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悦啼笑皆非:“我也没请你审批啊。”

小林最近春风得意,跟着上司去东京开了趟会,拍了一组“游街”相片回来,并热情洋溢地要发给杜悦看,杜悦担心发到公司邮箱里不太好,就把自己的免邮地址给了小林。

五分钟后,小林就催她去收,她还等着杜悦的赞美呢。

杜悦已经很久没去查看免费邮箱了,本来就用得不多。经不住小林的热情催促,她登录了进去。

一段时间没上来,垃圾邮件一大堆,她大刀阔斧地先来了一通删除。

如果不是对许晖的英文名还有点印象的话,她可能就没有机会读到他给她写的邮件了。

数月前,她曾经因为某个管理术语向许晖请教过,后来他还专门发了几篇相关资料到她邮箱。

她用手揉了揉眼睛,把许晖的邮件地址重新校对了一遍,确认无误,就是他写的,而且是她从未阅读过的状态,她这才带着一点戒备心理点开了邮件。

邮件的发送时间为十多天前,用中文写的,不长,杜悦却花了十分钟才把 视线从屏幕上移开。

她仰起脸,看着天花板的某处,她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迫使己经充盈眼眶的泪水倒退回去。

她感到庆幸,这一刻办公室里只有她一个人。

“杜悦: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我想也许是我错了。

我能清楚地回忆起我们之间的每一个细节,我第一次注意到你,我用线上的难题考你,你喝醉了之后说的那些傻话,还有我们这一年来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如果没有那天晚上的事,我们会开开心心地分手吗?

我觉得不会。

你对那些愉快的日子应该也不全是无动于衷吧?

所以我想,一定是我错了——是我的暗示误导了你,让你最终离开了我。

不过也许这样更好,看到你的笑容,我很高兴。

在感情方面,我一直是个懦弱的人,你在我身边时,我缺乏勇气把那句话告诉你,你走了,我却总觉得欠了你的,不妨就在这儿说吧。

我爱你,杜悦。

愿你从今往后一切都好——许晖”

小林在QQ上不断地呼唤杜悦,问她看到照片了没有。

杜悦茫然地瞪起眼睛,她现在什么也干不了,满脑子印满了许晖写在最后那的那句话:我爱你,杜悦。

犹如一个跋山涉水的旅者,经过千辛万苦之后终于抵达了梦想中的绿洲,杜悦的眼前一下子豁然开朗。

她终于明白自己一直在逃避什么,她如此辛苦地努力,无非是为了避免自己爱上许晖。

而他呢,何尝不是如此?

他们是如此的自以为是.以为能把感情当成物质那样量入为出.

不经意间玩了一场情感游戏,最终却把彼此都拖入了感情的旋涡。 他们在最

他们爱上了彼此.却懵然无知,躲在重蘑防护后面-以为可以全身而退。

没有人比他们更可笑。

杜悦拨了许晖的号码,尽管她的新手机里没有储存.但那串熟悉的数字她

早就背得滚瓜烂熟。

许晖的号码却停机了。

她一阵失望,继而苦笑,自己可以重新开始,他为什么不能?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许晖的手机是公司配发的,号码不可能随便乱

改,手机费用又是公司预付的,不存在欠费的可能,她惴惴不安起来。

她没能等到下班,一旦想明白了,她便一刻都不想等。

她去了许晖的公司科艺。

在科艺研发中心漂亮的门头外徘徊良久,她又有些怯场,她不是那种做事

不顾后果的人,尤其是在公众场合。

她不断询问自己 你想好了吗?你真的已经决定了?

反复自省的结果是,她去了许晖的公寓,她决定在那里等他。

在20楼的台阶上坐到天黑,许晖的身影也没有出现,但杜悦还是执着地等

着,哪怕他是去应酬了,也总有回来的时候。

这个念头很疯狂,但杜悦不觉得荒诞,相反,她还有一点小小的欣喜,为

自己终于想明白了,为自己终于不再选择逃避。

她活到27岁,一共就做过两件疯狂的事,统统都和许晖有关。

如果说爱一个人需要缘分,这是不是说明他们之间有缘?

许晖的寓所门前终于有了响动,杜悦激动地站起来,因为动作过快,差点踩

空,她顾不得这些,慌慌张张地跑出安全出口,果然看见有人正在拿钥匙开门。

然而,那个背影显然不是许晖的。

“请问您是…”杜悦错愕地开口,想问又觉得无从问起。

陌生男了转过脸来好奇地瞟了她一眼,一 脚跨进门里,正要关门,杜悦急忙

拦住:“对不起,我想问一下,这里原来住着的一位姓许的先生去哪里了?”

