扰到两人实际的生活。

直到此刻,她才明原来许晖这样重视那天的事,,又是这样重视…她。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是因为内疚?还是别的什么?

杜悦想不明白,心却一下子纷乱起来.那段根基并不牢固的提防更是发出铿锵有力的碎裂声。

之后,他们谁都没有再提这一茬,两人的心里似乎都有些紧张仿佛无形中有根导火线无论谁去轻轻一拉,都有可能引爆。

于是,他们都开始刻意保持起了小心翼翼的姿态。

杜悦的感冒在三天的挂水完毕后就差不多好了,之后却总是找断断续续地咳嗽,吃了医生开的好几服药都不见好。

一周后,杜悦又开始回公司上班,表象上一切无虞,风平浪静。织田还特意打电话过来慰问了她几句,小林一边给她做翻译,一边朝她扮鬼脸。

下了班,许晖还是天天来她住所报到,给她做饭,然后一起吃,闲坐了片 刻才离开,完全把杜悦这里当成食堂。

看他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杜悦真想开口问问他:“科艺的工作是不是很空闲? ”她记得他在世铭的时候一直是很忙的。

不过这种话她也仅是放在心里想想而已,面上决计不敢问出来。

从前在世铭,杜悦常听同事说起许晖手腕厉害,他总是能牢牢抓住一个点 深入而下,最终把难题攻克下来。

那时候杜悦跟他不熟,所以对旁人绘声绘色、褒贬俱全的评论并无感触。而现在她深刻地体会到了他强悍的“钻功”。

当然,也不能完全怪他,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谁让自己一开始没有坚决抵御住他的“怀柔”政策呢?

杜悦的咳嗽老不见好,许晖便时常带些据说对咳嗽有好处的食物过来给她,有时候是罗汉果,有时候是有镇咳作用的润喉糖,甚至还给她炖过川贝冰冰糖梨。

先把一只梨去掉当中硕大的核,然后在空出来的部分装上冰糖和少许的川贝,再放在锅子里隔水蒸上个把小时。

看许晖有条不紊,熟练工似的,杜悦很好奇,问他从哪儿学来的,许晖回答说是在网上查的。

冰糖梨里因为加了川贝,喝起来格外苦,不过在许晖半含期待半含着命令的眼神下,杜悦不得不识相地捏着鼻子灌下去。

不知道是折腾的这些食疗方法中的哪一味药物起了作用,反正杜悦的咳嗽终于在半个月之后销声匿迹了。

七月,是W市台风最为肆虐的时期。

临下班前,天空就阴沉沉的,像有什么东西要压下来似的,等杜悦关了电脑,跟小林一起下楼时,一场空前疯狂的雷阵雨终于拉开帷幕。

两人站在写字楼外有玻璃檐遮蔽的台阶上,手里各持一柄伞,然而谁都没有没勇气往雨里冲。

“我还是叫辆车好了。”小林喃喃地下了决心,她回身往楼里走的时候, 见杜悦还对着漫天的疾风骤雨发呆,便冲她的背影嚷,“一起打车走啦!别心 疼钱,你感冒刚好,不会还想来一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