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瑜言略微一怔,不悦拂开她的手,把衣襟整理得一丝不苟。他冷脸道:“忘了我警告过你的话了?不准再摸我。”

“哦。”脉脉习惯了他的阴晴不定,倒也没有多大反应,只是凝眉托腮盯着他看。

司瑜言瞥她一眼:“我有这么好看?”

脉脉摇摇头:“望闻问切,师父说,要先看。”她吐出舌头指了指,让司瑜言也把舌头吐出来,“看、舌头…”

司瑜言撇撇嘴,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

他怎么可能做出那种吊死鬼的样子?不给看!

咦?没听懂吗?脉脉扯他的衣袖,又扬起头吐了吐舌尖。

“小哈巴狗。”司瑜言看见她可爱的粉红小舌动来动去,简直忍不住想伸手捏一捏。还好他极力遏制住了这种不正常的想法,把头一转看见盖着白布的竹篮,故意转移话题,“先吃东西。”

伸手取过竹篮,正要掀开软布,脉脉咀嚼透他说的那几个字,吓得脸色大变。

她眼疾手快抢走篮子:“不给!”

司瑜言手中一空,纳闷问:“你不就是给我的吗?”

“是给,辛复哥哥。”脉脉紧张的护住篮子,“可以,给你看,但不能吃。”

司瑜言一张俊脸瞬间黑到了底。给看不给吃?小聋子你什么意思!

火气一上来,他才不管跟个姑娘家抢东西是否有失风度,一把重新抓走竹篮,斜眉冷傲的样子能把人气死:“偏、要、吃。”

脉脉抢不过他,见状差点就要哭了。

司瑜言努努嘴,慢条斯理揭开软布:“有什么大不了的,待会儿我叫厨子赔辛复一席好酒好菜,你来拜访我,不该备些见面礼么…”

竹篮里垫了厚厚的棉布,上面睡着一小团粉红色的东西,身上蒙了层细细的白色绒毛,看起来好像…没皮的小老鼠。

“什么玩意儿?!”

司瑜言定睛一看大惊失色,险些把竹篮砸了,幸好脉脉扑上去接住。

宋西听到他的惊呼跑了进来:“公子怎么了?”

“那个…”司瑜言指着脉脉的手微微颤抖,一脸惶恐地质问宋西,“你不是说粥和鱼吗?那是什么恶心东西!”

宋西也莫名其妙,挠挠头说:“脉脉姑娘说的是粥鱼啊…”

脉脉重新把小驺虞安顿好,怒视司瑜言:“你吃它,残忍!”

“粥鱼…粥鱼…驺虞?”司瑜言仔细琢磨这两个字,猜道:“是吃竹子的那种熊兽?”

“长大才、吃竹子,小粥…鱼,吃奶。”脉脉把软布盖在竹篮上,隔着布轻轻抚摸小家伙,“乖乖睡哦。”

“我记得书上说驺虞体型似熊,毛色黑白行动迟缓,算得上憨态可掬。怎么会是这种模样?难看。”司瑜言一脸嫌弃。

脉脉生气了,狠狠瞪他:“你才难看,丑八怪!”

丑八怪?!!!

别人说什么司瑜言都不会在意,但最不能容忍的是贬低他的相貌。他气愤不已:“我丑?你瞎眼了吗!”

脉脉哼道:“眼睛那么亮睫毛那么长鼻梁那么高嘴巴那么红…妖精!”

“…”

她这么顺畅地说出一大通话,司瑜言听得一愣一愣的,几乎都不知道如何还口。长得好看就是妖精了?不过传说中妖精都是美艳非凡的…那她的意思是他美得不像凡人对吧…对吧?