男子眨了眨眼睛:“不清楚,我是才搬来的。”

“请问您搬来多久了?”

“一个星期。”

牡悦饥肠辘辘地回到家里,却投有一点胃口e

她软磨硬缠地请陌生男子帮着打了个电话给房东,了解到许晖是十多天前走人的,具体去了哪儿没说。

十多天前,正是他给杜悦发邮件的时候。

他到底做了什么决定?

她把原来的那只手机翻出来,里面有很多旧友的联络方式,包括戴高阳的,尽管给戴高阳打电话她是一万个不愿意,但现在除了向他求助,她似乎没的更好的选择。

听到杜悦的声音,戴高阳很意外,没等杜悦发问,他就欢快地絮叨起来,说你和许晖分手了?我早就说嘛,你跟他在一起根本就是浪费时间!一点意思都没有!他那家伙精明得很,知道要娶老婆了,就赶紧跟你分手了!啊哈,他出手应该还算大方吧…”

杜悦一阵厌恶,不想再听他胡扯下去:“你能告诉我,他现在在哪儿吗?”

“啊?他在哪儿你不知道?”戴高阳挺惊讶,“他是不是赖账了?那就麻烦了!”

“不是!”杜悦忍着气,又问一遍,“我就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可好得很呢!”戴高阳语气里止不住流露出来一点酸酸的味道,“半个月

前,他申请调职回国,和黄小姐一起回新加坡了。黄洁霓,你应该听说过吧?

他的女朋友…”

藏高阳的声音一下子飘远,远到杜悦已经无法辨识他在说些什么。

一瞬间,她体内所有激动颤栗的细胞统统安静下来,她感到彻骨的心灰意冷。

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分手没有让杜悦如释重负,更何况她和江浩然还在一个部门共事,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同-对他们闪电一样的合与分感到好奇:但既然当事人都讳莫如深,大家也不好意思刨根问底,从前萦绕在杜悦周围的那股和谐温馨的暖风俏然消逝了。

某天晚上她去逛南市的大超市,居然和夏楠撞个了正着,她与张涛手牵手

在一排乳品货架前徘徊。

杜悦站在货架的这头,正犹豫耍不要上去打个招呼,张涛一转脸,先看到

了呆愣望向他们的杜悦,他忙捅捅身旁兴致勃勃挑奶粉的夏楠。

夏楠的目光一扫到杜悦,脸上愉悦的笑容就滞缓下来,不过她还是主动向

杜悦打了招呼,客套面生疏:“好久不见。”

杜悦仓促地挤出笑容来跟她回礼,又看看张涛:“你们,挺好的吧?”

“嗯,今年年初就登记了。”夏楠淡淡地解释,见杜悦脸上飘过难堪,心

里终究还是软了一下,补充了一句,“不过没办酒,嫌麻烦,而且也费钱

“那…恭喜你们了。”

“谢谢。”夏楠笑了笑,表情自然许多,“你呢,过得怎么样?”’

“老样子。“杜悦苦笑笑,“还是一个人。”

夏楠的眉头略微一挑,有些意外,又似早在意料之中,她伸出手,像过去

那样拍了拍杜悦的肩膀,但力道很轻。

“你也要抓紧啊!”她笑着说。

“呵呵,是啊!”杜悦干笑,真心羡慕夏楠,日子过得虽然不见得过轻

松,但毕竟是两个肩膀在扛,不像她,永远都是一个人。

杜悦觉得日子变得格外难熬起来,周末便约了小林出来吃饭聊天,如今

她似乎只剩下这么个朋友能无所顾忌地吐吐苦水了。

小林事先已经知道她跟男朋友一见面就把杜悦从左看到右,从

头看到脚。

“怎么了?”杜悦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以为自己哪里出了丑,赶紧环顾自

身,检点行装。

小林扑哧笑道:“别紧张,你一切正常!我就是觉得奇怪,你也没比我多

块肉,就你这姿色,顶多算个中等偏上水平,根倾国倾城完全挨不上边儿,怎

么你找男朋友就跟翻书那么容易呢?”

小林和杜悦同岁,至今单身。

“你别取笑我了。”杜悦苦笑,搞成这个地步,她觉得还不如像小林那

样,始终做个快乐的单身贵族呢。

两人胃口都不大,点了两样开胃小菜,两个炒菜和一盆汤,又要了两瓶啤酒,边喝边聊。

你跟现任男友分手,难道是还想跟金枪鱼复合?你不是说他已经走了?”

这是小林心头最大的困惑。

“不,不是不是。”杜悦摇头,“其实,我接受江浩然从一开始就带着一点功利心,那

时候,我急于改变现状,离开许晖…可是等我们真在一起了,我又发现自己

老是会不自觉地把他跟许晖比,我觉得这样对他不公平,我不想再欺骗他,所以…”她黯然地低下头去。

“那你为什么要跟许晖分手?”