尽管觉得脉脉有些“词不达意”,但司瑜言这人最高兴的就是别人夸他好看,他忍不住用手指戳了脉脉嘟起的嘴唇一下:“姑且饶过你这次。你怎么老是口齿不清,驺粥不分的,来,跟我念。”

他一手抬起她小巧的下颔,捏住她腮边软肉,一字一句说道:“跟着我说,驺——驺虞——”

“嗞——粥…”

“不对,不是粥,舌头不翘,舌头要抵着牙齿,像我这样,你看。”司瑜言很有耐心地示范口型,“驺——”

“嗞…粥——走——”

“错了,要平一点,看我,驺——”

“走…揍…驺…”

司瑜言露出孺子可教的笑容:“对了,连起来说,驺虞。”

脉脉跟着说出来:“驺虞。”

“还不算太笨。”司瑜言终于纠正了她别扭的发音,曲指敲了她额头一下,弯起了眸子,“记住了吗?以后要是再说错,我就拔掉你的舌头!”

脉脉捂住额头揉了又揉,高高撅起嘴巴表示不满。司瑜言被她嗔怪的模样逗笑,捏着她脸颊说:“憨里憨气的小兔子。”

“不理你,我找辛复哥哥。”脉脉实在是不想跟这孔雀一样的男人说话,提起竹篮作势要走,转身却看见辛复站在门口,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脉脉灿烂一笑,赶紧就要跑过去:“辛复哥哥!”

“站住。”司瑜言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把她拖了回来,不由分说抢走她手里的篮子,“我要了。”

脉脉瞪他:“不是给你的。”

司瑜言理直气壮:“我要养。”

“撒谎,你害怕它!”

“谁说的,我就是喜欢,就要养。”

“可是…”

辛复三两步走了过来,轻轻把手放在脉脉的肩上,低眉说道:“我等你很久不见你来,就出来找了。”

脉脉指着司瑜言告状:“他抢驺虞,我答应给你、看的。”

“既然司公子喜欢,那就送给他好了。”辛复的脾气好得没话说,他一副哄小孩儿的口气,“你还可以送我其他的东西,不是吗?”

脉脉一想也对,于是松手让司瑜言把篮子拿走,满不在乎道:“给你好了,但是你不能、把它养死,要好好养。”说完她亲昵拽住辛复的袖子,仰头笑靥如花,“辛复哥哥,我们去放、船灯,你给我叠。”

“走吧。”辛复带着脉脉往外走,忽然听到司瑜言开口。

“辛公子,”司瑜言在俩人背后开口,仗着脉脉听不见,他的口气十分不善,“脉脉是来给在下治病的,你就这样把她带走?”

辛复没回头,只是动了动嘴:“你要看病找别人,不应该找脉脉,她从来没出过谷,不擅长跟阁下这种人打交道。”

司瑜言冷笑:“我这种人?哪种人?那辛公子觉得你自己又是什么样的人?”他不笑的时候神情格外清冽冷漠,“你说她不适合替我治病,那谁适合呢?施灵药?”

辛复的步伐顿了顿,惹得脉脉好奇偏头看他,可他什么也没说,装作没有听见司瑜言的话,匆匆离去。

宋西在门口撞见俩人一同离开,错愕跑进院子里,只看到司瑜言孤零零坐在葡萄架下,脚边放着竹篮。

“公子,脉脉姑娘怎么…”宋西想问又不敢问,只好低头认错,“小人只是去了趟茅房,哪晓得辛公子就闯进来了。”

看公子这郁郁寡欢的神情就知道事情不妙。情敌太过强大!竟然从公子手里抢走了脉脉姑娘!

“拿去。”司瑜言面无表情,把篮子递给宋西,“好好养着,别养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里驺虞就是大熊猫~

咱们脉脉的审美观比较奇葩,因为大师兄二师兄的“残缺”教育,你懂的,但是小孔雀不懂!

酒叔:男人们啊!别关心那盘很大的棋了!首要任务是争夺脉脉啊!@小孔雀@辛复哥哥

第八章 药浴

8、药浴

药王谷的半山腰有处山涧,泉水从石缝中流出来,形成一道漂亮的瀑布,瀑布底下有一汪水潭,水潭连着溪流,碧水潺潺。

脉脉跟辛复就坐在水潭边,辛复叠纸做成小船模样,脉脉把纸船放进水里飘走。

“辛复哥哥。”

脉脉蜷腿坐在一块溪石上,撩水波动让船儿飘远,回头笑吟吟对辛复说:“你说,船、会去哪里?”

辛复停下手中的事,目光随着纸船移动,噙着浅浅的笑:“小溪流到山下变成河,许多条河又汇成大江,江水涛涛浪滚滚,最后全部流进大海。”

脉脉好奇:“船,最后去了、大海吗?”

“也许吧,如果它一直这么飘下去的话。”辛复收回视线,对上脉脉纯真的表情,笑意愈发深厚,“你喜欢海吗?”

脉脉思忖片刻摇了摇头:“不知道,没见过。”

辛复给她勾勒出一片湛蓝美景:“大海很辽阔,一望无际,海面平静的时候,幽蓝的海水会让你彷如觉得身在仙境,但如果遇上了风暴,就会变得很危险,船随时都可能被大浪掀翻,无论再大再坚固的船,在大海面前都不堪一击…”他讲得绘声绘色,甚至有些停不下来了。

脉脉双手托腮“听”得很认真,感慨道:“好想,去看。”

辛复垂眸微笑:“以后有机会的。”

“但是好远,”脉脉有些泄气,“我从来、没有去过、外面,不知道、海在哪里,找不到。”

辛复总是温柔的,安慰地摸摸她头顶,拾起纸片说道:“那把你想说的话写在这里,让小船送到大海里去。”他主动伸手进她随身的花布袋包袱里摸出炭笔,削尖以后放进脉脉掌中。

脉脉捏着炭笔半晌没动,辛复催她:“快写啊,也可以许愿。”

脉脉想了想,抓了纸笔扭扭捏捏地说:“你转过去,不看。”

辛复愣了愣便笑了,把脸别到一边:“好,我不看。”

脉脉趴在石头上写了一会儿,然后学着辛复叠纸的样子折了只小船,这才拍拍他的肩:“辛复哥哥,好了。”

辛复问她:“许了什么愿?”

脉脉羞涩抿唇,垂下了眼帘:“不说,说了、会不灵。”

辛复也不追着问,而是自个儿拿起一张纸,借用脉脉的炭笔写字。脉脉伸过头好奇张望,辛复用手掌一挡,扬眉戏谑:“不让我看你的,你也不能看我的。除非…”他视线落在脉脉手里的纸船上,“我们交换。”

脉脉一副又心动又不敢的样子,她考虑半天,终于还是伸手捂住了双眼:“不换。”

辛复低低发笑,写了字折好纸船,连着脉脉的那只一起送入小溪之中。

辛复看着脉脉一副好奇渴求的表情,便笑着逗她:“我们来猜对方写的什么如何?一人说一人猜,猜中了就点头。”

脉脉爽快答应了这个游戏,指着辛复示意他先猜。辛复装模作样想了一会儿,问:“我猜…你希望可以听见声音。”他指了指耳朵。

脉脉捂嘴呵呵地笑,摆了摆手:“不对!”

辛复有些诧异:“不是?那…我猜不出了。”

脉脉抵着鼻尖嘟起嘴,做了一个小猪的模样,取笑辛复笨。辛复故意磨磨牙:“你敢取笑我,那你猜猜我写的是什么。”

脉脉莞尔一笑,埋头在纸上写了两个字:“你们,天长地久。”

辛复定睛一看,笑容都僵在了唇角。纸上写着“灵药”二字。

“辛复哥哥,和灵药师姐。”脉脉依然笑着,两只手的食指对在一起碰了碰,表示对他们的祝福,“好,永远都好。”

“我…”

辛复嘴唇动了动,看着脉脉的眸子中似乎有一盏忽明忽灭的烛灯,晦暗摇曳。

草地沙沙作响,有人走了过来。

辛复闻声回头一望,是施灵药。他拉着脉脉站起来,捡起纸笔塞进小布袋里面,这才跟施灵药说话:“你怎么来了。”

脉脉自然是听不到他的语气,但施灵药感觉得道他平淡言语中那一丝隐藏的不悦。

施灵药面无表情地说:“找你。”