杜悦很少在小林面前提到许晖,每次小林想多问几句,她都会急着把话题岔开,小

林是明白人,知道她不愿意多提,以后也就不啰唆了。不过今天既然是杜悦主

动找她谈,她觉得这样问也是情理之中的。

然而,这个问题却着实难住了杜悦,她之所以不肯在熟悉的人面前言及许

晖,主要还是两人在一起的性质问题,谁都有强烈的自我保护欲,希望白己不

被人鄙视,而被人尊重。

夏楠的反目对杜悦的自尊而言,不能小说是一个打击,也因此,她和原来

在世铭的同事都断了联系,耳不听为净。

“我跟他,我们…没可能。”杜悦艰难地嘟哝了一句。

林一下子把眼睛瞪起:“他有老婆?”

“不是。”

“他身体有缺陷?”

“没有!”杜悦的嘴咧了一下,开始受不了她的直接,“反正就是,唉

怎么说呢,那个时候,我就认为我跟着他不会有什么结果。”

小林在桌上支起双肘,用手掌捧住两边脸颊,目光紧盯着杜悦,现在,她

明白杜悦的意思了;“他应该不是中国人吧?”

“嗯,新加坡人,不过他是华人。”杜悦轻声说。

“他为什么回国了,不会就因为跟你分手了吧?”小林又问。

“当然不是。”杜悦的脸色一下子灰暗了许多,“他…可能快结婚了。”

当初听到这个消息从戴高阳口中道出时,她真有种心如刀割的感觉,现在虽然心里仍不舒服,毕竟平静了许多,也渐渐能接受这个现实了。

其实,这个消息一点儿也不突然——她不就是因为那个女子的出现,才下定了决心接受江浩然的吗?

至于许晖最后的表白,如今回想,反而觉得更加凄涩无奈,甚至有点怨恨——他总是这样不负责任地把她抛在一边,扬长而去。

如果他不挑破这最后一层窗户纸,杜悦或许能在今后的岁月里慢慢遗忘他,慢慢接受江浩然,说不定他们不久会结婚,还会生个孩子,到那时候,她的心一定不会再如现在这般浮躁易变。

“你这是典型的‘得不到’效应。”坐在对面的小林懒懒地发布结论,把杜悦越飘越远的思绪拉回现实。

“因为你和金枪鱼结束了,没可能了,所以他过去的种种好处就被你定格了,人都这样,没得到的总是最好的,反而因此不知道珍惜眼前人。”

小林这段似是而非的话让杜悦陷入了更深的迷茫。

“哎,你和江浩然提分手,他没意见啊?你们不是还在一个公司吗? ”

“他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是怪我的。”杜悦低声说着,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抹抹嘴,故做轻松地一笑,“没事,怪就怪吧,算我活该! ”

话可以说得很轻松,生活却不是那么容易熬的。

江浩然再也不是从前那个神采飞扬的江浩然了,他时常绷着脸,抿起唇,跟谁说话都惜字如金,成了全公司最有名的酷男。

谁都知道他的改变是因为什么,杜悦因此更加觉得罪孽深重,她几次起了辞职的念头,又十分舍不得,她很喜欢这家公司,如果没有江浩然的事,让她在这里干到老她都没意见。

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别人说办公室恋情是禁忌了,无论好还是不好,都有这样那样的后遗症,确实得三思后行。

后悔药自然是没处吃的。

杜悦又想到申请调岗,一查公司规定,要在原岗位上待满两年才有资格申请内部调换,而且还是逃不了要有一场竞争,没有必胜的把握,她顿时气馁不已。

还没为工作的事情纠结完毕,另一个意外又砸中了她。

杜悦的例假周期一直不稳定,所以当超过一定时限后,她起初并未在意。直到久至近两个月都没来,她才像被当头一棒似的惊醒。

她鼓足勇气,迈步走进一家药店购买验孕试纸,脸上可疑的红色惹得年过半百的售货员大婶对她频频侧目。

忐忑难安地回到家,她按照说明步骤紧张地进行起来,很快,她最不愿看到的结果出现了。

杜悦长久地、目瞪口呆地盯着那两条清晰的红线,别的事她都能保持镇定,唯独在这件事上不能。

第 一 个 涌 进 她脑海里的念头是赶紧去医院把它做掉,最干脆也最省心的办法。

这注定又是她必须独自面对的一个大挑战,但她已经顾不得哀叹命运多舛了,花一 个 晚 上 的 时 间在网络上快速补习“人流”知识,希望能把痛苦降到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