脉脉拍赶紧身上的尘土,抬头见施灵药冷冰冰的看着自己和辛复,不禁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她一紧张就会低头绞衣袖:“师姐…我无聊,所以找、辛复哥哥出来…”

施灵药见状微微一叹,只说:“该敷药了,走吧。”她利落转身,步履飞快。

“脉脉,我们改天再见。”辛复抬眼看了眼施灵药孤伶清傲的背影,终是抬脚跟了上去,临走只匆匆跟脉脉交代了一句。

“嗯!再见。”

脉脉笑着跟俩人挥手,直到辛复和施灵药走出很远再也没有回头,她无邪的笑容才从脸上消失,转而像只被抛弃的小猫,有些沮丧,有些失落,还有些难过。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个卑鄙的小偷,偷偷窃取本不该属于她的时光,和辛复在一起的时光。那么微不足道,那么…满心欢喜。

抱着膝头又在潭边坐了很久,脉脉才一个人下了山。

而辛复和施灵药从水潭出来一路无话,只是走到半路的时候,辛复忽然一顿:“等等。”

施灵药回眸,只见他已经拨开水生芦苇踏进了旁边的小溪,片刻之后他从草丛里走了出来,裤脚衣袖都已经湿了。

施灵药蹙眉问:“你干什么?”

辛复摇头:“洗个手,走吧。”

施灵药点点头,淡然开口一副不甚在意的语气:“这几天脉脉该浸药浴了,你不要找她。”

“…好。”

两人继续相对无言,只是辛复偶尔抬手抚一抚胸口。

尽管宋西没有饲养驺虞的经验,但他把小家伙视为司瑜言亲生儿子一般,喂养照料得尽心尽力。也亏得司家财力雄厚,能够弄来新鲜牛乳羊乳喂给小家伙,又特意搭建了保暖挡风的兽笼,连窝里面铺垫的布,都是最轻软的绵绸,这才终于顺利养活这娇贵的熊兽。

“公子公子!”这天宋西大呼小叫地高喊司瑜言,抱着小驺虞一路小跑,“睁眼了睁眼了!它睁眼了!”

司瑜言一副“你大惊小怪”的鄙视神情:“睁就睁了。”

宋西激动不已,那样子比看见自家孩儿能爬还高兴:“不是啊!它一直都闭着眼睛的,我还以为是瞎子,没想到眼睛居然能用,您瞧瞧。”

他把小驺虞往前一送,司瑜言隔着老远望了一眼,只见小家伙的毛又长出来一些,虽然还是那副丑兮兮的样子,但四肢和耳朵及眼眶已经呈现出黑色。小小的眼睛眯着,露出一条细缝。

司瑜言嫌弃地问:“这样…能看清东西么?”

“不知道。”宋西只敢把小家伙露出来一小会儿,他拿布裹紧小驺虞,“脉脉姑娘说小家伙怕光,所以不能让它在外面待很久。”

提起脉脉,司瑜言惊觉好几天都没看见她了,遂问:“最近怎么没看到小聋子?”

她不是要给他治病吗?怎么扔了个要吃喝拉撒的小怪兽来人就跑了!

宋西一脸关切:“公子您想脉脉姑娘了吗?!”

“…”

司瑜言顿了顿,不屑道:“怎么可能。她说治不好病会给我陪葬的,我只是在想她会不会畏罪潜逃了,哼。”

公子真是死鸭子嘴硬啊…

宋西无奈暗叹,拐弯抹角地劝司瑜言:“听说脉脉姑娘这两天都住在木屋那里,要不咱们去找她,公子?”

司瑜言撇撇嘴:“为什么要我找她,难道不该是她来我这儿吗?”

追求姑娘要主动主动啊公子!

宋西恨铁不成钢,再接再厉地劝:“您就不怕脉脉姑娘跑了吗?咱们不能守株待兔,得主动出击!”

“去兴师问罪啊…也行。”司瑜言显然误解了宋西的意思,他抿抿嘴,一挥衣袖站了起来,优雅地整理衣襟:“走。”跨出两步他又叮嘱宋西,“带上那小东西。”

宋西大喜过望,提起小驺虞屁颠颠地跟上。